24

漆黑的夜晚,屋外雷鳴電閃,風狂雨嘯。屋內燈火乍熄,人心忐忑。這種時候,突然有個陌生人披發散發的扒開窗戶對你說:“我餓了,有吃的嗎?”膽大的能被吓癱坐地上,膽小的幹脆直接就暈死過去。

梅香沒坐地也沒暈過去,她只是想拎起桌子上的盛着牛乳的罐子直接扣他腦袋上。可惜的是對方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身形一閃如鬼魅般便從窗外躍身而入。早就盯好了桌子的吃食,擡手一抓絲毫不差的罐沿,仰頭‘咕咚咕咚’連飲數口。

單憑剛才他露的這一手功夫,梅香就知道十個自己綁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這就是所謂的江湖真正高手,身在廟堂之時倒是沒少聽聞這些人的閑趣佚事,今日倒是算真正見識到了。

金戈鐵馬的戰場殺将跟這些人主張的非同一路數,一方是排兵布陣力掠敵其鋒,一方取輕巧敏捷內外兼修。

若是在敵我戰場上來說,再怎樣的高手在千軍萬馬面前也只能是無奈興嘆。可若是單就一對一而言,毫無疑問前者自然敵不過後者,哪怕是再骁勇善戰的名将,在真正的絕世高手面前怕是也走不上數個回合。

梅香深黯兩者之間的差距,在他閃身入內的瞬間便收回對恃的念頭,拿雞蛋去跟石頭硬磕向來都是最愚蠢的行徑。況且,他要的什麽說的清楚明白,性命沒受到威脅的前提下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需要去冒這個險。只是這口氣憋得有些不太舒服。

“你娘沒告訴過你,人吓人能吓死人嗎?”梅香添了燈油重新點燃,屋內再次亮了起來。

喝——緊跟着梅香倒吸了口涼氣,只這點燈的工夫桌子上的東西差不多都光了,裝着點心的油紙裏只剩點渣渣兒,正被人兜起來仰了腳子往嘴裏邊倒。

魏明珠是個良善的主子,對待下人向來寬厚,尤其是她們幾個近身婢女,常常賞賜些珠釵物什,也盡是些好東西。吃食上更是從不吝啬,并不似其他主子那般嚴苛,但凡是有的都會分于她們吃,從未說有舍不得。

正是知道她的脾性,又親自開了口,夏荷倒也是個實在的狠不能把剩下的都給包圓兒了,光是牛乳就裝了大半罐子,各式點心加起來裹了大包的油紙,足有一兩斤的份量。先前她也将才吃了兩口,剩下的竟然全都進了眼前人的肚子。

“嗨我說這位大爺,你們暗衛平常都不給吃食的嗎?”梅香抻脖探腦的往盛着牛乳的祥鳥雲紋的大肚平底褐罐子裏望了眼,也就罐底兒剩了韭葉寬窄的一圈兒,估計是沒倒淨餘留那麽點兒。

“我娘沒教過我。”

梅香:“……”這位屬烏龜的吧,也真是夠慢的,還停留在前句話呢?

還怕她不明白似的又補了句:“我是棺材子。”

還沒出生娘親就死了,這種事換誰身上都不太好受,而他卻像是在說別人一樣,語氣平板的能搓衣服。

梅香也沒想到只是無意間的一句話會勾起別人的傷心事,即使他沒有分毫難過的表情,她還是小小的歉疚了下,可也還沒到賠不是的地步,只略顯不自然的道了句:“那個,你吃沒吃飽,要不我再給你弄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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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梅香再次語結,她怎麽覺着眼前這人是專生來克她的,好歹也客套下吧,王府暗衛要都這麽直接嗎?

外面雨勢未曾減小,照這種狀況就算撐了油紙傘走不出多遠衣裙鞋子也都濕了,将才洗過實在不想再洗一次,梅香真挺愁的慌,都怪這張嘴,閑着沒事兒問什麽問?

“你怎麽還不去?”

梅香認命了,回身打開儲物櫃,夏荷在裏頭藏了不少的零嘴兒,翻騰出來又是果脯又是花生、瓜子,還有幹棗、杏仁兒、油脆絲卷,零零總總足有一包袱皮兒。

“喏,還有這些,看看夠不夠?”

坐在桌前的人吞了嘴裏最後一塊鳳梨酥,嘴裏半含糊的‘嗯’了聲,抓起裝得飽滿的包袱,随便朝着梅香擺了下手,推開了窗戶‘嗖’的下沒了影。

茶樓酒肆裏常有說書先生言道江湖俠客來不無影去無蹤,梅香一直沒機會見到,這遭算是碰着了。

瞅着大敞的窗戶,梅香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适才兩人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貌似極為不妥。也不怪她到此刻方才想起來,實在是她過往的日子裏盡是跟男子相處,跟女子反倒鮮少在一起。什麽男女大防壓根兒就沒入得她腦子裏。

她不在意可并不代表着別人也是這麽想,好在這時候外面沒有人,丫環宮女仆婦不當值的也全都在後院,正屋那裏人雖多卻是窗門緊閉倒是不需要太過擔心,倒是對面東廂正好相對,翠竹又恰逢沐沐,倒是最有可能看到。

梅香熄了燭火,輕啓了窗戶隐了身形靜靜的盯着對面良久,一直久到她覺得自己是多慮了的時候,外面終于有了動靜。

東側的角屋後突然出現了道人影,黑衣黑褲黑巾覆面,若不是一早小心留意根本不可能會發現她的存在。之所以稱為她而不是他,完全是因為那身被雨水澆濕透了的衣料根本掩藏不了那高挑豐滿的身形。

只一眼梅香便認出那就是翠竹,畢竟不是哪個女子都能似她一般高聳傲然。就見她背貼着牆身小心的四下裏察看,确實沒有任何異樣這才開了房門并動作迅速的閃身入內。

不消片刻,屋內亮起了的燈光。

梅香撤回到桌前坐下,垂目凝思。她一早便覺察到翠竹并非只單純是個婢女那麽簡單,在她身上總是能嗅到一股別樣氣息,這樣的人曾經的她并不陌生,當年舅舅身邊就豢養着許多這樣的女子。

她們顏色較好,身姿曼妙,體貼心細,同時卻也心狠手辣,狠毒異常。她們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冷酷無情。她們有着諸多手段,可以動口挑撥事非,也可以直接揮刀将人斃命。她們有統一可稱為細作、刺客。

夏荷說翠竹原是國公府老夫人的一房遠親,這個‘遠’字也就意味着有太多種可能。她想法設法的到了魏明珠身邊,又跟着入了秦王府,究竟有何種打算?一時竟也猜測不出,來日方長,既然她已經忍不住露了頭,想必是離最終目地已是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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