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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夢境是模糊而跳躍的,旭鳳身處其中,卻不知道自己正置身于夢境,或者說是幻境。
他隐約知道自己在光明的地界被一群身型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銀魚圍了上來。它們張嘴咬他,咬他的頭,咬他的尾,咬他的短須和爪子。
然後他變成了小孩,他們也變成了小孩,小孩說:“醜臉魚!殘廢魚!”
他一聲不吭地和他們打了起來,水波爆飛,掀起十丈的巨浪,掀飛了伸出小手去揪他頭上硬質凸起的小銀魚。
他被一個女人捉回了黑暗的湖底,女人卸下了他的鱗片,割掉了他的龍角。他四肢不斷地踢打,死命地掙紮,還是被她‘清理’幹淨,被設下結界,困在了裏面。
這裏是湖的最深處,很黑,他看不到女人的臉,但他知道她在收拾“房子”,把洞穴裏的家用挪來挪去,盡管它們早已布置完善。
她還在做衣服。她一天天地給他做衣服,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一個從來不出門的孩子要這麽多衣服幹什麽。
女人做着家務,揪掉桌縫間最新冒出來的水草,擦去随着水流飄到桌上的淤泥。她做着這些活,眼裏全是怨毒,漸漸地嘴裏咕哝着什麽。咕哝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尖,他知道她在咒罵。她停住手,一手捏着抹布,一手叉腰站在那裏,喘着粗氣。
良久的寂靜之後,她忽然舉起桌上的一個破碗摔在地上,罵道:“日他個狗娘養的。”
她罵完,轉身對旭鳳道:“你過來。”
旭鳳當然不過來。女人于是上前幾步,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他一個趔趄被拎了過去,臉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
他被這股巨力拍得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半張臉震得發麻,嘴裏濕漉漉的,火辣辣的,嘴角也火辣辣的。
女人問他:“你賤不賤?”
他頭暈耳鳴,卻頂撞道:“不賤。”
女人厲聲道:“操你爹的王八羔子。你爹那個糟踐東西,娶了個女人,一天天的作賤別人,你是他的種,你怎麽會不賤?過來?”
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但沒有過去。
女人又大步流星邁了過來。這一次她舉手要抓他領子時,他伸出雙手推了一下,但這一推沒有絲毫的作用。女人似乎驚訝于他的反抗,更加暴怒,更加粗暴地抓住了他。
他被領子上傳來的大力勒得喘不過氣來,很快另一邊臉上挨了更重的一耳光。
但他這次沒有倒下,于是女人重重地把他推倒,他尾骨狠狠地砸上了一塊石頭,疼得兩眼發酸。那女人嘴裏猶喋喋不休地罵道:“操你祖宗,你說,要不是為了你這個賤種,你娘幹嘛躲在這種黑咕隆咚的地方?滾過來!”
他再一次掙紮着站起來,走了過去。
但這一次不一樣,女人剛才揪住了他的領子,他便一爪撓在了她的胳膊上,留下幾道細小的抓痕?
女人又驚又怒。她擡手又是兩巴掌扇了過去,目中噴火,破口大罵:“操你祖宗,你個沒爹的玩意,你敢打我?你憑什麽敢打我?”
“因為你打我了。”他嘴裏含着血沫,腮幫子腫脹酸麻,口齒不清道。她再一次對他下手的時候,他的雙手也沒有閑着,瘋狂地在她的手腕上添了許許多多道又深又寬的血痕。
她于是也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剛好踹在胃上,他兩眼發黑,捂着肚子在地上幹嘔,發燙的臉在沙礫上摩擦着,那些沙子仿佛順着錯亂的掌印的縫隙鑽進了他的皮膚。
反抗引來了女子更加瘋狂地毆打和辱罵,她神經質地罵道:“操你奶奶的,抽你耳光還手疼……你等着,你等着……”
她在洞穴裏轉了一圈,找到了一根木棍,狠狠地往他胫骨和肩背上抽去,間歇将棍子扔在一旁,親手給他兩個耳光,然後繼續拾起棍子,罵罵咧咧地打他。
他跌在地上哭得打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每次都會顫抖着站起來,每次都會找到機會在她手上留一道血痕,或者狠狠踹一條她的小腿。哪怕被打得腦袋發蒙,嘴角流血,他也堅持着“你打我,我就打你”的原則。
她終于打得累了,旭鳳倒在地上,意識模糊地聽着她哼哧哼哧喘粗氣,心裏想她居然也會累。他在耳鳴中模模糊糊聽到一聲:“你給我滾。從我家裏滾出去。”
旭鳳也想滾,可他滾不動了,也滾不了了,他一動,周身的傷口都在發熱作痛。而且他明明什麽都沒幹就要被攆走,他不爽道:“你才滾。”
女人拖着木棍走到了他身邊,木棍粗糙的頂端狠狠撚着他失去知覺的鼻梁骨:“你說什麽?”
他沒有回答,于是那個木棍離開了他的鼻梁,顫抖着,越擡越高,積蓄着重力,不知何時會再砸下去。
旭鳳微微一嘆,在周身的劇痛和頭腦的昏沉間,他的靈臺卻越發清明起來。他躺在地上,雙手緩緩推出,口中念道:“說你滾。”
幽深黑暗,終日不見光的湖底忽然出現了一道光,那是一柄燃着熊熊烈焰的飛劍,從淤泥之下穿刺而出。
火焰飛劍的虛影穿過了他小小的身體,穿過了黑暗的空間,穿過了女人的髒腑,所過之處,諸相幻滅,洞穴的幻境在光的延展中灼燒殆盡,回複虛無。
飛劍離開時,這片空間也重回了晦暗,與之前不同的是再沒有什麽湖底、女人和小銀龍,而是絕對的無。那些疼痛和屈辱的感覺随着這具小小的身體變回鳳凰本相消失無蹤。
旭鳳伫立在這片仿佛是永恒的黑暗中,輕松道:“我現在随時可以離開。但我想你修為如此孱弱,卻拼着靈脈枯竭也要将我拉入其中,想必有話要對我講。出來吧,我再給你一刻鐘。”
絕對的虛無中,忽然游出了一條小小銀魚。旭鳳認出來,那是方才幻境中的小銀魚之一,但不是欺負他的那群,它只是目睹這一切。小銀魚們咬他的時候,它就停在外圍靜靜地看着。
銀魚開口道:“為什麽你十倍百倍的弱于她,被她按在地上毆打,卻依舊敢于站起來,甚至還敢還手?”
旭鳳敏銳地注意到她用的不是反抗,不是“打回去”,不是“反抗”,而是“還手”。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她打我,我自然要打她。”
“你越是還手,她打你打得便越厲害。你只需忍一會,她打得累了,就會少打你一會。”
旭鳳道:“她多打一會少打一會是她的事,我不可能不還手。”
“你的爹娘,你的配偶,你的兒女若是要打你,你也要打他們?”
“你不是看到了嗎?不管是恩人還是父母妻兒,報恩償情是一回事。如果我無過卻要打我,那麽向我出手的那一刻,他就是我的敵人。戰敗與不戰而降,哪個更可怕?打不過敵人是你自己廢物,怨不得人,挨打而不還手卻是恥辱,比被多打一會乃至被打死更可怕的恥辱。我旭鳳不敢說平生未嘗一敗,但從來死也不降。”
他的神情很嚴肅。大約是太過嚴肅了,把被老母揍了一頓這種事情說得和路遇歹人見義勇為一般,銀魚驚得閉上了嘴,許久沒有開口。
半晌,小銀魚才緩緩地張開了嘴,在虛空中吐出一串泡泡:“不是的。你之所以敢于還擊,不是因為你生而無所畏懼,而是因為你生為天帝之子鳳凰。先帝自你生下來便将你當作來日的戰神培養,教給你以戰止戰,教你不畏強暴。”
旭鳳道:“生成一只鳳凰的确很好。”
小銀魚甩甩尾巴,游到他身邊繞了一圈,然後漸漸在光輝中變作了一個穿着連帽黑色長袍蒼白女子。
女子也沒什麽怨恨或者委屈的表情,只是木木地訴說着:“但是我的爹娘沒有告訴我可以反抗,也沒有告訴我不能反抗。他們只是經常打我,我爹經常打我,有時也打我娘。每天都在挨打,你就不會覺得無緣無故挨打是不應該的了。”
旭鳳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訝:“汝瑾?方才那些是你的記憶?”
汝瑾道:“那是我的記憶與你的恐懼的結合。可你沒有對被毆打、被蹂躏的恐懼,你對暴力唯一的恐懼就是恐懼陛下遭遇過類似的事情。”
旭鳳皺眉道:“我說為何總覺得不對。那洞庭君昔日也是一位公主,半個飛升的仙子,怎會學得的滿口噴髒,舉止粗鄙,原來那是你的記憶嫁接。”
他接着又冷冷道:“早知你今日會如此算計我,我當初便不該将你帶回營中提拔。我該直接将你打得魂飛魄散。”
還記得之前那個差點吃掉潤玉腦仁,被旭鳳點化後帶回軍中效力的怨疠嗎?
怨疠是心存恨意的人死後被魔氣侵蝕形成的非人非魔的東西,倘若沒有仙門子弟超度或打散,往往會在人界的窮山惡水中游蕩,吃掉不幸落單遇困的可憐人的腦仁。
超度當然是可以。但旭鳳沒有耐心将這玩意帶在身邊洗腦它世界多麽美好,直至它願意放下仇恨轉世。在他眼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好這個世界壞各半,他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就在他使出琉璃淨火打算直接送這個髒東西上天時,它忽然恢複了一點點神志,不再具有攻擊性,還對着他叫恩人。
旭鳳撓破頭皮,也沒想出自己什麽時候做了它的恩人。
等到他把變成了蒼白女子的怨疠帶回軍中訊問,才知道她将他錯認成了另一只鳳凰,她記得那簇漂亮的火光,四萬年過去了都記得,因為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旭鳳從她口中頭一次聽說自己的親娘還有過那麽中二的時候,她操縱金釵劃破了男人的臉不說,還嚣張地捧着琉璃淨火燒化了城門口告示板的釘子,吓得那男人屁股尿流,發誓再也不打老婆了。
結果她快樂完,一拍屁股走了。不到一年,同一城被紅衣女俠教訓過的不孝子故态複萌,又偷了他瞎子娘的錢去賭。賭完他想起一年前的警告,吓破了膽,用剩下的錢叫了最貴的酒菜,睡了最貴的窯姐,回家燒了香洗了澡,準備晚上在睡夢中被金釵戳瞎眼。
然後他等了整七日,什麽也沒發生。
怨疠的男人發覺自己被騙了,那個紅衣女子不會再回來懲罰任何一個人。他在街坊鄰居的嘲笑之中陰沉着臉走進家門,把正在洗衣服的老婆揪着頭發拖到街上,狠狠地揍了一頓,以向四鄰證明他不怕那個紅衣臭娘們。
“後來呢?”旭鳳坐在中軍案後道。
怨疠垂着頭,讷讷道:“就……天天打呗,打得比以前厲害多了,以前要讓我幹活,還不會打得太厲害,後來有好幾次,打得都走不動路了。又過了兩三年吧……”
旭鳳道:“然後他某一天失手誤殺了你?”
“不是……”
“那你是怎麽死的?”
怨疠垂着一張蒼白的臉,有些不會措辭,支吾半晌,拙陋地描述道:“就是……慢慢的就打死了。”
旭鳳閉上了眼。他殺人一向很快,想不出來人是怎麽在兩三年內天天挨打,慢慢打死的。
念在她也算是被老母坑死的苦主,汝瑾就被旭鳳留了下來。
怨疠的能力與它最深的渴望有關,大多怨疠的能力是詛咒,類似上神之誓的原理,或者就是直接對人産生傷害。旭鳳本以為她會是個強大的輸出,沒想到她被淩虐至此,最大的願望也不過能快速治好自己被打出來的傷口。她是個奶。能治好自己,也能治好別人。
她的治愈能力很強,且戰鬥力還不弱,用她的治愈能力立過不少奇功,終于混成了天将。怨疠戰鬥的時候,咒力全部發揮出來,會變回死前的慘狀。那副模樣不好看,因此她長年穿連帽衫,随時準備遮住全身的血痕去上戰場。
雖然她的悲慘遭遇荼姚應該負一部分責任,但終歸只是個誘因。旭鳳認為自己能再次遇到她,就是一種機緣,賠償和表達歉意的機緣。他力排衆議将一個人嫌魔厭的怨疠收入軍營,讓她位列仙班,又力排衆議給了她平等的晉升機會,已然算是還清了。
此刻,旭鳳冷眼看着她,道:“原來你是為自己抱不平來了。然而本座昔日給新兵訓話時便說過,人的命生來就不一樣。你再不甘,你也是個是小卒,是農人之女,變不成鳳凰。此話雖刻薄,但天道就是如此,沒人能改得了命,你們能做的只有用這條命好好幹。換作是你,既然已經嫁了過去,與其思考你為什麽不是一只鳳凰,不如想辦法争取不被那個男人打死。”
汝瑾低聲道:“陛下,屬下沒有思考……屬下只是想辯解一句,一個瘦弱女子,又吃不飽飯,如何打得過那個男人?”
“縱使正面打不過他,趁他醉酒熟睡之時,亂刀砍死,總做得到罷?”
“人間有國法,殺人償命……何況我是一個連魚都沒殺過的女人,我怎麽敢去殺一個活生生的人?”
旭鳳無法理解什麽叫不敢殺人,而且對于這種扯皮事情興致缺缺。這區區幾個字雞湯已經耗掉了他不少耐心。
“是啊,你若是肯‘敢’一次,今日就是你男人跑到我面前哭訴你如何弑夫了。你死我活的時候還談國法,還談什麽敢不敢,你不死誰死?”
“可那時……我不知他會将我打死。我總是想,萬一打不死呢?”
旭鳳道:“我知道你有一萬種說法,一萬種無奈,你心存僥幸,你不敢殺人,你不懂得還手,你是個無法獨立生存的弱女子,倘若你殺了他官府便要拿你,你也不敢自己逃往外地,因為你沒出過門,獨自在山野中活不下去,只身遠走他鄉又怕無依無靠被人欺侮。”
汝瑾低首道:“是,陛下說的一點不差。”
旭鳳直視着她:“所以你死了。死人要有死人的自覺,不要為自己的死找借口。”
汝瑾很輕地嘆了口氣,将兜帽往下拉了拉,讷讷道:“陛下教訓的是。”
旭鳳似乎很滿意她聽訓的态度,點了點頭,道:“所以你當日有意将我傳送到此地,今日又誘我入彀,權且作這滿天神佛沒一個顯靈助你脫離苦海的報複?”
汝瑾搖了搖頭,卻話題一轉,道:“屬下在人界時聽人說,天上有玉皇大帝,有仙女和蟠桃會,是個仙氣飄飄的好去處,積福的人死了才能上天。可是到了天界之後才發現,天上所謂的好,只是因為不好的事發不出聲來。”
“……”
“屬下做了西天門守将的第十三年,一個仙子找到我們軍營來,說她親妹子因為給殿下送錯了膳,被天後打殺了。那位仙子聽說殿下忠正剛直,千辛萬苦摸到殿下的軍中伸冤。她給我們挨個講她親妹死時慘狀……整個人都是黑的,皮膚焦得發酥,一按便會掉下來一層,露出裏面流着黃水的肌肉。鸱尾君的人将她帶走了,囑咐我等誰也不準向殿下提起此事,後來沒人再見過她,也沒人再提起過她……”
旭鳳聽到此處,不由皺眉道:“你明知他是母神的族人,明知他要如何處置,為何從未向我提起過此事?罷了,我知道了,你當年被打死都沒膽子還手,有了仙籍也是本性難移,不敢違逆上面的意思,更何況被燒死電死的又不是你。”
他面無表情道:“本座駐紮忘川多年,對天宮之事自是有失察之罪,如今也已遭了報應。可你口口聲聲說天界不好,自己豈非也沒少給這‘不好’添磚加瓦?你若是當日便說了,我真察了下去,天界那番動蕩或許就不用發生……說不準許多人,本座的親朋,包括你的同侪們在內,都可幸免于難了。所以在金纓箭上下咒謀害天帝的人是你?”
他這話題轉移的飛快,令人猝不及防。汝瑾愣了一下,才遲疑道:“屬下只是領了命,一旦陛下謀逆之事被揭穿,便立馬将陛下送走,并不知有人要謀害天帝陛下。”
旭鳳點頭道:“罷了,你繼續。”
汝瑾又一愣,道:“繼續什麽?”
旭鳳道:“天界都哪裏不好。”
他一面漫不經心地聽她講下去,另一邊已經一心二用,開始飛速複盤當日之事。她究竟是奉了誰的命,有什麽目的,他們對自己的計劃知道多少,又有了多少改動,最後達到了多少目的。
這些汝瑾不會告訴他,他只能靠猜。每多思一步,情況就會對他愈加有利。
“……後來屬下去了魔界,以為魔界強者為尊,沒有生來的王公貴族,也沒有男尊女卑之說,想來雖然殘酷,但屬下多少有幾分實力,在魔界留下多少會好一些……”
旭鳳嗤笑道:“女子不是生來該被踐踏,身份低微的仙侍不該被踐踏,難道弱者便該了?”
“是……屬下發現,雖然自己不算弱者,卞城王也不是,但不與其他魔族勾連厮混,終究還是事事被他們壓着一頭,連想讨一名被穿了琵琶骨的妖娘回去救治都不能。屬下就覺得,這方世界但凡是有人的地方,哪裏都不好,與其看着他們在其中受苦卻始終不敢了斷,不如便究其本源,重歸混沌。”
旭鳳聞言,上下打量了她許久,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他道:“你若是想要毀滅地球,滅了這三千世界,也不該來找我。這方宇宙沒有什麽存在能生生毀掉一個世界,即便是修為通天的古之大帝,拼着身死道消,舍去性命,也不過将人界撕下一小塊。你若是願問問上清天,說不準還有一線希望。”
“不,”黑霧中忽然又有一人道,“她本來就該找你,且這世上也只有你才能做到這件事。”
黑暗驟然淡去,換成了另外一種無星無月的黑暗。
旭鳳在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居然是站着的。
一條銀龍的虛影像吞人的巨蟒一般,一圈一圈将他纏得密不透風,前爪搭着他雙肩,碩大的腦袋親昵地挨着他。
一見他醒來,銀龍溫柔地湊過來,在旭鳳毛骨悚然的目光下用長着鬃毛的吻部蹭了蹭他的臉頰。
旭鳳現在很不高興。本來他自己也可以破境而出,現在汝瑾驟然把幻境一撤,顯得他和被人有意放了出來一樣。他不高興,所以耐性翻番地減少,擡手把銀龍的腦袋推到一邊,對神情輕松站在一旁的天帝道:“你的龍?管管??”
天帝擡起右手,那道銀龍虛影便化作一道白練,回歸他的體內的靈脈之中。
旭鳳這才覺得窒息感輕了一些。他整了整被那條靈力所化的銀龍蹭歪的領子,看向正前方的老者和黑衣女子,道:“你什麽時候醒的?”
這話是對潤玉說的。潤玉平視前方,答道:“就在他說‘只有你才能做這件事的時候’。”
旭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夜是黑的,在涿鹿古戰場中也不外。在這夜色的黑暗中,有更黑的東西從更深之處走來。那是老者的缁衣,缁衣如夜色,左臂挎着個保溫杯。
整件事情的幕後之人是誰,再無疑問。
二人因為剛在防風集見過,十分默契地略過了敘舊環節。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旭鳳還是言簡意赅地問道:“換箭你做的?她你指使的?”
老者坦誠地點了一下頭。
按理來說,有人敢這麽搞他,旭鳳早已經拔劍砍了。但他沒有出手,因為他一眼看到了老者手上拿着一樣東西。
——一塊石頭,但它不是普通的石頭,它是完全透明的,形狀奇特且有棱有角的。因為它在光下面會折射出奇異的彩色,所以也被稱為五色石。
但天宮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琉璃。旭鳳之所以一眼就認出它是五色石,是因為他在這塊石頭上感受到了一種怪異的力量——清氣與混沌,光明與黑暗,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但這些又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就如古籍中所說,這塊石頭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特點:當你凝視它的時候,你會覺得它也在凝視你。
它十足像是活的。
潤玉也認了出來。但他只是随口一問:“什麽事只有你才能做到?”
旭鳳道:“滅去三千世界。”
大長老微笑道:“确切的說,你不能,但你與五色石能。”
潤玉面色沉凝地看着那塊怪異的石頭。他沒有追問大長老為什麽要殺自己,而是看着五色石道:“四萬年前,是你竊走了五色石?”
“老夫誠然帶走了五色石,但四萬年卻非是老夫竊走了它。”
“那是何人?”
“花界。”
旭鳳道:“花界偷五色石做什麽?”
大長老道:“你信或不信,老夫是在你的滿月宴上察覺到它在花神身上。于是老夫便告訴天後娘娘,花神伸手摸小鳳凰的時候手上好像沾了毒。然後她将花神騙至臨淵臺前推下,花神身隕,老夫就拿走了五色石。”
旭鳳大怒:“你誘我母神犯下謀害上神的重罪,竟還裝作無事一般,每逢盛會便去天界論道?”
大長老淡然道:“老夫只是說了好像,她自己竟不調查一番便信以為真,也不去找天庭公審,非要濫用私刑,如何怪罪到老夫頭上?”
潤玉打斷道:“天界尋了五色石這麽多年,也沒半點線索,為何卻被你一眼看穿?再者,花界竊走此物,想必有要緊用處,花神為何會将其帶在身上四處亂走?”
“老夫自有法門察覺它在哪,就不便透漏給陛下了。至于五色石與花界的愛恨情仇,老夫也一概不知。”
“那你的大計與五色石何幹?又與旭兒何幹?”
旭鳳自認為還和他處于冷戰期,聽他一聲“旭兒”,立刻眉頭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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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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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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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