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下午,我和夏吃飯,夏執意付錢,我沒阻攔在,這是夏的底線,如果我在請她吃飯,恐怕她也會忍受的住炎熱,搬出我的家。

“哥,我的錢好像請不起你吃多久的飯了,要不買點米去你家蒸飯吃吧。”

我點點頭,我的廚房又多了一個炒鍋和兩雙碗筷,加上前幾日的飯鍋,我的家裏終于也可以飯菜飄香了。

但我可能高估了夏,我本預想的能饞哭隔壁家小孩的飯菜,只是幻想,最終等來是幾年前我家樓上剛開始做飯時一模一樣的糊味,以及和夏進行的關于放糖放鹽的争吵,不是是否也驚擾到了我的樓下。

晚上,夏在酒吧看着書,我發着呆,一個女人穿着抹胸進來,渾身白到發光,走到夏面前。

“冬哥,看書呢。”說着,把夏的書搶過去,念出書名,說“還看這種小說,霸道總裁能看上你這種書呆子。”

夏搶過來,合上書,女人不知道,夏的霸道總裁書皮下,是《戰争與和平》,“喝什麽?”

“随便。”女人說道,伸出手指,讓夏看着自己的美甲。

“美甲挺好看的。”夏誇到。

“不是,看這個。”女人說着晃了晃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看樣子應該是個真的。

“我去,真好看,誰給的。”夏拉着姐的手,一頓猛誇,夏這些年從學校學的成語,我接二連三從夏對各位來找她的女人的誇獎中聽到。“姐,帶你手上就是不一樣,顯氣質,很端莊的淑女範,顯得富貴華麗,氣質高雅。”

女人呵呵的笑着,捂嘴笑時都不忘露出自己的大鑽戒。

和夏閑聊完,女人開心的離開,我問夏“你能不能先搞清成語的意思在誇人。”

“這叫會拉呱,你知道不。”

“你這樣誇人良心不疼嗎?一個兩塊錢的鑽戒你給捧上了天。”

“哥,這不是兩塊錢的鑽戒,這是真的。”夏糾正我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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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不相信,她這個樣子還會買得起真鑽戒。

“真的啊,街賣珠寶的那個男的跟他是一對。”

“一對?看着不像啊。”

“管你什麽事,像不像又不用你買,就操閑心行”

“關鍵是那東西帶她手上就跟兩元店裏買來似的,怎看怎不像啊。”我說。

“不像就對了,一家子都讓她攪散了,還想帶人家東西出來顯擺,天底下哪裏還有這個理啊。夏憤憤的說道。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不該問的別問。”

淩晨,我一如既往的失眠,我本來是想吃安眠藥睡下的,但是又害怕上了瘾,只好自己強迫自己睡下,剛開始睡了一會,迷迷糊糊,看見自己站在馬路中間,十字口的紅路燈多的就像挂燈籠一樣,一排一排都是,公路以我為中心千萬條發散,數以萬計的車停在斑馬線後,等着我指揮行走,我就是吹不響我的口哨。

車的鳴笛聲轟炸着我的耳朵,心髒震得發麻,路口的行人站在原地伸出手指責我,可我又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頃刻,所有的車就像商量好的一樣,一起按下喇叭,整個地球在我腦中爆炸開來,轟然碎裂,我猛然坐起,一身虛汗,靠着床背,閉上眼睛,緊緊的閉着,不敢睜開,我此生第一次對古詩如此感同身受,垂死病中驚坐起,我也算和古人有過共鳴了。

我害怕,摸了好幾次床頭櫃上的燈,就是摸不到開關,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口,走進客廳,一出卧室,立刻感覺客廳像蒸籠一般,我倒在沙發上,客廳原來是有一個燈一直開着的,可能是夏怕費電關上了,我不想動彈,背後的汗也不清是剛才吓的還是出來後熱的,我想說話,嗓子裏被放了若幹消聲器,怎麽就是喊不出話來。

好久,我就眼瞪着天花板看了好久,夏去衛生間的時候,我喊住了夏。

“誰?”夏打開燈,看着躺在沙發上的我,走了過來。

“幾點了。”我問道。

“快三點半了。”夏看了一眼表告訴我。

“快天亮了。”我約莫着也差不多了。

“哥,一點也不管用嗎?你怎麽還失眠啊。”夏看着我,坐在沙發邊上說。

“可能不是掉魂了。”

“可能是我的方法不對,要不我請人家來給你看看。”

“不,不用。”我本虛弱無力,但一聽夏請人來我家再給我叫一次魂,忽然聲音洪亮的拒絕了她,我的病因本就不在此,來多少人叫也沒有用。

“不用就不用吧,叫魂都是給小孩叫的,大人也沒有叫魂的。”夏順着我的話給自己化解尴尬,她本無心,但我确實難受,我就覺得自己內心還是十幾歲的小孩,怎麽睡了一覺就成了三十歲的大人,還掉了魂。

我渾身肌肉無力的坐起來,問夏,“你最近在看什麽書?”

“《叫魂》”

“你,你好好說話。”我渾身無力,哪有精神氣和夏開玩笑。

“真的,就是叫《叫魂》,但裏面和叫魂一點關系都沒有,就是個名字,是一個外國人寫的。”

“行,你拿來我看看,我睡不着。”

夏把手遞給我,書很舊,還有股發黴發潮的味道,名字是《叫魂,中國妖術大恐慌》,夏從哪裏買的這種書。

“是七爺爺去郊區的大學收破爛收的,我從裏面挑出來的。”

“你那些書呢,也是?”我問道。

“對啊,都是,七爺爺每次收書,我都去挑一遍,弄上幾本,七八毛錢一斤,能買好幾本呢。”

“我看會書,你睡覺去吧。”我本想和夏聊會天,但她明天還要上課,坐在沙發上時就一直揉眼,睜都睜不開。

夏還看這種書,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到了最精彩的地方,還有夏做的筆記,裏面還夾着夏的感悟,自己做出的邏輯分析簡潔明聊,一個箭頭指向下一個箭頭,我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外表整日嘻嘻哈哈的女孩,還會寫下如此嚴肅深刻的讀書感悟。

五點多,天剛變白,夏就起床了,我依舊坐在沙發上看書,夏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我看着夏,笑着問“看什麽呢?”我以為她是迷上了我在陽光照耀下棱角分明的臉龐,但是夏還是看着我,很抱歉的說了句“我書都是收破爛收來的,不大幹淨。”然後出去買早點去了。

我好奇夏的話是什麽意思,接着看書,突然,我的手就靜止了,停留在書頁的上方,手指粘着剛剛潮濕的唾液,讓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我開始翻動起每一頁書角,都是我唾液的痕跡,我的心裏不免失落起來。

這是我小時候最鄙視的行為,為什麽看書的時候一定要舔一下手指才翻頁,多不衛生啊,記得每次爸爸坐在院子裏看書,尤其是看我的課本時,看着看着就會情不自禁的舔手指,接着翻頁,我很生氣的和他說,不要這樣,可無論說多少次,都不會有結果。

現在,我看着我的手指,十指來回搓動,突然明白,我的手指無比幹燥,沒有油脂,根本翻不了書,舔手指也是完全的下意識。

‘我老了嗎?’我在心裏問自己,我怎麽和爸爸一樣,也這樣看起了書,夏剛才奇怪的眼神,不就是我小時候看爸爸的眼神嗎?

‘我老了’,我把書合上,走到陽臺,太陽已經出來了,耀眼的金黃,我眯縫着眼,心裏一直在想自己的手指,它已經分泌不出油脂來了,幹燥無比,雖然手指的外形還是昨日的外形,但裏面的骨肉,早已不是昨日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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