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前線（三） (1)

思凡伊爾是被一聲急促的、洪鐘般的號角驚醒的。她皺着眉從暖和的被窩裏出來，掀開帳篷上的窗簾，原來夜裏安靜的營地現在到處聽到嘈雜的腳步聲。

出事了！

這是思凡伊爾第一反應。她趕忙穿衣佩劍，用平生最快速度把上下都收拾利索。走出帳篷，一團火光就從面前擦過，“不好意思，借過。”一名精靈将士舉着燃燒的火把帶着一對士兵從思凡伊爾面前急匆匆地跑過。營地裏來往的士兵雖匆忙，但還算從容。不遠處，思凡伊爾看到了熟悉的銀袍身影。

“傳我命令，醫生和傷患全部撤到貝羅谷地，其餘的人，随我出征！”瑟蘭迪爾語氣沉着，氣勢凜然，已隐隐顯出王者之氣。

“是！”旁邊的精靈領命而去。

“其他部隊的情況？”

“埃爾隆德大人和塔爾（人皇）的部隊已在集合，十分鐘後約在金帳碰面。”

瑟蘭迪爾颔首。事情都安排了下去，他忽然回首一個銳利的眼神看到站在後面不遠處的思凡伊爾。

兩個精靈中間隔着來往的人群默默對望，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多餘動作。瑟蘭迪爾忽然轉身朝營地外走去。

“思凡！”一個聲音叫住了思凡伊爾欲追去的身影。一身綠衣銀甲的沙倫拉住了思凡伊爾，“殿下是去金帳和埃爾隆德、塔爾他們開戰前會議。你，跟醫療隊去貝羅谷地！”

“現在是什麽情況？”

沙倫皺着眉，早已不複往常的嘻嘻哈哈，“今晚偷襲法貢森林可能是個錯誤，我們的巡邏兵發現峽口後聚集了大約20萬半獸人軍隊！”那裏存放着幾乎整個精靈部隊，包括蘿林、林頓、伊姆拉崔和大綠林的後勤糧草！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對！”

“我們有多少兵力？”

沙倫臉色難看：“最多8萬。”

Advertisement

思凡伊爾沉吟：“去法貢森林的軍隊最快什麽時候能回來？”

“……不好說。”

唰——思凡伊爾抽出腰間短劍，“那還等什麽！”快步朝軍隊集合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沙倫邊追邊說，“你不能去！”

“為什麽不能去？”

“你……”

“我是醫生？”

沙倫搖頭。

“我是傷患？”

沙倫無奈又搖搖頭。

“‘其餘的人，随我出征’，殿下不是這麽說的？”

沙倫攤手，雖然他料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倔強的思凡伊爾是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約十五分鐘後，瑟蘭迪爾回到營地，大綠林的部隊已整裝待發站在營地大門前。子夜剛過，天空無星無月，漆黑如墨，層層烏雲翻滾洶湧。天空下，大綠林綠色的旗幟在寒風裏獵獵飛揚，整齊的隊伍從大門一直排到山坡，統一的綠衣銀甲，莊嚴靜默，在烏雲遮天的夜晚隐隐顯出肅殺的寒光。

沙倫見瑟蘭迪爾走來，用眼神示意他看旁邊。果然，只見思凡伊爾，隊伍裏的唯一女精靈，正擡頭挺胸地站在那裏。沙倫想，自己是阻止不了思凡了，唯一的希望就放在王子殿下身上了！但是，他要失望了。瑟蘭迪爾看到思凡伊爾站在隊伍裏，目光銳利掃過，卻并沒有說什麽，然後示意號手吹響出征的號角。幾乎同時，旁邊營地也傳來兩聲雄渾的嗚嗚聲——他們，出征了！

思凡伊爾希望他們的行軍能稍久一點，越久，就意味着敵人離得越遠，糧倉等後勤物資就越安全。但是，現實與理想往往背道而馳。二十分鐘後，思凡伊爾望着眼前如蝗蟲般占滿整個山坡的半獸人，而且山脊線後還有不斷到達趨勢的情形，地形不占優勢、人數也不占優勢，有那麽一瞬間，思凡伊爾覺得她臨走時跟自己父親告別不該那麽匆匆，應該多說兩句。

夜色下，從北到南依次是大綠林、伊姆拉崔和努曼諾爾人的軍隊，從山坡下的這頭站到那頭，糧倉就在身後不過一公裏的地方。冬夜裏，聯盟部隊的旗幟在風裏烈烈飛揚，戰争前夕的戰場一片肅殺。

在隊伍前略高的地方，瑟蘭迪爾走上去，“戰士們，我們的任務是守住北線！這會是一場艱苦的戰鬥，堅持、頑強、團結，為了勝利！”唰的一聲，劍勢如虹，振臂高呼！

底下的将士們也跟随他們的王子，唰唰拔出武器——

“為了勝利！”

“為了勝利！”

“為了勝利！”

夜色下，上萬精靈部隊齊齊亮出銀亮長劍，仿佛濃墨裏劈開的亮色，空氣裏銳利冷酷的氣息暗流湧動。如果說思凡伊爾剛剛還有點膽怯的心思，那麽現在她心中已灌滿了勇氣和上陣殺敵的渴望——來吧來吧，肮髒的家夥們，讓你們見識一下我思凡伊爾的厲害！

“沙倫，你領隊守住北線糧倉，那裏伊姆拉崔會幫助你。”瑟蘭迪爾下令。

“遵命！”

“奧爾登，帶上你的人馬包抄北翼，協助我作戰。”

“遵命！”

接着，瑟蘭迪爾走到隊伍前面正中，“你們，将跟随我正面迎敵、主力作戰，明白嗎？”

“明白！”思凡伊爾跟着衆士兵齊聲吼道。

威嚴壓迫的眼神巡視過底下衆部，瑟蘭迪爾微微颔首。沙倫和奧爾登帶兵分頭離開，瑟蘭迪爾從高處走下來，站到了隊伍前面。

“思凡伊爾，過來。”

思凡伊爾疑問地看向瑟蘭迪爾，不過還是從旁邊的位置走過去站在了他旁邊，“什麽事？”

瑟蘭迪爾垂首微微側眼看她，少頃，“這場仗從等下開始到結束，沒我命令，你都必須呆在我三米以內的範圍。”

思凡伊爾頗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叫我回去！”

瑟蘭迪爾抽了抽嘴角。

思凡伊爾眨眼賣萌，“你為什麽沒讓我跟醫療隊去貝羅谷地？”

瑟蘭迪爾雙眼望着前方，“第一，你想來；第二，你有資格來。”

“不會還有‘第三’吧？”

“第三，”瑟蘭迪爾側過臉，頗有點諷刺的意味，“科菲爾小姐想做的事，維拉都阻止不了，我又怎麽能不自量力地去阻止，嗯？”

思凡伊爾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說：“瑟蘭迪爾，你真善解人意！”

“哼！”

對面的山坡上，半獸人部隊已集結完畢，一只頭上長着肉瘤的高壯半獸人揮舞着黑色鈍刀在隊伍前布置着什麽。

“答應我，等下這場仗，無論如何你都不許離我太遠！”

思凡伊爾望着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部隊，然後目光才看向瑟蘭迪爾，肅然：“好，我答應你！除非死亡和命令，我不會離你超過三米遠。”

一精靈垂首，另一精靈擡頭，湛藍的眼睛遇上蒼藍，風吹起耳際金色長發，一時間兩個精靈默默對視在那裏。

“殿下！”

瑟蘭迪爾舉起一只手。

“嗚——！”洪鐘般的號角聲響起。

“弓箭手準備！”

思凡伊爾收回目光，随衆将士幹脆利索地拿出長弓——“瞄準！”

半獸人的部隊開始前進，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放箭！”

咻-咻-咻，成千上萬枚白色箭羽飛向空中……

戰鬥，開始了！

第一波攻擊過後，思凡伊爾跟着瑟蘭迪爾殺入敵陣。雙手上一對短劍舞得飛快，橫腿一掃踢倒一個半獸人，劍鋒掃過咽喉，23；還未起身，迎頭一門大斧，不好意思，雙刀刮過膝蓋，你的雙腿我收下了，24；“小心！”思凡伊爾擲出短劍，噗噗兩聲，分別偷襲瑟蘭迪爾和思凡伊爾背後的半獸人倒下，瑟蘭迪爾瞪着她，好吧，但這算第25個。

“跟上！”

不用瑟蘭迪爾廢話第二句，思凡伊爾一個轉身躲開一枚飛羽，踩着剛偷襲瑟蘭迪爾的半獸人半跪下的屍首，手腕用力，噗的一下拔出短劍，借力跳起，一抹銀亮劃過——她已翩然落到瑟蘭迪爾身旁，“26.”嘭的一聲，剛剛被一劍封喉的半獸人直至倒下。

瑟蘭迪爾淡淡看她一眼，“節省體力，這一夜還長。”

事實，果然如瑟蘭迪爾所料。半獸人就像蝗蟲一樣無休無止，怎麽殺都殺不完！就1對1的戰鬥實力，精靈自然是完勝半獸人，可是當一個精靈面對成十上百的半獸人時……她要死肯定不是被殺死的，絕對是被累死的！體力逐漸下降，反應也不像開始那樣迅速，那種可避可不避的攻擊她就不避了，這導致她的小腿和胳膊都挂了小彩；頭型，哦，現在不是擔心頭型的時候，是要保住頭的時候！

一支長矛橫掃過來，思凡伊爾順勢向後彎腰，不料橫裏突然刺來一支長箭，糟糕！铛、铛兩聲金屬碰撞的脆響，一支有力的大手攬腰把思凡伊爾帶進懷裏，思凡伊爾也不客氣，順着起來的氣勢就解決了手的主人背後的敵人。

90.

“謝謝！”思凡伊爾說。

“不客氣。”瑟蘭迪爾眯着眼，同時挽出個淩厲的劍花，前面三個半獸人齊齊被割斷了喉嚨，嘭嘭嘭地倒在地上。

湛藍的眼睛巡過懷裏女精靈的臉龐，原來幹淨潔白的皮膚已有幾處灰色的印子，“堅持住，天就快亮了。”太陽升起來，半獸人的隊伍就會不戰而退。

“好。”

下一秒，兩個精靈齊齊皺起眉頭。一種不能簡單描繪的聲音響了起來，巨大的，仿佛被掐着喉嚨才嘶吼出的凄厲叫聲從對面遠處的天空傳來，“嗷——嗷——”，天際的烏雲翻滾流動，有紅色的火光隐隐透出。旁邊半獸人的隊伍仿佛受到感召鼓勵般舉起手中武器更興奮地揮舞。

“那是……”思凡伊爾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天空。

一個黑色的如蛇似龍的飛翔生物揮舞着巨大翅膀向他們飛來，在它的上面，坐着一個漆黑的身影：鐵質帶尖的帽子戴在頭上，面容部分空洞漆黑，身上是黑浪翻滾的長袍，整個人身上纏繞着烏黑邪惡的氣息。

“安格瑪巫王！”

什麽！思凡伊爾雖然已猜到來者必不簡單，但……

高空中，安格瑪空洞的面龐向他們這個方向看來。沒有眼睛，但思凡伊爾直覺那個人，不，應該是戒靈，在看着他們。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涼意，那種被死亡纏身的冰冷感。嘶，她忍住沒叫出來，瑟蘭迪爾握住她腰際的手幾乎要把她腰折斷了！

又是那種凄厲的響聲，可以理解為——嘲笑？安格瑪坐在黑龍上敞開懷抱，挑釁地看着瑟蘭迪爾。如果她沒記錯，當初瑟蘭迪爾那麽嚴重的傷就是他造成的！

瑟蘭迪爾放開思凡伊爾，轉身，“恢複隊形！——恢複隊形！”

又一場苦戰要開始了……

思凡伊爾連忙回到隊伍，左右看看，心裏咯噔一下——當初一起出發的精靈少了不少。她跟着瑟蘭迪爾一路砍殺、充當前鋒，無暇去觀察同伴的情況。現在當她重新站在隊伍裏，就注意到旁邊的一位戰士，大腿被利刃劃出個道深深的口子，正汩汩留着鮮血；後面的戰士，胳膊脫臼了，可憐兮兮地挂在那裏。空氣裏彌漫着鮮血的氣味，黃色的泥土也被血色浸透，斷箭殘矛淩亂地插在上面。戰鬥的時候還不覺得，當停下來，看着千裏平原，屍橫遍野，一片生靈塗炭，思凡伊爾才體會到戰争的殘酷。她努力昂首挺胸，把眼淚逼回眼眶，她要像一個真正的戰士那樣堅強！

——陰暗天幕下，焦黑的平原上，大綠林的隊伍英武而頑強的站在戰場上，綠色的旗幟被熏得微黑但依然高高飄揚！

黑色的陰影從頭頂飛過，安格瑪騎着坐騎嚣張地在他們頭頂盤旋一圈，然後方向一轉，朝着另一個方向飛去。

衆人靜默……

瑟蘭迪爾眯起眼睛，“糧倉。”

果然！黑色的翅膀滑翔着，帶倒底下的精靈戰士，然後落在了北線糧倉的高地上——

沙倫！

思凡伊爾記得北線糧倉是由沙倫負責守衛的，她的心瞬間就如同被放在了冰水裏。她潛意識地就想往那跑，可是……瑟蘭迪爾挺拔傲然地立在風裏，吹起他染血的長袍，她答應他不會離他超過三米，他不動，她就不能動。

遠遠看去，黑龍鼻子出着熱氣，安格瑪一手提劍，一手拿着流星錘從坐騎上緩緩走下，鐵鞋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帶着極具壓迫的氣勢。

“沙倫……”北線的軍隊集合在安格瑪對面，沙倫緩緩從隊伍裏走出來，袍角撕破卷曲，身上銀色的戰甲有斑斑血跡，紅色的長發在漆黑天幕和寒冷冬風裏肆意飛揚。他朝安格瑪走去……

铛！

黑色的魔劍和銀色的精靈劍撞在一起，沙倫雙手死死抓着長劍全力抵擋着安格瑪的進攻。

這一邊，瑟蘭迪爾金發飛揚，他舉起手中長劍直至天空，“戰士們，跟着我，沖啊！”

“沖啊！”

思凡伊爾跑得從未這麽快過，她跳躍着翻過半獸人，雙手上的短劍一轉一翻，直取首級。不管不顧，擋她路的，死路一條！沙倫打不過安格瑪的，她知道，她還知道，露意莎在綠林等着嫁他呢！

“你瘋了！”快速前進的腳步被瑟蘭迪爾拉住。

“放開！”

兩個精靈的目光狠狠撞在一起！

“啊！”一聲凄厲痛苦的叫聲傳來。兩精靈齊齊看去——沙倫被流星錘砸在地上，寶劍被震離了手！

“不！”

安格瑪舉起了黑色的長劍……

噗嗤。

思凡伊爾覺得世界有那麽一刻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火紅的頭發如開至荼蘼的紅玫瑰，盛極而衰，随風飄蕩。死亡的紅色在漆黑天幕下襯托得異常妖嬈。倒在地上的精靈，脖頸上的項鏈已失去了光彩。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思凡伊爾呆呆地望着前方，舉起手，仿佛想抓住什麽。感到被抱進了懷裏，耳邊響起嗡嗡聲，她聽不真切。然後眼淚就流了下來，也沒聲音，就是不停地流。

“露、露意莎還等着他回家……”

瑟蘭迪爾沒有說話，凝視着遠方，收緊懷抱。有些離別，措手不及，他早學會習慣。

咚-咚，咚-咚……遠處獲得暫時勝利的半獸人軍隊整齊地用戰矛木頭做的一頭擊打地面，咚-咚，咚-咚，黑夜裏，一支明亮的火把從獸人隊伍傳遞到安格瑪手裏。

瑟蘭迪爾眉頭皺起來，思凡伊爾也立時明白他們要做什麽——北風，從北線糧倉點火借助風力一路燒下去，整條線上的糧倉将化為烏有。

“思凡伊爾，我現在命令你撤退去貝羅谷地！”瑟蘭迪爾放開思凡伊爾，稍稍拉開點距離。

思凡伊爾用手擦幹眼淚，擡頭看着對面的男精靈，沒有回答。接着從懷裏掏出一條白色絲帶，絲帶上面繡着金色蒼蘭花，她把絲帶抛向空中。

“生死關頭，你想丢下我一個人？”思凡伊爾說，她知道他要帶領人馬去進攻安格瑪了，糧倉的火已經燃燒起來。

“現在走還來得及。”

“那麽，我選擇留下！”

嗷的一聲清脆鳴叫，一團陰影掠過兩精靈頭頂——一只灰色大隼扇動巨大翅膀飛翔而來！

兩個精靈一對視，思凡伊爾攀着灰隼巨大的爪子翻身而上，瑟蘭迪爾心裏微嘆，行動上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上去。

“走！”

-------------------------分割線-------------------------

溫迪現在已是一頭成年灰隼，一張翅膀展開有帳篷那麽大。不過，它的個頭和戒靈的黑龍比就顯得小了。一路上，飛過的半獸人隊伍不斷向他們射箭，思凡伊爾駕着溫迪左躲右閃。

“等下我進攻，你掩護。”瑟蘭迪爾在思凡伊爾耳邊說。

風很大，吹在臉上又冷又疼，她重重點點頭。

一個滑翔，溫迪翅膀一轉，帶着兩精靈到了北線糧倉，升騰的火光烤熱了空氣。安格瑪巫王黑色空洞的面孔看向他們，發出剛剛那種嘲笑的嘶吼，坐上了自己的黑龍。

“來了！”

漆黑天幕下，兩只飛翔的生物在空中盤旋，相對而轉，一只黑色，一只灰色。黑龍鼻子噴氣，威脅地張出一口嗜血獠牙。溫迪不甘示弱，尖利的鷹鈎喙亮了亮，發出對待獵物時才有的呼呼聲。

空中盤旋的圓圈漸漸縮小，兩只動物開始靠近。來回間兩方翅膀輕輕擦過，說時遲那時快，瑟蘭迪爾銀亮長劍如一道閃電襲向安格瑪！腳尖踩着薄翅一個跳躍——落到了黑龍飛翔的脊背上。

安格瑪堪堪躲過一擊，肩上被割出一道口子。他憤怒地甩動另一只手上的流星錘，一個閃身，瑟蘭迪爾躲過。黑色的氣息從安格瑪空洞的面孔噴出來，铛——銀亮的寶劍和黑色邪惡的長劍狠狠撞在一起……

就在瑟蘭迪爾和安格瑪在黑龍背上打得難解難分時，低下的糧倉出現一片騷動。

一個玄衣金甲的黑發身影站在烈火熊熊的北線糧倉前，雙手虛空舉起，如詠嘆調一般古老複雜的咒文自唇間流淌出來，只見他越念越快，雙手釋放的法力越來越強，慢慢的，一只巨大的閃着金色光芒的空氣罩從空中繪出，緩緩包住火焰裏的糧倉，罩子裏的火勢漸漸熄滅下去……

多麽強大又有效的空間魔法！思凡伊爾心裏感喟，而那個施法的精靈不是別人，正是埃爾隆德！

安格瑪見此情景，憤怒地一聲怒吼，腳下的黑龍騰地拔高飛起！他不再戀戰，劍錘齊上，狠狠擊向瑟蘭迪爾。

“瑟蘭！”思凡伊爾叫到。她知道安格瑪這是要去對付埃爾隆德了，哪能讓他如意！駕着灰隼追上黑龍，她拉弓搭箭，唰唰兩下就射瞎了黑龍兩顆眼珠子。嗚呼一聲，黑龍吃痛，身體在空中扭曲翻轉。瑟蘭迪爾乘機一個縱身，淩空跳下龍背，灰隼結實的脊背在下面恰好接住他。

痛苦的黑龍帶着安格瑪從空中旋轉翻滾，思凡伊爾擲出短劍，紮入頸項。黑龍發出巨大一聲哀嚎，翅膀翻飛，升到一個高度後倏然停住、然後下墜——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整個戰場安靜下來，地上的煙塵慢慢散去，沉默一波波擴散。

“摔死了？”思凡伊爾雖然這麽說，但其實她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瑟蘭迪爾和她騎着溫迪落到地上。

接着，瑟蘭迪爾向黑色土丘一般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龍走去。

腳步未近，黑色的翅膀窸窣一動，然後，仿佛慢鏡頭般，一個黑冠黑袍的身影緩緩在廢墟裏站起，帶着極具壓迫的氣勢，渾身散發着凜冽黑氣，鐵甲層層的手慢慢握緊，玄色魔劍燃起來自地獄的熊熊烈焰——安格瑪。

“思凡，退後。”瑟蘭迪爾擋在她前面，眼睛望着前方，右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推開，“這是命令！”

思凡伊爾咬咬牙，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人群已經将安格瑪和瑟蘭迪爾圍了一圈，那一邊是半獸人，這一邊是精靈。

這一仗，避無可避！

天上的烏雲濃厚翻滾，瑟蘭迪爾金色的長發飛揚在風裏。對面的安格瑪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铛！

兩方兵器撞在一起，一轉，嘶嘶地擦出金色火花。安格瑪劍勢沉重、狠戾，瑟蘭迪爾劍法迅速快且招招致命。兩人打鬥一時間難分勝負。但思凡伊爾明白，瑟蘭迪爾已戰鬥多時，體力上處于劣勢；再加上大病初愈，精神力上也處于劣勢；這場戰鬥，兇多吉少！

流星錘嘭的一聲打到銀質铠甲上，瑟蘭迪爾一個趔趄，長劍抵住地面；還未站穩，黑色魔劍帶着呼嘯火勢迎面而來！瑟蘭迪爾就地一翻，安格瑪沉重的鐵鞋瞅準時機狠狠踩在胸口——噗，一口鮮血從瑟蘭迪爾口裏湧出。

黑色的鐵劍舉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銳利清冷的劍氣朝安格瑪撲面而來，他被震得退後數步才停住。安格瑪望向來者，口裏發出憤怒的吼叫！這股劍氣他記得，當年伊瑞詹的仇今天正好報了，很好，很好，兩個該死的精靈一個都不留！

一柄銀色長劍，劍上刻着繁複優美的藤蔓花紋，在劍柄處嵌一粒藍色寶石；長至腳踝的黑發編在腦後，一身玄衣金甲；柔軟的袍角在風裏獵獵飛揚——埃爾隆德，伊姆拉崔一領之主，就這樣靜靜站在黑暗面前。

“我想我沒有來遲。”黑發精靈看着同伴，說道。

“正好。”瑟蘭迪爾從地上爬起來，擦去嘴角的鮮血。

安格瑪巫王看着對面站的兩個精靈，先是緩緩地、然後大笑起來。轟隆，遠處的天際劃過一道紅色閃電，烏雲翻湧，三個黑龍飛翔的身影越飛越近——又三個戒靈，來了！

衆精靈肅穆，接着，一把寶劍舉了起來，兩把、三把、四把……精靈戰士們毫不畏懼地紛紛亮出武器。

“林德爾！”“奧爾登！”

“屬下在！”“屬下在！”

“準備迎敵！”“準備迎敵！”埃爾隆德和瑟蘭迪爾異口同聲。

“是！”“是！”

戰線拉開，如同分海，林德爾帶領伊姆拉崔的精靈，奧爾登帶領大綠林的精靈，天幕下千裏焦土的平原眨眼間又拉開陣勢。

兩方站士一邊對付一個，剩下居中飛翔的戒靈卡姆爾——戒靈裏排名第二。

“我在這……”

埃爾隆德：“不，我對付安格瑪，你去對付卡姆爾……帶上思凡。”

瑟蘭迪爾深深看了他一眼，“保重。”說完轉身而去，衣袍飛揚。

灰色的大隼飛來，瑟蘭迪爾駕着思凡伊爾跳上隼背。“埃爾……”，思凡伊爾忍不住開口，墨色的星眸轉過來看她，眸子裏仿佛寫了太多東西。

灰隼溫迪展開翅膀，呼地一下飛了起來。

“放我下去！”

瑟蘭迪爾鉗子樣的大手緊緊按住思凡伊爾，“你下去只會添亂。”

思凡伊爾閉緊嘴巴，視線依然與埃爾隆德相連。你知不知道埃爾當初為了救你，不僅沒了護身項鏈，而且現在身體都還沒康複！你知不知道他剛剛施的魔法已經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現在的他根本打不過安格瑪！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看她的眼神，思凡伊爾簡直要失控，那種仿佛訣別的眼神！！！埃爾隆德率先轉過頭斬斷目光，看向對面的對手。

思凡伊爾胡亂抓住瑟蘭迪爾的手要掰開。

“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埃爾隆德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你要相信他。”瑟蘭迪爾扣住思凡伊爾，下巴抵着她的腦袋，“相信他！”

沉重的呼吸代替了掙紮，思凡伊爾最終靜下來。

“他不會有事的！”

“對，他不會有事的！”

“而且，我們要先對付這個。”瑟蘭迪爾揚起下巴，一股黑氣向他們迎面飛來——戒靈卡姆爾。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句話尤其适合戰場。天幕陰沉，寒風刺骨，千裏平原的戰場上硝煙又起。上一刻還是1Vs1，下一刻就分成了4塊戰區：林德爾和奧爾登分別領軍對付一個戒靈；埃爾隆德對付安格瑪；飛翔在空中的瑟蘭迪爾和思凡伊爾對付戒靈卡姆爾。

經過幾乎一夜的作戰，精靈們的體力消耗巨大，面對剛剛加入戰場的戒靈，完全不占優勢！四塊戰區很快都陷入鏖戰。

林德爾和奧爾登不約而同地把兩只戒靈引到東邊，遠離中心戰場；埃爾隆德真刀真槍地與安格瑪巫王對戰；灰隼上的瑟蘭迪爾和思凡伊爾也陷入拉鋸戰。

卡姆爾極其擅長巫術，左手一柄黑色法杖，右手一把血紅長刀，黑衣黑袍，在寒風裏不斷釋放猙獰邪惡的黑魔法。

噗——一股紅黑火球迎面而來，擦過溫迪翅膀，“嗷！”灰隼痛苦地叫了一聲，連飛行都不穩了。那不是一般的火，是來自地獄的烈焰，這樣的烈焰不是普通生靈可以承受的！“溫迪，堅持住！”灰隼淺淺嘤咛一聲，忽然用力鼓了鼓翅膀。

必須想辦法近身作戰！瑟蘭迪爾揮動着精靈繩索，長長的繩子在空中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纏在了卡姆爾黑龍坐騎又長又細的脖子上。“拿好。”把繩子交給思凡伊爾，隔着長空，瑟蘭迪爾在隼背上退後幾步，一個沖刺——順着繩子淩空滑過，腳踝一拐，穩穩立在黑龍長頸上。

卡姆爾似乎驚了一下，接着法杖舉起，又一招地獄烈火。瑟蘭迪爾一個前空翻，落到卡姆爾身後，但思凡伊爾注意到，瑟蘭迪爾的動作已經很勉強了，一夜的戰鬥加上舊傷、新傷，他已經接近極限！放開繩子，她把弓箭拿在手上，準備時刻攻擊。

黑龍在空中盤旋飛翔，它似乎對自己脖子上纏的繩子極不滿意，可是不論怎麽扭曲加速都沒辦法把它弄下來。畢竟，那可是精靈造的繩子。呼嘯的寒風吹亂了瑟蘭迪爾的金發，他與卡姆爾在黑龍背上的打鬥難解難分。忽然，黑色法杖直桶心口，瑟蘭迪爾一個退步，手中長劍纏上法杖巧力一轉，奈何卡姆爾也極富戰鬥經驗豐富，右手的血紅大刀呼嘯掃過，同時法仗一擡——瑟蘭迪爾生生繳械；一踹，瑟蘭迪爾便從黑龍飛翼和頸間淩空摔出！

失了主人的精靈長劍在空中旋轉墜落，不想等瑟蘭迪爾反應，戒靈一個帶着呼嘯煞氣的致命烈火直撲瑟蘭迪爾！

轟！

烈火在空中猛然蒸騰殆盡，挂在黑龍脖頸上的繩子飛轉。待卡姆爾反應過來所發生的事情，已見思凡伊爾威風凜凜地站在黑龍背上，她手上未拿任何兵器，只是右手裏攥緊着剛剛借力翻上來的繩子。她用魔法破了火焰，接着順着繩子跳上了黑龍脊背。瑟蘭迪爾則安全落在灰隼上。

“女精靈！”卡姆爾憤怒地舉起血紅長刀。

想殺我，沒那麽簡單！思凡伊爾猛拉長繩，剛剛綁在繩上的短劍咔嚓一下削斷黑龍又長又細的脖頸。失去腦袋的黑龍猛然滞在空中，卡姆爾狂怒一吼血紅長刀沖着思凡伊爾面門！下一刻，殘存的黑龍屍體托着卡姆爾和思凡伊爾毫無阻擋地快速下墜，在越來越快的自由落體裏，思凡伊爾雙手緊緊抵住刀刃，嘴裏催動保護魔法，一層淡黃的光出現在臉龐上方，把血紅刀尖隔在薄薄的保護層外。

嘭！

鮮血湧出口腔，淡金的保護層在刀尖和重力的作用下嘩嚓碎掉。兇猛的血紅長刀直捅躺在地上的思凡伊爾的脖子——

“不！”一切發生得太快，還在空中的瑟蘭迪爾狂吼。

嘭！一個身影從橫裏沖出來猛得撞開卡姆爾。埃爾隆德的臉出現在思凡伊爾的視線裏。

“埃爾。”埃爾隆德俊美的臉粘上些許泥土，墨色的眸子總是能讓她想起漫天的星辰。

“思凡。”他望着她，輕擡左手，咔——黑色的魔劍已抓在手裏，順着黑劍看去，安格瑪巫王高大漆黑的身影已立在眼前。另一邊，卡姆爾也站了起來朝他們倆的方向走來。

思凡伊爾看着眼前的埃爾隆德，他的左手因緊捏魔劍，鮮血從虎口一滴又一滴的流了出來，但他臉上神色鎮定，望着她的目光冷靜又溫柔。兩邊黑色高山般的戒靈宣告死亡般地像他們舉起利刃……

埃爾隆德朝思凡伊爾淡淡一笑：“沒事，有我在。”

白金的光芒大盛起來，埃爾隆德原地不動，口中念誦着古老優美的咒文，白金的光芒從他的周身散發出來，如一個光球一樣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忽然，白金光芒直指蒼穹，形成一道從下至上的光柱，從千裏平原直通烏雲翻滾的天際！只見埃爾隆德越念越快，墨色的頭發随着自下而上的風揚揚飛舞，光柱越來越亮，兩旁的戒靈被聖潔的光彈開，仿佛受到極刑般痛苦地倒地掙紮，發出凄厲刺耳的叫聲。

思凡伊爾身在白光裏，眼前念誦咒文的埃爾隆德，他雙眼輕阖，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面容在盛白的光裏絕美傾世。漸漸的，長長的咒文結束了，白色的光柱漸漸消失，牧野四合都安靜下來。埃爾隆德緩緩睜開眼睛，星眸微垂，看着思凡伊爾，面容蒼白但嘴角的笑容卻如三月春風。“思……”他似乎想叫她的名字，可還未說完，就向前倒去——思凡伊爾連忙張開手臂，嘭，他倒在她的懷裏。

兩個精靈的臉距離那樣近，“埃爾……”，思凡伊爾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上埃爾隆德的臉龐，淚水自眼角流下，“埃爾，埃爾，埃爾！”我不要失去你！啊不要！

瑟蘭迪爾聲音響起，“把他翻過來，快！”然後一雙手小心地把雙目緊閉的埃爾隆德從思凡伊爾身上抱下來，讓他平躺在地上。接着右手虛放在埃爾隆德胸口，淡白色的治療光芒籠罩下來。

思凡伊爾呆呆地坐起來，看着趟在地上的埃爾隆德：頂着未痊愈的身體上戰場；前一個空間魔法已消耗大量法力；再加上和安格瑪的戰鬥……最後，這一場釋放全部法力的通天術完全就是變向尋死！

天上翻滾的烏雲以剛剛光束照射過的地方為圓心漸漸散去，多日未見的幹淨天空顯現出來。

思凡伊爾看着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身體，治療光束照在埃爾隆德的臉上，蒼白如紙，安靜如斯。她跪着移到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