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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歇已經做好了在亂葬崗挨餓受凍的準備,穿回來,卻發現自己躺在柔軟馨香的床榻上,身上蓋着暖意融融的錦被。
雲歇茫然坐起。
他在哪?
近處的床幔雕龍繪鳳,空氣中是清揚不膩的蟻沉香氣。
莫名熟悉,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來。
身上的衣服稍大。
嘴唇微微發幹,雲歇下意識舔了下,突然“嘶”了一聲。
他一臉茫然,揚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那裏……有兩個破裂的小口子。
他死遁之前不小心咬破嘴唇了?
雲歇也沒太在意,正欲下床查探,聽見外邊掀珠簾聲,立即阖眼躺好,準備裝會兒屍體了解下具體情況。
蕭讓進來,随手脫了被雪沾濕的錦袍,露出穿在裏面的……喪服。
紛華靡麗的寝宮內,他一身白衣更顯格格不入。明亮的燭火照出他令人屏息怔神的清湛面容,劍眉鳳目,挺鼻薄唇,氣質清潤和正,沉靜端莊。稱得上是仙姿佚貌,比之潘安沈約不讓分毫。
世人口中陰鸷暴戾、殘虐不仁的帝王,卻是這樣一個外表光風霁月、潇散出塵的翩翩少年。
蕭讓疾步走至床前,修長白皙的指輕挑開床幔,靜望着龍床上那個永遠陷入沉睡的昳麗男人,緊抿的唇漸松,眉心悄然舒展。
“偏要教我什麽歷史唯物主義,說鬼神一說乃無稽之談,要不然我現在還能盼着哪個神仙起死回生,真是一點念想都不留給我。”
蕭讓聲如清泉,落到雲歇耳中卻不啻于驚雷。
他絕無可能聽錯,那是小兔崽子的聲音。
他在蕭讓床上……
難怪那麽熟悉。
可他不是刨了自己的墳麽?他還以為小兔崽子恨他,這才要讓他死後都不得安寧,為世人所譏貶。
現在看,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
蕭讓嘆氣,坐過去,動作極輕地将人抱到身上。
雲歇渾身僵硬。
他這是……表達孺慕之情?那也該是蕭讓坐在他身上……
他似乎喝酒了,身上味兒挺濃,可他之前不是一沾就倒麽?
蕭讓從袖中掏出一方染血文書,展開在雲歇眼前,倏然笑了,眉眼彎彎:“相父你看,大昭國,就是你之前罵的那個娘娘腔國,投降了,這是降書。”
大昭?那個兵力雄厚的大昭?
投降了……
雲歇越發糊塗,還沒來得及思考,蕭讓已将文書揉成球,胡亂一丢,湊近懷中人驚豔絕倫的臉。
炙熱的呼吸悄然噴灑,伴随着烈酒的辛辣甘甜,雲歇一瞬間神經緊繃。
小兔崽子之前邀功,難道是想……親他臉?
他們以前就這樣,小不點蕭讓做得好,雲歇就獎勵他親自己臉一下。
雲歇只是沒想到他這麽大了還要親親。他覺得無奈好笑之餘,心下不由軟和了幾分。
近在咫尺的蕭讓并不急于獲得獎勵,他的手勾勒描繪着雲歇極秀氣的面部輪廓,輕觸他鴉羽般烏黑挺翹的睫毛,一下又一下,玩兒似的。
雲歇腦中詭異地冒出了兩個字——愛|撫。
這個詞出現的剎那,雲歇恨不得一巴掌抽醒自己。
他真是龌|龊又下|流,道德敗壞且喪盡人倫。
那是粘人精蕭讓,他的乖兒子。
蕭讓細語呢喃:“你……睡着了也不是無半點好處,要是換了以往,我這樣對你,你定是再不要我。”
雲歇一愣,不就親下臉麽?
下一秒,他腦中“轟”的一聲巨響,瞬間石化。
蕭讓……覆上了他的唇。
難道他覺得這次的成就不同往日,所以要親下嘴區分一下??
雲歇艱難地找着合理解釋,如坐針氈,等着蕭讓抽身,蕭讓卻得寸進尺,觸了觸雲歇微涼的唇縫,并不逗留,娴熟地開始撬他牙關。
雲歇:“……”他喝多了這樣的?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小東西酒品這麽差?
雲歇三觀碎了一地,再也裝不下去,一把推開他,趁他茫然震恐之際,逃了開去,輕咳一聲,掩飾巨大的尴尬。
他當然不會喜歡蕭讓,只是把他當寶貝疙瘩慣着而已,但說來很羞恥的是,蕭讓徹底長開後,他就對蕭讓的臉和身體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偏偏小東西還不自知,總喜歡往他身上蹭,搞得他每每陷入深深的自厭,懷疑自己是個畜生。
再讓他這麽親下去,雲歇真不确定自己會做出點什麽來。
雲歇忍不住想到了他在現代約炮時的那一幕,蕭讓眼尾濕紅,帶着哭腔叫他相父……
雲歇的臉詭異地紅了起來。
蕭讓怔了許久,惶然站起,屏住呼吸。滅頂的喜悅讓他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雲歇沒死?
蕭讓指尖微動,恨不得沖上去死死抱住雲歇,将他嵌入骨血,可稍一猶豫,懷疑的種子卻在瘋長。
雲歇為什麽沒死?太醫院明明說他……已氣絕,再無生還的可能。
可他現在卻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假死了?這就是七月肉身不腐的解釋?
所以他又騙他瞞他?為了逃避罪責?還是另有其他因由?
暴虐的因子在體內集聚沸騰,蕭讓危險地眯起眼:“東窗事發,相父為了躲朕,竟不惜假死。”
東窗事發?雲歇一怔,不由暗罵一聲。
他幹的哪件事露餡了??
不清楚他具體指的是什麽,雲歇也不敢接話,怕一個不慎暴露更多。
眼前的蕭讓令他感到完全陌生,雲歇還是第一次聽他用“朕”,他也不知道這短短的七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之前乖巧粘人的蕭讓變成這樣。
蕭讓見他低頭不語,只當他是默認了,不由攥緊指節。
不能供出四有五好局相關,雲歇只能自認倒黴地接下這口黑鍋:“陛下,您聽微臣解釋——”
蕭讓卻倏然笑得甜蜜,朝雲歇張開雙臂:“相父,方才是在吓你,抱,讓兒好想你。”
清潤可喜的少年,撒嬌賣乖的語調。
他這态度轉變太過生硬,之前那個危險至極的少年仿佛是幻覺,雲歇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都不問我因何假死?”
蕭讓眸中陰鸷一閃而過,卻仍眉眼彎彎:“相父這麽做自有相父的理由,讓兒信相父。”
“懂事了。”雲歇舒心地笑。
蕭讓燕還巢般撲進他懷裏,細嗅他發端熟悉的香氣,鳳眸中藏着幾分深暗的欲。
蕭讓身形清瘦秀拔,身上又香,雲歇抱着頗有軟玉溫香在懷之感,又備覺罪惡,不由自我譴責。
懷裏蕭讓揚手解了自己的金色發帶,黑發散落,竟顯得有幾分邪肆恣意。
他摟着雲歇束素般的腰,唇邊勾勒了個稍縱即逝卻又意味深長的笑容。
等雲歇意識到不對勁時,蕭讓已鉗制住他手腕,用發帶松松纏了兩圈。
“讓兒,你在做什麽?”雲歇好奇道。
“和相父玩個游戲,別動,馬上就好。”蕭讓乖巧答,手上動作卻不慢。
“好。”雲歇不疑有它。他現在深深懷疑四有五好局的人搞錯了,蕭讓跟暴君這個詞半點不沾邊。
等他終于反應過來時,蕭讓已綁好手,将他輕而易舉地橫抱起,毫不留情地扔上了龍床。
雲歇被摔得眼冒金星,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混賬!你要幹什麽!給我解開!”
“幹什麽?”蕭讓笑得惡劣,湊近,理所當然的語氣,“當然是……幹你啊。”
近在咫尺的少年眉目如畫,說的話卻粗鄙淺陋,令人耳熱。
雲歇大睜着眼,一臉難以置信。
這還是蕭讓嗎……
那個飽讀聖賢書,小時候踩死一只螞蟻都要紅眼睛的蕭讓……
四有五好局的人明明提醒過自己,他卻沒當回事,還吊兒郎當地護犢子……
“你個畜生!”雲歇怒不可遏。他終于确定這狗東西根本沒醉。
蕭讓莞爾一笑,似乎對這個新稱呼頗為滿意。
他不想裝了。如果僞裝并不能讓雲歇把他放在心上,不再騙他瞞他離開他,那他現在只想将人拆吞入腹,吃幹抹淨。這樣最妥貼,一勞永逸。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雲歇反常地沒繼續罵他,蕭讓心下疑窦頓生。
畢竟雲歇那張嘴,十四五歲便能一人罵得滿朝文武羞愧汗顏、寂靜無聲,再不敢生輕蔑小觑之意。
蕭讓發現雲歇在艱難騰手摸衣袍袖口,霎時明白過來,笑得眉眼淺彎。
“在找這個麽?”
蕭讓從前襟摸出一只荷包,兩根修長的指夾出一把鋒利的泛着冷光的小刀。
雲歇倏然擡眸,一閃而過的錯愕驚慌沒逃過蕭讓的眼睛。
“別費力氣了,相父,你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蕭讓面無表情,手腕輕彎,稍一用力,小刀就被他極準地擲進了身後的花瓶裏,發出一聲清響。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蕭讓莞爾一笑,“所以袖口沒有夾層。”
“藏不了刀。”
蕭讓也是在雲歇死後才發現,明明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雲歇卻利器藏身,從未懈怠,也不知是在防範誰,蕭讓都擔心他傷了自己。
最後一點指望沒了,雲歇又不可能大聲叫喚,被人看到了,他豈不是顏面掃地?
“你想怎樣?”雲歇擡眸,極冷硬的語氣。
蕭讓眼底劃過了然,笑道:“相父還真是倔啊,寧願被我……欺辱,都不願意喊人?不願意跑出去,怕被人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狽樣?”
“用不着你管!”心思被戳破,雲歇瞬間惱羞成怒。
他眼裏團簇着火,因怒氣而面色微紅,豔烈逼人,惹人沉淪。
蕭讓由衷笑了,還是那個獨一無二的雲歇,死要面子卻又意外……可愛。
“那我……卻之不恭了。”蕭讓鳳眸微彎,笑如君子。
雲歇眼見他拿着胭脂盒一樣的東西進來,怔了下,霎時雙目赤紅。
雲歇早年混跡秦樓楚巷煙花繁華地,見過這東西。
這東西……分明是小倌用的。
蕭讓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蕭讓見他臉紅,笑意漸深:“是為你好,聽話。”
雲歇眼見他在指上覆了厚厚一層,頓時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會後悔的!”雲歇咬緊牙關,惡狠狠道。
蕭讓笑道:“這是我最不後悔的一件事。”最後悔的是沒早點那麽幹。
雲歇氣得口不擇言,偏過臉道:“你不怕磨破皮就來。”
蕭讓怔了下,沒想到他這個時候還能嘴硬,噗嗤一聲笑了:“你得有這本事。”
他強硬地掰回雲歇的臉,低笑兩聲:“相父,讓我……見識下?”
雲歇偏過頭,打定主意死也不吭聲了。
紅燭為雲歇極白的肌膚染上了一層缱绻的暖色,他屈辱的神态中自帶三分不經意的媚,勾魂攝魄,令人心顫不已,恨不得放到心尖上疼愛。
蕭讓卻只想用最激烈的方式把他弄髒,讓他連連求饒,發誓再不離開。
……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蕭讓模樣清正和雅,有古君子之遺風,卻是習武多年,武功天下無匹,帶兵打仗的聖手,令敵國聞風喪膽。
雲歇卻四肢不勤,只比手無縛雞之力好些。
蕭讓像一把于華美劍鞘中藏鋒的天兵利器,十餘年來第一次朝雲歇嶄露鋒芒,所向披靡。
……
香冷金猊,紅燭帳暖,夜還長。
作者有話要說: 論崽成年以後,二人擁抱的隐秘感受:
雲歇:暖玉溫香在懷。
蕭讓:暖玉溫香在懷。
蕭讓:屍體我都不放過,你覺得……我可能放過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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