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相父話說的這般絕,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蕭讓嘆了口氣,白皙的指搭上宣紙兩端,做了個撕的動作,脆弱的紙張登時裂開一個小口。
雲歇也顧不得臉了,一把搶過。
蕭讓看着他将紙藏到身後護着的小動作,差點繃不住嘴角。
雲歇怕他又嘲諷自己,先聲奪人:“比什麽?你會的我不一定會,如果不公,別想我上當。”
蕭讓漫不經心道:“那比相父所擅?”
“你這是瞧不起誰?”雲歇撂開他的手,“我不占你便宜。”
蕭讓頗感意外,道:“相父輸了可是要……那樣,即便如此,也不願被我尊老一下?”
“我尊你大——”雲歇氣得差點罵髒話,心中默念幾遍社會主義才堪堪止住。
蕭讓心下柔軟,雲歇自信是一點,不願勝之不武才是主要方面,蕭讓只是沒想到他都這時候了還有閑工夫追求公平。
雲歇提議道:“既是三局兩勝,各比一局對方所精、自己稍會的,最後一局,比你我不相上下的。”
蕭讓欣然點頭:“可。”
雲歇聽他應允,登時覺得沒伏低做小的必要了,直接懶散地坐到了蕭讓的椅子上,擡眸沖他挑釁一笑:“那我愛幼一下,你先。”
蕭讓也跟着笑:“你确定?”
雲歇做了個“請”的動作。
蕭讓道:“作畫。”
雲歇愣了下,萬萬沒想到他會選這個,蕭讓畫藝精湛是精湛,卻也并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比起他文武方面的能力,簡直不值一提。
“你別讓我。”雲歇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蕭讓怎麽可能會故意輸給他?他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所以蕭讓一定有必勝的把握。
接收到雲歇狐疑的眼神,蕭讓不欲多語,只莞爾笑:“明晚。”
“可。”
第二日傍晚,蕭讓大宴群臣,說是宮裏來了位民間畫師,畫功驚天地泣鬼神,自己技癢,要同他比試一番,邀他們作評。
“陛下最近這興致可真是說來就來,以前倒從未如此……”有朝臣趁蕭讓不在,小聲嘀咕。
李禦史道:“這有什麽可稀奇的,雲黨如今已倒了七七八八,覆滅不過是時日問題,陛下又美人在懷,自是身心舒暢,欲從中來。”
李禦史之前被陛下派去死盯着雲相,便猜出陛下有動雲相的意思,如今站對了隊,在朝上揚眉吐氣,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
如果陛下不是下了剿滅奸黨的決心,又怎麽叫他關注雲相作風問題,大刀闊斧地參雲相逛青樓、買舞妓?
朝臣小斟着酒,耐不住好奇心,壓低聲問:“那美人,李老您可查出點什麽來?”
“倒是有了些頭緒,”李禦史賣弄地順了順山羊胡子,得意地接過那人遞來的酒,意有所指道,“前兩日宮裏可都在傳,陛下召幸了個宮女,誰都沒真瞧見屍體。”
衆朝臣一愣,恍然大悟。
“原來竟是她!難怪難怪!李老厲害厲害!”
……
蕭讓提着畫卷進了寝宮,雲歇随意一瞥,樂了:“你這穿着跟花蝴蝶似的做什麽?”
蕭讓穿了件紫色錦袍,內裏玄衣交領,腰處斜斜攬了一條腰帶,下墜玉白環佩,少了份出塵,多了份人欲,貴不可言,像個俊美風流的世家公子。
蕭讓聽他嘲自己,不惱反笑:“自是方便相父畫。”
“畫?”雲歇一愣,瞪大眼,“你讓我畫你?!”
“有何不可?”蕭讓挑眉反問。
“……并無不可。”雲歇咬牙切齒道。他這日日咒蕭讓翹辮子,現在卻要畫他,着實憋氣。
雲歇狐疑道:“那你畫什麽?”
蕭讓瞥了眼雲歇大敞的衣襟那露出的一小片肌膚,笑得眉眼淺彎:“畫您,我邀了群臣作評,他們現在都在玉觥殿候着呢。”
雲歇一怔,低頭望了眼自己坐得皺巴巴的衣裳和未來得及整理的衣襟,臉紅了瞬,倏然站起,急急忙忙往內室走:“……我換身衣服就來。”
他丢不起這個人,這是要入畫見人的。
蕭讓早料到如此,望着他背影小聲嘀咕:“還說我穿得像花蝴蝶。”
……
雲歇因為狐朋狗友不少,又喜玩樂,琴棋書畫都略通一二,雖入不了大家的眼,撐撐門面倒是沒什麽大問題。
雲歇原以為第一局輸定了,卻未承想蕭讓挑了他自己也并不太出彩的作畫,當即起了一較高下之心。
蕭讓上回見識到了雲歇蹩腳的磨墨技巧,極大度地叫承祿去伺候雲歇。
計時的香燃起,隔着長長的案,雲歇使勁往蕭讓身上瞅,暗暗記着。
室內寂靜,徒留筆尖擦過畫卷的細微聲響。
時間流逝,雲歇用筆尾戳了戳蕭讓肩膀:“你站直了讓我看一眼比例。”
蕭讓搖搖頭,手上動作不停:“我站直了讓你畫,就是你浪費我時間。”
雲歇氣了:“說得你好像不用看我似的!”
蕭讓稍一停頓,笑得眉眼淺彎:“真不用。”
雲歇被噎了下:“你就盡管嘴硬!我也不是非看你不可。”
又過了會兒。
雲歇不情不願地又戳了下垂眸作畫的蕭讓:“你別老低着頭,讓我看看臉,你不擡頭我怎麽知道你鼻子眼睛眉毛長啥樣。”
雲歇望着畫卷上只有身子沒有臉的人,轉頭瞥了眼所剩無多的香,有點着急:“你讓我看多久,我就讓你看多久,行不行?不會欺負你的,我不是那種人。”
蕭讓差點繃不住嘴角,無情地撥開他筆尾:“別煩。”
雲歇被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咬牙切齒道:“你不讓我看,我也不讓你看,看你怎麽畫,咱倆誰都別想好。”
說完故意深埋下頭。
蕭讓漫不經心道:“你随意。”
雲歇氣急,下意識就要拍桌子,桃花眼胡亂一瞥,望見蕭讓畫卷上栩栩如生的自己,登時呆了。
雲歇恍然大悟:“你偷看我!”
蕭讓忍笑地點了下頭:“誰叫相父老擡頭。”
承祿在一旁偷笑,雲相遽然離世後,陛下畫的雲相豈止上百?陛下和雲相比作畫,擺明了就是仗着雲相不知道欺負他。
香爐裏的香還剩指甲片那麽長,蕭讓也懂适可而止,極大度地在一邊坐下,由着雲歇使勁往他臉上瞅。
“你別得意太早。”雲歇筆尖飛舞,還不忘撐面子。
蕭讓望着畫卷裏雲歇左眼眼尾的一小點紅痕,不住出神。
他擡眸望雲歇。
雲歇睜眼時,那一小點正好被眼尾的紋理遮擋,不太容易瞧見,但當他閉眼,那一小點卻格外惹眼。雲歇眼睛開閉之際,那一小點紅痕也若隐若現,勾人而不自知。
蕭讓那日在床榻間只無意觸碰了那裏,雲歇反應卻極強烈,甚至雙瞳開始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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