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長寧的長公主府裏有拾風拾雨,有做飯好吃的廚娘和手藝精巧的花匠,還有許多恪盡職守的侍衛,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把長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再沒有多的的位置了。
況且,長寧手指微微蜷縮,天縱奇才的少年将軍,就應該肆意沙場,永遠無拘無束,不該對人折腰,不管是對着誰,為了什麽,不應該,也——不值得。
銅板在她手心裏徹底失去了溫度,變成了冷冰冰的石頭,硌得她手指疼。那疼意細細麻麻的,順着胳膊藤蔓似的往上爬,勒的她喘不過來氣。
長寧握着銅板,有些緊張,也有些猶豫。即便是她清醒地知道不該答應,哪怕只是個玩笑,不算數也做不得什麽,可是,她還是猶豫了。心髒鼓動着,催促着她應下。
秦潇笑嘻嘻地把手攤開在長寧面前,“吶,說好了的,你給我三個銅板,我就做主,讓我哥任你差遣,保證他在你面前乖乖的,令行禁止,你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你讓他站着他絕不坐着,比你府裏任何人都乖順。”
長寧遲疑,握着銅板沒有放手,沒有被這個無比動人的提議打動。她看了一眼秦深。
秦深沒有錯過她的遲疑,他對自己妹妹了解足夠深刻,自然也知道,這樣古靈精怪的主意,秦潇就算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所以,她打的肯定是別的主意。
但不管怎麽樣,他對現在發生的事情,都不讨厭也就是了,或者說,只要是和長寧有關的事情,他都不讨厭。
“要錢做什麽?”他語氣平靜地問秦潇,眼神卻還在長寧身上。
長寧感受到他眼神裏安撫的溫度,內心松了一口氣,心裏的糾結和掙紮少了些,知道接下來一切交給秦深就好,她只需要靜靜地等待一個結果就好。
秦潇理直氣壯道,“一個肉包子值三文錢,我要錢當然是要還給王映彥,畢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不過我也沒想到,你竟然連三文錢都賣不出去,啧,怎麽感覺有點丢人啊。”
秦潇嫌棄得特別情真意切。
長寧突然想起,生辰時番邦送來的一座一人高的純金小像,聽說是照着她的樣子,調用了五十個工匠整整雕刻一年才完成。
那小像特別重,馬車駛過時在幹硬的路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車轍,要三匹駿馬一起才拉得動。
這幅貴重的禮物所有人都不喜歡,長寧也覺得它又笨重又俗氣,況且看着一個和自己一樣的金像總覺得怪怪的,就一直仍在庫房沒管。
可是秦潇應該會喜歡這個吧,要是把它給秦潇,說她願意用這個做交換,秦潇應該就不會覺得秦深連三文錢都不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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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試探着開口,秦深沒給她再開口的機會,一個眼神過去,齊安自覺地掏出遭受冷遇的金珠,乖乖地放到秦潇手裏。
“借你的,記得還。”他眼睛盯着金珠,不怎麽放心地囑咐。
秦潇倒吸了一口涼氣,如獲至寶,捧着金珠小心翼翼地,大氣都不敢喘,目不轉睛地盯着,兩個眼珠子都要擠到一塊了,她用氣聲說,“這不是賣身錢嗎,以後我哥就歸你了,你把金珠給我就好。”
“不行!”“不要。”長寧和齊岸同時開口,然後長寧飛快地窘迫地側着臉,把自己通紅的耳朵藏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喊出這句話,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自己的意識,這句話脫口而出,快的沒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
秦深眼裏又泛起那種,溫柔得要讓人溺斃在裏面的笑意。
長寧的耳朵更紅了。
秦潇細細地解釋,“我哥也沒錢,要不是府裏吃飯不要錢,我倆都要出去讨飯了。”
齊安震驚,喃喃道,“将軍府竟然已經落魄至此了嗎。”
“秦潇。”秦深出聲,想要攔住秦潇,讓她不要再說了。
可是秦潇現在滿腦子都是金珠,完全聽不到他說了什麽,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什麽都交代了。
“去年我哥及冠,娘就把她陪嫁的馬場給了他做禮物,他想把它送給你,結果馬場到他手裏就出事了。”
“娘說她送出去的東西都不歸她管了,就袖手旁觀,後來我哥預支了兩年的零用錢還不夠,就把我的錢也預支了,還把我的嫁妝跟我娘做抵押,才讓馬場重新運轉過來,在你生辰時送你作生辰禮。”
秦深和長寧同時看過來,齊岸默默地往後縮一下,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長寧沒想到馬場背後還有這個的故事,此時不由得覺得這份禮物更加沉甸甸的了。
她有些接受不起。
秦深像是看破了她內心的想法,摸摸她失落的頭頂,安慰道,“不必挂在心上,不是什麽大事,已經解決了。”
可是長寧低落的心情直到回府都沒恢複過來,拾風服侍她寬衣散發,換上柔軟貼身的白色寝衣,拾雨取來清水讓她淨手潔面。
收拾好後,她叫住拾風拾雨,拾風找出她歷年生辰,收到的生辰禮的單子,三個人窩在一起看。
這些事情都是拾風在打理,每年的禮物也是經由她的手,參考禮物的價值和出自誰之手,決定各自的去處,歸入庫房等着以後送出去,或者擺在外面由主人把玩,賞下人。
好多東西長寧都不記得了,她也不關心,直接翻找到上一年的名單,看到秦深和齊岸的名字。
秦深後面記着城南馬場,齊岸後面是夜明珠一套。
所以,果然是她一直記錯了嗎?
拾風點着夜明珠笑道,“長公主去歲生辰興致一直不高,連收到的賀禮都沒清點過,直接歸入庫房,當時不敢問,怕惹得長公主不快,現在長公主還記得為何嗎?”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就是因為以為秦深人在邊疆不能回京陪她過生辰,又連件禮物都沒,一點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她一整天都不怎麽笑過。
卻原來一直都是她錯了,秦深不僅送了她禮物,甚至傾其所有地,想讓她開心。
長寧趴在床上,腳趾幼圓泛着一層粉紅,她捂着臉,兩只腳丫蹭啊蹭的,懊惱地說,“我以為秦哥哥沒有送我任何東西。”
拾雨詫異,“怎麽會,那次長公主生辰,小将軍的禮物沒有送來過?”
“我知道啊,”長寧悶悶地說,“可是就這一次秦哥哥不在京中,以往他都會回來的,所以我才覺得沒有禮物了。”
拾風若有所思地說,“那長公主以往馬場是齊世子送的,難怪呢,我說生辰齊世子生辰,長公主特意翻找出庫房裏一尊難得的白玉小佛送去。”
“不是的。”長寧解釋,“送他玉佛是因為,齊岸那段時間一直念叨着要出嫁,我是以為他真的打算這樣做,才送他佛像,好讓他早日禮佛,普度衆生的。”
拾雨捂嘴笑,“長公主還說呢,那次齊世子可生氣了,整整兩日都沒理長公主呢。”
長寧從去年的賀禮往前翻,每次都是指尖在秦深的名字上一點,然後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翻到下一頁。
“拾風,以往收到的賀禮都收在庫房嗎?”她問。
拾風搖頭,細心地替她攬過壓住的頭發,“并不是都收在庫房。”
“宮裏送來的,還有将軍府和齊世子送的賀禮都收在長公主的小庫房,有人看管,不會有人随意亂動,其他的大部分在大庫房,有些小巧精致的,放在手邊方便把玩,那些大件的,沒有任何标記又俗氣的,有些賣了,有些租出去放在店鋪裏當招牌。”
拾雨從沒聽過這些,好奇地問,“租出去?有人要嗎?”
拾風好笑道,“你們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知有多少人擠破頭想要長公主府出去的東西呢,這些東西咱們看不上,可是拿出去了,哪件不是人人趨之若鹜的。”
“還好有拾風在。”長寧嘆道,“這些方法我聞所未聞,要是讓我來,說不定長公主府早就一團糟了。”
拾雨傻乎乎地點頭,“我也不會。”
長寧把單子全都翻了一遍,最後又落回馬場那一頁,問拾風,“馬場今年賺了多少銀子啊?”
“很多,”拾風說,“足夠長公主府半年的花銷了。”
長寧指尖微頓,即便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她也知道,這真的是很多很多了。
長寧不苛待下人,月錢不低,每年都有新衣,飲食兩天能吃一頓肉,有時候還要接濟城中的婦孺老幼,說一句花錢如流水也不為過。
可是秦深眼也不眨地送給她了,是他娘的陪嫁,他的及冠禮,還抵押了他的零用錢和秦潇的嫁妝。
長寧覺得,她應該有點表示才行。
“拾風,”長寧問,“長公主府名下,最賺錢的街是哪條?我想把那條街的鋪子都給秦深。”
“長公主可想好了?”拾風問,并未出聲阻攔。
“想好了。”長寧點頭。
“既然長公主想好了,此事交給我去辦就好。”拾風說,“時間不早,長公主該睡了。”
長寧自己躺好,乖乖地把被子拉到下巴,不忘交代一句,“把那一套夜明珠收撿出來,換一個白玉匣子裝好,我明日要用到。”
拾風拾雨記下了。
“還有,皇兄讓人送來的君山銀針也準備好,我明日帶去将軍府。”
拾風猶豫,有些心疼,“那君山銀針難得,皇上特意囑咐了,不能讓您随意送人,要不,還是留下些吧。”
長寧一口回絕,“秦深不是別人,都要給他。”
作者有話說: 這倆人都是土豪啊,一個送馬場,一個出手直接就是一條街,羨慕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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