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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見到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王映彥舉起雙手後退幾步告饒道,“是我言行無狀頂撞長公主了。”
他躬身行一大禮,彎腰長袖及地,誠懇道,“諸位見諒,我素來喜愛探聽傳聞,現在有這麽一件全天下人都不清楚的事情擺在我面前,我實在無法拒絕,一心想去弄清楚它,要是因此勾起了長公主什麽不好的回憶,一切都是在下的過錯。”
“在下雖身無長物不堪大用,唯有己身可為長公主稍避風雨,為表歉意,在小将軍被禁足的這一個月裏,在下願意任由長公主差遣。”
然而長寧并不想差遣他,甚至都不想看見他。
大郢民風開放,百姓閑來無事議論兩句朝堂之事也是尋常,可是王映彥的話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狠狠地戳中了長寧很久以來的心事。
這件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可是留下的影響從未消失,史書上血濺三尺的記載,民間弑父殺兄的流言,甚至連潇潇這樣的年紀,都從長輩那裏得知皇兄是個冷漠無情的君王。
長寧想反駁他們,可是每每最後都只能保持沉默,因為她雖然相信皇兄,可她也不能說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因為她也不知道。
皇兄把這件事情壓在心底十幾年,連皇嫂都沒告知過,任由外界揣測紛紛衆說紛纭從不辯解,那些流言就愈演愈烈,甚至任何一個黃口小兒都能張嘴說出一段故事。
可是不該這樣的,明明誰都不知道真相,難道只因為他活着,就該承受一切的罪惡嗎?
長寧借着秦深的力道站直了,看着王映彥,認真地對他說,“那次宮變的真相不可得知,皇兄的皇位是怎麽得來的,就讓別人随意猜測去吧,可是你扪心自問,皇兄在位這麽多年,他可曾懈怠過一日,可曾驕奢過一天。”
“剛繼位時,朝臣都不待見他,不許他坐上龍椅,他沒有停休過一日早朝,每天站在殿前,一站就是兩個時辰,聽他們罵了他整整一個月。可你見過他因此遷怒一人,懲處一人嗎?!”
“你們說他為弟不恭,為兄不仁,為子不孝,為君不明,可你們曾跳出過那一件事,客觀地看過他一眼嗎?”
“就算是他做錯了一件事,現在百姓安居樂業是真的,天下太平是真的,功過都留給後人評說,你們,就不能待他,有一點點的敬重嗎?”
她語氣幾近哽咽,為死去的父兄,為常伴青燈古佛的母後,為高床孤枕的皇兄,也為夜倚寒窗的皇嫂。
“他當年也不過是你現在的年紀,頂着全天下人的謾罵聲,從一個安穩度日的閑散王爺,變成了你們所期待的,一個帝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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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能這樣對他!”
“長寧,”秦深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攬住她的後背将她帶到自己懷裏,輕聲地哄她,“都過去了。”
他知道長寧對身邊的人都極為看重,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們,也會全心全意地去維護他們,容不得旁人絲毫诋毀。
潇潇狠狠地用手肘杵了王映彥一下,惡狠狠道,“誰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了,現在好了,惹得長寧不高興了。”
王映彥苦笑,倒全成他的不是了。
長寧緩了一會,吸了吸鼻子,拉開秦深的手,悶悶道,“好了,事情都過去了,皇兄一直都不在意的,是我總是想太多。”
她擡眼看着王映彥,問道,“那你剛剛說過的,任我差遣的話,還做數嗎?”
王映彥點頭,“自然作數。”
“那好,現在有一件事交給你去做,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辦得到。”長寧慢吞吞地說道。
王映彥就笑了,“辦不辦得到,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請長公主吩咐吧。”
秦潇眼巴巴地在旁邊看着,就差揮着手高喊“讓我來讓我來了。”
長寧其實也聽秦深說起過塞外這種很大,很兇的大狗,只是她不愛猛獸,聽過就忘了,要不是王映彥今日重新提起,她都忘了。
她說,“那王尚書家的大狗倒是稀罕,我也想養一只。”
她說的随意,其實卻是刻意的刁難。那大狗如此稀罕,怎麽可能一句話就奪人所好,況且,大郢的長公主卻養了一只塞外的狗做寵物,怎麽想都是不合适的。
秦潇的眼唰一下就亮了,撒歡的小狗一樣繞着長寧團團轉,親熱地攬着她撒嬌道,“長寧最好了!”
長寧以為王映彥會拒絕,可是他只是沉思片刻便擡頭問長寧,“不知長公主要求的期限,是到哪一日?”
哪一日?還能指定到哪一日嗎,要是她說明天,難不成他還能在夜裏偷偷地把大狗從王尚書家裏偷出來?
可是他太過篤定太過閑适,讓人不得不相信,他好像真的做得到。
長寧試探地說,“後天?”
三雙眼睛同時落在他身上,王映彥點頭,“好,後日一早,請長公主來将軍府,在下必定不負所托。”
長寧詫異,秦深看他的目光也帶這些審視。
王映彥坦然自若,像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一樣,擡手告退,“既然現在無事了,在下也該告退了,師弟在家思過無趣,我也該回去陪陪他了。”
“長公主,小将軍,潇潇,在下告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潇潇才喃喃道,“他不是來要帳的嗎,三個銅板還沒給他呢,他怎麽就要走了?”
長寧頓了一下,“估計,他的師弟也不會想再看到他吧。”
只有秦深目光微凝,覺得外界傳聞的王家的幼子是個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消息,似乎并不怎麽準确。
一個懶散的人,怎麽可能包攬整個京中的傳聞,從中察覺到一個微不可聞的改變,再找到一個機會和借口,漫不經心地傳到将軍府來。
王映彥,此人并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長寧也心下知曉,向潇潇讨要三個銅板只是借口,他真實的目的,既不是來試探她是否有不臣之心,也不知好奇心起來探聽舊事,他只是來給他們提個醒。
京中的風雲将變,西風,就要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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