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秦深低頭看她, 眼睛裏是醞釀起的嗜人的風暴, 他大步跨過門檻, 狠聲道, “帶你回卧房!”
他雖語氣兇狠,動作卻一如既往地輕柔,在經過門框的時候側身,小心地護着長寧的頭。長寧窩在他懷裏傻乎乎地笑起來,伸着手攬着他的脖頸,撒嬌一樣地說,“唔, 對,是要回卧房,我好困啊秦哥哥,我想睡覺。”
長寧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神色萎靡又困頓,只是說句話的功夫,眼睛都已經快要閉上了。
就像他把她從宮裏帶出來的時候一樣,明明什麽事情都沒做, 夜裏睡了一整夜, 可是白天沒人叫她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就能睡過去, 連飯都想不起吃。
整個人就像一個沉睡的布娃娃,木讷,沉默, 毫無氣息。
“先別睡。”秦深把她放在床上,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捏着她臉上的軟肉提醒,“別睡,等我一會兒。”
“唔,”長寧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但還是很努力地應和,只是不知是困到神志不清了,還是
臉頰被人捏着說不清話,她含糊道,“等你?好啊,可是你要去哪啊?”
“不去哪,”秦深問她,“喝過烈酒嗎?”
長寧東倒西歪地啄着腦袋,聞言把眼睜開了一條縫,困頓道,“沒有,太辣了,不好喝,不喜歡,不要喝,難喝!”
“那就好。”聞言秦深伸手夠過桌上的酒葫蘆,砰地一聲拔開塞子,濃郁的酒味夾雜着熱辣的香氣撲鼻而來,秦深哄她,“長寧,來嘗一口。”
在秦深面前,長寧總是很乖的,她對秦深表現出了全然交付的信任,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大口。
“咕咚”一聲,長寧咽下後有些意猶未盡,她睜開眼睛咂嘴道,“唔,好喝,有點甜,又柔又軟的,我還想再喝一點。”
“不行。”秦深收起酒葫蘆拒絕道,“這是酒,喝多了明天要頭疼的,好了,現在沒事了,你安心睡吧。”
他輕輕地撫摸着長寧的頭發,想讓她趁着酒意放松下來,長寧卻盯着他突然說,“你又要走了嗎?別走好不好,我好害怕啊。”
“不走,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秦深保證,“你閉上眼睛之前能看到我,等你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依然在,別怕,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護你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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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是死了怎麽辦?”長寧眼睛裏含了氤氲的水汽,小小聲地說,“你不在了,就沒人護着我了。”
“那你說怎麽辦?”秦深不明白長寧怎麽突然說到生死之事上,但還是順着她說,“要是我死了,等閻王來收命的時候,我就跟他說我不走,一直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長寧楞了一下,被酒意侵蝕的腦袋針紮似的通了起來,她想到了那個在她死後茫然無措的時候推了她一下的青衣男子。
那人看不清面目,只是能讓人感覺到豐神俊朗氣宇軒昂,是個很有氣概的人,長寧一直覺得他有些熟悉。
他推了長寧一把,在她從一片虛無中跌回過去的時候,在她身後說了一句話,他說,“長寧,下輩子不要再認錯人了。”
要是那人死後一直陪在她身邊,看着她嫁人後被無知無覺地養成金絲雀,看着她一無所覺地當成別人的墊腳石,看着她最後……那樣屈辱又不甘地死去。
即便秦深已經說過他從未穿過青衣,長寧找尋的青衣人不是他,可是長寧只是想一想就心如刀絞。她拼命地搖着頭,哽咽道,“不好,不要你死,也不要你陪。”
“我不成親了,你也要好好的。”
秦深拂去長寧眼睫上的淚珠,隐約察覺到了幾分長寧今日情緒失控的緣由,他輕輕地拍打着長寧,放輕了聲音安撫她道,“好,我會好好的,長寧不必憂心我,睡吧,等一覺睡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都會好嗎?”眼淚被擦去了,長寧就又犯起了迷糊,她含糊地問。
“會的。”秦深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哄她,“睡吧,不必再想這些了。”
得到了承諾,長寧頃刻間就睡去了。秦深把被子給她蓋好,坐着床邊看她,不知不覺就看了許久。
長寧從小小的一團長到這麽大,本質上卻還是個天真的稚子。別人給她什麽,她都視若珍寶地放在心上,一點點善意,一點點溫柔,就能讓她放下所有的心防,全心全意地交付信任。
對秦深是,對秦潇是,對齊岸是,對她的兄嫂家人更是如此。
可是,成年人的生活裏,怎麽可能付出一份就能得到一份,更何況先是君臣後是兄妹的天家呢。
秦深就着長寧喝過的酒葫蘆喝了一口烈酒,在胸膛裏橫沖直撞的熱辣酒氣簡直要燒紅了他的眼。
再好的烈酒也是酒,它可以柔可以軟,可是喝酒都能感到甜的人,心裏該有多苦啊。
秦深揚起脖頸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仿佛長寧柔軟手指的觸感還留在上面,他苦笑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謝多年軍旅訓練出的自制力,不然……
“唔,秦深……”長寧睡夢中猶是不安,她含糊咕哝道,“你別走。”
秦深一口一口地飲着酒,半壺清冽的烈酒被他如飲水般地喝完了,秦深愈發感到口舌幹燥,他抓起桌子上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突然,他側耳傾聽片刻,轉身看着門口。
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小院門口。
來的人是誰不做他想,秦深卻恍若未聞,他折返回去替長寧蓋好被子,翻出幾個安神的香包挂在床頭,站在床邊撩着簾子看了她許久。
長寧睡着的時候也很乖,因為染了酒意兩頰緋紅,垂眸閉眼,唇紅齒白,眉目清淺,像一株倚着夏日涼風,在水面靜靜安眠的含苞荷花。
靜極,也美極。
秦深手指隔空點在她唇上,又一路跳躍,沿着她的唇峰,劃過鼻尖,順着秀氣的鼻梁蜿蜒向上,點在了她的眉心。
這裏曾經被他放了一朵雪白的梨花,這裏應該有一朵雪白的梨花,由他親手摘下,再親手染在長寧額間,花日日常開,人也日日常見。
他這樣想着,看到長寧眉間空空便心煩氣躁,只想拿些東西填補上,于是他再按耐不住,在長寧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
一個吻。
一觸即分,像輕風親吻水面,像陽光親吻雲層,像二十四橋的月光撒在橋邊年年生的紅豆。
是珍惜,也是親近。
所以不該被人打擾。
“秦将軍,這般趁人之危之事,實在不是君子所為。”秦深身後,負手而立的小太子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這一切,也輕輕巧巧地把一切都攤開來說,“你對長寧長公主,是否早就心懷不軌。”
作者有話說: 小太子瞎說什麽大實話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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