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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山莊和秦深送給她的馬場比鄰而居, 本是皇家別苑, 因為長寧冬日裏素來畏寒, 落雪後常來此小居, 皇上就把此地賜給她。

長寧對此地的一草一木皆爛熟于心,引着秦深沿着路邊繁花盛開的小道,穿過郁郁蔥蔥的花木羊腸,拉着他在一棵樹前停下。

長寧蹲下,伸手摸了摸上面刻着的劃痕,語氣懷念道,“我小時候, 才長這麽高,父皇帶我來這裏,比着我的身高在這裏刻下了一個印子。”

那道劃痕很低,要俯下身才能注意到,因為經年已久,就像是人身上的傷疤一樣,周圍泛起的一圈的痂。秦深也跟着蹲下,和長寧一起看着這棵樹。

“這棵樹是父皇小時候就有的, 他每次出宮到這裏都會偷偷來看看, 但是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長寧側着頭看秦深,笑得有點得意, “可是他告訴我了,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

秦深曲起手指,在樹幹上輕敲了一下, “小葉紫檀,很漂亮,年份很久,無人照顧還能長得這麽好的,已是難得。”

“是吧,我也覺得。”長寧伸手摸了一下,喃喃道,“所以有時我就覺得父皇其實并沒有離開,他一直看着我,守着我呢。”

“這棵樹在跟我一起長大,我長高了,留給它的印記也在一點一點變高,”長寧指尖在樹皮上輕劃,說,“就好像我留在這裏的時間從沒有消失,它們只是被刻進了這裏,等着某一日我再來此地。”

長寧仰頭看他,伸着一根手指,勾着秦深,秦深縱容地曲起食指拉着她,長寧就笑了,輕輕地晃了晃手,“我現在已經長高了,比這條線高了許多,這道劃痕便有些陳舊了。”她說,“我覺得,我需要留下另外一個記號了。”

“所以呢?”秦深捏着她的手指,把她整個手掌握緊手心,垂眼看她,眼神溫柔語氣溫和。

“所以呢,”長寧往下使了一點勁,秦深順從地在她身邊蹲下,長寧認真地看着他,“我想讓你幫我,比着我現在的身高,重新在這裏畫上一道,就像我小時候父皇做的一樣。”

兩個人挨在一起,縮在高大的樹木底下,身邊是濃郁芬芳肆意綻放的花,陽光從樹葉間斜斜地灑下來,又暖又亮,在地上投下兩個相依偎的影子。

這是春天啊,又美好又熱烈的春天,充滿了勃勃生機和無限的希望。

就像長寧一樣,只是看一眼就讓人心頭發軟。

“好。”秦深看着她,同樣鄭重地點了點頭。

長寧把手搭在秦深手上,秦深先起身,然後拉她起來。長寧蹲久了腳麻,一個踉跄栽到了秦深懷裏,磕到了鼻子,有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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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一只腳站着,另一只腳虛虛地點着地,等着那一陣針紮似的酥癢過去。她揉揉鼻子,皺着眉用手指戳了戳秦深的胸膛,抱怨道,“好硬,硌疼我了。”

秦深輕笑一聲,并未辯解,讓她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自己蹲下,把她麻了的那條腿放在自己膝蓋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揉着。

“忍着點,雖然這樣會更難受,但會好的快一點。”秦深手上動作不停,垂眼說道。

從長寧的角度看他,能看到他英氣的眉毛,微垂的睫毛,筆直高挺的鼻梁,和抿着的嘴唇。是長寧很熟悉的模樣,看了很多年,描摹過很多遍,可是此情此景下,依然會覺得他溫柔得讓人心動不已。

長寧和他相處的每時每刻,會發現他不為人知的更加吸引她的一面,也會從已經熟悉的點點滴滴裏,更加泥足深陷。就像一個解不開的九連環。

長寧食指勾着秦深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

“做什麽?”秦深不惱不怒,順從地仰頭看她,聲音平靜縱容,“難受嗎?”

長寧搖頭,看着他誠懇道,“覺得你太好看了,一時有些情難自已,想讓你看着我。”想讓你一直看着我,面前有我,眼裏有我,每一刻的時間裏都有我。

秦深一頓,手下的力氣失了分寸,長寧覺得有些痛了,但她沒有說話,因為秦深放下了她的腿,起身扣着她的腰,把她抵在樹上。

“一寸紫檀一寸金”,小紫葉檀雖然被譽為木中之王,但樹皮依然是粗糙的,皴裂的,隔着一層衣服硌在背上依然是會疼的。

長寧腿仍然麻着,她背後靠着樹,渾身的重量就落在秦深握着她腰的手上,還有一部分壓在她落地的腳上。

秦深看着她的目光深沉得吓人,仿佛眼睛裏是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長寧小小的身影倒映在裏面,就像是滔天波浪裏的一葉扁舟。

長寧卻恍若未見,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姿态放松,一只腳站着,背後抵着秦深的手靠在樹上,她輕聲問,“怎麽了?”

過了好一會兒秦深才回道,“沒什麽。”他聲音有些幹,也有些啞,盯着長寧的耳根看了一會兒,才說,“只是突然想起,只是在樹上刻一道劃痕,并不需要你雙腳站着,這樣也可。”

“哦。”長寧乖乖地應了一聲,放下雙臂并攏在身側,站直了身體,甚至刻意伸長了脖子,像極了一心想着長大的小孩。

秦深手放在她頭上,往下壓了壓,“不許踮腳。”

于是長寧老老實實地往下縮了縮,降了一指頭寬的高度。

秦深勾起唇角,摸出一把薄刃,又薄又鋒利的刀尖抵在樹幹上,他卻沒了動作,他問長寧,“真的要我來刻嗎?”

“對啊,”長寧點頭,一瞬不移地看着他,語氣堅定,“就是要你來刻。”

這棵樹是先帝親手所植,在長寧幼時,被父皇牽着手領來這裏,兩人站在樹下仰頭看這一叢郁郁的枝葉,在這裏刻下了長寧雙親尚在,被捧在手裏無憂無慮的印記。

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來到這裏的人變成了秦深和長寧,他們兩個一靠一立在樹下,依然是這一棵更加繁茂的枝葉。

就像過去和現在時光交織,先帝握着小小的長寧的手,長寧笑着跳着撒嬌着,求父皇把線刻的高些,時光流轉,一樹的葉子瑟瑟抖動,沐浴着陽光雨露飛快地拔高,長寧在樹下轉了一個圈,褪去青澀的稚氣,變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姑娘。

先帝握着長寧的手逐漸滑落,把她交到了一直陪着她的另一個人身邊。

長寧看着他小聲說,“父皇看着呢,你不會是要反悔吧?”

秦深一頓,刀刃在樹上劃出一道痕跡,“不會。”他壓下薄刀,一道工整深刻的痕跡出現在樹幹上,他說,“不會後悔。”

這痕跡像是一個見證,又像是一個印記,輾轉傳承,經年不休。

長寧揪着他的衣襟,聞言彎着眉眼,踮起腳尖輕輕地抱了他一下,一觸即分,溫柔親昵,“我也不會後悔的。”

“好了。”秦深攬着她的腰,帶着她往旁邊錯了一步,兩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樹上的兩道痕跡,“等過兩年,你長定了,我們可以再來這裏,到那時再看,你較之幼時高了幾許。”

長寧比劃了一下,手掌放在頭頂兩寸的位置,“我想長到這麽高,比你肩膀高一點點,所以你不要再長高了,就這樣好了。”

“我說了不算。”秦深輕笑,“你可以努力長得高一點。”

“也不用特別高。”長寧仰着頭,看着樹尖上一枝很漂亮的枝幹,“再高也不可能夠着那裏。”她伸手指了指。秦深生怕她仰得太多跌過去,身後扶着她的後背,也跟着仰頭看。

“哪裏?最高的那枝嗎?”他問。

“是。”長寧點頭,“你把那根樹枝折下來,我們把它做成簪子好不好?”

“今天本就是打算帶你出門選簪子的,只是時機不好,遇到了不想見的人。”長寧側着臉看他,眉目如畫,比春風春光春景還要美,她說,“你不喜歡別人碰過的,我們就用小葉紫檀的木頭,自己動手雕刻打磨一個,如何?”

秦深何曾對她說過一個不字,自是應允的。他輕輕躍起,一手在攀着一枝粗木,輕輕幾個跳動躍上枝頭。

樹梢承接更多的陽光雨露,花開的自然更加繁盛。小紫葉檀的花朵很小,藏在葉子下像是挂了一層細小的銅鈴,鵝黃色的花朵很盛,但又不會過分嬌豔。

長寧站在樹下,小小的,仰着頭看他。

秦深折下最高處的一根細枝,腳在樹幹上一跺,一身青衣翩跹,翩然而下。他身後是盛極的暖陽,一枝郁郁蔥蔥,一樹繁花似景,身前卻只看得到一個長寧。

他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直到此時,一樹震顫而落的繁華才追上他,細細密密地,宛如一場春雷後如期而至的細雨,溫溫柔柔地灑落在他們兩個身上。

長寧伸手接了幾朵花瓣,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看着秦深語帶笑意道,“好香。”

秦深也從她發上拈了一朵,猶如瓊林宴上那一幕般,輕輕按在她額間,“不及你。”

作者有話說:  手工達人長寧:做個簪子而已啊,很簡單的,我教你啊(≧▽≦)

第一遍,秦深:(=_=)

第二遍,秦深:( ☉_☉)

第三遍,秦深: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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