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變故
看到臉的那一刻,溫辭初的呼吸倏地變輕,心跳如擂。
有些東西确實會難以磨滅,即使是已經塵封了五年,卻能在真正相見那一刻,只需一眼,就能将記憶徹底喚醒。
這短短的幾十秒對視,似乎被思緒無限拉長。
而面容也和記憶中的人逐漸重合,似乎一點都沒變,這種感覺,仿佛回到分手時的雨夜,裴之默也是這樣,靜靜地望向她。
那時的他,眼神也如現在一般,毫無溫度,古井無波。
溫辭初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一副表情,如果有鏡子,她的表情大概只能用僵硬緊張去形容。
相比起溫辭初的慌亂,裴之默仿佛對她的出現不感興趣,只是對視了幾秒,就淡淡垂眸,伸手撫平卷起的紙張,沒有再望向溫辭初,反倒是輕觸紙張發出的響聲讓溫辭初回過神。
她怎麽還敢在這裏站着?!
裴之默沒有出聲,溫辭初也沒有自讨無趣,而是立刻極其小聲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走錯了”,才推門匆匆離開。
包廂的門再次阖上,恢複了安靜。
房間內安靜得仿佛剛剛的誤闖只是一個錯覺。
書案上,骨節分明的手握着毛筆,手腕微頓,久久沒有再下筆,一滴墨落在上好的宣紙上,那一團墨色緩緩暈開,模糊了字跡。
原先還有一筆就完成的字,卻被那一滴墨毀了。
原先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楊池,此時大氣都不敢出。
今晚的畫,估計是畫不成了。
蘭江公館占地極大,都是古典園林設計結構,曲徑通幽,鮮少有人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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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有人誤闖,他根本不知道,原本應該全部清場的蘭江公館,還有人在。
這可以算得上犯了裴之默的大忌。
這邊是裴之默的産業,裴之默喜清淨,所以每次裴之默過來,蘭江公館都會提前清場,謝絕其他客人,确保不會有其他人打擾到裴之默。
只是今天,蘭江公館這邊出現了纰漏。
只是身後的門有人輕輕叩響,語氣極其恭敬。
“裴先生。”
外邊的聲音有些遲疑:“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們的疏忽,這邊出了些狀況。”
楊池率先站出來,道歉十分迅速,還算是鎮定:“裴總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疏忽,我會去處理好這件事的。”
他在裴之默身邊工作了三年,知道裴之默的性格一向說一不二,只要他開了口,這件事就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他可不想助理職業生涯就此結束在今天。
最近黎家老爺子喜歡竹子,在衆多拍賣會上拍下古畫還不滿足,居然自己親自過來請裴之默畫一幅月下竹。
畢竟是長輩,裴之默沒有拒絕。
蘭江公館的竹林清影疏疏,正好今夜有月,是畫畫的好時機。
而裴之默畫畫時,最不喜歡有人打擾。
沒想到一切計劃都因為一場疏忽打亂了。
空氣中只有紙張輕微翻動的聲響,楊池原本還算冷靜的情緒也漸漸開始忐忑起來,他戰戰兢兢地等着,片刻,清冽冷淡的嗓音此時響起。
“二十分鐘,把事情處理了。”
助理頓時一凜:“好的裴總。”
走出包廂的溫辭初靠着牆,慢慢呼出一口氣。
為了避開不對付的溫家人,結果轉身就碰上幾百年沒見過的前男友,溫辭初嚴重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水逆。
一切都糟透了。
溫辭初輕輕靠在牆邊,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起裴之默剛剛的神色。
一如既往的沉靜冷淡,好像沒有別的情緒。
而且,她這位前男友看起來好像不太記得她了。
這樣也好。
這一想法出現,她原本緊握的手下意識松開,掌心已經印出淡淡的指甲印痕。
本應該慶幸,但她偏偏卻開心不起來。
裴之默看起來,好像比之前更冷了些。
他們最後一次對話應該可以稱得上是不愉快至極。
沉寂的雨夜,少年的臉龐被雨水濡濕,微微卷長的額發垂在額前,臉龐精致宛如被雨露氲濕的寒月,透着徹骨寒意,語氣極其淡漠疏離。
“溫辭初。”
傘面滴落的雨滴,一連串砸在濕漉漉的地上,濺起一點波瀾。
“你最好不要再遇到我。”
那人身形挺拔,淡漠的眼眸仿佛淬了冰,漆黑而深不見底。
就和剛剛一樣。
手機微震,打斷了溫辭初的思緒,苗安安正在進行消息轟炸。
【老板老板老板你人呢?】
【老板你是不是掉坑裏了?】
【我已經直接到秀場了,你還真的迷路了?】
【我靠,等等等等!這個時間點,本來即将開始的時裝秀不知道怎麽突然被叫停了?!這是怎麽回事?】
溫辭初微微蹙眉,但她恰好看見轉角樓梯的小小指示牌。
“我馬上趕過去。”
還好沒有太困難,溫辭初順利趕到後臺。
但此時的後臺已經是一團亂,秀場現場一切準備就緒,後臺的模特們都已經準備好上臺走秀了,但卻突然被公館的工作人員叫停,所有人都有點不知所措。
溫辭初看到不遠處的陳以音,似乎有些焦頭爛額,溫辭初快步走過去:“師姐,這是怎麽了?”
話音剛落,公館負責人腳步匆匆地過來,出現在兩人面前:“陳小姐,實在抱歉,您暫時不能使用這個展廳了,所以現在只能請您先撤場,是我們的疏忽,給您帶來的損失我們一應會賠償的。”
陳以音有點生氣:“我是提前預約過的,為什麽不能使用這個展廳?”
這次秀的展廳還是她親自去預約的,為了預約到這邊的場地,費了不少功夫,但現在卻告知她,因為公館工作人員的工作失誤,讓她立刻撤場。
“因為出了一些臨時狀況。”負責人語氣禮貌,但還是避重就輕,語氣卻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陳小姐,給你帶來不便實在不好意思,但還是請您及時撤場,如果您不同意,只能請我們工作人員幫忙了。”
負責人不傻,當然知道衡量利弊,相比起得罪一個藉藉無名的設計師,他們更不願意去得罪裴家那位,裴之默是他們的東家,如果讓裴家那位不高興,明天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他擔不起這種風險。
但這番強硬的說辭把陳以音氣得不輕:“你這算什麽處理方式?!”
“這……陳小姐我們也很為難……”
“你知道一位設計師為了一場秀要準備多久嗎,她的損失根本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溫辭初徑直走到負責人面前,雖然聲音輕柔,但極其有邏輯,“而且這就是你們這邊的疏忽,将我師姐的計劃都完完全全打亂了,她也是按照顧客的流程預約到這邊的場地,憑什麽要我師姐撤場?”
溫辭初也是設計師,當然也知道師姐為了這一刻籌備了多久,每晚熬夜改稿打樣,只為了将效果呈現得最好。
但現在因為場地的原因,突然叫停,相當于把她的全部心血都付之東流。
自己用心設計的作品不能展示出來,這無疑是對設計師本人最大的打擊。
更何況這本來就不是陳以音的問題。
“陳小姐,有另外一位客人更早預定了包場,因為我們的工作疏忽,造成您的不愉快,真的十分抱歉。”負責人依舊沒有答應,“這位小姐,我們同樣很惋惜,也想盡力挽回陳小姐的損失……”
“可是這就是你們解決問題的态度?”
溫辭初再次看向負責人:“今天這麽多賓客來看秀,也有不少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因為你們的工作失誤導致這場秀辦不成,這件事最後傳遍江城上流圈層,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蘭江公館本就是江城上流權貴的娛樂會所,這件事如果辦砸了,勢必會對蘭江公館的聲譽造成很大的影響。
負責人有些猶豫了,裴家那位也沒辦法得罪,但這一場秀的觀衆也沒辦法得罪。
正在負責人糾結萬分時,溫辭初慢悠悠地出聲:“咱們打個商量,你帶我去見要求清場的客人,我和他談,事情如果協商不成,那我們就同意之前的處理方案,立刻撤場。”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這個提議不失為最好的辦法。
負責人沒得選擇,他知道理論上是一個好的辦法,但還是遲遲不敢應下。
裴家那位哪裏是他想見就能随便見到的?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負責人而已,根本沒有資格開這個口。
畢竟金融圈裏素來有“北賀南裴”的說法,裴家在江城無人不曉,是江城的頂級世家,但前兩年裴家內部洗牌,産業動蕩混亂,岌岌可危,但洗牌結果一出,裴家太子爺上位,出手迅速淩厲,不過短短一年半就肅清內部,将原先混亂的局面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比原先更勝一籌,原本還蠢蠢欲動的老油子都歇了心思,對他畢恭畢敬,不敢輕舉妄動。
沒人敢得罪裴家那位太子爺。
正當氣氛膠着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漸近,負責人擡頭,看到來人,負責人額頭的汗就快滴下來了,語氣卻還是極其恭謹。
完了。
“楊總助。”
楊池看向溫辭初,認出她是剛剛誤闖的人,語氣溫和:“小姐,陳小姐的損失我們會雙倍賠償,您看這樣可以嗎?”
溫辭初沒有答應:“這并不是簡單的賠償就能解決的,其中的人力物力還有我師姐為了今天付出的心血,都是沒有辦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楊池沒想到态度會如此強硬,但還是耐心交流:“那小姐您想怎麽解決?”
溫辭初:“我給我十分鐘,想和要求撤場的客人談談。”
“這恐怕不……”
楊池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同事的一通電話打斷。
他退了幾步,接通了電話。
這通神秘通話只持續了一分鐘,楊池就挂斷電話,徑直走向溫辭初。
他的嗓音謙和沉穩。
“溫小姐,請跟我來,裴先生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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