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往事
裴之默頓住。
曾經,她用着這一道嗓音,帶他看過世間的美好,但也給過他最殘酷的一擊。
她托腮,眨了眨眼說:“我們現在都在一起了,牽個手不過分吧?”
後來她撐着傘,用最甜的嗓音說出最殘忍的話:“玩玩而已,何必認真。”
“裴之默,我們算了吧。”
月色被雲遮蔽,花廊風聲漸起,恍若分手當天的雨聲。
現在的她擡起臉,微微彎唇,嗓音清甜柔和:“裴總,今天的事真的很感謝您。”
“如果您不介意,我改日……”
裴之默一身絲質的白色襯衫,長身玉立,微暗的光線攏住他的側臉,只能隐隐看到他微微卷長的發絲垂下。
“介意。”
裴之默擡眼,眉眼清隽沉靜,清淡的嗓音再次響起:“許久不見,溫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能說會道。”
“不過,曾經犯的錯,我從來不會再錯第二次。”裴之默淡聲道,“溫小姐,這次也想玩玩而已嗎?”
溫辭初猛地擡眼,對上那雙清冷眸子,眼底的情緒濃郁得看不分明。
她聽懂其中的嘲諷,酸澀感慢慢湧上心頭,隐隐作痛。
在裴之默眼裏,她就是能說會道的騙子,她沒辦法反駁。
她緩緩垂下眼睫,想要說出口的話哽在嗓子裏,無法出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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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
但這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溫辭初抿唇,随後輕聲說:“裴總,打擾了您真的不好意思,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出現在您面前。”
她鄭重地說:“謝謝您今天的幫助,也謝謝您為我指路。”
她退後幾步,轉身離開。
裴之默站定,盯着她離開的背影幾秒,旋即垂下眼眸。
已經走遠的黎淮在遠處目睹這一切,他完全聽不清他們的談話,但依舊有些天崩地裂的感覺。
他瞳孔地震,對一邊的楊池說:“不是,你見過這位祖宗和女孩子說話這麽久嗎?”
他隔得有點遠,聽不清他們的談話,但看小美人的黯淡神色,大概是沒戲了。
因為裴之默的身份和樣貌,不少女生都會貼上來,只是黎淮就沒見過有人能成功的。
楊池心說他也是第一次見,但出于職業素養,他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只是微微一笑:“黎公子,走吧。”
但現在的黎淮八卦之魂直接竄起。
他這個小舅子該不是鐵樹開花了吧?
不怪他這樣想,主要是這個妹妹美得有點讓人神魂颠倒了,就算裴之默再冷也沒法拒絕吧?
“哎,這是有情況?”黎淮正準備伸手搭上走上前的裴之默,卻被裴之默不動聲色地避開。
只是一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莫名其妙感受到來自裴之默的視線。
背後一涼。
雖然裴之默比他小,但這個弟弟脾氣不好,他可惹不起。
他還是清了清嗓子,跟上裴之默,在他身邊喋喋不休。
“你看啊,根據你姐夫我多年的經驗,這小美人就是喜歡你,看你的眼神都不一般……”
“不感興趣。”
冰冷冷的四個字截斷黎淮的話。
他的側臉平靜,眸色卻冷得仿佛浮着一層薄冰。
可憐的小美人,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黎淮不死心:“你不感興趣,為什麽和人家聊這麽久?”
裴之默語氣淡然:“指路。”
黎淮繼續喋喋不休:“那你不感興趣,怎麽知道人家迷路了?”
裴之默捏着文件的手微微頓住,旋即松開,轉過身看着黎淮,語氣如常。
“你要是很閑,我現在可以給你訂飛英國的機票,把賀憬那個項目談下來。”
黎淮立刻舉手投降:“不是,哥哥我就是說幾句玩笑而已,前段時間手上的項目就被我捅了婁子,現在讓我去和賀憬那種幾百個心眼兒的人談事情,不如殺了我,我現在就閉嘴還不行嗎?”
不過他真的很好奇,裴之默和剛剛那個小美人的關系。
這種态度,根本就不是不感興趣好吧!
他回頭,卻發現溫辭初已經不在了。
黎淮暗嘆一聲可惜,連一飽眼福的機會都沒有了。
溫辭初最後還是找到了出口,現在的秀還沒結束,沒有什麽人,陳以音卻發來消息說讓人送她回去,讓她再等等。
她倚在牆邊等着,腦海卻閃過剛剛的情景。
她的路癡已經到了無藥可治的程度,但沒想到的是,裴之默居然記得。
她不得不承認,他主動開口那一剎,她的心頭還是無可避免地燃起一點點隐秘的欣喜。
那點感覺,雜糅了無窮盡的愧疚
只是這一點隐秘的欣喜卻還沒來得及顯露,就被無盡的失落湮沒。
不過這也是她應得的。
她虛倚在牆邊,極其複雜的思緒絲絲縷縷湧上心頭。
她第一次和裴之默相遇,也是因為迷路。
她一向和繼母有矛盾,她的高二上學期是在北城讀的,但繼母和溫父抱怨了幾次,溫家讓她轉回江城念書。
開學第一天,溫辭初需要先到老師辦公室報到。
但溫辭初完全是個路癡,第一次直接跑到相反方向去,走到一半才發現走錯了。
而很不巧,江城一中的地勢環境實在是有點複雜曲折,屬于沒半個小時逛不完校園的那種,所以溫辭初還要拎着一堆資料,往十萬八千裏的報到處辦公室走去。
這一點認知讓溫辭初的心情煩躁到極點。
好累。
正當她穿過一道花廊時,迎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溫辭初心裏正煩,根本沒有理會,現在的她只想立刻馬上到報到處,但很顯然,事情沒有這麽順利。
一道女聲突然響起:“前面的停一下,你是哪個班的?”
溫辭初以為她在叫其他人,腳步沒有停,誰知道一道陰影直接擋在溫辭初的去路:“我剛剛叫你停下!你沒聽到嗎?”
語氣十足的咄咄逼人。
溫辭初覺得自己距離發火還有一步之遙,但她還是選擇冷靜下來,脾氣很好地望向面前的女生:“同學,你找我有事兒嗎?”
女生睨了一眼溫辭初,态度傲慢:“你說呢?你不清楚自己哪裏有問題嗎?”
叽叽歪歪不說清楚,說個頭啊。
溫辭初扯了個好看的笑容,語氣溫軟:“不好意思啊,我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很正常。”
但這句話直接就刺激到女生,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度:“你是不是在挑釁我!”
“我沒有啊。”溫辭初很平靜,微微一笑,“有事你就直說。”
“學生會檢查,你的儀容儀表不及格。”
一道清冷嗓音在身後響起,原本正要發怒的女生好像癟了氣一樣,微微讓出位置。
終于有個正常人回答她的問題了。
溫辭初微微蹙眉,擡眼看向剛剛說話的人。
他站在首位,似乎是人群裏的領導者。
玉蘭樹下,花影交橫,斑駁光影落在少年冷白臉龐上,平添些暖色,他側臉輪廓精致流暢,略微卷長的發絲漆黑如墨,原本有些痞的發型卻被他眸色壓得平靜清冷,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高高在上,和旁人格格不入。
發型挺時尚,長得不錯。
溫辭初默默糾正,不對,是長得相當不錯。
不過就算長得相當不錯,溫辭初也沒有被美色所迷惑。
她還念及今天是第一天報到,打扮十分正常乖巧,還特地規規矩矩地穿上校服和裙子。
溫辭初:“哪裏不及格?”
男生只是很淡地掃了她一眼:“你的頭發。”
溫辭初愛美,每天習慣性用卷發棒卷一下發尾,但她真沒想到她才第一天報到就被抓儀容儀表。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心平氣和:“我剛剛轉學過來,還不清楚這些。”
話音剛落,那個癟了氣的女生瞬間像生氣的河豚一樣,瞬間鼓起:“不要裝可憐,就算是轉學過來的,開學前也應該看過我們學校的學生手冊吧,怎麽?剛轉學過來就不用守規則了嗎……”
聽到喋喋不休的叽叽歪歪,此時溫辭初最後的耐心被耗光了。
冷靜,冷靜。
身旁的其他人似乎也聽不下去,拉住那女生:“行了行了,主席自己會判定的。”
那個女生才不情不願地閉了嘴,看向前面的裴之默。
他翻開手中的手冊,擡眼掃了眼溫辭初,只是說了一句話。
“報一下你的班級姓名。”
這語氣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溫辭初的火氣“噌”地一下,瞬間被點燃。
她溫溫軟軟笑了,倏然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挑起裴之默額前的一縷頭發,極其輕佻地動作,語氣嚣張至極。
“同學,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溫辭初靠近他,和他對視,似笑非笑,“你這不也不及格嗎?”
周遭的空氣瞬間安靜下來,一旁的人都震驚至極地盯着溫辭初,瞳孔地震。
她她她在幹什麽?!
裴之默緩緩擡眸,透過有些淩亂卷長的額發,绮麗清絕的眉眼似乎看不出什麽情緒,沉靜如古井,神色極淡,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但四目相對的時候,但卻讓溫辭初莫名其妙地感受到後背一凜。
他重複了剛剛的話,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報一下你的班級姓名,具體情況我會和老師核實說明。”
“還有,我的頭發是天生的,如果你的也是,我也可以向老師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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