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憶

這一場鬧劇的結局就是鬧到老師辦公室去,溫辭初和老師說明情況,被說了兩句,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等冷靜下來,溫辭初也覺得這件事很無厘頭,肯定是因為天氣太熱了,把她腦袋都給熱暈了,才會情緒失控。

那句“我頭發是天生的”,還在溫辭初腦中循環播放,反複鞭屍她的社死瞬間。

不然她怎麽會做出這麽丢臉的事情啊……

她從辦公室出來時,裴之默還在和老師彙報些什麽,似乎注意到溫辭初的視線,扭頭看過來,沒有任何表情,眼眸沉靜如深不可測的潭水。

完全看不懂他現在是什麽心情,但她敢保證,她撩起他的頭發時,他心情不會好到哪裏去。

老師也看向溫辭初,跟着說:“之默,正好,這是你們班轉來的新同學,一會你帶辭初回教室。”

還是同班同學啊……

只是溫辭初已經沒有什麽臉面對他了,只是垂下臉,不敢再看裴之默的神情,只能聽到對面淡淡的嗓音,宛如玉石清寒。

“好。”

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跟着出來,教導處的連廊陽光燦爛,被樹影層層疊疊地濾過,如碎金般灑落在裴之默的肩上,他背影板正,潔白的校服襯衫随風浮動,帶着光暈輕輕搖曳。

溫辭初難得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但她的腦子卻在天人交戰。

……要不還是和他道個歉吧?

不行!道歉不是更加尴尬了?不如就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溫辭初啊溫辭初,你這樣想就是喪了良心啊,必須和人家道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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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道歉!

下定決心的溫辭初鼓起勇氣,極其尴尬地出聲:“那個,裴同學……”

溫軟的嗓音在裴之默身後響起,裴之默緩緩側過身,看着面前的女生。

陽光下,他的膚色更添冷白,輕擡眼眸,波瀾不驚。

溫辭初努力讓自己揚起笑容,看起來真誠一些:“剛剛的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頭發的。”

面前的女孩生得好看精致,笑起來更是唇紅齒白,有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甜美感。

但裴之默無動于衷,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只是很淡地回應了一句:“沒事。”

不是,就這種反應嗎?!

這是溫辭初第一次見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人。

看似禮貌疏離的回應,但其實就是毫不在意。

這種挫敗感整整持續了一周,溫辭初才漸漸看開。

因為她發現,裴之默對誰都是一樣,一副不茍言笑的冷淡臉。

溫辭初實在忍不住,推了推當時的同桌楚傾:“你們的裴主席是不是對笑過敏,我為什麽沒見他笑過?”

楚傾當時沉迷言情小說,身上彌漫着一股傷痛文學風,她當時45度仰望天空,緩緩答道:“大概,裴主席還沒有遇到那個讓他笑的人吧。”

溫辭初無語:“你能不能正常點?”

只是沒想到之後,他的喜怒皆由她一人而起。

喜,是因為她,恨也是因為她。

但如今看來,确實是只剩下恨了。

春夜寒涼,溫辭初垂眸。

一道溫潤含笑男聲突然響起。

“辭初。”

溫辭初聞言擡頭,看到站在面前的葉易,有點驚喜也有點驚訝:“葉學長!你這麽在這?”

葉易溫文爾雅,笑着走近她:“受以音之托,來送你回去。”

葉易是她和陳以音的大學學長,是同一個大學不同專業,因為社團活動彼此認識,雖然不如和陳以音那樣熟稔,但因為都是同胞,關系還算不錯。

只是畢業後,溫辭初沒有再見過葉易,只是隐約知道他大學畢業後也在江城工作,完全沒想到現在會碰上。

葉易含笑:“以音邀請我過來看秀,但有事要忙,很可惜沒有趕上,就被她拜托來送你回去。”

溫辭初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了,稍微有些拘謹:“那就打擾學長了。”

葉易有些無奈:“沒有打擾,我們正好敘敘舊,再拒絕我可就要傷心了。”

他伸手給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正好公館的門緩緩打開,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安靜地駛出。

溫辭初似乎察覺到車內有一道目光正看着她,她不由轉身看了一眼。

暗夜中,勞斯萊斯卻緩慢轉了個彎,緩緩離去。

“辭初,這邊。”葉易的聲音打斷溫辭初的思緒,他很紳士的給溫辭初開車門,有點好笑,“之前大學的時候你就對路況迷迷糊糊的,你的路癡什麽時候才能治好?”

溫辭初不好意思地沖葉易笑了笑,上了車,将剛剛的事情抛之腦後。

可能是錯覺吧。

裴之默撐着下颌,一瞬不瞬地看向車窗外,眸色微沉,一片冷然。

正在開車的楊池心裏一驚,但透過後視鏡,卻看到剛剛遇到的溫辭初正對着一個陌生男人笑,還上了那個男人的車。

楊池已經覺得車內的溫度降到零點,遍體生寒。

他只能默默提快車速。

似乎是察覺到溫辭初的出神,葉易笑道:“怎麽了?”

溫辭初收回目光:“沒事,只是覺得剛剛那輛車看起來好像不普通。”

葉易看了眼:“整個江城能有這種陣仗的,可能只有裴家的掌權人了,他正好這家公館的主人。”

溫辭初輕聲:“他很厲害嗎?”

“金融圈有北賀南裴的說法,我們是在風投圈裏的,對他各種事跡還算熟悉,運恒資本的決策者,風投圈裏的傳奇,只不過我這種還和他攀不上關系。”葉易把車開出來,“總的來說,就是毫無感情的印鈔機。”

葉易問了句:“你也算是江城人,沒有聽說過他嗎?”

溫辭初抿唇,旋即笑笑:“其實我對江城也不太熟。”

她撒了個謊。

不過葉易似乎也沒在意溫辭初說的話,而是換了個話題。

“好了,不聊別人了。”葉易看向她,語氣帶笑:“畢業之後就沒有見過你了,這次是回江城見家人的嗎?”

溫辭初停頓一瞬:“算是吧,過段時間我可能不會留在江城了。”

這裏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座讓人窒息的牢籠,讓她時時刻刻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葉易沒有多說什麽:“那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頓飯?”

溫辭初笑了:“到時候還是我請學長吃飯吧,和師姐一起。”

葉易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麽。

抵達工作室時,已經是深夜,葉易還有事,他獨自開車離開。

溫辭初和他告別後,獨自推開工作室的門,“啪”地一聲,燈光點亮整個工作室。

工作室的裝潢可以算得上是極其簡約,幾乎沒有什麽裝飾,只有成卷的布料堆積在牆角邊,以及豎立在一旁的人臺正挂着她完成了一半的白胚布樣衣。

這是她決賽時要用到的作品。現在距離決賽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今晚可能需要通宵了。

溫辭初對于這種事情也算是習以為常,打開外賣軟件給自己點了一杯咖啡,準備開始工作。

手機“叮咚”一聲,陳以音正好發來消息:【秀順利結束!】

陳以音:【看來裴家那位人還不錯呢,我還以為他是那種完全不近人情的資本家。】

溫辭初握着手機的手一頓。

其實,他好像一直都很好。

在高二開學初見那次的烏龍後,溫辭初才真正認識到江城一中的變态之處。

江城一中不僅對學生的學習成績要求嚴格,也對學生的綜合素質一視同仁,每天都會被檢查儀容儀表和各種違規行為,并且會直接記錄在個人評分中,直接影響到之後的各方面的評優。

經歷這件事的溫辭初只能把頭發恢複原狀,變成乖乖巧巧的高馬尾,但她的事跡還是傳遍了整個江城一中。

【那個轉學生居然碰了裴主席的頭發,有點勇氣可嘉。】

【!!?】

【衆所周知,老虎屁股摸不得,真的勇士。】

【想知道勇士本人長什麽樣,前往觀摩。】

但在衆人見過溫辭初後,似乎開始偏離話題的方向。

【……我覺得這個轉學生可以挑戰一下季宛的校花地位。】

【救命,這真的是挑釁裴主席的轉學生嗎?她看起來好漂亮好乖,根本不像幹出這種事的人。】

【是不是其中有什麽誤解啊?】

【+10086】

……

看完這些言論,溫辭初百無聊賴地把手機還給楚傾。

楚傾一臉興奮:“姐妹,你這裝乖技術極其成功啊,你看都把圍觀群衆騙成啥樣了。”

溫辭初生得精致得無可挑剔,笑起來還有一種無辜的甜美感,乖巧動人。

楚傾是溫辭初的新同桌,雖然只認識了一周,但各種愛好相當投機,不到一個星期就已經完全混熟了,她一開始也被溫辭初乖巧的外表給騙了,後來才發現溫辭初的本性。

這小姑娘一肚子壞水。

“那可是裴主席耶,你居然敢上手碰他的頭發?”楚傾想想就覺得很可怕,忍不住抖了抖,“你能逃過一劫簡直是福大命大。”

溫辭初撐着下巴,白淨的手指繞過發絲,語氣變得饒有興致:“怎麽說?”

轉學過去才一周,溫辭初已經差不多和周圍的同學混熟了,除了和裴之默,他們還處在那種不熟的同學關系。

“裴主席還挺神秘的,知道為什麽大家這麽敬而遠之嗎?”

楚傾神神秘秘:“之前有個小混混欺負同學,有人親眼目睹,裴主席把那個小混混揍趴了,從此一戰成名。”

溫辭初:“……那你們這治安還挺好哈,應該沒有校霸吧?”

楚傾歪頭:“校霸?有啊。”

“不過那校霸管裴主席叫裴哥而已。”

所以到底誰是校霸啊……

“這種完美帥哥很招女孩子喜歡,但裴主席完全無動于衷。”楚傾仰頭長嘆,“可能這種神仙對我等凡人不感興趣吧。”

楚傾晃了晃腦袋:“所以啊,這種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溫辭初眨了眨眼,卻正好看到剛剛被議論的當事人從她身邊走過。

裴之默捧着一沓練習冊,背脊挺拔如青松,明亮的陽光攏住他的臉龐,順着流暢的下颌線而下,映得他的膚色接近冷白,五官愈發昳麗冷淡。

他無喜無悲,仿佛伫立于冰川之上的雪松,再熱烈的陽光也驅不散周身拒人千裏的冷淡。

但那一瞬間,溫辭初的叛逆勁就上來了。

她就不信,裴之默能這麽油鹽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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