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藥

她快走了兩步,極其自然地順手抽走上面一疊練習冊,對裴之默甜甜一笑,她的嗓音清透軟糯。

“裴同學,我幫你拿一部分吧。”

裴之默擡眸,看向一臉期待的溫辭初,語氣依舊平緩:“不用了。”

這個人,一直都是生人勿近的态度,如雪夜中的一輪寒月,無法觸碰,卻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拒絕也沒用了,我已經拿到練習冊了。”溫辭初已經找應對的理由,格外堅持,“上次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就當是上次的賠禮道歉,可以嗎?”

這個理由算是比較正常的吧。

她最擅長裝乖,此時的她一雙眼眸亮晶晶的,滿眼真誠,長發紮成馬尾,垂在白皙柔嫩的脖頸上,每一寸都透露着柔和無害。

空氣沉默了幾秒,溫辭初得償所願,等到了裴之默的話。

低淺的嗓音清冽:“謝謝。”

溫辭初悄悄回頭,對上楚傾驚呆的眼神,悄悄地豎起大拇指。

搞定。

溫辭初也沒想到會這樣順利,這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大步的進步。

她就不信,以她的能力,還能和裴之默混不熟?

溫辭初一邊想着,已經腦補出一大串的作戰計劃,只是樂極生悲,還沒等溫辭初轉過頭,就不小心被腳下絆了一下,重心不穩,。

完了。

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一只手徑直扶了她一把,溫熱陌生的觸感直接接觸到皮膚,她慌亂之中,伸手撐住身邊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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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練習冊還被她緊緊護在懷裏,沒有掉在地上。

溫辭初正準備松口氣時,卻感受到她的掌心傳來火辣辣的疼感。

恰好她對疼痛很敏感,那種痛覺後知後覺地發大,溫辭初忍不住皺了皺眉,張開手掌。

原本白嫩的手心紅了一片,還隐隐滲出血絲,顯然是擦傷。

不是,她這是什麽運氣啊?

正當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的人影攏住她,溫辭初感到懷中突然一輕,練習冊消失了。

練習冊被人抽走,是裴之默。

他微微彎腰,垂下鴉羽般眼睫,似乎是在觀察溫辭初的傷口,随後清清淡淡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我先去把書放好,一會我帶你去醫務室。”

溫辭初眨眨眼,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好呀。”

好像還不虧。

午後的醫務室很安靜,很不巧,校醫不在。

但是醫藥箱擺放整齊,正好在桌面上。

裴之默看了一眼:“這種程度的傷口,可以自己處理。”

随後他提來一個藥箱,依次把要用到的東西拿出來,骨節分明的手将酒精碘伏棉簽一件件排列整齊,确實賞心悅目。

等東西全部放在溫辭初面前後,就沒了動靜。

溫辭初仰頭,嗓音溫軟:“你該不是想要我自己上藥吧?”

她晃了晃手:“我現在只剩下一只手了,行動不便,既然校醫不在,那就麻煩裴主席助人為樂到底吧。”

裴之默垂下頭,漆黑卷長的發絲微微遮住眼眸,眸色淡漠地看向她。

軟硬不吃,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溫辭初被看得有點發憷,她一向信奉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能小聲說:“好吧好吧,那我自己來。”

其實也不是她故意想要裴之默幫忙,主要是她現在确實是成為獨臂大俠了,就連擰開酒精的動作都做不到,她不服氣地調整了幾次,還是沒能把蓋子擰開。

正當她想要和蓋子鬥争到底時,裴之默卻坐在她的面前,開始拆棉簽。

窸窣的拆包裝聲混着裴之默的清淡聲音,傳入溫辭初的耳中。

“伸手。”

溫辭初看着面前的裴之默,有些不可置信:“裴主席,你這是要幫我上藥的意思嗎?”

裴之默擡眼看她,神情很淡:“不需要?”

“需要需要!”溫辭初瞬間笑得眉眼彎彎,嘴角露出小酒窩,嗓音清甜。

她朝裴之默張開手,完全沒有防備:“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等等等等疼疼疼!”

她剛剛揚起的明媚笑臉,下一秒就被疼痛扭曲得不成樣子。

這上藥的力度,他完全只是想要報複吧?!

酒精的氣味在兩人之間彌漫,刺疼感包裹着手心的傷口,溫辭初驚魂未定,她有點委屈地鼓了鼓腮幫。

“裴主席,你能不能輕點?”

溫辭初眼眶都要疼紅了,濕漉漉地眨了眨眼,小聲控訴。

“我合理懷疑你在公報私仇,上一次伸手碰你的頭發是我不對,但我不是都道歉了嗎……”

裴之默擡眼看她,無情打斷她的碎碎念:“化膿和疼,你挑一個。”

不是,怎麽還威脅上了?

這種高高在上,沒有感情的話他是怎麽說得出口的?

溫辭初鼓了鼓嘴,小心翼翼地讨價還價,她乖巧地沖他眨眨眼:“我可以兩個都不要嗎?”

話音剛落,裴之默一聲不出,放下棉簽,站了起來。

不是,這哥們還玩罷工啊這是!

“等等等等,您別罷工啊!”溫辭初眼疾手快,伸出完好的手揪住他的衣角,小聲服軟:“算了算了,我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裴之默盯了她一會,溫辭初還很堅定的點點頭:“您放心,我不會再多說一句話!”

他還是坐了下來。

只是這次,不知道是不是溫辭初的錯覺,他的上藥力度确實溫和了不少。

溫辭初歪着頭,悄悄觀察他。

少年鴉羽般的眼睫微微垂下,在瓷白的皮膚上投射出陰影,卻帶着些混血感,他極其認真專注,直至完成最後一步。

午後的清風掀起潔白的窗簾,陽光也悄悄溜進來,照得空氣中細小的微塵簌簌發光,緩緩落下。

不知為何,就連刺鼻的藥味也變得柔和起來。

溫辭初小心地查看傷口,已經被處理得相當幹淨妥當。

她甜甜地和裴之默道謝:“謝謝你,裴主席。”

他還是很冷淡:“不必。”

雖然還是這種态度,但溫辭初悄悄地翹起嘴角,眨了眨眼。

雖然他人很冷,但還是很好嘛。

他真的很好。

這個認知一直到現在,他其實也沒有變。

該幫助的時候,還是會幫忙。

雖然現在的他們,就和陌生人一樣。

他也是一視同仁。

但走到這一步,一切都是她的錯。

不過這也是她應得的。

溫辭初站起身,她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将其他雜念驅逐出去。

今天突然想這麽多,應該是碰見裴之默的原因。

不過沒關系,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面了,之後他們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

她起身去洗了把臉,準備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時間已經将近淩晨,但是溫辭初沒有任何睡意,或許是因為今天的事影響了她的情緒,她現在異常清醒。

而決賽的設計稿廢了無數張紙,最後變成手邊厚厚一沓。

之前的設計完全推翻了,現在變得毫無頭緒。

這是最後決賽的作品,對于她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原本已經鎖上的玻璃門傳來敲門聲,溫辭初擡眼看去,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她揮手。

是楚傾。

溫辭初起身去開門,打開門的瞬間,寒氣混着歡快嗓音席卷進來:“噔噔蹬蹬!你的好閨蜜成功抵達。”

溫辭初擡眼,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瞬間緩和:“傾傾,你怎麽來了?”

楚傾拉着行李箱,毫不見外地坐在溫辭初面前,洋洋得意:“前幾天聽你說快要交比賽稿了,就知道你現在一定還在工作室,所以過來慰問一下咱們的溫小仙女。”

楚傾是她多年好友,溫辭初一眼就看出楚傾的小心思。

“你還拉着行李箱過來慰問我?”溫辭初眯了眯眼,也已經猜出大概,“你這是和你家陸醫生吵架了吧?特地過來我這兒賭氣的吧?”

楚傾的男朋友是醫生,工作很忙,加上兩人總是喜歡鬧別扭,楚傾動不動就離家出走,溫辭初已經習慣了。

被拆穿心思的楚傾撇了撇嘴,小聲說:“什麽吵架,我那叫離家出走好不好?不過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我真的是想來慰問你,你這麽辛苦地趕稿……等等,你今天就只是喝了一杯冰咖啡?!”

溫辭初的視線落在手邊冰塊融化了一大半的咖啡上,一副習以為常:“今天不餓,不太想吃東西。”

楚傾不管:“不想吃也得吃!等着,我給你點外賣。”

溫辭初看着正在翻看外賣軟件的好友,沉默了一會,卻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話:“傾傾,等比賽結果出來,我就會搬回北城去。”

正在看手機的楚傾擡頭,“啊”了一聲:“你不是才剛剛搬到江城來嗎,怎麽又要搬走了?”

她一眼就看出溫辭初的心不在焉,不由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難道還是因為溫家的事?”

溫辭初搖頭:“一小部分原因,還有今天遇到一些小意外,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怎麽說?”

溫辭初言簡意赅:“我今天遇到裴之默了。”

“咳!咳!”楚傾差點嗆到,瞪大眼睛再次重複了一遍,“你說你今天遇到了誰?裴之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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