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山雨欲來

清晨，秋疏收到一張飛鴿傳書，她認得出來，那是清絕宮的信鴿。她打開那張宣紙，看見上面寫了一首詩。那是碧玉生的字跡，字跡灑脫不羁，有些張旭狂草的味道。她輕聲念出那首詩：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秋疏念着這兩句詩，不由得笑了。她想起離別時他說過的話，就算輸了江湖，也定不負她。這承諾美麗太過，給她的生命增添了太多的美好與溫柔。得一人若此，夫複何求？

秋疏坐在書桌前提起筆，用細若游絲的行書寫下了一句詩：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秋疏将紙塞進竹筒，望着飛向天空的信鴿，默默伫立。

“秋疏姐姐，你在看什麽？”曦和站在她身邊，好奇問道。

“啊？沒什麽。曦和，你怎麽來了？”秋疏轉過身來笑着看向她。

“我是來找姐姐玩的。”

“子傾呢？”

“我哥在家練劍。他呀，除了練劍就是看書，還能做什麽？”曦和說話的時候不停向屋內張望，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找什麽？”秋疏看着她東張西望的樣子問道。

“姐姐，尹大哥不在麽？”曦和的聲音很低，臉上泛起了淡淡的潮紅。

“我哥最近在忙一些事，怎麽，找他有事麽？”

“也沒什麽，就是上次他教我的劍訣，我練會了，想讓他看看。”

“下次吧。”秋疏輕聲回答，不免生出愧疚。

“姐姐，咱們去市集逛逛吧，總呆在屋子裏不是很悶麽？”

“也好。”秋疏笑笑，帶着添雪一起走去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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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呆在秋水山莊太久了，秋疏看着街上人來人往，覺得自由舒暢。路邊的小攤販依舊守着一方小小的攤子，自在滿足。兩邊的茶肆還是熱火朝天地講着各種各樣的武林趣事，小二忙不疊地添茶，笑容可掬。秋疏站在市集的轉角，望着繁華熱鬧的長安城，溫和地笑了。

“秋疏姐姐，這個小蜻蜓編得可真像。”曦和依舊不改孩子性情，目不轉睛地看着小販用葦葉編着各式各樣的昆蟲。

“蘇姑娘天真善良，無論是誰都不忍心讓她傷心，小姐就不要自責了。”添雪猜中了秋疏的心思，輕聲安慰道。

“可惜哥一時被蒙蔽了雙眼。”

“少爺總有一天會明白的，蘇姑娘這樣好，上天怎麽會那樣待她呢？”

“可是世界上很多事，不是憑借善良就可以得到庇佑的，需要自己去努力。若裴弄玉真的當了秋水山莊的少夫人，我就算和哥哥撕破臉，也不會讓他繼承莊主之位。添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會有這麽一天，每每想到這裏，就覺得很害怕，不是害怕争鬥，只是害怕看到哥對我失望的眼神，我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秋疏說到這裏，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只有她自己聽得見在說些什麽。

“小姐，你前幾日還說我杞人憂天，怎麽今天自己倒憂愁起來了？”添雪不解問道。

“這幾天看到哥對裴弄玉的态度，就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了。從小到大，我都沒有看到哥有過那樣的眼神，很溫柔，很堅定。”

“秋疏。”有人在遠處喚她的名字。

“子傾。”秋疏看着前方，蘇子傾一襲白衣站在陽光下，腰間的佩劍增添了幾抹英氣。

“你又陪曦和出來了？”蘇子傾看着小攤前的蘇曦和，笑得一臉無奈。

“是啊，也趁着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呆在山莊太久，好像心情都沒有那麽好了。”

“是因為裴姑娘麽？”蘇子傾一語中的。

“你怎麽知道？難道你見過她？”秋疏很驚訝。

“前幾日我去山莊尋你，你恰好不在。剛巧看見秋荻兄和她在涼亭聊天，看起來感情很好。”

“是啊，最近哥一直和她在一起。”秋疏看着遠處的曦和，聲音淡淡的。

“不知道這個裴姑娘什麽來歷，美則美矣，卻給人一種詭異之感。同她說了幾句話，總覺得不太舒服，那時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她的确不簡單。只是我還沒有找到什麽證據。”

“不用擔心，時間一長總會露出馬腳的，我們等等看吧。”

“現在除了等也沒什麽其它的辦法。”

“不談這些了。春雨樓剛剛來了一批上好的雲霧茶，不若一起去嘗嘗吧。”

“也好，我也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喝杯茶了。”

“曦和，我們走吧。”蘇子傾對遠處的曦和柔聲喊道。

秋疏四人來到春雨樓，現在是未時，喝茶的人不是很多，他們要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市集上往來的人群。秋疏踏上二樓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十分熟悉的聲音。她擡眼一看，在轉彎處尹秋荻正與裴弄玉在說笑，看起來甚是親密。

“算了，我今天不想喝了。”秋疏對着還未上樓的三人說道。

“怎麽了？”曦和看着秋疏的表情，不解問道。

“沒什麽，我們走吧。”秋疏拉着曦和欲下樓而去。

“秋疏姐姐，你是不舒服麽？”

“嗯，突然有些頭疼，或許是昨晚感染了風寒，我們走吧。”

“是啊，前幾日你在涼亭下棋的時候，起了很大的風都不願意回屋，硬是要下完了才行，真是太固執了。”尹秋荻的聲音傳來，讓秋疏的謊言不攻自破。

曦和聽到尹秋荻的聲音，立刻向二樓走去，秋疏在後面想阻止，始終沒有來得及。

“尹大哥。”曦和走到尹秋荻面前，甜甜喊了聲。

“曦和，這麽巧。”尹秋荻望着她溫和一笑。

“是啊，我和秋疏姐姐一起來的。”說罷，走過去拉起秋疏的手走到了尹秋荻面前。

“妹妹，子傾。”尹秋荻站起身來笑着打招呼。

“這位就是蘇小姐吧？早就聽聞蘇小姐活潑可愛，美麗動人，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小女子裴弄玉。”裴弄玉站起身來盈盈一拜。

“裴姑娘客氣了。”曦和柔柔一笑。

“弄玉，你的傷勢還未完全痊愈，不要站太久了。大家都坐吧。”尹秋荻扶裴弄玉緩緩坐下來，動作極其輕柔，笑意吟吟。

“尹大哥，你和這位裴姑娘很熟麽？”曦和看着尹秋荻的舉止，不禁脫口而出。

“是啊，認識裴姑娘是我最大的幸運。”說罷，輕輕握住裴弄玉的手，雙眸柔情似水。

“你們……”曦和愣在那裏，一時間忘記該說些什麽。

“哥，我忽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就先告辭了。曦和，你送我回去吧。”秋疏扶着額角說道。

“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受了些風寒。”

“秋荻兄，既然秋疏不舒服，不如我與曦和一起送她回府吧。”

“也好，麻煩你了。”

“無妨。曦和，我們走吧。”蘇子傾拉着還在發愣的曦和說道。

他們下樓之後，曦和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走在路上。秋疏走在她旁邊，看着她一言不發的樣子，倍感心疼。她輕輕握住曦和的手說：“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曦和擡起頭看着她，呆滞的臉上忽然就有了淚水，緊緊抱住了秋疏。

“曦和，對不起……”秋疏抱着孩子一樣的曦和，淚水奪眶而出。

“秋疏姐姐，我沒有怪你。”曦和拼命地搖頭，聲音卻越發哽咽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姐姐，我哪裏做的不好？”曦和嗫嚅說着，一字一句像針一樣深深紮進秋疏的心裏。

“曦和，你很好，真的，相信姐姐好麽？只是，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有結果的。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可是，尹大哥他，他不喜歡我。”曦和緩慢擡起埋在秋疏臂彎的頭，兩行眼淚簌簌落下。

秋疏輕柔地擦去曦和的淚水，抿出一個笑容說道：“曦和，你知道麽？世界上的每一朵花都有很特別的，所以會有不同的人來喜歡。你看你天真活潑又漂亮，喜歡你的人一定是豪邁不羁，有大将之風的男子，可我哥不是。你喜歡我哥，或許是因為他對你像父親一樣慈愛，你喜歡那種溫暖的感覺而已。”

“真的麽？”曦和望着秋疏，一雙眼睛分外明亮。

“這就要靠你去感覺了，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哥在你心裏只是類似于一個父親的位置，也或許是一個情人的位置，這需要慢慢去體會。可是不管怎樣，你已經盡自己所能對她最好最好了，就算他不喜歡你，也是他錯過了你，是他的過錯，不是你的。對不對？”

“秋疏姐姐，我只是覺得好難過……”

“我知道，任何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很傷心的。不過沒有關系，就算哥他不喜歡你，我和子傾，還有添雪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你，疼愛你。好了，不要再哭了，回去讓添雪做梅花糕給你吃，你不是最喜歡吃了麽？我們走吧。”

“嗯。”曦和拉着秋疏的手，随她一起回到了秋水山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