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季小姐家在老式別墅區, 西洋風格,有寬闊的前庭後院,是S市最早一批建造出來的別墅, 雖然不比徐家那種祖上傳下的園林式老宅值錢, 但幾十年前能在這裏買下一套別墅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看門大叔聽見車輛的聲音,從小門往外看了看, 看見自家小姐從車上下來後, 趕緊把大門打開。

“王叔, 爸爸睡了嗎?”季小姐小聲問。

“沒有吧, 還在處理事情,一晚上在窗口抽了四五支煙。”看門大叔悄悄告狀。

夫人多年前去世後,能管住先生的就只有小姐。

“怎麽又抽煙, 我去說他。”季小姐抱怨一句後, 回身對徐昴一行說:“抱歉, 爸爸公司有個客戶突然說要加單,原材料一直供應不上,爸爸實在抽不開身,今晚才沒去徐家赴宴的。”

徐昴表示理解:“工作要緊。”

季小姐又看了看沈婁, 問:“沈警官,你們還要見我爸爸嗎?”

沈婁颔首:“如果方便的話。”

“那你們進來吧, 麻煩在客廳稍等一會兒, 我去換身衣服,順便叫爸爸下樓。”季小姐說完,就吩咐傭人來給他們領路。

走進季家大門後發現, 季家的前花園布置的很別致, 各種花草盆栽修剪得十分得趣,唯有東南角落空了一塊花壇, 像是剛砌好,還沒來得及種下花草。

三人在客廳裏坐下,傭人很快送來茶點,徐昴剛想替時卿接過茶杯,沈婁就搶先一步接過,然後獻寶般送到時卿面前,時卿看了他一眼後才緩緩伸手接過。

自己的工作突然被人搶,徐昴有點失落,于是問時卿要不要吃點心。

時卿今晚吃得很飽,對點心不是很感興趣,但徐昴一片盛情,時卿不想拒絕,于是在将茶點看過一圈後,指了指看起來不太甜的椒鹽蝴蝶酥。

徐昴俯身去取,卻見沈婁又快他一步把整盤椒鹽蝴蝶酥都捧到時卿面前,那殷勤的樣子,就差搖尾巴了。

“沈警官,感謝你對我太太的關照,不過有些事情還是交給我這個丈夫來做比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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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昴平時脾氣挺好,但遇到對自己老婆獻殷勤的人他才不會忍耐姑息。

說完話,徐昴就從沈婁手中接過茶點,順便白了他一眼,然後立刻換一副笑臉重新遞給時卿:

“你想吃哪塊?”

時卿:……

沈婁眼睜睜看着茶點被人搶走送給神君,突然愣住了,因為徐昴的話讓他從與神君重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

丈夫?

對哦,神君現在叫時卿,居然做了徐昴的太太!

可他的神君怎麽就成了徐太太?徐昴這個人何德何能?

沈婁一萬個不理解,看着徐昴對神君獻殷勤的谄媚模樣,沈婁只覺得後槽牙發癢,想咬人。

這時,季先生從樓上下來,熱情打招呼:

“真是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坐下後,季先生對徐昴寒暄:“好久沒見你了,聽說大先生還沒回來?”

徐昴說:“是,有點事耽擱了。”

“等他回來,我請他喝茶,上好的廬山雲霧。”季先生說完,看向沈警官,問道:“今晚辛苦沈警官了,雯雯說你有事想問我?”

沈婁将路上發生的事情挑揀一番後對季先生說了,季先生聽到‘樹’的時候,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就恢複。

“我們今晚過來,就是想問問季家近來可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沈婁問。

季先生搖了搖頭:

“家裏沒什麽奇怪的,就雯雯說覺得有人跟蹤她,其實我也派人查過,沒發現什麽蹤跡,這才麻煩沈警官的,畢竟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內人去世後,是我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的,可能有些過于緊張吧。”

他直說沒什麽奇怪,那沈婁就算想幫忙也無從幫起。

時卿忽然開口問:

“你家最近砍過什麽樹嗎?”

季先生猛地擡眼看向問話的時卿,欲言又止。

沈婁見他神情有異,提醒道:

“季先生,其實今晚我們本可以不上門叨擾,畢竟那‘人’盯上的是你家,與我們無關的。”

季先生把手中杯子放下,嘆了口氣說:

“家裏前陣子确實砍了一棵樹,就院子東南角那邊,樹太高了,擋了二樓的陽光,我就叫人把樹給砍了,不過這件事和今晚的事有聯系嗎?”

“那棵樹是什麽時候種的?”時卿問他。

季先生回想了一番說:“喲,這有些年頭了,還是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從老家門前移栽過來的。”

“從老家移栽過來的樹,這麽多年,你說砍就砍了,怎麽舍得的?”時卿問他。

季先生笑了笑,說:“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一棵樹而已,它擋光了不是。”

徐昴對此有不同意見:

“擋光了,你移栽去別處也好,非要砍了幹嘛呢。”

季先生被說的一愣,揉了揉眉心,語氣略有不耐:

“不是,就一棵樹。是移栽還是砍了,有區別嗎?諸位這麽晚過來幫忙,我很感激,但要是沒別的……”

季先生的話被打斷,時卿問他:

“這棵樹移栽過來後,你覺得季家的運氣怎麽樣?”

季先生不解:“什麽意思?”

時卿說:

“我觀你面窄鼻平,雙眉連橫,在多積德的情況下,最多能混個康平小富,但你如今此等家業,絕非你命中所得,定是有家仙護航。”

季先生目光微怔,盯着時卿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判斷她說的是真還是假,半晌後才問:

“家仙是指?”

“狐、黃、白、柳、灰,或祖先陰靈,或供祭路仙。”沈婁解釋。

季先生聽得如在雲霧:

“要真有家仙,那應該就是祖先陰靈了。實不相瞞,我父親生前于我幫助就很大,年輕時我手頭不寬裕,要不是我父親,當年這房子好幾萬我也買不下來,定是他去世後不放心我們,留在家中保護吧。”

時卿掃了一眼他家客廳,搖頭斷言:

“并不是。”

季先生這才有些慌,幹幹的笑了兩聲,說:

“不是我父親的陰靈庇佑,那是什麽?難不成你們先想說是那棵樹嗎?別開玩笑了,實話告訴你們,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根本不信神神鬼鬼的東西,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我自己努力得來,跟旁的沒有任何關系,你們不必在這裏危言聳聽。”

原本生意上出了點問題,他焦頭爛額在書房悶了一整天,晚上又聽了這麽多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季先生的耐性已經快消失了,說話的語氣自然好不了。

“如果只是尋常保你家旺,你把樹砍了,他直接離開不再庇護你家就是,但他為什麽要纏着季小姐呢?”

時卿不理季先生的聲明,繼續問道:

“你們在求他的時候,究竟是怎麽說的?”

季先生沒想到自己都把話說得那麽明确了,這徐太太依舊追問不止,什麽求不求的,都說了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才沒弄什麽旁門左道……

咦,等等。

季先生忽然愣住了,要說‘求’的話,好像是有那麽一次。

“想起來了?”時卿從他的表情判斷他內心想法。

“季先生,別隐瞞了,真挺嚴重的,其實我們在路上已經跟‘他’交過手了,他很憤怒,之所以沒有下一步行動,是因為我們還在這裏,我們一旦離開,他會怎麽報複誰也說不準。”沈婁從旁勸說。

話已至此,季先生心一橫,把一樁陳年往事說出:

“我本人确實沒求過神拜過佛,但是……買下這房子以後,雯雯就出生了,身體很虛弱,奶也吃的很少,眼看一天天虛弱,我父親那時做主,把老家的一棵蒼松給移栽過來,又請了法師好一通忙活,我也沒太在意,後來雯雯的身體漸漸好轉,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令尊和那法師具體怎麽操作的?”時卿問他。

季先生擰眉思索片刻,說:

“我不太信這些,當時就沒多問,具體步驟我說不清,只知道他們剪了些雯雯的胎發和她的指甲,包在一塊帶喜字的紅綢布裏面,又在那棵樹上捆了一條紅絲帶,然後把紅綢布帶去城隍廟燒了。”

“帶喜字的紅綢布,還有頭發和指甲,那法師是給季小姐定了個靈婚嗎?”沈婁若有所思的說。

季先生怒斥:

“靈婚是陰婚的意思嗎?不可能!雯雯那時候還沒滿月,我父親怎麽可能給她配陰婚,你們別胡說八道。”

“靈婚是指将凡人八字供神明挑選,若被選中,則可與神明結親,凡間聘禮多為金銀粟米,神明的聘禮則多為運道與平安康健。”時卿解說。

季先生聽得瞠目結舌,沈婁補充說:

“那就對上了,季小姐出生的時候,她的祖父直接把她許給了承雲府君——也就是你從老家移栽過來的那棵蒼松樹,承雲府君保你家運恒昌,身體健康,你卻在有所成就後,就忘恩負義把人家給砍了,人家不報複你報複誰啊?”

季先生越聽越糊塗,可越糊塗他就越心驚,從來不信鬼神的他,心底的認知在不斷動搖,仔細回想往事,好像正如他們所說的,自從那棵樹移栽過來後,他的運氣就一直很好,做什麽生意都順風順水,雯雯的身體也十分健康,平時連感冒都很少得。

仔細想來,雯雯開始說覺得有人跟蹤她,确實是在季先生讓人把樹砍掉之後,而向來順利的生意,也在砍樹之後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季先生原以為這一切只是巧合,但現在他已經心驚膽戰,說不出一個‘巧’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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