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佛火鳳凰骨(十二)
連按歌狐疑:“你這是吃撐的吧。”
別拿肥肉當孩子, 孩子不背胖的鍋。
靈江橫眉冷眼瞥他一下, 決定不和沒見識的人計較, 拿起被角蓋住自己的小肚腩, 挑剔的斜着小黑眼,上下打量連按歌:“我給你一次機會,去給我端杯水過來, 伺候好了, 等小鳥鳥生出來,我讓你摸摸它。”
連按歌冷笑, 抱胸坐下來:“你要是真能生出來,別說倒水, 就是讓我脫光了床上伺候你都行。”
靈江嫌棄的伸了伸躺的僵硬的小爪子,幽幽道:“甭想随時随地沾爺便宜。”
揚聲喚:“季玉山!”
門外立刻遠遠的應了一聲, 不一會兒, 季公子滿頭是汗的跑了進來,手裏捏着一把幹稻草, 正将裏面最柔軟的都挑出來。
“餓了?渴了?你要的已經在做了, 做好就送進來,你看這把怎麽樣, 幹濕适宜, 也很幹淨。”
小翅膀挑剔的撥了撥稻草:“就這吧,你再去摘點鮮花, 顏色搭配好看點, 不能太俗。還有, 谷裏應該有貓吧,挑一只胖的橘的,幫我把它肚子上的毛薅了,我要用來鋪鳥窩,暖和。”
季玉山仔細聽着,忙不疊點點頭:“我現在就去。”
又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嚴楚端着藥碗進來,黑着臉摔到桌子上:“安胎藥。”
自打靈江有孕懷子,他家那呆子為了當一只鳥崽子的義父,整日就圍在靈江身前忙活,伺候的比自己生病時還殷勤,嚴楚本就性子陰沉,氣量小,看着季玉山忙的汗都顧不上擦,心裏更是煩悶心疼。
見床上大爺似的小黃毛,真想一把揪起來扔到谷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了。
靈江懶洋洋從被窩裏爬出來,飛到桌上去啄湯藥了。
初春,清風流雲,神醫谷中一片綠意盎然,夜裏山谷潮濕,露水滾在滿地草叢裏,等太陽出來一照,綠霧朦胧中便閃着晶瑩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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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玉山挽着袖子和褲腿,手裏端了碗肉骨頭,蹲在草叢裏尋找又胖又橘的野貓。
嚴楚坐在不遠處的石塊上,撐着側臉看他。
草叢深處:“喵?”
季玉山開心:“喵!”
草叢深處:“喵喵喵?”
季玉山激動:“喵喵喵!”
嚴楚:“......”
他悄無聲息走到季玉山身後,就着他蹲下的姿勢,摟住他的腰,将臉貼到他瘦削的背上,閉上眼,深深吸着他略帶紙墨清苦的清香,說:“這麽喜歡孩子?”
季玉山用力點頭:“軟綿綿的小孩子,誰會不喜歡。我以前一直想等我成親了,有了孩子,我就不讓他讀書了,教他習武練劍,練刀也行,不需要他熬夜苦讀,有個學藝傍身,開個鋪子,一家人熱鬧而又平靜的過一輩子,我就知足了。”
嚴楚收緊了手臂,臉抵着他的後背,沉默了一會兒,不鹹不淡道:“我讓你的希望落空了。”
季玉山笑了笑:“現在也挺好的。”
嚴楚擡起頭,眉頭一皺,冷淡道:“哪裏好?你爹娘是不逼你娶妻生子了?還是你得償所願能去開個鋪子清淡過一輩子了?若不是我強迫你留在這裏,你怕是早都想走了吧。”
季玉山背對着他笑容一僵,垂下了眼,摩挲着裝肉骨頭的碗:“你想多了。”
嚴楚一把将他推倒在草地上,随即附身壓了上去,雙手撐在季玉山身側,垂頭看着他,嚴楚背對着天光,臉上一片陰暗:“是我想多了還是你心虛?”
季玉山抿起唇,卷翹的睫羽顫了顫,低聲說:“阿楚,事已到此,我不會負了你的。”
說到這裏,他擡眼微微一笑:“雖然如今的生活超出了我所期所想,不過能陪在你身邊,我也知足了。”
他總是那麽溫和,笑容裏滿是真誠,不管自己如何冷言冷語,季玉山都好像沒生過氣,有時候嚴楚覺得他迂腐善良的可笑,一點脾氣都沒有,根本不算個男人。
可有時候嚴楚又會想,如果他不迂腐,不善良,不可笑,那自己愛他的還有什麽?
嚴楚眼睛發疼,閉上眼,松開手上的力氣,靠到了季玉山的胸膛上,男人握筆的食指和拇指有繭,粗糙的撫摸他的頭發。
“阿楚你怎麽了?”
嚴楚睜開眼,怔怔看着眼前的草地,說:“我替你生個孩子吧。”
季玉山啊了一聲,嚴楚從他身上撐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屋舍走去,微不可聞的輕聲說了句:“我會找出來原因的。”
季玉山沒聽清他說了什麽,連忙爬起來去追,嚴楚手指一動,一根銀針飛入了茂密的草叢裏,一只野貓喵嗷的倒了出來,在渾身麻痹的前一刻,氣憤的撓了地面一爪子,奶兇奶兇的瞪着已經走遠了的嚴楚。
季玉山撿起被下了麻藥的橘貓,發現神醫谷養的貓和嚴楚的脾氣真像。
見季玉山二人如此煞有其事,連按歌不由得琢磨起來,狐疑的瞪着小黃毛的肚皮:“真的是鳥蛋?”
還想伸手戳,被小翅膀截住了。
靈江鼻孔朝天,冷冷瞅他一眼,伸出小翅膀,頤指氣使道:“水。”
他滿臉都寫着老子現在最大,老子最牛逼,老子一公的連蛋都能生,你們都要聽老子的,要好好伺候老子。
連大總管喪權辱國給他倒了一杯水,發自內心的不想相信。
四天後,殷成瀾終于抵達神醫谷,靈江和連按歌出谷迎接。
一見到人,話還沒說,嘴一張,殷成瀾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靈江連忙幻成人抱住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仰頭對連按歌道:“你看他高興的。”
連按歌:“......”
明明是受了驚吓。
殷成瀾收到消息之後就一路奔波,中間幾乎沒合過眼,他身上本就有毒,平日裏壓制在骨血深處,現在奔勞過度,就有些控制不住了,費力讓蠢蠢欲動的毒血蟄伏回去,殷成瀾按住胸口靜了片刻,就迫不及待的抓住靈江的手臂,嘶啞說:“你信上說......”
靈江将他打橫抱起來,往谷裏走:“嗯,我肚子裏有個蛋,估計是你的種。”
說完才又想起此事,直接把殷成瀾丢給連按歌,然後自己變成小鳥坐到他身上,認真說:“我要安胎,不易搬動重物。”
‘重物’:“......”
這突如其來的心塞是怎麽回事。
回到房間,靈江還算沒忘記殷成瀾的毒,将嚴楚叫過來給他把脈下針。
幾根細長的銀鈎針紮在殷成瀾額頭,他就這麽頂着滿腦袋的亮閃閃的銀針,遞給靈江一截細細的木頭,把靈江從頭到尾摸了遍。
先查小肚子有沒有腫脹,發硬,分辨腹中是否有蛋。再看羽尾是否下垂,母鳥有蛋時,習慣垂下尾部走來走去,之後觀察母鳥可有在磨牙築巢。
靈江仰臉躺在他腿上,兩爪朝天抓着小木棍,尖尖的鳥喙在上面啄來啄去,他毛茸茸的小肚子明顯硬邦邦的,殷成瀾一摸,他就笑,漆黑的小圓眼裏好像閃爍着星子:“怎麽樣?”
殷成瀾收回了手,用力閉上眼,然後像是不相信似的,又猛的睜眼,将靈江放趴,撩開他的尾羽,盯着他小屁股中央的雛菊花,倒吸一口氣。
這是他翻來覆去睡過的男人,是他哪哪都摸過、親過的雄鳥,可看着他的肚子,殷成瀾恍然跟做夢一樣。
他的肚子裏真的有個蛋。
是自己的種。
殷成瀾僵硬的看着小黃鳥。
小黃鳥站在他腿上,甩着呆毛,挺着小肚子,一臉驕傲。
老子超牛逼吧。
老子都能給你生蛋了。
殷成瀾卻沒有靈江那麽樂觀,他只是繃着臉,仔細詢問了有關靈江和他腹中蛋的情況,皺眉思索蛋的來歷和原因。
嚴楚看着還在摘稻草的季玉山,冷笑道:“怎麽來的殷閣主會不知道?”
一旁的季玉山臉一紅,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說:“閣主說的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殷成瀾端坐在床上,垂眸望着他在腿上嘚瑟的小黃鳥,并未和嚴楚計較,思索道:“嚴兄,可否讓我看看從地宮中帶出來的那四塊石簡?”
石簡準确來說本就是殷成瀾所有,他有意詢問是客氣,嚴楚自然無法拒絕,便叫人将石簡搬到了房中。
一同帶進來的還有嚴楚前一段時間從石簡上臨摹翻譯出來的拓本。
石簡上的古字繁複晦澀,一時很難看懂,而嚴楚譯出來的部分則源于神醫谷中有幾本來歷久遠的古書籍,是哪一代先人留下來的已經不可考證了,那上面所用字跡便和石簡上的字有六分形似,古書旁有後人的注釋,嚴楚正是用古書一字一字對照,才勉強譯出了石簡的部分內容。
殷成瀾要看拓本,卻被靈江攔住了。
小黃鳥一下子撲到拓本上,張開翅膀将上面的字擋住,扭過頭說:“我要給你生蛋了。”
殷成瀾彎了下唇:“嗯,先讓開。”
靈江道:“我一公鳥給你生蛋不容易。”
真是非常委屈丢臉了。
“好好好。”這是撒嬌嗎。
殷成瀾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腦袋。
靈江捧住他的手指,說:“那你答應我,以後全部要聽我的,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要依着我。”
殷成瀾眉頭挑了一下,他向來敏銳,察覺出什麽,扯住靈江的小翅膀将他拎了起來。
靈江舒展爪子,緊緊抱着拓本不松爪,威脅道:“別逼我對你動手。”
殷成瀾往他肚子上撓了一下,靈江一樂,拓本掉了。
靈江:“……”
他氣的呆毛都根根豎了起來。
殷成瀾撿起拓本,飛快的看過,在靈江憤怒的要啄他時,伸手一撈,将靈江抱進了手心,他拍着他的腦袋,說:“等會再和你算賬。”
說罷,将拓本遞給嚴楚,沉吟緩緩說:“盤啓的眉心血……”
“你也懷疑是眉心血?”嚴楚向他走了一步。
殷成瀾看他一眼,手心攏着,暗中捏住了小黃毛的鳥喙,含糊道:“嗯,有可能吧。不過此事過于匪夷所思,恐怕只有全部譯出石簡上的內容才能知道。”
嚴楚同意的點點頭。
夕陽從天邊斜斜照進屋中,他們沒有結論,只好各回各屋了。
屋門一關,外面的風吹草動都變得模糊,靈江翻身躺到床上,面朝牆壁不說話,奶黃奶黃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冷漠。
殷成瀾無奈,一只手撐着身子,另一只手戳了戳他胖乎乎的後背:“生氣?為何?”
靈江用小翅膀摳着牆壁,沒說話,他為什麽生氣自己心裏沒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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