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意外受重傷】

回程上馬車,江瑾瑜自然陪同夏蘭桂一起——已經定下親事,是未婚夫妻,那麽同車就不算失禮。

她想想,還是後怕,“還好郡王跟高嬷嬷眼尖,不然小女子……”

今日若是在百個世家女子面前搜出那支紫玉釵,不管自己怎麽說,只要路王認了那是他送給秦玫霜的,那她就是小偷,就算一頭撞死了也是個小偷。

還以為自己兩世為人會聰明點,沒想到還差古代人一大截。

江瑾瑜見她臉色如土,心生憐惜,這丫頭雖然太過老實,但對人真誠,也不能說她錯了,要說只能說秦玫霜心思太重。

夏蘭桂一邊怕,一邊又想起另一件事情,“王府……會不會也這樣?”

“一心?”

“你害害我,我害害你……”

江瑾瑜自然知道懷王府有多步步驚險,但想想成婚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至少讓她這幾個月開心點也好,于是含糊以對,“別家王府要争世子之位,自然刀光劍影,可是我們懷王府,可是皇上金口,兒子皆封郡王,人人都一樣,沒什麽好搶,你倒是不用怕。”

她問人心,他說富貴,好像回答了,但其實沒回答。

夏蘭桂卻沒發現其中機巧,想想也是,有點不好意思,耳朵立刻紅了,“小女子失态,還請郡王見諒。”

江瑾瑜房中不是沒有通房,府中自然也有不少漂亮丫頭,不過這夏蘭桂真有一種惹人憐愛的感覺,只能說太史局丞還是挺會教孫女的,落落大方中又有小女兒的嬌羞,可以跟他你來我往的論文章,但說起女紅,卻是一臉慚愧的“小女子不會”。

至于夏蘭桂心思自然不同,江瑾瑜是初戀,她很努力經營這段關系,展現自己的優點,委婉告知自己的缺點,他們是要生活一輩子的人,她希望能更了解未來的丈夫,也希望未來的丈夫能更了解自己。

對于皇家之間的權力關系,她還有太多不了解,這種事情問辦事先生,辦事先生就算知道,也不敢論皇家長短,幹脆趁此機會好好請教一番,免得自己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成為郡王妃,夏蘭桂怕自己哪日鬧笑話,那丢的可是江瑾瑜的臉,甚至是懷王的臉。

“小女子有事情要請問郡王。”

江瑾瑜溫和道:“你我已經訂親,不用如此客氣,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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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青和郡主這樣說,秦玫霜真會上山一年?”

“這我倒是無法跟你打包票,青和郡主那只算是打賭,打賭不是正式合約,沒有律法效用,她若不想上山,盡可賴皮,沒人可以把她怎麽樣,只不過如果她自己說話不算話,以後恐怕也無法在京城立足,不管她能不能嫁入路王府,都會被人看輕,也不好過。”

夏蘭桂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道:“小女子覺得她還是太好過了,若是高嬷嬷沒看出那紫玉釵珍貴,又或者郡王沒看出那是內造之物,今日小女子的小偷罪名就擔定了,若說我們有深仇大恨,她非得害我解氣,我還能理解,但我們無冤無仇——她回信花簽偷寫我的名義,我都還沒找她算賬呢,她自己倒氣起來了,退後一步說,給路王當妾室,也是她自己選的,又沒人逼,小女子就是不懂,她在氣什麽。”

“這種人的心思你不用去懂,因為你不是那種人,你永遠不會明白。”

就像他的嫡母懷王妃一樣。

大哥江東連得三女,由于生不出兒子,嫡母不願意兩個庶子先有後,所以一直拖着他跟二哥的婚事。

這件事情說起來實在很荒唐,因為他們一門三郡王,根本不會有“先有兒子者得爵位,以保香火”的情況發生。

各自生孩子,各自襲爵。

不需要搶的,完全不用搶,饒是這樣,嫡母還是不願意,她要懷王府的第一個男孫是出自大哥膝下。

見不得別人好的人多的是,他嫡母是,秦玫霜也是。

“這件事情我雖然不明白,可是……”夏蘭桂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想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可是郡王幫小女子解難,小女子覺得開心。”

江瑾瑜見她鼓起勇氣,卻又羞澀難掩,心裏忍不住覺得她可愛。

真的,她就是可愛。

“我也很高興你能信任我——再過幾個月,我們就是夫妻,老了都要在一起,有事情不必瞞我,懂嗎?”

夏蘭桂心裏一跳,聲音真好聽。

撲通,撲通。

這是什麽?心跳聲?

怎麽會這樣大聲……

啊啊啊啊,她明白了,怦然心動。

她演過好幾部純愛電影,劇本上寫着“怦然心動”,她是演員,饒是心裏想着“喔好累,快點結束,拜托不要吃螺絲”,臉上還是能展現喜悅跟甜蜜笑容——可是怦然心動,真的不懂啊,又不是在跑步,心跳怎麽會加快。

撲通,撲通。

在這個世界,她終于懂了,原來就算不運動,心跳也會變快。

聲音好大好大,大到她擔心江瑾瑜會聽到。

胸口滿滿的都是一種開心的感覺,整個人被包圍,空氣很甜很甜,像花香,又像蜂蜜,她只覺得內心翻騰。

想起六月節時,他把她從水中救出來,當時還不知道他是誰,原想着人海茫茫,再無處可相見,沒想到會訂親,他們的媒人不是李大人,是老天爺。

這難道就是俗話說的緣分天注定?一定是。

撲通,撲通。

嗷—她還以為自己之前已經喜歡上江瑾瑜,原來那只是有好感而已,現在,此刻,這種甜蜜氛圍才叫做喜歡。

導演,我知道什麽叫做怦然心動了,就是突然喜歡上一個人的瞬間,那是很奇妙的”刻,世界很寧靜,但她的世界在喧嚣,回蕩着他剛剛的聲音,還有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個當下太珍貴。

她覺得整個人發熱,耳朵”定紅了,她不敢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摸他的臉,這種未婚妻太大膽,他可能不會太開心……所以她要忍耐,像所有的千金大小姐一樣端莊有禮。

丈夫,哎喲,好希望明年五月快點來,她想跟他朝夕相對。

江瑾瑜……怎麽辦,只是想着他的名字,她內心的糖分就多到要滿出來。

喜歡,喜歡,喜歡。

皇宮,禦書房。

皇帝指着桌子上一大疊奏章,一臉無奈,“都是讓朕處置路王的,瑾瑜,你也算當事人,你怎麽看?”

秦玫霜一個四品官之孫女仗着路王的勢,搜遍皇室女子跟高官千金的箱籠,小姐們當時雖然迫于路王侍衛不得不從,但怎麽甘願,當然一回家就找各自的親爹哭訴,這不,彈劾帖子從中午開始,一封一封快馬入宮,天還亮着,已經積了一大疊,江瑾瑜晚飯都還沒吃,就被叫入宮中商議。

江瑾瑜對皇上很恭謹,沒有隐瞞,“叔爺爺年紀大了,想要個兒子無可厚非,可另外賜個品德娴良的淑女,但這秦玫霜卻是頗有心計的,報複心又重,恐怕不是良配。”

“哦,你怎知道她報複心重?”

江瑾瑜便把事情原委說了一次,從自己怎麽送花簽沒落款,秦玫霜怎麽冒夏蘭桂的名字回信,自己母親又怎麽上門求親,然後兩家将錯就錯,接着秦玫霜拿紫玉釵跟夏蘭桂交換首飾做紀念,隔兩日卻說被偷了,要大搜衆人箱籠,這已經不是惡作劇,這是想置夏蘭桂于死地。

皇帝沉吟,“黃門侍郎也算規矩,家中居然有這種孫女?”冒名回信也就罷了,對方若是上門,夏家可以不理,但自己要交換飾品,卻還揚聲被偷,想誣陷對方,這就不行。”

皇帝想想又道:“青和郡主會第一個站出來,是受你所托吧?”

江瑾瑜一笑,“皇上聖明。”

青和郡主的王爺爹爹跟郡王哥哥都不在了,而郡主的子女只是普通人,什麽也不是,為了兒女,青和郡主費盡心思想繼續聯系跟皇家的關系,以免哪日自己走了,孩子就失去依靠,現在皇上跟前最信任的平雲郡王要求幫忙,自然是答應了。

“這叔爺爺第一年紀大了,第二也沒兒子,将來不占爵位,所以這麽多年朕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出動侍衛強搜高門千金的箱籠,實在太過,若是不處罰,朕也無法對百官交代,讓他們家的孩子上西郊秋獵,卻還白白受羞辱。”

“皇上明鑒,這次若是輕饒,只怕叔爺爺跟秦玫霜以後更目中無人,将來若是封王者個個有樣學樣,那我們東瑞國還成什麽體統?”

皇帝想了又想,“把路王降為路郡王,其女從郡主降為縣主,秦玫霜念佛回來一樣可以入路郡王府當她的郡王側妃,不過得禁足,沒得恩赦,不可輕易出府,至于黃門侍郎,教女如此不善,回家種田吧。”

江瑾瑜知道,皇上不好罰路王太重,這樣顯得沒親情,也不好罰秦玫霜太重,不然就變成一個皇帝跟個小女子計較,這樣太沒胸襟,只好把這一口氣都出在黃門侍郎身上,直接拔了他的官。

軋——

江瑾瑜跟皇帝對看一眼,他是臣子,不好輕易開口,皇帝倒是沒有顧忌,“奇怪,哪傳來的?又不像地動。”

“沒地動。”他有習武,比一般人敏感,絕對不是地動,就是一個說不出的怪聲音。

“算了,不想了,每天這些奏得朕頭大,再想這些事情,頭都要破了,你坐下來,幫朕回了這些彈劾帖子。”

“是。”

重要的奏章,當然都是皇帝親回,但這種上百人說同一件事情的,有時候會由江瑾瑜模仿皇帝的字幫回,反正就是“知”一個字而已,最後由皇帝蓋章,表示朕很注重這件事情,愛卿你放心,朕一定秉公處理。

內侍見怪不怪,馬上搬來椅子,禦書房的案頭很大,兩人一起用也綽綽有餘。

江瑾瑜當然不是只簡單的回“知”,還會稍微看一下,如果彈劾帖有提到其他的事情,就必須給皇帝看。

看來,路王,不對,路郡王這次是把各家族得罪慘了,東瑞國十幾個老中青王爺,四十幾個郡王,上百個縣子縣主,還有一品大員到三品大員,女兒都是放在手上養大的,從小到大沒受過一點委屈,現在居然被一個四品官的孫女衆目睽睽之下搜箱籠,好幾個小姐回到家都氣病了,說被這樣羞辱,不活了。

江瑾瑜心想,皇上除了降路郡王的級,恐怕還要讓皇後開庫房,送點東西給這些委屈的官家小姐,再開個宴會,安撫一下,好好的秋獵被當成小偷對待,誰也受不了。

軋——

皇帝跟江瑾瑜又對看。

江瑾瑜道:“不如讓侍衛上屋頂看看是否有什麽?也好解決,不然老是發出聲音,也幹擾皇上批改奏章。”

皇帝想想有道理,便揚聲,“許國泰。”

一個武裝侍衛很快進來,單膝跪下。

“你上屋頂看看有沒有什麽怪異之處,有個聲音一直傳出來。”

“微臣領旨。”

許國泰是侍衛首領,武功高強,他上屋頂自然是小事一樁。

江瑾瑜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臣妹瑤柔小時候得了父王賜的熏香球,那球通體黃金打造,她愛惜得不得了,從來不用來裝鮮花,就挂在梅花窗邊當裝飾,沒想到有一天傳出鳥叫——不知道哪來的麻雀把那熏香球當窩,辟起了蛋,小鳥破蛋而出,瑤柔那丫頭,舍不得熏香球被當成鳥窩,但又不忍心把小鳥移出,哭了一整晚。”

皇帝聽得小妹妹的趣事,忍不住莞爾,“說不定也有鳥兒看中朕的屋頂,在上面孵蛋。”

軋——

江瑾瑜突然福至心靈,往上一看——巨大的橫梁幾乎在同一時間往下掉。

他是習武之人,要逃自然容易,但皇帝還在低着頭批奏章。

當下也來不及多考慮,越過桌子,把皇上從椅子上拉起,這時橫梁落下,江瑾瑜想都不想就把皇帝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背檔住了那百來斤重的柱子轟然巨響。

外頭的內侍跟侍衛一下沖了進來,見到屋內狀況都呆住了。

橫梁下壓了兩個人。

侍衛連忙喊,“皇上?皇上?”

“朕……朕沒事,快過來把東西擡起。”

幾人連忙合力想把那橫梁搬開,實在太重,又去喊了幾人進來,總共十餘人才能把那極重之物擡離人身。

侍衛見得多,知道輕重,輕輕把昏迷的江瑾瑜移開,這才把皇帝救出來,“臣無能,皇上可安好?”

“朕沒事。”皇帝雖然驚吓,但過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這個忠心的弟弟是怎麽用命在保護他,自己只不過被悶壓了一下,可是現在,滿地上都是血,瑾瑜的血還是熱的,就這樣淹過了他的手,他的衣服。

“別動郡王,快點去宣太醫。”

內侍急了起來,一邊跑出去一邊大喊,“宣太醫,宣太醫。”

皇帝今年二十八歲,遭遇過兩次命危,一次是八歲那年,他即位不到半年,便遭智王逼宮,被叛軍團團圍住,他以為自己會死在宮中,可是那時,他的親叔叔懷王帶着大隊人馬殺了進來,救了他,也救了皇太後。

事情過了,但他心裏的坎卻沒有過,八歲的孩子而已,他偶而還是會夢見智王叛變那天,總得連夜把叔叔懷王叫進宮中,自己才有辦法安心睡覺。

後來他長大,開始掌權,懷王功高卻沒有震主,只要他做的決定,懷王都無條件贊成,對于他樹立皇威有很大的貢獻。

這些年慢慢好了,他不再作惡夢,大婚了,皇後也生下兒子,後宮在皇後的掌管下很和平,沒出什麽大事,皇太後很欣慰,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一切正在慢慢好起來,可是沒想到沒人叛變,皇宮也會出事。

瑾瑜動也不動,溫熱的血一直漫開來。

已經很久沒哭的皇帝擦了擦眼淚,大喊,“都死哪去了,太醫呢?”

內侍一下子全跪了下來,“已經派人去叫了,皇上息怒。”

夏蘭桂泡了個舒服的柚子澡——不穿越到古代都不知道,幹燥的柚子皮煮水洗澡,又香又舒服,等她大喜之日那天早上,她也要泡柚子水,把自己泡得香香的……哎喔,夏蘭桂,你這個三八,冷靜點,不要想到那些有的沒的。

起身穿了衣服,高嬷嬷已經把飯菜擺好,葷的是八寶野雞,菊花裏脊,素的是草菇豆腐,玉蘭片,夏家雖然是官家,但不過發家一代,一切都有限,能給小姐兩葷兩素,家裏已經盡力了。

拿起筷子就吃,梅花窗大開,金風送爽,帶着院中菊花跟桂花的香氣,說不出的舒暢。把一碗飯吃完,又把兩道素的吃得幹淨,這才放下筷子——下人配飯的只有兩樣蔬菜,不會有肉,她都會刻意剩下,好讓妙蓮妙珠能吃上一些肉。

摸摸肚子,到院子走幾步,消化消化。

月色可真美。

不知道江瑾瑜現在在做什麽?

快中午時,他把她送回夏家,然後說要先去青和郡主那邊一趟——郡主都當祖母了,還被個小輩搜箱籠,想必要氣炸,江瑾瑜身為晚輩,去關心一下也是應該。

不過現在天都黑了,應該回懷王府了吧。

想起來秦玫霜也是看人下菜,如果今天秋獵有長公主,難不成她敢唆使路王跟長公主杠嗎?路王就算輩分大,也不敢輕易招惹長公主吧。

還好有江瑾瑜。

想起未來夫婿,夏蘭桂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聰明,體貼,有念書,會武藝,這幾年國庫充裕,也有他在司農部精算的一分功勞,這樣的丈夫打着燈籠都找不着,沒想到讓她給撈住了,将來成親,一定給他生好多小娃,最好一舉得男,氣死懷王妃那個老妖婆,然後再來生兩個貼心小棉襖,讓繡娘幫她們做可愛的姊妹裝,一大一小穿一樣的在院子跑,那畫面真是太完美啦哈哈哈……

夏蘭桂正妄想到最高點時,大管家匆匆進入院子,“大小姐,老爺子請小姐去書房一趟。”

奇怪,祖父很少這麽晚喊她過去,而且還是大管家來叫人,秋夜涼爽,他額頭上卻有汗,可見是一路跑過來的,“有沒有說是什麽事?”

“老奴不敢多嘴,還請小姐快點過去。”

夏蘭桂的心突突跳了起來,這哪是不敢多嘴,這分明知道,而且不是好事。

高嬷嬷掌起燈籠照路,夏蘭桂跟在後頭,便往老爺子書房去。

一路上心想,到底什麽事情?

老太太還在山上念佛,家裏現在是大伯娘汪氏掌着,如果是家裏的事情,祖父應該會找大伯娘,但現在卻找她?怎麽想怎麽奇怪,難不成是朝廷的問題,她的身份是準郡王妃,有可能是商量這方面的事情……可是東瑞國重男輕女,就算祖父疼她,對她另眼相看,也絕對不可能跟她讨論國家大事。

不想還好,越想心裏越不安。

總算到了松柏院的書房,她敲了敲格扇,“祖父,是蘭桂。”

“進來吧。”

夏蘭桂知道祖父重規矩,所以雖然着急,還是秉持着大家閨秀的教育,問候,見禮,然後耐着性子等待。

夏老爺子一臉擔憂,“你坐下。”

“是。”

“你聽好了。”夏老爺子一字一句,說得十分仔細,“剛剛傳來消息,禦書房橫梁落下,平雲郡王為了保護皇上,身受重傷。”

夏蘭桂腦中一片空白,什麽?身受重傷?宮中的施工不應該很牢固嗎?橫梁怎麽會掉下來?重傷?那又是多重的傷?

她要去看他。

對,她等一下回房,就上懷王府去,即使時間已經入夜,但江瑾瑜受傷,自己又是他末來的妻子,也不算失禮……

“郡王現在仍在宮中治療,皇上下旨,讓你明天一早入宮照顧。”夏老爺子一臉擔憂,“你若不願,祖父便去回了皇上,說你大受打擊,自己都躺床不起……”

“不,孫女兒願意。”

“蘭桂,郡王受的可不是普通的傷。”夏老爺子壓低聲音,“祖父有熟人在太醫院,這才打聽得到,那橫梁重擊郡王的背,以後恐怕連走路都沒辦法……你若要推婚事,就得趁現在,一旦入宮,皇上為了補償平雲郡王,一定會親口賜下名分,可沒辦法再推托了。”

夏蘭桂知道祖父愛惜自己,也很感動,可是她喜歡江瑾瑜,她沒辦法在這種時候說不願意照顧他。

她渴望見他。

渴望親眼見他好不好,渴望跟他說說話。

若他真不能走,那也沒關系,王府那麽多人,總找得到人來幫忙,她是堂堂郡王妃,總不可能連幾個使喚的下人都沒有。

想起江瑾瑜,她還是覺得空氣染上一層蜜……雖然說,現在還有苦……橫梁那麽重……

一定很痛吧……

她心裏像被人絞緊,“祖父,不要緊,蘭桂願意入宮。”

夏老爺子一聲嘆息,“萬一郡王真的……”

“孫女兒喜歡郡王,跟他談得來,也敬重他的人品,祖父,我們東瑞國這幾年糧食之所以能這樣充足,除了農民努力,也是因為郡王看着司農卿,一擔一擔都要算清楚,那些貪官污吏,再也不敢偷糧換銀,國庫充裕,軍人才能吃飽,軍人有力氣,國家才能安定,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孫女覺得能跟這樣的人過日子,真的不虧。”

她的大哥夏子壹,今年十九歲,樣貌堂堂的公子哥兒,但卻是個軟爛的性子,什麽書都不念,整天作夢祖父給他捐官,月銀花不夠,便跟妻子蘇氏拿嫁妝用,蘇氏不從,還會挨揍,大伯娘跟老太太都會罵蘇氏,哪有女人跟丈夫斤斤計較,不像話,活該被打。

然後是她庶弟夏子貳,今年十四歲,從小就被生母湯姨娘教歪了,讓他眼睛睜大點,娶個高門大戶的小姐,這樣一輩子不用愁,聽說自從自己跟平雲郡王的親事定下後,湯姨娘就改變策略,想讓夏子貳娶個郡主,考試多辛苦啊,如果成為郡馬,要銀子有銀子,要前程有前程,什麽都簡單得很。

夏蘭桂自然懶得管這姨娘跟庶弟作的春秋大頭夢,娶郡主?郡主又不瞎,夏子貳比個大姑娘還瘦,弱不禁風,一年至少有三個月都躺在床上喝藥,嫁給夏子貳圖什麽?

然後是她的小弟夏子肆,今年十二歲,全姨娘所出,因為大伯娘汪氏懶得教育庶子,所以夏子肆也是由姨娘養大,當然也是養歪了,而且歪得很離譜——夏子肆覺得親爹夏忠沒前途,叔叔夏孝好歹是個禦史臺書令史,現在又有個平雲郡王準女婿,将來肯定還會高升,所以他現在一門心思讨好夏孝,還想定胡氏的娘家侄女胡鳳仙為未婚妻,胡鳳仙是夏蘭桂的表妹,将來夏子肆是弟弟,又是表妹夫,郡王妃提拔提拔,前途銀子,不是什麽都有,豈不比讀書容易得多。

她看着這奇葩三兄弟,更覺得江瑾瑜真的是有肩膀。

逃命很容易,但救人卻需要很大的勇氣……

叩叩,格扇敲門的聲音響起。

夏老爺子收起對夏蘭桂的疼愛表情,“進來。”

大房汪氏一臉讨好的踏步而入,“媳婦見過老爺子,哎喲,蘭桂也在,那消息大伯娘也聽說了,你安心,平雲郡王肯定吉人天相,有災無難。”

汪氏很少說人話,所以老爺子跟夏蘭桂都很意外,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汪氏怎麽轉了性子?

汪氏裝出一臉擔憂的樣子,“老爺子,媳婦想,蘭桂要入宮,東西可不能少帶,不如開庫房讓她選一下,不過開庫房是大事,沒老爺子的同意,媳婦不敢作主。”

老爺子皺了皺眉頭,“誰跟你說蘭桂要入宮?”

汪氏詫異,“不是說皇上要蘭桂入宮照料平雲郡王嗎,這、這可是皇上的意思,難道蘭桂怕了,不想入宮?”

夏蘭桂心想,這大伯娘果然還是不會說人話。

算了,懶得理她。

沒想到汪氏卻誤會了她的沉默,急忙道:“蘭桂,這可是大事,你千萬不能糊塗,現在皇上有命,你得好好聽命,這皇宮裏這麽多宮女做什麽,服侍貴人的呀,你進入宮裏,出張嘴就行了,何必害怕,退後一步說,要是你不進宮,皇上震怒之下,不讓你嫁入懷王府了,那我們夏家怎麽辦?”

夏蘭桂心裏悶,又心疼江瑾瑜,一股子氣沒地方出,心想,好,你這個大伯娘自己撞到槍口上,我不捉弄你捉弄誰,于是道:“可我怕呀,我又沒伺候過人。”

“哎喲,蘭桂,大伯娘都說了,你就出張嘴,讓宮女去幹,當然,郡王看得到的時候得裝裝樣子,郡王要是睡了,就讓那些宮女去,你自己也找時間睡覺,要是皇上來了,可得更勤奮,讓皇上知道我們夏家有多好。”

“不行,大伯娘,我還是不想入宮,皇上要生氣,那也沒辦法。”

“那怎麽成呢。”汪氏急得眼睛都紅了,“你大伯父至今沒個功名,你大哥也一般,是,他們讀書不成,可家裏不是有你在嗎,将來你成了郡王妃,跟平雲郡王說一說,安排一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前程,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可是蘭桂,那你得貼心才有用哪,郡王現在需要人照顧,你卻不願意去,之後拿什麽求郡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将來可都看你了,為了他們父子倆,你還是進宮吧,聽大伯娘的話,大伯娘不會害你的,皇上說了明天一早入宮,你還是快些收拾東西去。”

夏蘭桂冷笑,原來是打這主意。

一進來沒問她好不好,也不擔心江瑾瑜好不好,就擔心自己的丈夫跟兒子沒人疏通,嘴臉可真難看。

于是笑了笑,“大伯娘別說了,我無論如何不會入宮的,就算得罪郡王,得罪皇上,都一樣,大房的前程,還是請大伯父跟大哥多讀書吧,我幫不上忙。”

她明天一早當然會入宮,不過現在讓汪氏急一急也好,哪有人這樣的,講白了就是:蘭桂啊,快點犧牲你自己,照亮你大伯父跟大哥。

汪氏一臉僵住,轉而對夏老爺子說:“老爺子,您勸勸蘭桂,只要她在這節骨眼讨好了郡王,說不定還能直接求皇上恩典了,到時候大老爺跟子壹就有官銜,我們夏家一門四個官,您也風光是不是?”

“我還沒說你,你倒是先說起我來了。”夏老爺子沒好氣,“我讓你掌家,是因為你婆婆在山上念經,而我又不想管這些瑣事,你看看你做了什麽,收買公公身邊的人?這是一個媳婦該做的?我前腳讓蘭桂來,你後腳就知道,大媳婦,你可真厲害,我書房也才幾個人,這都能讓你收買去?”

“我、我……冤枉哪,老爺子,媳婦怎麽敢,那消息是……是我娘家傳來的,因為媳婦嘴巴大,跟娘家炫耀丈夫快當官了,媳婦的叔父在太醫院做事,這事情才傳了出來。”

“你是傻子,還是當我是傻子,郡王受傷多大的事情,誰敢亂說,你叔父講出來的?好,明天我就寫奏章彈劾太醫院院判,讓他管管底下的人。”

汪氏眼見瞞不過,撲通一聲跪下,“是媳婦錯了,老爺子別生我這蠢鈍婦人的氣——不是媳婦膽子大,是……是老太太交代的,說萬一老爺子想把家傳給二叔他們,我們好先知道,也能做個預防……媳婦真不是想打聽老爺子的事情,都是老太太交代,媳婦不得不這麽做……不然老太太下山,也饒不了媳婦。”

夏老爺子重重哼了一聲,“看來一天跪一個時辰的祠堂對你沒用,從明天開始,早晚跪一個時辰。”

汪氏差點暈倒,“老爺子……”

“回你的院子去。”

汪氏心裏苦,但也不敢再說,哀怨着一張臉走了。

書房中又剩下祖孫二人。

老爺子又是一臉慈愛,“你想入宮,但宮裏也不容易,可真想清楚了?若是想斷了這門親事,祖父拼了老命也會保你。”

夏蘭桂心裏感動,“蘭桂不怕。”

“真是跟你娘一個脾氣。”

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平常沒事是個好好主母,一旦有事,那可是拿起剪刀就殺上去的個性。

祖父現在說這句話肯定不是誇獎,可是她心意已決,不會改變主意。

她還記得今天上午的“怦然心動”,那感覺,現在還在。

她已經下定決心,他好了,是她之幸,若真不能好,她也會讓他們一起變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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