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無情夫君八

“……”

修墨和玉清帶着人趕進來時,房間中的白霧已經散了幹淨。

那抹白影如鬼魅般消失的迅速, 只餘地上殘留的一路血痕, 玉清先一步趕了過來, 他看到阿善跌坐在地胳膊到手染滿了血跡, 趕緊蹲到了她的身旁,“世子妃受傷了?”

阿善搖了搖頭, 擡起自己染滿鮮血的手掌, 紅色的液體沿着她的指縫蜿蜒而下, 已經深入到袖口中。

“不是我的。”她輕輕道, 因情緒波動手腕不受控制的顫着。

她現在可以确定, 剛才那個白衣刺客是子佛無疑了。

最開始她推門進入的時候, 雙方都沒有看清面容, 子佛不知道進來的人是阿善, 阿善也并不知道裹着白色鬥篷潛入王府刺殺的人是子佛,于是兩人那驚險的一幕全靠修白挽救, 說起來, 修白其實是救了她兩次。

因為第二次子佛忽然止住攻擊,是因為聽到修白喊了她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 他的停頓才會使阿善襲擊成功, 而阿善那一簪為了保命,是用了全力。

終究是她傷了他。

“小白!”在玉清扶着阿善起身時, 修墨快步走到了修白身旁。

虛弱的白衣少年此時半個身子跌落在榻外, 因強行運氣導致體內毒素迅速蔓延。現在的他幾乎是進氣多出氣少, 被修墨扶起身後,他吃力的擡了擡眸,恰好看到阿善匆匆走了過來。

“你,沒死……”修白氣若游絲,聲音幾近沒有。

剛才的情況過于危機,阿善沒想到他會傷成這副樣子,原本穩定的局面被突然打破,她眼看着修白大口大口吐着黑色濃血,一時間慌亂無比,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你沒死,我卻要死了。”修白是強撐着一口氣才挺到現在,如今見阿善無事,他也就放心了。

其實他如此舍命不是為了救阿善,只是想保護自家主子安好,但顯然他已經無法開口解釋了,張口時又一大口黑血吐出,他現在本應該疼痛的厲害,然而因為青蘿深入骨血,他已經失去了知覺,身體裏宛如灌入泥土,僵硬又麻木。

“不,我死不了,你也不能死。”阿善不管不顧的幫修白擦拭着臉上的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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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墨随着阿善照顧了修白一段時間,很清楚這血中帶毒尋常人觸碰不得,他張了張嘴剛要阻止,阿善就出聲命令他們:“出去,你們全都出去。”

修白如今已經耽誤不得了,眼看着他眼皮越垂越低即将閉上眼睛,阿善強迫自己穩定下來,低聲吩咐着:“玉清速去清波園,在我卧房的櫃子底下藏有一個白色包袱,你去把它給我拎過來。”

“還有你。”

她掃了修墨一眼,“你去藥房,把所有能看到的藥材小瓷瓶全都搬到這裏來,能止血的單獨分出一類。”她邊說邊推着這群人往外走,“守住這裏,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裏,快走快走,這裏一個人也不準留!”

到了危機關頭,阿善沒有過多思考的能力。

再怎麽說修白都是因為她才導致重傷,她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在所有人都轟出去後,阿善緊咬住唇瓣在手腕上割了一刀,有一個秘密除了子佛誰也不知道——

阿善的血可以解毒。

當初那一個月在佛岐山的折磨,阿善幾乎是被子佛當成藥人中毒試毒再中毒,受傷的傷口被無數種藥材浸泡滲入,最後一次阿善頂不住奄奄一息,說不清到底是因多次的試藥,還是因為子佛為了救她給她服用了用他的血液喂養出的千年血煉蓮,總之自那之後阿善的血液就和常人有了不同。

大多數時候,阿善的血就如同上等靈藥,可以壓制毒性。她的血雖然能解毒,但并不是能解百毒。

“……”

容羨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南安王府的氣氛森然安靜,他腳步不停徑直朝着修白所在的院落走去,此時修墨就守在那裏,玉清在一旁抱住忽然從草叢中蹿出的雪兔,說起來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一大半要‘歸功’于它。

“怎麽回事?”容羨面無表情的掃了眼被精衛守住的房門,刺客進府時他剛好離開,坐在馬車內那瞬間的疼痛感幾近讓他窒息,很顯然府內是出了大事,這大事還和阿善有關。

說起來這事兒修墨和玉清都逃不了責任。

王府內的暗衛布防全都由玉清負責,在這種嚴密森嚴的監控下,刺客竟然還能來去自如,實在是打臉行為。至于修墨,自修白重傷回來後他是主動請求照看的,然而照看來照看去他竟然讓修白和阿善險些都死在這裏,兩人互看了一眼,全都跪在了地上。

“你們可真是給我長臉了。”

容羨平靜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眯了眯眸輕彎嘴角:“到底是何等厲害角色,才能在你們二人眼皮子底下安然逃離?”

說着他擡步向着阿善所在的房間走去,修墨跪的筆直腦袋垂的很低,玉清手指動了動,他想起前不久阿善交代的不準任何人靠近,剛要開口,就被一旁的人悄悄按住。

這裏的侍衛雖然是奉阿善的命令守在門外,但最終聽從的還是容羨,所以當容羨靠近時他們自動讓開誰也沒有阻攔,而屋內的阿善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阿善為了保住修白的命,放血放得實在是太多了。

根本就來不及處理手腕上的傷,她在和着人參給修白喂了自己的血後,又拿銀針封住了他的幾大穴位,等這一切弄完她緊繃的情緒總算放松下來,虛弱的跪靠在榻前,疲憊感襲來她不由閉上了眼睛。

吱——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阿善險些陷入沉睡,并沒有感覺到有人進來了。直到她自己染滿血跡的袖口被一只冰涼的手腕握住,她忽然驚醒,擡頭間直接抵入了身後人的懷抱中。

“怎麽回事?”容羨只知道刺客逃了,并不知道阿善把他刺傷了。

他還以為她袖子上的那片血跡是她自己的,正要撸起來查看,阿善就對他搖了搖頭。

“不是我的血。”阿善太累了,高度集中精力後體力消耗過大,她現在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容羨微微皺眉有些不适,在他的記憶中,阿善向來充滿活力很吵鬧,就算是最畏懼他的時候,說話的聲音都不如此刻輕小。不由就擡手幫她撫開頰上的碎發,他自身後把人攬入懷中,微低下頭湊近她:“你說什麽?”

阿善緩了口氣,為了讓自己好受些,她也順勢靠在了容羨懷中,扯着他領口的衣服又小聲回了一句:“我說,袖子上的血不是我的。”

溫溫癢癢的呼吸拂到他的耳畔,好似什麽脆弱的小動物,容羨摟住她柔軟的腰身把人又往自己懷中帶了帶,他輕聲嗯了一聲,薄唇不小心擦到了她的碎發。

“那這裏是怎麽回事?”視線一轉,容羨的目光落在她割傷的手腕上。

那傷痕很是新鮮,就連塗抹在上面的止血藥都未吸收盡。阿善剛才是太累了沒來得及包紮,她沒想到容羨會忽然進來,如今被他一通質問找不到掩飾的借口,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就發現容羨擡眸看向了榻上的修白。

已經陷入深度昏睡的少年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煞白,也正因如此,他飲了血的唇瓣殷紅顯眼,容羨眸色一沉像是明白了什麽,冷着嗓音:“你把你的血喂給了他?”

阿善沒想到容羨這麽敏感,她睜大了雙眸,不等解釋,容羨像是又回憶起什麽,深深看着她:“在青山時我們被刺客圍殺,那時我因中毒昏迷,你是不是也喂我喝了你的血?”

容羨反應力與智商高到驚人,他很快就猜了出來:“……你的血能解毒?”

“……”阿善已經被他吓得啞口無言了,她頓了好久才結結巴巴解釋:“不、不是的,我的血只是能壓制大部分毒性,我……”

阿善明明是做了幾件好事,此時卻慌得不行。她不傻,知道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多對她而言就越危險。

“你可真是個寶貝。”容羨打斷了她的話,說不明是誇還是嘲諷,輕捏了把她的臉頰。

阿善實在是太累了,為了搶救回修白她已經身心疲憊,本以為能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在對上容羨時她發現自己更累了。

眼前忽然一黑,眩暈感襲來時她一頭栽到容羨身上。

大概是平時接觸的多了,現在容羨在面對忽然撲過來的阿善已經沒有那種排斥躲避感,他任由阿善靠着他将人從地上抱起,嬌嬌軟軟的小姑娘似沒骨頭般将頭一歪,睫毛動了兩下乖巧閉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

阿善再次醒來是當晚的深夜,修白如今的情況拖不得,她短暫的暈眩緩解後,根本就不可能睡得着。

身上染血的衣服已經被妙月換下了,阿善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暗色床帳,而她的身邊冰涼又空蕩,并沒有容羨的身影。

白天發生的事情宛如做夢,阿善直到一覺醒來都覺得有些恍惚,她張開自己的手掌愣愣看了很久,當時她就是用右手握着簪子刺入子佛的胳膊,那用力的程度都能讓她聽到皮肉被穿透的聲音,鮮血噴濺而出,阿善清楚,那時子佛大概會很疼吧。

【知道我為什麽總愛用青蘿嗎?】

不由牽扯出舊時回憶,阿善似乎又看到了曾經穿着豔紅袍服的少年,他笑起來散漫又妖異,阿善至今都記得有天子佛從山下回來,他長長的拖地紅袍因血染成深黑,他一回來就攤倒在雲殿正中央的圓形祭臺上,掏出青蘿粉灑在了自己受傷的位置。

他說他最愛用的毒就是青蘿,因為它可以讓疼痛的人失去知覺。

與阿善不同,子佛天生百毒不侵,青蘿是唯一能讓他身體産生反應的毒,卻同樣毒不死他。

……

白衣刺客形如鬼魅,他侵入南安王府時身染異香,靠近他的人皆會陷入昏迷。

阿善清楚這個白衣刺客就是子佛,同時她也看得出來此次子佛前來就是為了刺殺修白,可她卻想不出原因。

她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忽然想起兩人之間唯一的聯系,大概就是修白醒來時,曾有次說過是一名白衣鬥篷人追殺他給他下的毒。如此看來無論子佛是不是嘉王,那麽他都極大可能是嘉王那邊的人,又憶起曾經顧惜雙曾提起過的宮廷秘事,阿善更加傾向于子佛就是嘉王。

想事情想的頭疼,阿善嘆了口氣從榻上坐起。她總是這樣,明明每次都說着要忘記子佛不再靠近他,然而每次她一遇到子佛的事就會亂了分寸,最為可笑的是,如今她還不能确定子佛就是嘉王,而且這些事和她又有什麽幹系呢?

阿善無奈的笑了笑,書中這些權勢中心的事本來就不是她該牽扯的。

她低下頭,視線不由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之前的畫面記得依舊清晰,思緒忽然一頓,她忽然想起了什麽。

……壞了!

阿善抽了口涼氣,想起自己從佛岐山帶來的包袱落在了修白那裏。也不知容羨這大晚上的是去了哪裏,她看了眼外面的月色,決定趁着他不在,趕緊把包袱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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