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追捕逃妻七
房間中窗門緊閉, 封閉的環境裏彌漫着一種奇異的香氣。
阿善是眼睜睜看着面前的那扇房門閉阖, 後退時妙月的面容在門縫中一點點消失, 那冷漠冰冷的目光不帶絲毫愧疚, 刺的阿善頭疼眩暈。
眼前陷入黑暗的片刻間, 阿善感覺房間塌陷整個人都在往下墜, 是後面的那雙手臂将她緊緊擁着支撐住她的身體,緩了一會兒, 阿善恢複了些力氣, 她看不到抱住自己的人,只看到那人一雙有力的手臂。
“救我——”身後的人身形高大,他在抱住阿善的時候, 也在一點點下壓阿善的身體。
破碎沙啞的聲音中似乎還在壓抑着什麽, 阿善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撈入了火爐中, 她本身就熱, 這會兒更是快被燒暈了。
“玉、玉清?”阿善試探着喊了一句。
此時她被身後的人箍的太緊, 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力,阿善只能憑借他的聲線判斷來人, 在察覺那人将臉埋在她的肩膀想要親她的時候,阿善渾身戰栗奮力掙紮,她大力拍了拍環在她腰上的手。
“玉清是你嗎?我是顧善善!”
顧善善。
身後的人動作停了,他身體變僵像是忽然回了神, 在松開阿善後退的時候, 他沒注意到腿邊的桌椅, 匆匆扶住桌子時, 他擡頭看向面前的人,“你是、你是世子妃?”
阿善總算能回頭了。
眼前的人的确就是玉清,他面頰燒紅眼睛中布着血絲,因為掙紮,身上的裏衣敞開露出一片胸膛。他此時大口喘着氣,額上的汗水順着他的側臉一路往下流,沾濕了他的頭發。
“你怎麽了?”
阿善察覺到玉清的不對勁兒,她正要上前查看,玉清就厲聲制止她:“別過來!”
過分沙啞的聲音變得有些猙獰,玉清呼吸越發艱難,他緊抓着桌布從牙縫中擠出字句:“世子妃快走,屬下中了、中了烈性……唔。”
他話還沒說完,阿善看着他的情況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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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郁了,這種缥缈的香氣勾人纏綿,阿善循着香氣看到桌角燃着的熏爐,她走過去趕緊将爐中熏香掐滅,去推房間的窗戶時,她發現窗戶一動不動像是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房門與窗戶一樣,也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你忍耐一下。”阿善見逃不出去,顫着手去幫玉清倒了杯涼茶,毫不猶豫對着玉清的面門澆了下去。
這裏是玉清的房間,整個空蕩蕩的房內就只有他們二人,如今玉清中了烈性春.藥神志不清,妙月推她進來打的是什麽主意一目了然。
絕不能再把自己陷入被動之中……
阿善其實慌得厲害,但她現在只能強迫自己冷靜。
眼下關系的不僅是她一個人的處境,還有因她被陷害的玉清。若是妙月的計劃成功,那麽她同玉清都将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就如同容羨之前同她說的那樣,她可以利用身份救人,也會因為自己的身份不經意毀了一個人。
“唔——”耳邊是玉清痛苦掙紮的聲音。
妙月下手足夠的狠,她利用玉清對阿善的信任,直接把藥下入他需要喝的藥中。
這種藥一旦服下,就算是意志再堅定的漢子也會神志不清,但妙月終是低估了玉清的心性,他雖然難受的厲害但并未靠近阿善一步,為了控制自己,他還打碎茶杯劃傷了自己的腳腕。
哪怕是親手挑斷手腳筋,他也不會縱容自己犯下背叛主子的滔天大罪。
“等等,你等等……”
空氣中的血腥氣逐漸掩蓋房中詭迷的異香。妙月千算萬算一定想不到,她特意為阿善準備的異香對她根本起不了影響。
不僅如此,她也并不知道阿善的血可以緩解毒性,所以當妙月一邊哭跪着阻攔容羨、一邊悄悄開了房門的鎖助容羨進房捉.奸時,她得來的只是阿善帶血的一巴掌。
屋內,虛弱無力的玉清橫倒在地上,他手腳被綁身上染了大片的血。
阿善手腕上的血還沒止住,她身形晃了晃扶住門框,指着妙月先發制人,“把她給我抓起來!”
“……”
在妙月原本的計劃中,這次的事情應該會被鬧得很大,但沒曾想她最終招來的人只有容羨和修白,甚至她話還沒說一句,就被阿善率先開口咬了一口。
“奴、奴婢冤枉……”阿善那一巴掌打的力氣不大,但她手上有血,糊了妙月整整一臉。
妙月懵了一瞬噗通就跪倒在地上,她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流,拽着阿善的衣擺道:“世子妃這是何意,奴婢早就說過您這樣一次次與玉清侍衛私會早晚會出事,這次奴婢也不是故意走漏風聲的,奴婢真的攔了,但攔不住啊……”
阿善本就暈的厲害,被妙月這麽一晃,她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從頭到尾,她為了能夠率先出擊沒來得及看容羨一眼,其實她也不敢去看容羨的,她怕看到容羨眼中的殺意怕看到他的不信任,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暈過去的那一瞬間,是容羨伸手抱住了她。
“沒聽到世子妃的話嗎?把她抓起來。”妙月想象中本該發怒殺人的男人這會兒冷靜的不可思議,他眼波平平面容淡漠,在攔腰将阿善抱起來時,妙月察覺到不對。
“世子爺,奴婢是冤枉的!”妙月撲騰着想要上前,卻被一旁的修白一腳踹在地上。
在被兩旁的守衛抓着往外走時,她厲聲大喊:“世子妃與玉清侍衛私,會奴婢有證據,世子爺不要被她騙了,奴婢真的可以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
明明容羨還沒拿她怎麽樣,但妙月已經被吓得一直尖叫了。容羨被她吵得頭疼,他皺了皺眉抱着阿善腳步不停,只留下一句:“你所謂的證據,可以等到世子妃醒來同她當面對質。”
妙月一喜,她以為自己是得到了生的希望,卻不知自己迎來的是何等殘酷結局。
這裏是南安王府,每個人都有手段。
你可以作惡,但你作惡的同時一定不能忘了,在你不知道的暗處,一直有人在監視着你。
妙月以為她可以瞞天過海,其實她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暴露。
阿善剛才只是太急,緩了一會兒她就醒過來了。
她醒來時人已經回到了清波園,手腕上傳來癢癢麻麻的觸感,容羨将她受傷的手腕搭在了自己的腿上,正坐在榻旁幫她仔細包紮着。
“你把你的血喂給了玉清?”見她醒來,容羨擡眸掃了她一眼。
将手搭在她的額頭上停頓了一會兒,感受到她的體溫已經正常,他挑了挑眉道:“總算是退燒了。”
阿善的記憶還停留在剛才與妙月的對質上,她匆匆從榻上坐起來抓住容羨的袖子,張口就解釋:“你不要聽妙月胡說,我和玉清都是被她陷害的!”
容羨從容不迫将她的手臂從衣袖上掃落,“可妙月卻說,她有你和玉清私會的證據。”
“私會?”
阿善不敢置信,“難道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容羨薄唇染着分笑意,“如今玉清昏迷不醒你們二人又各執一詞,我相不相信倒是不重要,不如你先親自聽聽妙月對你的控訴?”
他相不相信怎能不重要呢?
阿善剛想再說什麽,容羨就拍了拍手讓修白把人拎了進來。
妙月還是之前那副樣子,除了被拖出去時衣裙髒了些,她的情緒已經恢複穩定。大概是因為容羨将她拖走後不僅沒有難為她還給她水喝,她以為容羨是站在了她的這邊,在見到阿善時不由硬氣了不少。
“求世子爺替奴婢做主!”噗通跪倒在容羨面前,剛剛還顫巍巍的人瞬間就哭了出來。
妙月抹了把眼淚偷看了阿善一眼,她抽泣着對阿善磕了幾個頭。“世子妃,奴婢是真的沒辦法了,您與玉清侍衛的私會奴婢哪次沒有幫着掩飾,可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奴婢就算用再多的錢也堵不住那些人的嘴啊。”
阿善一直都不知道,自從她在彩霞口被玉清背過後,有關她與玉清的傳言就已經有了。
一開始只是幾句話,後來就漸漸多了起來,原本這話也就是在私底下傳傳,實際上也沒幾個人信,直到在華府鬼宅,阿善被玉清救下,妙月回來後偷偷拿錢去堵那些說閑話的嘴。
她表面上是拿錢堵傳言,實際上妙月話裏話外都是在暗示那群人,世子妃就是與玉清侍衛關系不尋常。
“奴、奴婢這裏還有世子妃寫給玉清的情書!”妙月哆哆嗦嗦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容羨面前展開。
阿善從未對玉清寫過什麽,妙月又從哪兒得來的情書,在修白接過遞給容羨後,容羨還沒掃上兩眼就被阿善搶過去,“我看看!”
容羨皺了皺眉,只是按住她受傷的手腕:“你激動什麽。”
阿善怎麽能不激動,她都被人扣了一盆又一盆的黑水了。
微抖的展開紙頁,因為用力不當還被撕開了一個小口,在阿善看着那張紙愣住後,容羨湊上前問:“是你寫的嗎?”
阿善喉嚨發幹,“……是。”
白紙黑字整整齊齊,淩厲的字體筆鋒微柔,這的确是阿善寫的字,是她在彩霞口無事時寫下的,卻不知在何時被妙月摸了去。
十字成一行,這紙上的詩是阿善抄的書上的原句,因為那整首詩都是阿善抄的,所以當末尾多了兩個不是她寫的‘玉清’二字時,沒人會在意,更何況,妙月模仿的這二字足夠簡單,混在幾行字中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你還有什麽證據?”容羨在聽到阿善的回答後點了點頭,仍舊是極為平靜的樣子。
妙月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但她還是說道:“世子妃有次去見玉清時帶了副朱紅耳墜,但回來後那墜子就落了一只,如果不出奴婢所料,那墜子應該就在玉清的床榻之下。”
這話說的可就有意思了。
容羨按住想要反駁她的阿善,他懶洋洋靠在榻邊問:“你如何得知那墜子在玉清榻下?”
“這……”妙月臉色一白,失去了聲音。
好在容羨也并未追究,他只是笑了笑,招修白去玉清榻下去搜,沒一會兒修白回來,果然從玉清房中搜到一只朱紅耳墜。
“還有呢?”
容羨将那耳墜勾在了手中,微微坐直身體垂下了眼眸。
他這情緒忽然的淡下,明顯就讓人感受到壓迫感,妙月以為容羨是信了自己的話,她再接再厲,将早就準備好的污詞流暢說了出來。
“自前幾日世子妃從玉清房中哭着出來,她就一直命奴婢出去搜買藥材,今日玉清藥中的春日烈正是世子妃命奴婢放的,這藥還是由世子妃親自所配,想必此時她藥房中還留有證據。”
“世子妃說,既然玉清無情就別怪她無義,今日的事情全是她一手安排,她是想通過這個方式陷害玉清說是玉清想要玷.污她,同時、同時——”
妙月掃了容羨一眼,低了低聲音回:“她一直想離開世子爺,所以也想通過這個方式,讓爺休了她。”
多麽狠毒的計.謀啊,阿善因病身體虛弱,激動之下身體乏力,從最開始強撐着想要說話,到現在已經不想在說什麽了。
“妙月。”阿善平靜喚了她一聲,不準備在辯解。
她從榻上坐起身體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問她:“你背後的主子是誰?”
妙月眼眸微閃,她假裝擦了擦眼淚,“奴婢不知道世子妃在說什麽。”
“事到如今,難道世子妃還想反咬奴婢一口,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奴婢身上?”
阿善笑了笑,她試探着往容羨身上靠去時,容羨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推開她,于是阿善就明白了,她伸出手臂抱住容羨的胳膊,将臉往他肩膀上埋時,輕輕嘆了口氣。
“你知道這南安王府中,有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着嗎?”
其實阿善早該發現的,在容羨将她從玉清那裏抱回來時,這個男人就已經看穿一切。
所謂的他相不相信不重要,是因為他從頭到尾都知道真相,如今他把妙月拎到她的面前,無非就是想告訴阿善,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而她阿善若是沒有他的庇護,就只會陷入一個又一個的陷阱。
妙月明顯動搖了,但她沒有了回頭路,就只能死咬着阿善不放。
容羨本就是做給阿善看的,見一切已經明了,他皺了皺眉輕啧,“太吵了。”
修白明白,練武之人幾個巴掌過去瞬間就把妙月的臉頰扇腫了,阿善別開頭沒有看,她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背後的主子是誰?”
當初妙靈妙月是忠勇侯親自挑來送給她的,按理說最為安全。
阿善很快想起那次在長公主府的落水,她有些明白了,“是顧惜雙對不對?”
妙月雖然背地裏使盡手段,但對她背後之人極為忠誠,哪怕是修白把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都沒有招供。容羨見她不開口,就吩咐修白,“斷她一只手。”
耳邊是劍聲呼嘯,只是眨眼的功夫,妙月的尖叫聲起,她抱住自己的手臂道:“我說,我說!”
“是顧惜雙,一切都是顧惜雙指使的!”
“當初是她拿錢收買了我,讓我跟在世子妃身邊随時向她彙報情況。”
“這次的事情也是她讓我做的,她是看不慣世子爺對您好,想要讓您身敗名裂啊。奴婢受她逼迫沒有辦法,除此之外,奴婢跟在世子妃身邊忠心耿耿,從未想過要加害于您。”
“……是嗎?”這話不是阿善問的,而是容羨替她問的。
妙月的半邊衣衫都已經被鮮血染濕,她搖着頭道:“沒有了,奴婢真的沒有了……”
話沒說完,容羨就又道:“再斷她一只手。”
“啊——”女人的叫聲開始變得尖銳,妙月失去支撐撲倒在地上。
阿善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就算在錦州城時,容羨命人血洗府邸時她都只是在隔間聽着那些人的尖叫,并未直觀感受到那些畫面。
滿地的血中,妙月就倒在其中,她就像是吓傻了般開始說着她做下的一件件事,當阿善得知她能通過墨找到柳三娘也是她的暗自指引時,阿善同時想到自己裝失憶的事情也被她看穿。
一股寒意從深處蔓延開,她對這裏的人有了深深的懼意,原來從頭到尾,她一直都是被算計的那個人。
“殺了吧。”
病中的人受不得過多刺激,但阿善今日遭遇的事情實在太多,到了現在幾乎是連自己的世界都颠覆了。
沒什麽力氣倒在容羨身上時,耳邊妙月的聲音也在減弱,阿善眨了眨眼睛意識逐漸迷離,在眼前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容羨沒有感情的聲音橫穿而入,阿善強撐着擡頭,看到妙月沾滿鮮血的面容。
咔嚓。
是骨骼碎裂的聲音。
眼前這一幕逐漸與錦州城的場景重合,阿善恍惚又看到容羨單手掐歪男人脖子的畫面。不太一樣的是,他掐死的人變成了妙月的臉,她瞪圓眼睛直勾勾望着阿善,滿目的不甘與怨恨中,微張的嘴巴中是未能說出口的求饒……
容羨此人無心冷情視人命如蝼蟻,他這樣的人天生與阿善合不來。
若不是阿善昏了,她此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他狠狠給他一巴掌,然後再發了瘋似的離開他。
再和這種人在一起,阿善如果不離開他,早晚有一天會被他吓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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