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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小姐和宜臻小崽子之間的交鋒,身為話題主角的衛珩并不十分清楚。
宜臻小崽子藏好了新夥伴送的玩具沒被五姐姐發現,卻被自己的雙胎兄長給無意間瞄到了,兩只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奶娃娃在院子裏糾纏追鬧,從東面跌跌撞撞追到西面,上演了好一出花果山猴嬉記。
但身為罪魁禍首的衛珩,也不是那麽的清楚。
這箱看上去新鮮奇趣的不得了的木質益智玩具,最開始,本就只是他為了敷衍那個成日裏哭鬧不休,甩也甩不掉的親生妹妹,随口描述着讓木匠們倒騰出來的。
之所以又複制了一套帶上京,全是出于母親的吩咐。
“到底人家什麽玩意兒沒見過,咱們備的這些年禮,想必祝家也是瞧不太上眼,送些小物件兒給小姑娘解解悶也好。珩兒,此次上京,你可不能再像往常那樣撒潑胡鬧,要端方着些,別讓祝家瞧低了咱。”
——臨行前,母親是這樣囑咐的。
但對于他和祝家這樁在旁人眼裏“走了大運”,“祖上積了德”的大好婚事,衛珩并不十分熱心。
當然,總也不至于任性到要故意毀掉就是了。
畢竟利益聯姻這種事,在千年後的大家族裏,依然不可避免,衛珩在還是京城小太爺的時候,就已經遭遇反抗過一遭了,年少輕狂的時候,總想着要自由,要解放,而後經歷幾番沉浮,反倒對這些兒女情長看淡了很多。
左右都要尋一個人共度餘生,倒不如從小找顆資質不那麽差的苗子好好培養,祝家的七姑娘,目前看來居然意外地挺符合要求。
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總比日後忽然上演一出棒打鴛鴦好。
夫妻間相敬如賓,也遠比虐戀情深來的愉快。
更何況這樁婚事,還是衛家老太爺用一條命給換來的。
雖然衛珩是在這副身軀的原靈魂徹底消散之後才機緣巧合被吸進來的,說實話并不欠對方什麽。
但既然是借了這副身軀的殼,才讓自己能夠在這世上繼續活下去,出于做人的一點基本良心,衛小爺自覺還是應該承擔起原主人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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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婚妻不招人煩的前提下,盡量地把這樁全體衛家人都燒香拜佛戰戰兢兢維護着的婚事給繼續維持下去。
就是他目前要完成的任務。
——雖然很顯然,衛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對這樁婚事樂見其成。
.....
祝府分派給衛珩父子住的院子在府中東南角。
地處偏僻,遠離街市,離主院更是不近,步行的話,得小一刻鐘才能到。
只一點,院落旁就是梅林,此刻紅梅正開了,白雪之中點綴着豔麗耀目的數點紅,也是一派好風光。
單看這院子,應是很久沒住人了。
牆角尚有漆皮剝落的痕跡,青石磚面斑駁不平,屋內的一應擺設也略顯樸素,粗粗一看,甚至還能瞧見前方一個花瓶缺了角,孤零零地立在多寶閣上。
顯得寒碜又敷衍。
倘若是個自尊心稍強些的寒門貧子,怕是已經覺得難堪的不行了罷。
衛珩眼眸輕擡,嘲弄地勾了勾唇,擡腳走進去。
這間院落不大,主屋住的自然是他爹衛成肅,而此刻,觀言正在把箱籠往西廂房搬,那便應是分給自己的住處了。
東廂房雖已收拾好了,屋門卻大敞開着,一位身着桃紅褙子水綠襦裙的年輕婦人正坐在屋門口嗑瓜子兒,小腹隆起,身無大氅,竟也不嫌冷,見着他進來,眉角一挑,漫不經心地打了聲招呼:“喲,我們珩哥兒可算是回來了。”
這位婦人其實長了一副好相貌,單數五官,比之祝府內以美貌著稱的祝四奶奶也不遜色,容長臉面,細眉桃花眼,唇角似勾非勾,言語間尾調上鈎,自帶一股子風流媚态。
正是衛成肅千嬌百寵非要帶上京來的貴妾白氏。
這位白氏是坊司坊裏頭出身的,去歲中秋行宴,本是被衛成肅的上峰買下,但上峰醉酒興起,轉手就送給了下屬。
上峰所贈,盛情難卻,更何況衛珩的親娘衛夫人,本就是個只知隐忍順從的軟面團子。
衛成肅從小被他祖父管的嚴,從未見識過這等小意滋味,因而一時入了迷,上了瘾,很是偏寵這位妾室,入府不過三兩月,白氏就有了身孕,被衛成肅巴巴兒地擡為貴妾。
甚至他們上京時,白氏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子了,一路上風餐露宿,水陸颠簸,衛成肅竟也執意要帶着,生怕美人兒離了自己身邊會遭遇什麽不測。
因此,若說衛家有誰是對衛珩這樁親事看不過眼的,便只有這位心比天高,仗着肚子裏揣一個金蛋便越發跋扈起來的白姨娘了。
哪怕是在進京的路上,這位白姨娘也不止一次陰陽怪氣地挑撥過衛珩父子的關系。
觀言好多次被氣的面漲耳紅,只恨不得要上前去動拳頭教訓幾番,衛珩卻不在意的很。
在他的處事原則裏,獅子從不與犬吠,像這種空長了臉蛋腦子卻沒發育好的蠢貨,遲早有一天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衛珩瞧不上她,自然便也不願搭理她,平常她挑十句,衛珩能擡眸回一眼,就已經是心情極好發了善心。
可在這位舞坊出身的白姨娘眼裏,那就是怕了她了,不敢回擊,因而越發仗着身孕肆無忌憚起來。
現下衛珩依舊沒搭理她,尋到母親備好的玩具箱子,便差人去喊了兩個奴役婆子給祝宜臻送去。
祝宜臻的動作很快,婆子出院門不過半刻鐘,就有丫鬟自南面兒匆匆而來,手裏捧着兩個黃花梨木的匣子,行至院落門口,沖他躬身行禮:“衛公子好,奴婢是七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小鼓,我們姑娘方才收到您的禮了,很是歡喜,說什麽都要把這盒彈珠給您立刻端來,當是回您的禮。還有我們大姑娘,聽說您年前就已進學了,特地差奴婢送來了一方硯。”
衛珩擡眸瞥了眼她手裏的兩個盒子,點點頭,轉瞬便收回視線,語氣很随意:“嗯,你放着吧。”
小鼓愣了一愣。
今日她沒跟着七姑娘去老太太屋裏用午膳,自然就錯過了衛珩“頂撞”老太太的那一幕。
也沒眼見着自家姑娘鬧着要随珩哥兒去頑卻蔫蔫兒被趕回來的景象。
對于這位自小和自家姑娘訂了娃娃親的衛公子,她至多有個“窮酸落魄”、“祖上積德”的模糊印象。
她本想着,收到大姑娘和七姑娘送來的禮,這位衛小公子一定會受寵若驚,感激涕零。
就算面上撐住了不顯,到底才這樣的年紀,肯定也會忍不住要開了看個究竟。
結果沒想到,小少年眉眼淡定,自顧自擺弄着手裏的泥塑小劍,頭也沒多擡一下,仿佛半點不因這兩個黃花梨木小匣子牽動半分心緒。
小鼓頓了片刻,也不知是覺着尴尬,還是不滿于對方平淡的回應,徑自打開了手裏的兩個盒子,語氣禮貌又親和,笑着道:“衛公子,這是我們七姑娘送您的彈珠,總共十六顆,是自南邊兒精心挑選過的成色上好的粉珠,您平日裏把玩着,或留着賞賜人都是極好的。這方硯臺,是我們大姑娘年前才得的細羅紋歙石抄手硯,足費了兩道孤本才和敬墨閣的東家換來,前些日子三少爺來要,大姑娘都沒舍得給,今日是您來了,她才舍了出來,專門送了您,祝您學業有成,日後金榜題名。”
珍珠是好珍珠,顆顆圓潤,成色上佳,形狀大小都看不出分別,莫說是當彈珠,便是直接串了洞打成項鏈頭冠,也是價值不菲的一份首飾。
那方歙硯更不必說了,澀不留筆,滑不拒墨,瓜膚而縠理,金聲而玉德。好硯可遇而不可求,怕是光這一方硯臺,就抵得上衛家帶上京的一馬車行李。
難怪說當今吏部尚書祝昀深受聖寵,門前一位看門的小童,都比匆匆赴京的九品官員來的體面。
一個三四歲的奶娃娃,随手就回了這樣的禮,豈止是“家底厚重”四個字可以诠釋完全的。
解釋完了後,衛珩見小鼓依然遲遲不走,蹙蹙眉,讓觀言上前去把回禮收好,而後颔首道:“我知曉了,你還有何事?”
“無事......那奴婢先告退了。”
真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麽也沒想到衛家愛的小公子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物。
小小的年紀,卻似乎沒多少孩童的好奇心,眉宇間找不到半分跳脫,反而滿是銳氣和高傲,多說一句話都仿佛是一種恩賜。
也不知是真懵懂,還是聽了長輩的囑托要裝老成。
若是真懵懂,這般态度便不免讓人覺得品性不端,心高氣傲,被寵壞了拎不清身份。
若是真聽從了長輩的囑咐,又未免過于鑽營了些,不過六七歲的稚童,盡走些歪門邪道,也難怪她們大姑娘如此看不上眼。
教養一詞,從子孫輩上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為何世人都對世家大族趨之若鹜,甘願忍受清貧也想結兩姓之好,不過就是看重其清正家風和所謂教養了。
念及剛才瞧見的老舊樸素的院落,院落門口背着箱籠還未脫去稚氣的小厮,以及廂房前神情妖媚姿态輕浮的年輕姨娘。
小鼓輕輕嘆了口氣。
說是說難得的龍鳳祥瑞,連聖上都贈下了禮,可七姑娘這命,又哪裏稱得上是好呢。
......
丫鬟離去後,方才還倚着屋門谄媚看戲的白姨娘頃刻便走到了觀言身邊,視線不停轉地落在那兩個木匣子裏,嘴裏啧啧贊道:“瞧這成色,這品相,可真是難得呢。”
說着,她伸出塗着豔麗蔻丹的手,就要接過那盒粉珠。
好在觀言眼疾手快,迅速收了起來,低眉順眼地退到衛珩身後。
“我不過看兩眼,你這賤奴竟是防賊不成!”
白氏眉毛倒挑,就要發怒,但觸及到衛珩冷漠的眼神,心不由得唬了一唬,到底還是沒敢硬杠。
她笑了笑,嗓音柔媚:“珩哥兒,這珠子你左右也沒甚用處,放你那兒卻是平白閑置了,倒不如換給姨娘,姨娘用小木劍和泥人跟你換,改日啊,姨娘親手做桂花糕給你吃。”
衛珩沒搭理她,直接讓觀言把東西收起來。
而後繼續把玩手裏的泥塑短劍。
白氏這下是真氣着了。
自打有身孕以來,她便在衛府裏作威作福慣了,莫說是姑娘哥兒的,便是連太太,都要讓她幾分。
眼瞧着觀言就要走開,她向前一步,一只手攔住觀言,一只手掐住衛珩的肩膀,冷哼道:“珩哥兒,怎麽說我也算是你的半個長輩,你對待長輩就是這樣的态度不成?”
年歲小的孩子,皮膚都嫩,盡管冬□□衫厚重,還是能感受到女人尖利的指甲掐入皮膚的鈍痛感。
衛珩擡起眼眸,第一次正經地直視她。
“你竟是什麽眼神!姨娘不過就要你幾顆珠子而已......珩哥兒,我告訴你,我肚子裏可還有你的弟弟呢,你父親對這個弟弟可看重的很,你要是不願意,我問老爺也是一樣的,何至于在這裏跟你一個娃娃這樣掰扯!”
衛珩依舊沒開口。
直到白氏肆無忌憚竟想伸手直接奪,他才緩緩開口:“白姨娘,不知你近來身體可還好?”
“好?好什麽?再好也要被你氣不好了!”
“是麽?不過我方才忽然想起,我外祖母先前教過我,若是要讓一個孕婦流産,只要往她飯菜裏放藏紅花,或者加麝香和夾竹桃汁,量不用多,半瓶就夠,一咽下肚,孩子保證留不下來。”
眼前的少年勾勾唇,眉眼含譏,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白姨娘,夾竹桃我知道,麝香和藏紅花是什麽,你知道嗎?”
“你、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氏被他無波無瀾的話和幽黑的眼眸吓着,明明只是對着一個不及她腰高的小少年,卻連語氣都變得驚惶起來,“珩哥兒,你小小年紀,怎麽竟生了這麽歹毒的心思!”
“我外祖母還說,孕婦最是脆弱了,摔一跤,踢一下,被貓兒狗兒驚着,一不小心孩子就沒了。”
“......你、你想做什麽?”
“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麽。但我要是你,就應該離我遠遠的,話都不要多說一句,不然......”
衛珩拿眼睛輕輕瞥了她的肚皮一眼,在白氏眼裏,就像一把刀在她肚皮上輕輕劃過,讓她毛骨悚然,如墜冰窖。
“不然,保不齊你肚子裏的金疙瘩一不小心就沒了,而我挨頓罵,吃頓打,依舊是衛府的嫡長子,我爹唯一的香火。”
“白姨娘,你說你值當不值當?”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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