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只不過這樣的事兒,要問自然是不能當着人問的。

祝亭霜蹙蹙眉,暫且按捺住了心底的疑惑和想要質問的沖動,擺出一貫的淡面色,挑了張椅子坐下來:“這紙瞧着不錯,從前似乎未見過,也不知是哪兒産的,又叫什麽?”

宜臻既然敢擺出來,就不怕人瞧見。

就如衛珩曾經與她說的,有些東西,你拼命掖着藏着怕人發現,使也使不痛快,還不如幹脆不用。

要麽就大大方方擺出來,任人怎麽懷疑怎麽質問,都不要去管他。

左右不是偷的不是搶的,來頭正當光明正大,自己玩的快活就夠了,何必非要給旁人一個交代。

宜臻從床上下來,初秋微涼,紅黛給她披了件外衣,又去關了北窗,聽得少女清亮的嗓音在桌案旁響起:“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應是江南那邊産的罷,送來的時候就只說是紙,也沒有旁的名字,二姐姐要是覺着好,我這還有一些,讓紅黛去書房尋給二姐姐帶走便是了。”

祝亭霜微微蹙眉。

她自小出入皇宮,二公主與她情同姊妹,太子是她至交好友,她屋裏連聖上禦賜之物都不知幾何,想要什麽紙沒有?

這話說的,仿佛她眼皮子與她們一樣淺似的。

祝府裏其他姑娘當成寶貝的玩意兒,在她這裏可不值錢!

“這紙确實是好呢。”

不知何時,連戚夏雲也走到了桌案前,輕聲贊嘆道,“我自小到大用的紙也不少,卻從未見過這樣品相的。臻姐姐,你可知它是在江南哪片兒的哪個鋪面買的?待我日後回了慶元府,定要去做常客。”

宜臻微微擡眸:“我也不知。這原是我母親的一位南面兒親戚送上京的年禮,當時沒立即開了,不知曉它的好處,用它時已是六月,離年節過去好久,也就沒再去信細問。”

“這樣啊。”

戚夏雲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遺憾,低落道:“那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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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這樣。

南面兒親戚就是衛珩。

這紙就是衛珩自己造的新紙,因工序繁瑣,産出不多,如今只有他自己和宜臻在用,還未曾流到市面上過。

所以江南根本沒有一家這樣的店面。

任憑戚夏雲怎麽尋,也是尋不到的。

但好在這位表姑娘也沒有多問,只惋惜地笑了笑,便說起自己帶的香膏和調養方子來了。

“上回我回去,三姑娘與我仔細提了,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聞。原來臻姐姐早就不用那膏子了,我在臻姐姐面前白賣弄一通,臻姐姐顧着我的面子沒說破,還給了我一壇子梅酒,倒叫我臉紅的不行。”

她說着,果真紅了面,極不好意思地低頭嗫嚅道,“這調養方子也不是多珍貴的東西,只因我幼時體弱,母親特地尋一個游方道士開的,用了幾年,還算有點效用,也不知曉臻姐姐看不看得上眼。”

宜臻彎彎眉,極淡的唇色襯的她嗓音都嬌弱了幾分:“戚妹妹很不必如此,你的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卻不說自己究竟看不看的上這調養方子,也不解釋那香膏一事。

戚夏雲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後頭的話,怔了一怔,片刻後才沖她一笑,終是不再繼續說了。

不知為何,宜臻總覺得,這位表妹妹待她也過分好了些。

從方才她與其他姊妹說話的措辭神态來看,瞧的出她并不是多麽軟和的性子,主見有的很,處事圓滑,極少在言語上吃虧。

可偏偏對她就是一貫附和,從不氣惱針對,吃了挂落也不介懷,反而繼續若無其事地捧場奉承。

仿佛她真是什麽極重要的人似的。

便是連二姐姐,都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呢。

這讓宜臻多少覺得有些驚奇,也不免多了幾分疏遠和防備。

因為不論戚夏雲是善意是刻意,她都不想與她扯上太親近的關系。

衛珩說過的,在一切塵埃落定前,最好與祝家其他幾房都少些聯系,越疏遠越安全。

她不知道塵埃落定要到什麽時候,又為何要與親戚們越疏遠越好,但自小的經驗告訴她,聽衛珩的話,一定不會錯。

說實在話,祝宜臻是比季連赫還要忠實的衛珩黨呢。

.......

雖難得幾個姑娘結伴一塊兒來慶賀五姑娘生辰,讓這寄春居熱鬧了好幾分。

可因宜臻身子不好,衆人瞧着她蒼白的面色和單薄柔弱的身軀,到底也不敢讓她多費心神,只說了一會兒話就都告辭離開了。

和三姑娘一塊走的是四房最小的七姑娘祝宜榴,今年才六歲,與宜臻平時接觸不多,只知道這是個性情溫柔的堂姐。

回院的路上,她沒忍住,開口問:“三姐姐,為何祖母不讓亭詹去給五姐姐過生辰?”

為何今日她們幾個姊妹會破天荒地一起來寄春居,是因為早上去祖母院裏請安的時候,正巧碰上了戚夏雲在和老太太說五姑娘生辰一事。

老太太便叫她們都一塊兒來瞧瞧五丫頭。

當時,五少爺亭詹也聽見了這話,哭着喊着非要跟着一起去看五姐姐。

可老太太沒讓他去,說五姐姐生了病,他年紀小,一旦過給他就不好了。

祝宜榴走出去好遠,都還能聽見五弟的哭鬧聲。

“祖母當然不願。”

祝宜嘉冷笑道,“祝宜臻那丫頭鬼的很,誰知道亭詹到了她那兒,又會被哄成什麽樣兒。”

“那五姐姐怎麽也不去看亭詹?我今日還聽見他說,自從五姐姐搬出竹籬居,就再沒去看過他了。”

祝宜臻搬離竹籬居,到如今也有了兩月多。

她深居簡出,外頭送來的聚會帖子一概推拒了,也鮮少與府裏的姊妹兄弟來往。

旁人也就算了,連亭詹這樣她從小疼到大的親弟弟,她也不來瞧一眼。

“這有什麽稀奇的。”

祝宜嘉輕嗤一聲,語氣嘲諷,“你以為她還真有多疼五弟不成?我告訴你,她這個人,從心到肺管子都是涼的,面上瞧着笑面團兒一個,心裏還不知藏着多大的算計呢。”

不得不說,祝宜嘉雖然沖動易怒,說話做事從未有過分寸,但在對自己老對頭宜臻的了解上,卻要遠遠高于向來以聰慧著稱的祝亭霜。

祝二姑娘到如今,還把宜臻當成是一個眼皮子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吃裏扒外的蠢貨呢。

衆人都走後,唯獨她留了下來,蹙着眉,興師問罪。

問宜臻這屋裏的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宜臻微微一怔,而後才笑了:“有祖上傳的,也有自己買的,也有旁人送的,二姐姐可是看上了哪一個?要是不打緊,只管拿去便是了。”

“你若問我,我一樣都瞧不上。”

祝亭霜面色微冷,眼神極淡,“但我要知道,這些玩意兒,究竟是誰給你的,為何要給你,讓你去做什麽事,他對祝府,究竟有什麽目的?”

“二姐姐,你說這話,我不明白。”

“你不用與我在這兒裝傻,也不用像上次一樣胡攪蠻纏非要說贏我,說實話,我對你在做什麽想做什麽并沒有絲毫興趣,也無甚功夫去管。”

她垂下眼眸,平淡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幾分警告,“只是你一日未嫁出去,就一日是祝府的女孩兒,言行一旦失措,整個祝府都會被你連累。祝宜臻,不論你拿了別人什麽東西,承諾了別人什麽,都給我還回去,祖父辛苦打拼下來的基業,不可能由你們二房這樣任意敗壞。”

疏闊的屋子內靜了片刻。

少女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衫,挂到屏風旁,也沒去看祝亭霜,聲音極溫柔:“二姐姐,我是祝府的女孩兒,你也是祝府的女孩兒,你為何會認為,我的言行比你要緊?”

“呵,五妹妹,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跟我裝瘋賣傻?祝府能有今天,我在其中花了多少心血。旁的不說,若不是我在聖上面前說好話,你以為你父親能性命無虞地去外地做官?你還能留在京中,你們二房能落得如此輕松的下場?”

祝宜臻彎了彎眉,盡管笑意很淡,語調卻依然平和:“我父親能性命無虞地去外地做官,或許是因他向來懂得明哲保身,或許也是靠了我們家自己走動的關系,但一定沒有二姐姐你的事兒。”

祝亭霜發覺這個五妹妹總有辦法氣的人發火:“祝宜臻!我是在好心給你指明路,你不要不識好歹,善惡不分。你們二房......”

“我們二房并不欠你的。”

少女打斷她,擡起眸,目光靜谧,“二姐姐,我們二房從來就不欠你,不欠大伯的,也不欠祖父。若真要認真算,是你們欠了我們的。”

“......你真是,瘋魔了吧?”

“當年衛珩的外祖救了祖父,祖父許出去一樁兒女親事,他曾親口對父親說過,只要我應下這樁婚事,侯府爵位日後便是亭钰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祝宜臻......”

“而祖父之所以許下這樣的承諾,是因為大伯本來就因墜馬受傷,無法再有子嗣,這爵位,便是不傳給亭钰,也只能傳給亭钰。”

“.......”

“後來大伯去世,是為救聖駕,出行并非我父親安排的,刺客也不是父親派去的,與我們二房又有何幹?父親本來做官做的好好的,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卻因為莫名襲了爵,被聖上不喜,從此仕途再無進益。”

“祖父離世前,怕你們孤兒寡母吃虧,把體己大半都給了你們。我母親當家管賬,為了撐起伯府的體面,不知貼出去多少嫁妝錢,白了多少根頭發,其中辛苦,想必這些時日大伯母也體會到了。但這幾年,我母親可曾與誰抱怨過?”

“從朱鞍出事兒,到我父親被指派去西南,在其中奔走出力的都是我們二房自己的親戚,不知花出去多少銀錢,托了多少關系。二姐姐,連惠妃都插不上手的判決,你覺得你說的話,在聖上面前能有多少分量?”

她彎起唇,瞅着她,語調輕輕的:“當時冷眼看着,過了頭卻巴巴兒地來領功,二姐姐,你這樣,可不是什麽君子行徑。”

一句又一句質問,不帶停歇,祝亭霜只覺得像幾耳光響亮地打在臉上。

打的面頰生疼,卻又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

“二姐姐,二房從不欠你們的,你實在很不必以一副救命恩人的模樣與我說話。這屋裏的物件,你若真有十分喜歡的,可以與我直說,左右不過是一些擺設而已,我就是送你了又能如何?”

“我說了你這些玩意兒我壓根看不上!我倒是要問問你,你從哪來來的銀錢,哪裏來的親戚,能置辦的起這麽一屋子的東西?”

宜臻收起唇畔淺淺的笑意:“我自己的屋子,我自己的家底,與你又有何關系?”

“二姐姐若真看不過眼,去報官就是了,但凡查出來一件兒是偷的或者搶的,我都任憑衙門處置。”

“祝宜臻.......”

“我身子不好,大夫說了須得靜心休養,今日已耗了太多心神,我就不和二姐姐你多聊了。”

她直接開了門吩咐道,“半青,你送二姐姐出去,這地方偏,路難走,扶着她些,別摔了。”

“是。”

祝亭霜沒動。

站在原地,微眯着眼,面無表情地盯着祝宜臻。

在半青上前試圖為她引路時,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語氣冷冽:“滾開。”

氣氛一下陷入了凝滞。

宜臻覺得有些煩躁。

還有些沒勁兒。

她突然後悔起自己當初為何不直接答應了衛珩的提議,喬裝打扮随他離開京城游歷山河。

再怎樣辛苦也比在祝府裏和這些人虛與委蛇,反複糾纏來的暢快。

果然如衛珩所說,這個世間,最麻煩最讨人厭的,便是自以為是的要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的蠢人。

她這個二姐姐,便是這些蠢人裏的翹楚。

正在這時,屋門外的院內忽地響起了一個熟悉的驚訝嗓音:“二姑娘?”

“你還未走嗎?”

宜臻偏過身,看見了俏生生站在院內的戚夏雲。

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對方還沖她極親近極友好地笑了笑。

“我找不着我的荷包了,所以一路回來尋一尋,原來是落在臻姐姐的院子裏了呢。”

她把手裏的荷包挂回腰間,仿若無意地開口道,“二姑娘,正巧要吃午膳了,老太太說今天請你也去呢,你要不要與我一道走?”

臻姐姐。二姐姐。

對比着實太鮮明。

因有旁人在,祝亭霜很多話一下沒法兒說出口,頓了一頓,最後還是從宜臻移開視線,淡淡應了聲“好。”

“那臻姐姐,我日後再來尋你說話。那香膏子你若用的好,別忘了差人來與我說一說,我那兒還有許多呢。”

宜臻彎彎唇:“好。”

卻再不多說別的什麽了,靜靜目送他們離開,目光猶如一道極溫柔的春風,把所有示好和試探都擋在外頭。

不軟不硬,明明溫和至極,卻始終無法讓人接近。

離開寄春居前,戚夏雲最後回眸望了眼院子裏的宜臻,忽然覺得有幾分失落和無力。

未來的皇後,原來在這時,便已經這般難讨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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