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分手(一)

傍晚十分,幹冷寒風凍得月亮都躲進雲層。

童悅想走左勁哪裏留得住,她一路出宋宅。一整條街道大紅燈籠高挂,氣氛喜慶卻冷清。大年三十都趕着一家團聚吃團圓飯。店鋪大都歇業,只有酒店人聲鼎沸。

寒風刀子般刮過,刮得人臉上生疼。童悅扯高厚重圍巾捂住半邊臉才覺好受一點,突然從路邊綠化帶傳來嗚嗚聲兒。她巡着聲音過去,常青樹縫隙裏蜷着灰灰毛茸茸一團,“嗚……汪汪……”小狗瑟瑟發抖,抖毛的動作好像都要凍結了。

童悅立刻就解下厚圍巾把小狗包起來抱在懷裏,它和團絨差不多大,境遇卻和團絨天差地別。

“你有沒有主人?是不是走丢了?”

“嗚嗚……”它像能聽懂人話似的烏溜溜的眼睛瞅着她,一直叫,鼻子到處聞。

“你是不是餓了?”童悅左右看看,超市小店這個店都關門了,酒店要麽只對會員開放,要麽需要提前預訂。她嘆口氣,“我也餓。”

一人一狗,街道越熱鬧繁盛襯得她越凄慘。她這個樣子也不能回家去,媽媽要是問起來,她怎麽說?

夜越深,天越發冷,風一陣接一陣的刮。她抱緊小狗找地方躲風,酒店大櫥窗拐角剛剛好。玻璃窗裏暖和如春,一家十口,四世同堂,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團圓飯就應該是這樣。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還在醫院嗎?知不知道她走了?會不會擔心她?童悅感覺此情此境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只能靠微弱的光想像幸福。這樣想着,宋立琛說‘我想你’的臉好像就在眼前,還有冬日暖融他讓她枕在他腿上睡覺的畫面,還有他滿臉蛋糕的畫面……想到這兒她傻傻笑起來,眼淚滑下一顆,一點兒預兆都沒有。

“汪汪……汪……”小狗看到食物在她懷裏拱,看來是餓壞了。

童悅眨幹眼睛,安撫它,“噓噓……你乖乖安靜一會兒,等會人家散了席我去幫你要點吃的。”

“小灰灰——”從拐角另一邊傳來男人的聲音,乍一聽童悅以為是宋立琛。

“汪,汪汪——”小狗聽着聲兒興奮起來,看來是認出主人了。

童悅抱着狗繞過去,男人也圍着圍巾捂住半邊臉,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鏡。童悅望着鏡片後的眼睛怔怔發楞,狹長眼尾略彎上翹,顧盼生輝,典型的桃花眼。她印象中最迷人的桃花只有宋立琛一人。可這個人,應該不是宋立琛,宋立琛這會兒應該守在醫院。

“先生,這狗是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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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灰灰來。”男人聲音愈近聽着愈像宋立琛。

童悅心內一時酸澀翻湧,小灰灰從她懷裏跳下去跑到男人腳邊蹭。男人掏出食品紙袋,打開是熱騰騰雞排肉,喂一塊,小狗低頭猛吃。

童悅聞着那香味,餓得肚子叫起來。

男人擡頭,童悅尴尬。男人笑起來,“多謝你幫我照顧小灰灰,我給它買吃的一轉眼就不見了。”

“沒事兒。”她蹲下身子拍拍小灰灰的頭,

“以後可不能亂跑了。”起身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

男人趕緊扶住她,“你怎麽樣?”

童悅緩了緩,擺手道:“沒事沒事,有點兒低血糖。”

男人扶她站穩,“我買了很多雞排肉,你要不嫌棄……”

那香味直往童悅鼻子鑽,人都要餓暈了還講什麽嫌棄不嫌棄。她清了清嗓子,“那我也不客氣了,謝謝小灰灰還有,小灰灰的爸爸。”一句玩笑化解尴尬。

男人一直圍巾蒙着臉,天也越來越冷。

童悅吃了幾塊雞排肉好多了,男人又遞給她一杯熱熱咖啡,這會兒喝正是時候。

“你一個女孩子大年三十怎麽一個人街上游蕩?”男人問她。

“那你一個大男人又是為什麽在街上游蕩?”童悅反問。

男人頗無奈的扶了扶眼鏡,“大年三十家家團圓,我是有家回不去,只能出來游蕩。”

童悅頓時就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呼一口氣,“我也是有家不能回。”

“那我們還挺有緣。”男人笑着說:“前面廣場有燈會嘉年華,既然我們都有家不能回,一起去看看?”

照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她應該警惕,可這個男人就是莫名的讓她生出親切感,也許是因為他酷似宋立琛的眼睛,也許是他幾乎和宋立琛可以亂真的聲音。不是有個笑話說,過年強盜小偷都休業,她怕什麽。

“好。”

“走吧,小灰灰。”男人要抱小狗,小狗不讓他抱,直在童悅腳邊蹭。

“這小子,還知道要美女。”男人手指點小狗頭。

童悅笑着抱起狗,“小灰灰,你爸爸是不是叫灰太狼啊?”

男人這才想起自我介紹,略想了下,“李宇。”

“童悅。”兩人這算是認識了。

偌大廣場萬餘盞彩燈,鳳凰于飛、奇幻走廊……光影流彩,美輪美奂。還有特色演藝,熱辣美食,兒童樂園,人群熙攘,熱鬧紅火。

“好漂亮!”童悅驚喜非常,還以為今晚要凄凄冷冷一個人過了。

李宇站在巨形燈下,童悅看着他背影,燈光忽明忽暗,有那麽一瞬她真的差一點兒就跑過去喊他,阿琛。

這世上會不會真的有□□這種事,同一個人因為對某件事,某個人的執念而分出另一個自己。做着不一樣的事,過不一樣的生活,愛不一樣的人。那個宋立琛愛許惠欣,這個宋立琛愛童悅,那該多好。

她都被自己天馬行空的亂想逗笑。

“笑什麽?”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近身。

童悅搖頭,“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那個人在你心裏很重要?”李宇出乎意料的問題。

童悅直接反應,“你怎麽知道!”

李宇笑出來,“從剛才你第一眼看到我就能感覺到含情脈脈,還有一點點……哀怨。”

“嗯,你都可以上天橋擡攤相面了。”童悅讪他。

李宇眼神突然認真起來,直直看着她,“你怎麽就确定是我像那個人,而不是那個人像我?最容易騙人的就是人的眼睛,你确定你第一眼的那個人就是現在那個人?”

童悅被他繞得有些暈,“你……”

李宇電話響了打斷她,李宇看了眼來電顯‘許惠珊’三個字跳動。他眼中一凜挂斷電話,擡頭對童悅說:“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來小灰灰。”他一招手,小狗立馬從童悅懷裏跳下去。

“認識你,我很高興,後會有期。”他笑着道別。

“再見。”童悅甚至都沒看清他長什麽模樣。

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其實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終于接到宋立琛的電話,童悅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看了許久才接通,“喂。”

“在哪裏?”宋立琛聲音微沉似忍着怒氣。

童悅不想見他,至少這一刻不想,她寧願像剛才那樣在微弱的火光中享受虛幻溫暖。

“許夫人怎麽樣?”

“你在哪裏?”宋立琛又問一遍。

“很嚴重吧,不然你也不會守這麽久。”童悅只自顧自說。

“童悅!”宋立琛是真惱了。

童悅卻在那頭笑了,“我随時等着警察上門。”

“童悅,我們可以心平氣和談談嗎!”

“你現在是心平氣和的嗎?”童悅變得咄咄逼人,“我現在是你要認真交往的對象嗎?是你女朋友嗎?兩個人在一起貴在坦誠。你要去見什麽人,知會我一聲我能理解。不想告訴我,我也能理解,但你不應該騙我。你去加拿大接許夫人回來過年,我能不理解嗎?接完人提前回來見一見許惠珊我能不理解嗎?可你不該把我當傻子一樣蒙在鼓裏。”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無理取鬧嗎!”兩個人,兩番心事,說的兩件事。打一開始,兩人之間就隔着一個他知她不知的人,誤會滾雪球。

“我無理取鬧?好,就當是我無理取鬧,我想你也不想和我這個無理取鬧的人說什麽了。”說完她就挂斷電話,仰着臉淚還是流下來。越流越多,身子凍僵了邁不開腿,她素性原地蹲下去讓眼淚流個夠夠。

黑色歐陸在她身邊急剎住,聲響刺人耳膜。

她擡頭,宋立琛已經從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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