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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伺候的小丫鬟正給沈琉墨擦身,見阿七端着碗進來,難掩驚喜,“阿七哥哥,是太醫院開的藥嗎?”
阿七神色凝重地搖頭,“只是熱水。”
“我去求了陛下身邊的徐公公通傳,只是陛下如今在氣頭上,怕是不會理會。”阿七舀了溫水喂給沈琉墨,“咱們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撐過去。”
小丫鬟知道他這話是安慰人的,捂着嘴又啜泣起來,“殿下為何這般命苦。”
這一年,他們殿下好不容易才讓陛下稍有改觀,卻又遭了這等事。
“昨日那登徒子,真是罪該萬死!”
阿七沒說話,看着床上虛弱蒼白的沈琉墨,心裏亦是對昨日之人恨之入骨。
蕭吾泠聽着他們的絮叨,轉身繞過屏風,阿七二人聽見聲響皆往那邊看,見是蕭吾泠,滿眼震驚齊齊下跪,“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平身。”蕭吾泠走至床前,垂眸看着沈琉墨。
被燒傷的左腿露在外面,一片白皙中醜陋扭曲的疤痕像是贅生物,往外滲着血水,蕭吾泠眸色複雜,又望向沈琉墨蒼白的臉。
烏黑的墨發遮住他半邊臉,額上搭着溫帕子,嘴唇也是毫無血色,呼吸有些沉,全無當年半分風采。
阿七和小丫鬟垂首等着,半晌蕭吾泠才移開目光。
“去請太醫院首。”蕭吾泠閉緊雙眼,直到此時,才有了重生的真切感。
“是!”阿七凝重的臉上終于漫上喜色,急忙去請。
雖然不知陛下為何回心轉意,但總歸他們殿下有救了。
蕭吾泠揮退了小丫鬟,在床邊坐下。前世他沒來看過,也沒理會徐福的通傳,自然不知道沈琉墨病的這般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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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大火後幾天,他還趁着月色來過幾次,彼時沈琉墨已經醒了,榻間糾纏從未吭過聲。
不知那時,沈琉墨心中是如何想的,蕭吾泠陡然覺得,他似乎從來沒有試着去了解過沈琉墨。
在沈琉墨眼裏,他究竟是寵妾滅妻的枕邊人,還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亦或是兩者都有。
修長的大手握住了沈琉墨冰涼的手,蕭吾泠閉了閉幽深的墨瞳。
這一世他決心不再觸碰情愛,給不了沈琉墨想要的,便只能做個世人眼中的好夫婿,給沈琉墨身為皇後應得的尊重。
——
內殿裏,沈琉墨坐着發呆,左腿隐隐作痛,銅爐上溫着白粥,霧氣袅袅而上,模糊了人的臉。
喝過藥後,沈琉墨夜裏醒了,阿七告訴他蕭吾泠來過,沈琉墨還不太相信。
明明昨日蕭吾泠還在盛怒之中,只過了一日就能心平氣和來看他,還請了太醫院首給他診治,沈琉墨拿起手邊的涼水,麻痹灼痛的嗓子,“陛下可說過什麽?”
阿七回憶了下,昨日他請來太醫,蕭吾泠已經走了,“回殿下,陛下應當未說過什麽,只是囑咐阿绫好生照顧您,另外,方才徐公公親自送來了一批侍從。”
他究竟想做什麽……沈琉墨捂着胸口咳了幾聲,嗓子疼得他眉心皺了起來,額上沁出薄汗,“你看着安排吧,不必再禀報本宮。”
說到底,蕭吾泠想幹什麽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好的壞的,都由他受着。
只是前天晚上那個男人,沈琉墨閉緊眸子,掩下眸中的痛苦,那個男人分明對他的身體有幾分熟悉……
他唯一的一次床笫之樂是和蕭吾泠,雖然已是四年前,可有些記憶還在昨日。
耳邊粗重的呼吸,滾燙的汗水,還有那雙手的力度,都與記憶裏重合了。
可如果真是他,為什麽要放火燒了玉芙宮。
“咳咳咳,咳……”
蕭吾泠下朝後又來了玉芙宮,走進內殿就聽見沈琉墨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他于是快步走過去。
霧氣氤氲中看見蕭吾泠的臉,沈琉墨還有些不真實感,直到後背被人攬住,唇邊抵上杯子,蕭吾泠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張嘴。”
感覺到懷中的身子僵了下,蕭吾泠又催促,“先喝水,其他待會兒再說。”
清涼的水入喉,沈琉墨又擡眸去看他,“臣不便起身,望陛下勿怪。”
“無妨。”他不再咳,蕭吾泠也松開了手,二人之間拉開距離。
環視一圈,整個內殿沒有一個下人,蕭吾泠頓時不悅,“你宮裏的下人都是怎麽伺候的。”
“他們都被臣差使出去了,陛下勿怪。”沈琉墨回道,刻意放緩了聲音依舊有些沙啞,看蕭吾泠沒有追究的意思才放松了些。
“身子可好些?”蕭吾泠今日來,主要就是看看他如何了,前世留下病根,這一世蕭吾泠希望他能好好的。
“回陛下,臣無礙。”昨夜喝了藥,高熱就退了,今日雖然難受,到底在他承受範圍之內。
與身上的傷痛相比,蕭吾泠的态度捉摸不定,才是讓他在乎的,“敢問陛下,可是與太樂令起了争執?”
方絮有心疾,不宜床事,那日被蕭吾泠酒後強迫,怕不是借此鬧了別扭,這也能解釋蕭吾泠這兩日為何頻頻來他這兒,許是故意讓方絮吃味。
“為何突然問這個?”提起方絮,蕭吾泠臉色鐵青,這更加驗證了沈琉墨的猜測,沈琉墨抿了抿唇,斟酌道,“陛下,一味地冷待只會将對方越推越遠。”
“好了,不必再提他。”蕭吾泠冷聲打斷沈琉墨,望着他病弱的面容又僵硬緩和了嗓音,“明日皇後便着人搬至長樂宮吧。”
“陛下?”沈琉墨瞳仁微縮,實在摸不清蕭吾泠是為何。
“你宮中無管事之人,有些規矩或許不懂,朕安排徐福給你送幾個年長的太監嬷嬷。從今往後,你不必多想,只管端着皇後的派頭,朕既給了你皇後之位,便無人能取代你。”
朕既給了你皇後之位,便無人能取代你……
蕭吾泠走後多時,沈琉墨還在回想這句話。
陛下是被旁人奪了魂不成,還是被方絮傷到失去理智,竟能對他說出這種話。
他的皇後之位是先皇定下的,蕭吾泠想廢後已久,如今卻說無人能取代他。難不成那場大火燒的不是他,而是蕭吾泠。
回去路上,蕭吾泠才驚覺他自己也是渾身僵硬,重來一世,抛開一切重新面對自己冷待了幾年的結發夫郎,蕭吾泠也是不自在的,可有些話說出口,竟不覺違和別扭。
他或許早該待沈琉墨好些。
“去年西北送來了幾箱玉器,把裏面雙兒能用的拿來給朕瞧瞧。”
“是,奴才這就去辦。”
幾個小太監一人搬一個,最後徐福整整挑了五箱。
箱子一一打開,徐福從旁介紹着,“陛下,這箱是上好的羊脂玉,那邊是藍田玉的玉佩,還有奴才挑出來上好的血玉,聽聞血玉養人,送雙兒的話,是極好的。”
“陛下是有什麽好東西要送給阿絮嗎?”殿外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蕭吾泠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随後垂眸默不作聲。
衣着華麗的青年被幾個侍從簇擁着走過來,施施然行了一禮,自然走到了蕭吾泠身旁,“阿絮見過陛下。”
方絮一眼看中了徐福介紹的血玉,手指一挑,将血玉勾起,“陛下,這是什麽玉石?可真好看。”
“阿絮喜歡就拿去。”蕭吾泠壓抑內心沸騰的恨意,重新挑選那箱羊脂玉。
沈琉墨生的纖細,膚色也比旁人白皙,羊脂玉的手镯襯他。
“真的嗎?”阿絮愛不釋手把血玉收進懷裏,見蕭吾泠沒理會他,一把攬住蕭吾泠的胳膊,“阿絮最喜歡陛下了!”
“嗯。”蕭吾泠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字。
周圍的空氣冷凝,熟悉蕭吾泠的徐福生怕下一刻會有人血濺當場,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陛下還在生阿絮的氣嗎?”方絮似乎對蕭吾泠的情緒毫無察覺,他試探道。
昨天一早他反應太激烈,把蕭吾泠氣走了,難不成蕭吾泠還在生氣。
“并未。”蕭吾泠不着痕跡地抽回手,将其中一對成色極佳的白玉手镯收入懷中,看着方絮,“看看還有什麽喜歡的,讓徐福一并給你送去。”
對于前天晚上的荒唐事,蕭吾泠只字不提,方絮随意波棱了幾下箱子裏的玉器,拿起血玉手镯,“其他的我不要了,陛下把這個給阿絮戴上吧。”
他讨俏一般眨眨眼,蕭吾泠看着他,半晌勾了勾唇,神色莫名,眸光犀利,“朕手勁大,血玉镯到了朕手上,只怕會化為齑粉。”
這般說了,方絮只好不再強求,心想蕭吾泠果真生他的氣了,不知今日來的目的是否還能達到。
“很快就要過年了,陛下有什麽打算?”方絮試探道。
“嗯?”
“我聽說行宮裏景色可好了。”
“所以呢?”蕭吾泠轉身看他。
“陛下非叫阿絮說的那麽清楚!”方絮乜了蕭吾泠一眼,捧着臉看着蕭吾泠,“宮裏太冷了,我想和陛下去行宮住幾天。”
“年前多事宜,朕沒有空閑陪你去。”這話似乎太冷淡,蕭吾泠又補了句,“你想去的話,可以自己去。”
方絮眼珠子轉了幾圈,苦惱又糾結地揚起一張嬌憨明媚的臉,“可是我走了,就見不到陛下了。”
“春節前要回宮,左不過一月的時間。”蕭吾泠仔細回憶着前世與方絮相處的細節,“在行宮裏不準到處跑,行宮不比宮裏安全。”
“知道啦!陛下比小時候還要啰嗦!”目的得逞,方絮半刻也不想裝了,忙跑出去沖蕭吾泠擺手,“那我回去收拾東西去行宮了,陛下自己在宮裏,不要想阿絮哦。”
許是蕭吾泠本就冷淡,方絮竟沒有察覺今日的蕭吾泠有何不同。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蕭吾泠臉色陰沉,前世方絮一直提起兒時,不是因為懷念兒時,而是知道自己一直忘不了記憶的人,一次次讓自己念着舊情,容忍他的所作所為。
至于背叛,早見端倪。
蕭吾泠沉着臉将外衣脫了,打算去沐浴淨身,他招來徐福,“派人盯着太樂令,行宮裏有任何異動都要與朕交代。”
“是。”徐福驚訝地瞥了一眼蕭吾泠,“那陛下,方才的玉器……”
“送到皇後那兒。”蕭吾泠伸手揉着額頭,将剛才那一對也拿了出來,“這一對也一并送去,玉芙宮遭逢大火,又寒冷空蕩,你趕緊把長樂宮收拾妥當,挑些手腳麻利,忠厚老實的下人以便伺候皇後。另外,皇後的配置,一一補上,包括這些年的例銀。”
“是!奴才明白了!”徐福大驚,內心已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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