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即使襲淵戴着電磁項圈,聯盟軍也對他十分忌憚,滞留區裏裏外外至少有四五十個人巡邏,還用上了能源防護網。

見到阮秋出現,襲淵站起身,從角落無聲走近。

他沒說話,安靜的眼眸微垂,看起來竟有點可憐。

阮秋很心疼,趕緊讓人把能源防護網打開。

聯盟軍面露難色:“小少爺,我需要向首席請示。”

唐謙也做不了主,阮秋幹脆自己找司詢。

司詢可能在忙,他先發了一條傳訊。

[舅舅,不要關着襲淵好不好?]

司詢沒有回複,而是直接發來實時通訊的邀請。

阮秋接了,通訊器裏傳出司詢的聲音:“最多給你十分鐘。”

他叫聯盟軍把防護網打開,但電磁項圈依然不能取下來。

阮秋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和襲淵相處,之後襲淵還要被繼續關着。

“舅舅……”阮秋祈求道:“他都戴着項圈了,不會做什麽的。”

他想為襲淵争取更多的自由,而不是像個犯人一樣被關起來。

而且在昨天,阮秋就發現司詢的态度有所松動。

他也想再試探試探司詢的底線,如果襲淵能正常留在星艦幾天,再表現得好一點,說不定會在司詢心裏留下不同的印象。

他雖然是星盜首領,是一本書裏的大反派,但他并不是毫無優點無可救藥的。

通訊器的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道:“三十分鐘。”

話音剛落,司詢切斷了通訊。

阮秋依然失落,但他也知道,要讓司詢接受襲淵沒那麽容易,在這次事故之前,星盜與聯盟軍還是完全敵對的關系。

[謝謝舅舅。]

關閉通訊器之前,他又給司詢發了一條傳訊。

聯盟軍得到司詢的命令,才撤掉了能源防護網。

連通合金栅欄的能源消失,側面的自動門“啪”地彈開。

阮秋進入房間,顧不上周圍還有人,一頭撲進襲淵懷裏緊緊抱住他。

襲淵身上的通訊器和機械盒都被收走了,機械盒由唐謙交給了阮秋。

他聯系不上襲淵,也沒再見過司詢。

昨天因為迷藥的緣故,他與襲淵分別前,都沒能再好好說幾句話。

“哥哥,”阮秋擡起頭,小聲問道:“你昨天有沒有受傷?”

唐謙見他這樣,搖着頭嘆了口氣。

即便如此,他還是支走了附近的聯盟軍,和他們一起去遠一些的位置留守,給兩人留出單獨相處的空間。

襲淵抱緊阮秋,輕輕嗅着他發絲間的氣息,說道:“右手受了點傷,不嚴重。”

阮秋緊張得很,拉過他的右手,挽起衣袖看見一截纏繞的繃帶。

傷口應該不大,也不影響行動,并且得到了及時的處理。

看來昨天,司詢真的讓醫生來給襲淵檢查過。

“沒事就好……”阮秋稍稍松了口氣,又問:“你吃飯了嗎哥哥?”

他現在的模樣,簡直像是擔心司詢虐待了襲淵。

襲淵看了一眼遠處的唐謙與聯盟軍,彎腰湊近親吻阮秋。

他蹭着阮秋的嘴唇,一邊回答:“吃過了,別擔心我。”

除了行動受限,随時有人看守着,司詢對他還算客氣。

沒有質問他潛入學院,也沒有警告或威脅他,讓他離阮秋遠一點。

阮秋輕輕掙紮,紅着臉躲閃:“外面還有人……”

何止外面有人,天花板上還有一個微型的監控點,時刻監視着房間內的一切畫面。

襲淵勉強按耐下來,又牽起阮秋的指尖親了親,帶他去沙發坐下。

兩人的舉止無比親密,司詢卻沒有給阮秋發傳訊,或是讓唐謙過來阻止,多半知道看了會生氣,壓根沒管。

“哥哥,”阮秋半靠在襲淵懷裏,下巴抵着他身前:“舅舅他……問了你什麽?”

昨天下午阮秋還在頭暈,晚上的時候從唐謙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故的過程。

襲淵的下屬逃走了,蘭铎沒能追上,另外三架隐形星船裏的人死了一個,剩下的五人不同程度受傷,正在等待審訊。

學院這幾天也會暫停一切課程和活動,配合聯盟軍的調查。

事關阮秋,斯夏普和哈林星的駐紮軍只作為協助,在這件事上還得聽聯盟軍的指令。

最慶幸的是,阮秋安然無恙,學院裏也沒有産生其他傷亡。

襲淵摸着阮秋柔順的銀發:“一些之前的事情,不用在意。”

阮秋還是很好奇,但轉念一想,司詢要問的應該也就是昨天的情況。

“那你要什麽時候離開?”他又問,語氣不自覺地低落下來,“舅舅有提過嗎?”

如果可以,阮秋更希望他能留下來,雖然……好像不太可能。

“過幾天,”襲淵察覺他的情緒,半哄道:“我還會再來找你,別擔心。”

阮秋悶悶地“嗯”了聲,還目不轉睛地望着襲淵。

他們又要分別,但這一次,襲淵似乎更加平靜,坦然地接受了,也沒有試圖趁機把他帶走。

不過他現在只身一人,通訊器還沒了,恐怕有這個想法,也難以實施。

三十分鐘轉瞬即逝,唐謙過來催促:“小少爺,該回去了。”

襲淵松開阮秋,在他額間親了一下:“回去吧。”

阮秋出了房間,看着能源防護網重新開啓。

他依依不舍:“哥哥,我中午再來看你。”

襲淵站在防護網內,輕輕勾起唇角:“好。”

兩天後,事故的調查出了初級報告。

潛入學院想綁走阮秋的人,都曾經是哈林星的駐紮軍,加入軍隊不久後就因為各種原因被處分、開除,後來便開始接一些懸賞任務。

星盜、傭兵這樣的游離組織,基本都在星系的邊緣地帶,很難靠近防守級別高的星球,而那幾個被開除的駐紮軍,本就是哈林星的合法居民。

他們有參軍的經驗,本身實力不俗,背地裏經常幹一些違法的懸賞任務。

不僅如此,學院和駐紮軍內部,都有這幾人的同夥,否則他們根本弄不到高級隐形星船,也無法順利潛入學院。

五人供出了幾個名字,斯夏普第一時間把人抓了起來,交給司詢處置。

而他們的目的,是要活捉阮秋,将他交給發布懸賞任務的人,至于雇主抓阮秋做什麽,他們也不清楚,可能是綁架勒索之類的。

身為軍事方面領先的副星,擁有全星系最頂尖的軍事學院,竟然出了這種醜聞。

“首席,”斯夏普親自面見司詢,脫下帽子向他行禮,說道:“此事我有重大責任,請您責罰,但在還未徹底查明之前,不能讓民衆知道。”

自從副星逐漸發展,他已經許久沒有在司詢面前如此恭敬過了。

“是該再好好查一查,”司詢冷哼道:“據我所知,懸賞是專門找上那些人的,這條線還不知藏了多深。”

供出來的幾名駐紮軍和學院的管理層,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人物,背後多半還有人。

斯夏普想把事情壓下來,不被民衆知道,以免引起恐慌。

司詢能夠理解,他會幫忙隐瞞,學院遭遇襲擊的理由,新聞報道上只說是一群反社會分子,想傷害學院的學生,但被及時阻止。

并且有聯盟軍與駐紮軍的共同協助,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但是,斯統領,”司詢坐在椅子上,擡起一雙冰冷淩厲的淺瞳,“駐紮軍內部還需嚴查,哈林星這段時間的軍事權,就先交由聯盟代管吧。”

斯夏普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卻又無法反駁。

他很快收斂了神色,應道:“是,全聽首席的意思。”

斯夏普離開後,唐謙從後廳過來,手裏提着一壺熱水。

他為司詢的茶杯添滿熱水,說道:“先生,科研所的資料,已經全部交給他了。”

司詢應了一聲,端起茶杯吹散熱氣。

唐謙還沒走,面露猶豫:“那個襲淵,他可是星盜首領,當真能信任嗎?”

良久後,司詢才淡淡出聲:“試試吧。”

這兩天,他總是想起襲淵在學院裏護着阮秋的那一幕。

誠然,他還是不喜歡這個人,但也不得不承認,襲淵比司熒當初看上的那個平民,要強得多。

發生了綁架未遂的事故,司詢本想把阮秋送回主星,不必繼續待在哈林學院。

但斯夏普極力勸阻,認為阮秋這時候離開,會被懷疑與事故有關。

恰巧司詢也要在哈林星留一段時間,并遠程處理主星的公務,阮秋也就留了下來,等學院的考核結束後再說。

學院再過三天才會恢複上課,龍鳳胎身體回複後,重新跟在阮秋身邊。

午飯時,北雪忍不住詢問:“小秋,襲淵是誰?”

許多事情,他們也陸續知情,只是知道不代表能明白。

阮秋捏着筷子,悄悄看了一眼司詢,支支吾吾道:“是……是我的男朋友。”

北雪皺眉:“男朋友是什麽?”

唐謙掩唇輕咳,阮秋不敢說話了,幾口塞完碗裏的飯,放下筷子:“舅舅,我吃飽了。”

司詢眼皮都不擡一下:“去吧。”

龍鳳胎早就吃完了,阮秋起身推好凳子,帶着他們離開。

臨走時,他在甜品臺上拿了一塊小蛋糕。

阮秋熟門熟路,徑直來到滞留區,讓龍鳳胎留在遠處等待,獨自繼續往前走。

守在外面的聯盟軍見到阮秋,直接關閉防護網,打開自動門,退到遠處。

阮秋進了房間,把手裏的小蛋糕遞給襲淵:“你吃嗎?”

襲淵已經吃過午飯了,看着眼前塗了一圈奶油的小蛋糕,也不拒絕:“你喂我。”

阮秋耳尖泛紅,舉着手就這麽喂給他。

司詢實在管不住他,就不怎麽管了,阮秋一天要來兩三次,但每次還是不能待太久,唐謙會催促他回去複習功課。

“哥哥,我過段時間可能要回主星了,”阮秋說道,“等考核完就和舅舅一起回去。”

他心裏也希望能把學院的考核完成,至少代表着這一段時間學習的成果。

襲淵“嗯”了聲,垂着眼似乎在思索:“回了主星,繼續上學嗎?”

“應該是的,”阮秋點頭,“主星也有學院,只是沒有這裏的好。”

主星重點發展貿易和科研,去了那邊可能學的東西會有點不一樣。

不過到時候,他可以借此機會再找一找治療襲淵的方法。

阮秋伸手摸了摸襲淵的額角:“最近還難受過嗎?”

“沒有,”襲淵牽住他的手:“我沒事。”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唐謙發來傳訊催促。

阮秋才起身離開,和龍鳳胎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

三天後,學院恢複上課。

司詢和斯夏普将消息壓得很好,學生們根本不知道阮秋的遭遇。

各類課程照常進行,考核又往後推了兩周,說是這次的事故影響到了投息場館的能源使用。

下午的訓練課前,一個熟悉的人來到阮秋面前。

斯純沒了之前的盛氣淩人,低着頭:“對不起……”阮秋覺得奇怪:“你為什麽道歉?”

他臉上的神色有些後怕,又像覺得丢臉,夾雜着複雜的表情:“我……本來父親是讓我保護你的,我卻沒有做到。”

如果斯純那天跟在阮秋身邊,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也許情況就不會那麽糟了。

他還年輕,對一些事情還不太能理解,只知道現在哈林星被聯盟接管,幾乎回到了當初依附主星的時候。

斯夏普沒有太過責怪斯純,但這卻讓斯純更加難受。

阮秋一愣,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依然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來道歉多半也不是因為自己差點被抓走。

阮秋收回視線,帶着龍鳳胎離開。

看着阮秋的背影,斯純很是懊惱,用力撓了撓頭發,也轉身走了。

附近沒有別人,斯純特意挑了個偏僻的地方和阮秋說話,以免被別人聽見。

他往自己的教學樓走,中途突然瞥見一抹黑色的影子極速掠過。

斯純下意識扭頭,後腦勺猛然一疼,整個人栽倒在地。

他迅速反應,朝一旁的花壇躲避,同時想打開通訊器發送求救。

然而對方比他更快,抓着他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丢在花壇邊,一腳踩住他戴着通訊器的右手。

此時,斯純才看清襲擊他的人是誰。

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衣,大概二十五歲上下,身量極高,面容英俊且陌生。

他居高臨下,用力踩着斯純的右手,眼底陰沉狠戾。

斯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想起他第一天打算跟着阮秋的時候,路上莫名感覺有人盯着他。

“你……你是誰?”他努力鎮定道:“趕緊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我父親……”

右手的痛感加劇,痛得斯純一時失聲。

襲淵緩緩彎下腰,聲音沙啞低沉:“不想死的話,離阮秋遠點。”

斯純懵了:“什、什麽?”

他不明白怎麽又跟阮秋扯上了關系,對上襲淵的目光,沒來由地脊背發涼。

這個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蝼蟻或廢物,既冷漠又令人恐懼。

他應該知道自己是誰,卻并不在乎,也許只是嫌麻煩,才沒有直接殺了他。

斯純聲音顫抖:“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找他了……”

遠處有腳步聲靠近,襲淵松開斯純,最後冷冷看了他一眼,幾息之間消失在走廊當中。

不久後,阮秋收到了襲淵的傳訊。

[等我回來。]

襲淵今天要走,阮秋提前知道。

可惜沒能當面送他,今早阮秋回學院的時候去見襲淵,司詢就在一旁看着,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好在襲淵的通訊器還給了他,兩人應該能繼續在拟真倉裏見面。

阮秋走到無人的角落,回複傳訊。

[好。]

[哥哥,我會想你的。]

兩周後。

邊境某個偏遠的小星球,幾架漆黑的星艦懸在高空。

地面被染紅,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周圍像被洗劫過,桌椅瓶罐四處散落,還散發着一股化學制品的味道。

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星盜繼續在附近搜尋,有下屬來向襲淵禀報:“首領,都解決了。”

襲淵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還跪着一個人。

此人長相十分怪異,鼻梁扁平,脖頸兩側長着兩塊硬殼包裹的圓形器官,随着呼吸緩緩起伏。

他渾身是血,雙手被反綁動彈不得。

這時,又有一個人走近,詢問襲淵:“襲首領,我需要向首席彙報這裏的情況。”

襲淵下巴微擡:“可以。”

跪在地上的人見狀,露出絲絲詫異又不敢置信的目光。

“你……”他說話的語調奇怪,吐字模糊,“你是星盜,怎麽會與聯盟合作……”

襲淵似是心情還不錯,彎腰靠近。

他一只手撐在腿間,一邊舉起手中的離子槍。

槍口冰冷,對準地上人的額頭。

“因為……”在扣動扳機之前,襲淵慢條斯理道,“我和那位聯盟首席,達成了一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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