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伍』愛比死更冷

[1]

裝潢簡約大氣的寵物店。

是學心理的室友告訴自己，一個人封閉太久，會內傷。當一個人獨住，不妨養一只寵物，比較不容易感到孤獨。

像安泯那樣喜歡把什麽事都埋在心裏的女生，也是需要這樣一只可愛的寵物吧。

想要選一只溫順的貓咪，但發現安泯本身就是敏感如黑貓的女子，若是貓咪，恐怕是變得越來越抑郁吧。

“就這只吧。”所以最終還是選定了一條有着澄澈眼神的狗狗。

“先生，歡迎下次光臨。”

[2]

出院那天。

張揚的酒紅色頭發，壓低的帽檐，戴深色的墨鏡，衣冠慵懶，穆星辰那張帥氣逼人的臉、那輛銀色敞篷跑車還是那麽高調。

“親愛的，這麽快就出院了，中秋節的團圓飯你打算怎麽辦？”

“要不然，辰，我們私奔吧。”

安泯精致的小臉上化着成熟的濃妝，搭配海藻般的巧克力色齊腰卷發，一種無法言喻的妖嬈。還是那麽喜歡穿暗色調的衣服，低調的奢華。

一個高調，一個妖嬈，美到人神共憤的璧人，乍一眼還以為是明星，引得衆多路人側目。

他擁住她，“好啊，我們私奔吧，就現在。”語氣有點輕佻，卻透着不可亵渎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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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的情話，惹得一旁的蘇晴直起雞皮疙瘩，她篩糠似的抖了兩下，似在抖落雞皮疙瘩。“那啥……我這個電燈泡是不是多餘了。”好心來探病，卻冷落成了人型電燈泡。

穆星辰看她一眼，似乎是說，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蘇晴佯裝生氣地撇撇嘴。

一聲清越的鈴聲響起，是不同于其他人來電的特殊設置的鈴聲。

調子很耳熟，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Алиби《melodiyadozhdya》。

[注：是一首很好聽的烏克蘭歌曲，英文名字叫做MelodyofTheRain，意思是雨的旋律。]

安泯留意到他眼裏的風起雲湧，但只是一瞬，轉眼即逝。

“喂？”再自然不過地摁下接聽鍵，并沒有避諱安泯和蘇晴就在旁邊。不知是否是安泯多心，他似乎是故意要消除安泯對他的猜疑。

“穆星辰，誰的來電？”蘇晴為安泯憤憤不平氣勢，活脫脫像個捉奸在床的兇悍婦人。

他掩住手機，神色淡然地答：“我前女友。”

即使是努力想要掩住手機，還是激怒電話那頭耳尖的她。

她在那頭不滿地咆哮：“混蛋穆星辰！誰是你前女友啊？！你給我解釋清楚！！”

他輕笑，語氣鎮靜，“丫頭，什麽事？”

聽到他不再想往常同她鬥嘴，她才稍微鎮定一點，“穆星辰，你上次傳給我的資料我大致看了一遍。計劃有變更。電話裏說不清楚，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見一面。借口你就跟安泯說，你前女友糾纏不休鬧跳樓自殺好了。”

挂斷電話後，穆星辰先撞上的就是蘇晴狐惑地打量眼神，蘇晴酸溜溜地說：“當着現任女友的面，還跟前女友說說笑笑打情罵俏的。”

穆星辰看向安泯，眼裏分明寫的是，這就是傳說中的皇上不急急太監？

安泯無可奈何地說：“別太介意，蘇晴也是好心。她的性格就是如此，直爽率真，不拐彎抹角，容易義憤填膺。”

“對了親愛的，臨時有點事，我不能送你回學校了。”他翻出手機查詢，“西街路口的公車站臺二十分鐘後會來一班車。親愛的你從醫院沿着這條路直走十分鐘就會到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

随即，跑車在公車站臺相反的方向消失不見，徒留嚣張的引擎聲。

入秋，林蔭小道兩旁水杉落盡綠葉，徒剩枝條。

安泯愛臨近冬日蕭條的水杉，狀如葉脈書簽一般藝術，*天際，有一種欲要刺穿上帝心髒的銳利。如果是在傍晚，以瑰麗的霞光作幕布，定是唯美得無與倫比。

但一旁的蘇晴卻沒有那個閑情欣賞道路兩旁的景致，她略微嚴肅地對安泯說：“泯，穆星辰去找前女友你不介意嗎？還跟前女友糾纏不休，竟然扔下剛出院的現任女友去坐公交車，而去見前女友，你真的不介意嗎？”

說不介意是騙人的，愛本來就是自私，戀愛中，沒有誰會那麽大度。可是，我還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愛情。安泯擡眼，打望，不語。

蘇晴看安泯蒼白的臉色有點心疼，“好啦，我就不逼問你了。畢竟那是你們兩個人的家務事，我不該插手的。泯，冷嗎？我去便利店幫你買點關東煮。”

家務事？！安泯還在咬文嚼字的時候，蘇晴已經捧着一杯騰騰冒着熱氣的關東煮走了過來，安泯接過，倏忽間有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汪汪汪！”不知何時，身邊出現了這麽一只可愛的狗狗。

應該還是幾個月大的小狗，不是斑點狗，雪白中卻透着黧黑，有着一雙英氣逼人的清亮的眼珠。它搖着尾巴，眼巴巴地望着安泯。

安泯疑惑地看向它，它嘴巴微張，露出牙齒，鼻上蹙起皺紋，眼光柔和，耳朵耷拉，嘴裏哼哼叫喚，身體優美地扭動着，還要搖尾巴，似乎是在微笑示好。

安泯開始并未理會，狗狗便炫技般地端正坐下，眼神晶亮。時而又不耐煩地“汪汪”兩聲，甚至蹦起想要夠着安泯。安泯瞪它一眼，它又乖巧地立正稍息坐好。

安泯在它黑漆漆眼裏讀懂它的意思，溫柔地蹲下身，一口口喂它吃魚丸。

“哎呀呀，我的好心啊……就這麽喂狗吃了。”蘇晴假裝生氣，“不過這只狗狗真的好萌啊，來，給姐調戲個~”

而後公車到，兩人走開，那只狗狗卻還戀戀不舍。

下車之後，安泯竟驚奇地發現狗狗還在一旁讨好地搖着尾巴。安泯愛憐地摸摸它的頭，柔軟光良的狗毛很有質感。

難道這小東西一直追着公車跑到S大校區？這路程至少也有三千米。

“泯吶，看來這只狗狗對你一見鐘情，跟定你了咋辦？”蘇晴打趣說，“你看它眼裏分明寫着三個大字‘求包養’！”

乍一看，它眼裏确實祈求。安泯的心一下*來，小可愛，你究竟是沒人要還是走失掉了呢。“可是校園裏不允許養寵物怎麽辦？”

忽而，安泯地抿了下嘴角，邪魅的弧度，她飛快地輸下一串字符，娴熟地摁下快捷鍵，發送成功。

[3]

廚房裏噼裏啪啦的響着，溢出陣陣激起食欲的濃香。

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泯。

「辰，我想把行李搬到你那。」

“噗。”她看到這條短消息一下就噴了，可憐了那雪白的餐布。穆星辰系着鵝黃色維尼熊的圍裙從廚房走出，一臉嫌厭地一把扯過桌布，桌上的玻璃花瓶竟安然無恙！

她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家庭煮夫”形象登場的穆星辰，覺得這身打扮居然沒有那條短信重口味兒！

“有什麽好笑的？不就是維尼熊麽？本大爺偶爾也換換穿衣風格走正太路線。”穆星辰以為丫頭是笑圍裙，便毫不留情地賞她一個爆栗。

她一臉邪念地遞上手機，看穆星辰臉色驟變。

不是因為這條短信，而是丫頭幫他回的消息。

「地址，臨安花苑西街27號，摁門鈴說是穆星辰的女朋友，就會有管家出來開門。」

“穆星辰，安泯今天不是不會家過中秋節麽？所以你呀就在家裏好好陪陪她，中秋節本來就是喜慶團圓的日子，被冷落一個人過是不好受的。”她大口咀嚼着咖喱飯，嘟囔着說，他忽然很想揉亂她的頭發。

穆星辰解下圍裙，一臉擔憂：“丫頭，那你呢？伯父伯母他們不是出差還沒有回來麽？”總是無暇顧忌自己，讓人擔心，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真正長大。

她纖白的手指略微一抖，放下餐勺，一臉沒心沒肺的陽光笑容：“哎呀呀，沒關系的啦。我早就習慣了。”

他還是不放心，囑咐說：“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電話給我，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到。”

銀色跑車愈行愈遠，直至消失不見。她望着窗口，悵然若失，喃喃自語：“穆星辰，現在如果你跟安泯分手，你會傷心嗎？我知道，你不會的。我也知道，安泯當然也不會，因為愛還沒有深入骨髓。注定悲劇的戀愛，就該扼殺在搖籃裏，太晚，只是徒增結局的難堪。”

[4]

“泯，你真的是要跟穆星辰同居？！真的真的嗎？”前往穆家的路上，蘇晴喋喋不休。

安泯笑着默認，她魅惑的笑容看得蘇晴有點恍惚，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覺得這笑詭異的很，像是随時都會跳出一把直逼心髒的匕首。

蘇晴抱住狗狗，還是不解，“可是，為什麽呀？難道就是為了狗狗有個住處就搬離學校宿舍？”

“那當然只是個借口。”安泯望着海般無垠的碧透藍天，誰有能料到這樣澄澈的藍天掩藏着多少令人作嘔的微生物呢。誰又能确保半路冒出的穆星辰究竟是什麽身份什麽目的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安泯的眼裏有蘇晴讀不懂的深邃。

筆記本電腦的密碼是123456，據說男生都很神經大條，對于這些煩瑣的事情總是越簡化越好。雖不是絕對，起碼在穆星辰身上可以得到驗證。

無意點進一個word文檔——

**年**月**日

初遇

第一幕：S大校區

客串（告白）：學長，我……我，喜歡你！

我（對客串）：我也想接受你的好意。怕只怕我的心上人會不高興。

我（對安泯）：幫個忙。

[借位Kiss。]

安泯：喂。我已經幫你把追求者吓跑了。你到底抱夠了沒有啊？

我（對安泯）：沒夠。

[我：靠近。]

[安泯：右胸口一拳，以及一腳。]

｛分析：城府很深，對人都有戒備，像只小刺猬，但心底還是有柔軟的一部分，比如——同情心。｝

第二幕：解剖系

我（對安泯）：可算找到你了。

[推門。]

……

安泯和穆星辰從初遇，到再次邂逅，直至交往的過程，每段對話，都疏而不漏地記錄在案，包括動作、包括神态，以及分析。

空氣鈍重，沉澱着不可預知的憤怒。

太過寂靜，不過是下暴風雨的前奏。

黑暗中，他站在她的身後，頓時手足無措。但還在強裝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親愛的，我知道你愛我，才不舍得離開我，搬來和我一起。可是孤男寡女的，怎麽能獨處一室？三樓還有好幾間客房的說。”

“背地裏調查我、接近我，記錄所有關于我的消息、事件。難道說，這就是你的根本目的？”直接無視掉他所謂親昵的寒暄，她冷笑，電腦上的私密文檔暴露無遺，讓他不禁一怔。果然還是太掉以輕心了，畢竟她是安泯啊。

“那麽，誰又是你效力的對象呢。”她的語調不帶半點溫度，嘴角卻帶着戲谑的笑，“艾喜？”

他皺眉，努力在腦裏搜索着這兩個生疏的字符：“艾喜是誰？”

“呵，別裝傻了，S大表演系的高材生——穆星辰。”

“你今天是去她家吧？S城若林小區甲單元17幢501，嗯哼？”她微眯眼線，妖嬈絕美，勝券在握的倨傲，“艾喜，年齡17周歲，現在S大附中高三（16）班就讀，……”

他瞳孔收緊，但失控僅存一剎，似乎是倦怠了，“夠了。”

可她偏偏沒玩夠。游戲一旦開始，就非要分出勝負才肯罷休。她冷眼瞟向穆星辰，似乎很享受他瞬間呆滞的樣子。她高傲地擡起下巴，甩下一沓在臨安小區的照片，清晰度高得驚人，令人嘆為觀止的偷拍水平！

導火線被點燃，空氣中充斥着電光火花，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他的眼神鄙薄：“穆星辰，別以為就只有你會在暗地裏調查我！請別以為你的演技究竟有多完美，你甚至比不上我安插在你身邊的一個眼線！我，安泯，從來都不單蠢好騙！”

她像只暴怒的獅子，随時都可能撲上去将他啃噬。

他只是不語，但他越是沉默，越是鎮定，她越是暴躁！

她倒吸一口氣，“那麽，你接近我的目的呢？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是傳言說S大的校花安泯是個高傲的冰山美人，所以身為情聖的你才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來證明你自己是多有魄力征服我，對嗎？”

他眼神閃閃躲躲，稍微懂一點心理學的人都知道這是心虛的表現，當然，他自然是知道不過。與其事情披露，倒不如就這麽誤會下去。

“啪——！”她扇了他一巴掌！

他俊美不可方物的左臉頰分明被印上五道重重的暗紅指印，擦破了一點皮，滲出鮮紅的血漬，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觸目驚心。

她微驚，他竟沒有躲開，亦沒有霸氣地握住她的手腕，似乎是早就猜到了。她撅起嘴，并不解恨，反倒很不爽。

古堡式的歐式別墅外，盛開到極致的薔薇蔓到窗臺。

深紅薔薇的花語是只想和你在一起。

安泯徑直走過去，折斷那枝諷刺她的絢爛薔薇。薔薇花好像也會疼痛，漫出莖液，花瓣的顏色變成猩紅的血色。

此刻，她終于心滿意足地釋然一笑。血薔薇的花語是碎裂。

“我們分手吧。”她矜貴地揚起嘴角，有着主宰者般壓迫的氣勢。他只是垂眸，他再讀不出她眼底的惋惜。

還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他輕啓薄唇，苦笑，“看不出來，你也挺有表演天賦的。”故意，故意裝作陷入情網的樣子，差點，差點就讓他動搖分心。

“随你怎麽想。”随你怎麽想，這句話說出口她便後悔。明明是交付了整顆心，卻要僞裝無謂。為了可笑的自尊，她咬緊下唇，隐忍。

起碼，在氣場上，她始終占上風。潇灑地轉身，不再回首，怕回首後，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就回不了頭。

[5]

慘白色的燈光，在他精致的臉上投下濃密的陰影，看不出情緒。

麻利地摁下撥號鍵，“丫頭。”他只是喚她，他的聲音沙啞，聽上去像是打了一場敗仗。是的，一場敗仗，破壞了計劃，甚至……輸了心。是不是只有真正失去了，才恍然明了那就是愛。

“我跟安泯分手了。”

“我知道。”她的語氣帶着難得的輕柔，是撫慰吧。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安泯了。”

她聽得出他的哽咽，她嘆了口氣：“我知道。”

“對了，艾喜是誰？S城若林小區甲單元17幢501，是她家嗎？”他忽而記起這個替罪羊，真的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查到丫頭了。

“艾喜是我表姐，我這兩天暫時住在這。”

他終于笑出來，“你沒事就好。”

[6]

“泯，泯？你到底怎麽了？穆星辰欺負你了嗎？”見安泯失神地從房間走出來，眼裏泫然有淚！

她緘默不語。

“安泯你丫的有事說話啊，這麽失魂落魄的。穆星辰*你了啊！！！”

（喧宵：……）

安泯搖搖頭，無力辯解。“蘇晴，我們回去吧。”她扯着她的衣袖，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蘇晴*安泯攥着蘇晴衣袖泛青的冰涼的手，義正嚴詞：“不行，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泯，我不能讓你白白受苦。”

[7]

“穆星辰，你還笑得出來？”蘇晴望着他，險些失神，不知為何，她覺得他并非冷血絕情，倒是濃濃的傷感，劈天蓋地。

“穆星辰，你倒是說話啊！”不論蘇晴再氣勢洶洶，發現他都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失了心一般。不對，他怎麽可能失心？花心的人是沒有真心的，不是嗎？

她無可奈何地走到素白色的電腦桌旁，*鼠标滾軸，停留在word文檔的最後空白的一頁。有那麽一種方法，隐藏心事。那就是，白底白字，黑底黑字，外人看到的不過是虛無，可是，善于編制且隐藏心事的人都知道，單機鼠标左鍵不放開，選中，便可知。

呆滞許久。

“這……這就是真相嗎？”她眼裏帶同情地看向穆星辰，“這就是你接近安泯的目的嗎？”

他雙手無力垂落，心髒好痛，喘息不得，沒有多餘的力氣解釋，他虛聲說：“拜托，不要告訴她。”起碼，現在還不能告訴她。

蘇晴從他憂傷的眼裏讀懂他的意思，只是嘆息：“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穆星辰，你好自為之。安泯那邊我會去安慰的。”

穆家別墅前的花園，曲徑通幽處，她們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他站在窗口，肅穆如一尊神坻，不可冒犯。他說，再見，再也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