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

1

休庭了。

大家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匡春山被法警帶走的那一瞬間,他轉頭看着金愛,眼眶裏的淚水在打着滾兒,他想不到金愛為了給他減輕罪責,能夠挺身而出,甚至不惜冒着擔當刑事責任的風險到法庭作證,此時的金愛在他心目中是一位巾帼英雄。

金愛深情地望着匡春山,她目送着匡春山,直到匡春山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才木木地轉過身來。這時匡春紅、牛律師、陳支書、匡春河都過來圍着金愛,都娟和姜小芳擁抱着金愛哭了。都娟說:“金愛,你真了不起,你怎麽不預先跟我們溝通一下,讓我們也有一個思想準備,真吓死我了。”

金愛說:“我不能預先告訴你們,防止你們的情緒有了變化,或者你們希望值高了,萬一法官不采納,不是失望更大,對小芳的打擊就更大了。”

姜小芳說:“金姐,你把我吓了一身的冷汗。”

牛律師對金愛說:“你的證詞太精彩,其實你應該是個當律師的料,有理,有據,有邏輯思維,合情,合理,合法。”

金愛說:“牛律師,你過獎了,我當時就豁出去了,心裏只想一個事,那就是要救出匡春山,減少匡春山的罪責,那怕我自己去坐牢我也在所不辭。”

牛律師說:“如果你這個證據被法庭采納,匡春山受賄罪就定不上了,這一項就可以為匡春山減少十年的刑期。”

金愛說:“這可要謝謝牛律師的指導了。”

牛律師說:“你今天發揮的非常好,非常成功。”

金愛說:“我今天夜裏一夜沒睡,我把所有的前前後後都想了一遍,按照你指點的,法官要問那些問題,如何回答,我一夜不知演練了多少遍。”

牛律師說:“這可是一步險棋,已經把你自己逼到懸崖邊上了。”

金愛說:“這也是萬不得已,只要能為匡春山減輕懲罰,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牛律師說:“你已經盡力了,今天的證詞不但精彩,而且也很經典,但匡春山在擔保書上簽了字……。”牛律師稍微頓了頓,她把話說得非常的婉轉,說道:“還要做好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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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春紅問道:“牛律師,按照目前的狀況,你估計是個什麽結果?”

牛律師看了看姜小芳,姜小芳是滿臉焦急,她正注視聆聽大家的議論呢。牛律師盡量減緩語氣,滿是憐惜,柔聲說:“估計在六年左右吧。”

姜小芳一聽臉都變了色。她感到胸脯一陣的疼痛,臉上疼的變了形,匡春紅趕忙跑到姜小芳身邊喊道:“嫂子,坐下吧。”匡春紅一只手搭在了姜小芳的脈,細心靜聽着。

牛律師也坐到了姜小芳的身邊說:“小芳啊,不過你放心,現在國家政策,實行寬嚴相濟的減刑假釋政策,像匡春山完全是可以假釋的。”

金愛驚喜地問道:“牛律師你是說假如判了六年,還可以減刑?假釋是什麽意思?”

牛律師說:“這是國家法律,是為了鼓勵服刑人員積極改造,對改造表現好的可以減刑期,對有些人還可以實行假釋,假釋就是留下一段刑期回家後接受社區矯治。”

金愛問:“那要在牢裏蹲多長時間?”

牛律師說:“好的話,刑期一半多一點就可以假釋回家了。”

金愛喃喃地說:“好的話刑期一半。好,我懂了,牛律師。”

牛律師說:“金愛啊,從你的身上我又看到人性的美和善。我做律師這麽多年,像你這樣為朋友到庭作證,慷慨陳詞,鼎力相助,甚至冒着坐牢的危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現在社會上有些小人不但背後捅刀子,牆倒衆人推,有時沒事還說出事來,小事說成了大事,大事說成了刑事。你真是令我佩服,欽佩。”

這時,審判長,公訴人,人民陪審團,書記員又走進了法庭。全體起立,審判長宣庭,根據合議庭合議,判處匡春山有期徒刑六年三個月。

牛律師笑了,她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匡春山看着陳支書,匡春河的嘴角微微地顫動了一下,沒有說出話,然後淚水流下了。

姜小芳走到匡春山的跟前,雖然隔着一米的距離。她喊道:“春山哥,你瘦了,我等你回家。”

金愛的淚水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都娟向匡春山招着手。

匡春紅,陳支書,匡春河他們的眼角濕潤了,淚水在眼眶裏打着滾兒。

2

回到家,姜小芳像遭到了雷擊一樣,有時一人盯着一個地方看好長時間,有時就一直僵硬那裏,她的頭腦裏出現了空白,茫茫時間無限,空間無限,她與匡春山愛的那樣的深,卻不能跨越時空的距離,淚水悄悄蒙住了雙眼,她坐在沙發上,久久地不動,渾渾噩噩,她覺得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在煎熬,就如同不在意的路邊的一顆石子,她洶湧澎湃,有一個模糊的影像輕輕地向她走來。悲劇是對人的生命的反思,似乎感受到了當代人心靈的堕落,在人生的歷史中,苦難是人類品格的試金石,苦難能改善人的性格。

姜小芳有一種深刻的生死感和蒼涼感,面對坎坷,挫折,使人扼腕怯懦。悲傷和心痛的意義,就在于讓人們熱愛生命,熱愛家人。

都娟坐在姜小芳的旁邊說:“小芳,事已至此,過分的傷心是無濟于事的。”

匡春紅說:“是啊,嫂子,再郁悶下去是很容易傷身體的。”

姜小芳嗚嗚的哭起來說:“都怪我啊,怪我自己啊,我沒把春山哥管好,讓他受苦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吃飯?吃的好不好?”

金愛說:“小芳啊,你別過分地替匡春山擔心,要相信他會管好自己的。”

這邊,陳支書,匡春河安慰着李紅雲,圍着李紅雲說話呢。

陳支書聲音低沉地說:“老嫂子,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了,你也別難過。也就三四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啦。要不先回村裏去住。”

李紅雲說:“老支書啊,現在這個家的頂梁柱沒了,只有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唉――。這個家哪像個家啊。我不能走,我一走,就只剩下姜小芳一人,我怎麽放心呢?”

陳支書說:“本來,小芳她爸,她媽還有春河爸媽都要來的,我防止他們受不了,勸他們在家裏,我做個代表。”

匡春河站在旁邊,沒有主意,只是說:“春山,怎麽這麽倒黴。”

李紅雲哭着說:“陳支書啊,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我這是哪輩子造的孽啊。”

陳支書說:“老嫂子,春山是個好苗子,你不要太自責了。”

李紅雲哽咽着說:“可如今……唉――,怎麽他一到城裏就變了呢?”

陳支書說:“是不是你和小芳一起先回村裏去住一段時間,散散心,也許就會好些了。”

李紅雲說:“老支書啊,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我還有孫子要上學,現在姜小芳為了匡春山已經氣出病了,我天天勸啊,天天說,每天都要陪她說說,小芳是個好媳婦啊,我家是對不起她啊。”

陳支書也無能為力解決這樣的事,他只好說:“老嫂子,你可千萬要當心自己的身體,有什麽困難告訴我,我們大家一起幫着解決。”

匡春河說:“唉――,早知道這樣的話,還不如在村裏養魚呢。我哥是個多好的人。”他轉身對李紅雲說:“媽,春山出來後,和我一起養魚,我們哥倆還是在一起,保證過的好好的。”

陳支書說:“春河說得好,春河最近幾年在村裏承包魚塘成了遠近聞名的大老板了,到時帶上春山一起好好的幹,一個有文化,一個有技術能吃苦,還愁沒好日子,到時安安心心在村裏,到也安逸舒适。”

那邊。匡春紅用聽診器測試着姜小芳的心跳頻率。匡春紅問:“嫂子,是這裏嗎?”

姜小芳微微點着頭說:“就這兒,疼。”

匡春紅一臉的嚴峻認真,她把着姜小芳的脈,臉上還是嚴峻。匡春紅拿出血壓器替她測量血壓,匡春紅說道:“血壓偏高。”

都娟問匡春紅:“有什麽方法嗎?”

匡春紅說:“她主要是生悶氣,積郁在心裏,一時疏解不開。如果能有什麽事讓她高興,暫時忘了目前這件事,病情就會慢慢好轉的,如果還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匡春紅眼角濕潤了,她說不下去了,捂着嘴,卻流下了兩行心酸的清淚。

都娟說:“那我把她帶到省城去,我陪她玩玩,說說,帶她散散心。”

匡春紅說:“這當然好,對她的病情轉化肯定有好處。不過……。”

都娟急切地說:“不過什麽?”

匡春紅說:“小芳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她深深地愛着春山,在她的心目中,春山就是她的天,她的魂,她的一切,我怕她不能自拔。”

都娟說:“如果你認為這個方法有利于她治病,我們就用這種方法。”

匡春紅說:“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了。”

可是姜小芳堅決不同意到省城去,她說:“我要和春山哥在一起,在一個城裏,我不離開他。”

都娟勸說道:“小芳,我們不是要你離開春山,我是說跟我回家玩幾天,我們姐妹說說話。”

匡春紅說:“嫂子,你跟都娟姐回去玩一段時間,家裏呢有我和媽媽,你別老擔心春山,他完全能照顧好自己。”

姜小芳說:“他就是離開我才變得這樣的,他老是不回家,有時夜裏也不回家,我不能再丢下他了。”

都娟說:“小芳,那已經過去的事了,現在想它還有什麽用呢?我們要朝前看,等春山出來了,還會過上好日子,到那時就天天在一起,每時每刻地在一起,永不分離。”

此時金愛站在旁邊,臉一下子紅了,當然人們沒有發現她的臉紅,因為這時人們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小芳的身上。金愛想到了匡春山有時是在自己哪兒過夜的,可是卻傷害了另一個女人的心,自己在圖的一時快樂的時候,別人卻在痛苦地煎熬中了。她現在感到深深地自責和忏悔,在姜小芳面前她在心裏感到慚愧,在她的面前感到是那樣的渺小,是那樣的相形見屈。雖然自己也愛着匡春山,但那畢竟是屬于不正當,不合法的關系。既然愛着匡春山,那就應該在他困難時要伸出援手,愛他愛的一切,愛他的家庭和家人。

金愛說:“小芳,你就跟都娟姐去玩一段時間吧,我替你把兒子照顧好。”

可是姜小芳還是搖搖頭。神态暗淡無光。

都娟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對着話機說道:“我是都娟啊,龔伯伯。”

龔伯伯接着說:“啊,都娟啊。剛才你爺爺電話來了,我與看守所聯系好了,你們現在可以去看匡春山,不過呢時間不要長,因為匡春山還在上訴期呢,按規定是不允許接見的,我因為了解你們的情況,就破例了。”

都娟說:“龔伯伯,匡春山決定不上訴了。”

龔伯伯說:“匡春山決定不上訴的話,那我讓他們替他把手續辦了。你們可以多談會兒,還可以帶點生活用品給他。”

都娟說:“龔伯伯,我還想跟你借一輛面包車,我們全家一起去看。”

3

都娟放下電話說:“我們馬上可以去看春山了。小芳,快收拾一下,給春山帶點東西。”

姜小芳的臉上立即露出了神采。她快步走到房裏,拿了被子,枕頭,毛毯等用品。當她拿着那件她親手織的帶着蝴蝶圖案的毛線衣時,往事歷歷在目,她仿佛回到了田野,看到許多蝴蝶在飛舞,停在花蕊上,她仿佛看到匡春山在田野上追着她,她笑着,跑着,突然她看到匡春山在追跑時不慎摔倒,她趕忙跑過去拉起春山,春山用力一拉,将她拉進了懷裏。她甜蜜地笑了。此時,她将毛線衣攬在懷裏,淚水卻滾了下來。她又到廚房裏将未吃掉的鹹魚倒進一個塑料袋裏裝好,一起拿走。

一輛乳白色面包車載着她們向看守所奔馳而去。到了看守所,他們一行人慢慢走進了會見室,一會兒匡春山來了,隔着鐵欄栅。這是七個月他與家人靠得最近的一次,也是與姜小芳靠得最近的一次。他有千言萬語,他們也有千言萬語,可都不知道從何說起,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姜小芳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她未說話就已經淚流滿面了。她伸出手,匡春山不約而同伸出手,一對手又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倆握的是那樣的有力,彼此傳遞着一種信息。

姜小芳嗚嗚的哭起來喊道:“春山哥,你受苦了,我好想你啊。”這句似乎是從她的心肺中呼之欲出,是歇斯底裏的呼喚和吶喊,是那樣的悲涼和凄楚。所有在場的人都被姜小芳的喊聲,催出了淚水。

匡春山看到姜小芳憔悴的臉,并且人瘦了,臉上沒有原先的光澤了。他心疼地說道:“小芳,我沒事的,你要好好地保重身體啊。”

姜小芳說:“春山哥,都怪我不好,我沒有好好地陪着你,看着你,都怪我啊。”

匡春山流着淚說:“小芳,你千萬不能這樣想,是我不好,是我沒聽你的話,我不應該只想着仕途,忘記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

姜小芳說:“春山哥,我等你回來,我會等你的,家裏的事兒你放心。”

匡春山止住淚水說:“小芳,你不要太為我擔心,先把身體養好,把兒子帶好,等我回來,我們重新開始,一切會好起來的。”

姜小芳說:“哥,等你出來,我們回到村裏去,村裏有我們的家,有我們的親人。”

李紅雲淚水縱橫,她抹了抹淚水說:“兒啦,家裏你放心……”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無聲地流淚。

匡春山見媽媽兩鬓有了白發,心裏一陣的酸楚如針在刺,這白發是兒的罪孽,這白發是兒的不孝,這白發是多麽地刺痛着匡春山的眼球,直刺的他心裏流血。

都娟說:“春山啊,我會把爸媽照顧好的,家裏的事你放心。這麽多天,我們全家人的心都一直糾結着,特別是小芳為了你是茶飯不香,夜裏睡不着,身體拖垮了,我想先把她帶到省城去散散心,玩一段時間,恢複她的身體,我們勸她好長時間,她不聽,你說她才會聽呢。”

匡春山說:“好啊。”他對姜小芳說:“你就到姐姐哪兒去住一段時間吧,別老把我的事放心上壓着。”

姜小芳說:“我去了兒子就沒人帶了。春紅說要相夫教子,你現在不在我身邊,我要把兒子教好。”

金愛說:“小芳,你放心地去吧,兒子我替你帶着。這麽多天了,我送他上學,接他回家我已經習慣了,我們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匡春山看着金愛,他知道金愛的心裏也是比較難受,但金愛畢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見多識廣,可謂經驗豐富了。他說道:“金老板,這次在法庭我非常地感謝你,否則我的刑期要長多了。”

金愛聽到匡春山喊她金老板,心裏感到有一種生疏感,但此時此地匡春山只能這樣稱呼她。金愛說道:“牛律師說了,到了監獄好好地改造,聽幹部的話,減刑的機會很多,甚至還有立功的機會,你要争取,這樣就可以早點回家,我們都希望你早日回來呢。”

匡春河說道:“春山,我現在承包了村裏的魚塘,生意火着呢,聽牛律師說,也就三四年的時間你就能回來了。我等你回來,發展特種水産養殖,到時可以養蝦,螃蟹,黃鳝等品種,你有文化,點子多,我們哥倆一起幹,我們靠自己的勞動掙錢,什麽都不怕,那錢賺的安心。”

匡春山看着匡春河一臉忠厚,誠實。他面對春河心中有一種內疚。當時把那餅摔掉,自己真是太渾,是他傷春河的心,可如今,在自己倒黴的時候,春河仍然伸出了溫暖的手。真是親情大于感情,血比水濃。得勢并猖狂,得勢并忘形了。匡春山說:“哥,我對不起你,還請你諒解。”

匡春河大大咧咧地說:“春山,你說哪兒話呢。我們是同族同宗的兄弟,那麽苦的日子我們都能一起走過來了。現在國家政策好了,還怕什麽,只要我們甩開膀子大幹就能賺到錢。”

匡春山深有感觸地說:“還是做個體戶舒服,自由自在的,自己賺的錢,願意怎麽花就怎麽花,用的放心,賺多多用,賺少少用。沒有任何的約束。”

匡春河說:“家裏的事你放心,你在裏面好好地表現,争取早點回家,我們還是好兄弟。”

匡春河的話樸素無華,但是字字帶着深情和厚意,讓人感動,匡春山眼角又濕潤了。匡春山說:“有時人們對錢的追求是無止境的一種奢望,是一種心理作用,其實只要夠用就行了。”

陳支書說:“春山啊,出來以後,就回到村裏去吧。村裏安靜,養人,村是你的故鄉,故鄉是根,一個人不管走到什麽地方,還是故鄉好。”

匡春紅說:“哥,你要把身體養好,家裏的事有我們呢。到了裏面多買點吃吃,別舍不得。剛才我往你賬上存了一千元,今後需要什麽就寫信回來。我們送過去。”

匡春香流着淚水說:“春山啊,姐現在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要聽幹部的話,姐等你早點回來,我給你存了一千元錢,該花的就花,該用的用。姐現在一年能養十頭豬了,還種了十來畝大棚蔬菜呢。”

匡春山看着姐姐蒼老的臉,她的外貌比她的實際年齡大多了,知道姐的年齡的人決不會相信這樣的懸殊的。匡春山說道:“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吧。錢你自己留着用,你的生活太辛苦了。”

姜小芳說:“春山哥,你別省,我每月去看你,給你錢。你要把身體養好。”

匡春山說:“你也要把身體養好,不要老是想着我,把身體養好,你身體瘦多了。”

姜小芳說:“春山哥,你還記得我倆的約定嗎?”

匡春山點點頭說:“記得。”

姜小芳面帶微笑,說道:“你說說。”

匡春山已經七個多月沒有見到姜小芳笑了,這一笑也使匡春山很開心。匡春山說:“每當月亮升起的時候,只要是我倆分開,我就看着月亮想你,你就看着月亮想我。”

姜小芳笑着問:“你現在還是這樣嗎?”

匡春山說:“當然,我一直是這樣的。”

姜小芳又問:“今後呢?”

匡春山說:“我永遠都是這樣。”

姜小芳高興地說:“哥,我也是,一直到永遠。”

4

一切突如其實的災難是恐怖的,如果與歲月加在一起就成為人生軌跡的變遷,一聲痛哭失聲的吶喊是無助的絕望。有人給予了關心就成了人間的溫暖,一疊薄薄的鈔票是微不足道的,當在你困難時送到你的手裏就成了愛的信箋,幾句勸慰的話語是無需要成本的,但如果和未來加在了一起就成了生命的希望,即使是一顆脆弱的小草,有關愛,溫暖,希望,那就成了永不磨滅的春天。

一段時間以來,身陷囫囵的匡春山是萬念俱灰,心灰意冷。進入了監獄,先要在入監隊進後入監教育訓練,進入監獄的大鐵門後,他聽到從身後傳來對開的鐵門在電動的作用下徐徐關起的哐當聲,從此将被這一道門擋住了,與世隔絕了,尤如冰火兩重天。

監獄有監獄的管理方法和要求,進監獄大門,先要剃成光頭,然後換上囚服,就是一名服刑改造的犯人了。就開始了改造生涯了。在入監隊,主要是上午隊到訓練,下午是入監教育。每天中午有兩個小時的反省。

反省是靜坐的,各人反省各人。匡春山雙手放膝,閉目靜思,猶如坐禪。他自從入監以來,自己就在心中給自己決定,就是将自己封閉,他從自己的經歷中吸取着經驗教訓,把所有的心思全埋在心裏,只帶耳朵,不帶嘴。

現在他又進入了自己的思維。這一段時間,他看到周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是因為販毒、盜竊、搶劫、故意傷害、詐騙等罪行而入獄。聽他們談起來都是搞了多少多少錢,吃了,用了,嫖了,還有些人更是談的津津有味的,他想起今早在起床時一個胖子和一個高個子的對話。胖子是個詐騙犯,他說詐騙了一千三百萬元,悄悄地買了房子,和老婆辦了協議離婚,貼不了老婆五百萬,自己享受用了掉一部分,逮捕時退還了一部分,這牢就這樣做了,也值了,老婆還是老婆,兒子還是兒子,一輩子用不掉,用自己十多年的刑期換取一家人的幸福也夠本了。高個子是個盜竊犯,他說,在外面是專門盜竊電纜的,偷了一百多萬元,現在已經是二進宮了,已經用掉了三十多萬元,還有六十多萬存着呢,自己光棍一人,等出去了買個房子,做做小生意,有機會讨個老婆也就行了。胖子又說道,像我這樣的人沒本事沒特長沒文化,詐到一筆就一筆,能騙就騙,我夠本了。高個子說,你跟我想的一樣,我當時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錢了就吃、喝、玩、樂、嫖女人、錢反正是偷來的,也不當錢花,也算享受了人生吧,現在來坐牢也是必然的,我偷的時候就做好了坐牢的準備,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胖子接着說,我也是啊,該玩的玩了,該享受的享受,現在老婆三四個月來接見一次,把賬上打點錢,夠吃夠花,生活不差,我呢,積極靠攏政府,聽幹部話,服從管理教育,争取早日回家,與老婆兒子團聚,享受晚年生活。高個子也說道,只可惜我當時沒找個老婆,沒人來看我。

五十多個人,每人一張小塑料櫈坐着反省。五十多個人每五人一排,共十排。反省現場鴉雀無聲,這時候你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天南海北,長城內外,天上地下,人間天堂,魔鬼地獄,海枯石爛的兒女情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報複,情人的暧昧,老婆的瞪眼,歡樂,哀愁,真的,假的,美的,醜的,善的,惡的。只要你不發出任何的動作,聲響,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思維別人看不到,摸不着。尤其像匡春山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很遵守反省紀律,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腰杆挺的筆直,雙眼微微閉着,看上去在閉目養神,或者是在認真反省,你說他是什麽就是什麽,他決不會跟你計較,争辯,他像是聾子沒有聽見,像是啞巴不與你說話。

其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不管怎麽地隐瞞,掩飾,都是通過自己的臉部表情表現出來的,只要細心的觀察都能通過臉看到心。喜、怒、憂、思、悲、恐、驚人的七情都能在臉上反映得淋漓盡致,人生百态一目了然,隐瞞和掩飾欺騙的是自己,是掩耳盜鈴。如你有喜了,會喜上眉梢,發怒了,會怒從心生,憂了,會有腸百結,思了,會思緒萬千,恐了,會恐慌癡癡,傷心了,會悲從中來。一個人的臉就是情緒波動的晴雨表。

現在,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現匡春山正在生怒。他剛才回想着早上那個胖子和那個高個子的對話,現在那胖子坐在自己前面,那高個子坐在左前方,這兩個人雖然來坐牢了,但他倆都是有思想準備的,是必然的,而他們在外面花天酒地,燈紅酒綠的享受,還為老婆,兒子存了一大筆錢,雖然人在坐牢。他倆的心理上卻得到了安慰,得到了平衡。某種程度上他倆到好像是勝利者,成功者。而想想自己呢,自己在社會上也是個冠冕堂皇的政府幹部,倒不如那個偷盜之賊,行騙之人了。

是啊,想一想自己真是可悲,可嘆。為了那個所謂的副科長,科長在魏主任面前鞍前馬後,唯唯是諾,像個奴才,甚至在那個賣**面前都要裝孫子,真是太不把自己當人了,最後落得個什麽好處都沒有,反而傷害了親人,傷害了家庭,政治前途沒了,經濟上受到損失,感情被戲谑了。再看看那個胖子,那個高個子,自己坐牢了,還為家人,為将來創造了一筆財富呢。

匡春山的眼皮稍微動了一動,頭沒有動,用眼睛的光瞟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胖子。他深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想想自己真是太可憐了。被魏主任耍了,而且一耍就是這麽多年,真是由他賣了,還替他數着鈔票,可悲的是自己還認為做得神氣活現的,還認為自己占了便宜。如果自己不簽那個字,不是鬼迷心竅着仕途,能聽魏主任招來喚去嗎?更可恨的是,簽字是魏主任設計好了圈套讓自己往裏鑽的,這個人真是人面獸心,你就看在為你當奴才,為你放勞的份上,你也不應該這樣害我啊,你把我的一生害了,把我的全家害了。如果不是金愛鼎力相助,冒着坐牢的危險,自己在這大牢裏不知要坐多長時間了,如果不是姜小芳每時每刻給自己愛,自己也許會更加失望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還有年邁的母親、父親他們要承受多麽大的打擊和痛苦的煎熬。

匡春山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心痛。為了魏主任當時陳支書從農村來找自己辦事,丢下陳支書不管,匡春河到城裏自己對他的傲慢不屑一顧,都是由于地位變了,心高氣傲了,卻傷害了最親的人的心。

匡春山想到姜小芳,他問自己,小芳啊,你現在在幹什麽呢?小芳啊,都是我害了你,等哥出去了一定加倍地賠償給你,讓你下半輩子成為最最幸福的女人。

他有想到了金愛,他仿佛看到金愛溫存的眼神,清澈的面龐,善解人意的嘴唇,以及柔弱的雙肩扛起的是正義的堅定。

匡春山的眼皮又悄悄地睜開,看到的都是光禿禿的頭,都是清一色的囚服,傷痛不由得油然升起,眼角濕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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