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章

1

經過了一夜的休整，這座縣城又蘇醒了，恢複了喧鬧，人們開始紛紛地走出家，有的騎着自行車，有的開着摩托車，還有的步行。金愛帶着春山兒子從樓上下來，将春山兒子抱起，坐到自行車後座上，她跨上自行車，讓春山兒子抱着她的腰，然後腳一踏一蹬，沖進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春山兒子頭伏在金愛地背上。他輕輕地說道：“阿姨，我想爸爸了。”

金愛的心一顫，春山兒子這段時間臉上老是陰沉着，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匡春山的事兒，或者是同學口無遮攔地說了。但金愛還是要隐瞞着，對這個幼小的心靈能瞞多長時間就瞞多長時間，否則不但影響他的身心健康，還有可能影響他的學習，甚至他的自卑心理，于是，金愛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家呢？想爸爸有什麽事嗎？”

春山兒子說：“有很多同學要看日環食，他們的爸爸都帶他們去。學校還放假呢。”

金愛說：“噢，阿姨和你媽媽帶你去啊？”

春山兒子說：“阿姨，這次日環食是早晨，要起很早很早的。”

金愛說：“沒事，就是一夜不睡，阿姨也帶你去。”

春山兒子說：“阿姨，還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才能看到，你有汽車嗎？”

金愛說：“你放心，只要其他學生能辦到，阿姨就替你辦到。不過，你可要認真地學習，等你爸爸回來。一定要交個好成績給爸爸，行嗎？”

春山兒子高興地說：“行，阿姨。我一定。”

到了學校門口，金愛抱下春山兒子說：“好，阿姨也一定。”

春山兒子向校園走去，走到校門口時，他回頭向金愛滿臉喜悅地招招手說：“阿姨，再見。”

金愛一手扶自行車一手向他招招，一直看到春山兒子融入學生的人流中。

金愛在報刊亭買了一份晚報，從晚報上她看到一個星期以後看到流星雨和日環食，而在本縣和周圍的縣市只能看到日環食。也就是說，要想看到流星雨必須要到二百公裏以外的另一個城市去，而且這次日環食出現的時間是在早晨的4點多鐘。金愛看了這篇報道後将報紙收好，不管怎麽說，一定讓春山兒子去看日環食。

Advertisement

金愛騎着自行車來到水仙大酒店，店裏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吃早茶的都是些老顧客。她剛跨進門，有一名員工叫道：“金老板，電話，接電話。”這名員工站在電話機旁，舉着電話朝金愛喊道。金愛趕忙走過來。這名員工說：“這麽早就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你，金老板，你手機關了。”

金愛一邊接過電話，一邊掏出手機，摁着開關鍵，打開了手機。她對着電話：“您好。”

電話那頭的賈瑩就急切地說開了：“哎喲，金老板我早晨打你手機打不通，打了幾次電話你又不在店裏，我急死了。”

金愛對這位***一直就沒有什麽好印象，過去是看在魏主任的面子上……不，是看在匡春山的面子上才對賈瑩客客氣氣的，甚至是委曲求全的，現在把匡春山害成這樣，把匡春山一家害成這樣子，你這樣的***不是沒責任，社會風氣就是由你們搞壞了，搞的多少恩愛夫妻不和，搞的多少人丢官棄甲。想到這裏金愛就氣不打一處，沒好聲地冷冰冰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賈瑩說：“你能到我這兒來一趟嗎？”

金愛臉都氣紅了，你還擺“官太太”的架子，真把你自己當小鳳仙了，對我發號施令。金愛的語氣更加陰冷地說：“我沒時間，有什麽事就說吧，不說我就挂了。我店裏忙着呢。”

賈瑩說：“金姐，你別急，你聽我說。我準備離開這座縣城，到省城去。那個死鬼被抓了，金姐你是我這個城裏最信任的朋友，我想委托你把我房子賣了。”

金愛冷冷地說：“你賣房子關我什麽事，我沒那閑工夫。”

賈瑩說：“金姐，省城那邊又有一位看上我了，房子，車子都有。反正這房子也是人家送給魏主任的，至于賣多少錢你替我做主，少就少點也不要緊，你外面路子廣，門路多，我只要時間快。”

金愛聽着聽着，臉上漸漸地由怒轉為平淡，嚴肅氣憤地臉松弛了下來。還露出了詭秘的一笑，說道：“好，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就到。”

金愛騎上自行車向賈瑩的住處走去。金愛說：“你把房産證給我看看。”

賈瑩将房産證給金愛。賈瑩說：“省城那邊叫我今天就過去。”

金愛掃視了一下整個房子說：“賈瑩，你這幾年真的發了。”

賈瑩說：“我發什麽？我脫光了衣服躺下，是為了生存，消耗的是自己的青春，而他們一個電話人家就送了一套房子，為私欲花的是國家的錢。”

金愛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房子也是魏主任一個電話解決問題麽？”

賈瑩說：“是啊。一天晚上，開發商老板請客吃飯，我也參加的，還有稅務局有個副局長也在場，說是替那開發商減掉了幾百萬元的稅收，就送給了魏主任這套房子。”

金愛“噢”了一聲，突然靈感上來，她說道：“這個房産權是你的，現在我賣你的房子，你寫個委托書給我，我才有權賣啊。”

賈瑩拿出了紙和筆飛快地寫着，金愛在一邊看着，不經意地問道：“這個開發商出手真大方。”

賈瑩說：“大方個屁，就是那個‘水一方’房産公司的老板，小氣死了，我聽說魏主任在拆遷，批地方面還幫了他很多的忙，替他減掉了幾百萬的費用呢。”

金愛似乎是驚叫了一聲“啊。”随即她感到自己失态了，又使驚訝的表情恢複了常态。她拿着委托書說：“行了。”

2

金愛在一家大型超市手裏拎着一套兒童運動服，她又走到鞋櫃前，精心選購兒童旅游鞋，她是為了明天看日環食替春山兒子準備的。她選了一雙兒童鞋左看看右瞧瞧，正面看看，鞋底看看，覺得不行，又放回原處，另外拿了一雙，她用力捏捏鞋底，覺得彈力差，又放回原處。重新又拿了一雙，她正看時，一位售貨員走過來問道：“是準備去看日環食的吧。”

金愛擡起頭驚疑的看着售貨員反問道：“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售貨員說：“這幾天，很多爸媽替孩子來買鞋呢。你家是男孩吧？”

金愛一下子臉紅了。她有點不知所措地回到：“是……是……。”

售貨員說：“就你手上這雙，防滑，彈力好，鞋底厚，上面還有奧特曼圖案，孩子可喜歡啦，有許多家長買呢。這幾天我們賣了幾百雙啦，都說是準備去看日環食呢。”

金愛笑嘻嘻地說：“那就這雙吧。”

售貨員問：“要多大尺寸？”

金愛楞了一下，是啊要多大呢？她用手比劃着說：“就這雙，差不多吧。”

售貨員問：“你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穿多少嗎？”

金愛說：“就這雙。”

金愛又購買了食品之類的東西，而後到學校把春山兒子接回家。

回到家，金愛把剛買的鞋子拿出來在春山兒子面前晃了晃問：“這是什麽？”

春山兒子高興地說：“奧特曼。”說着并搶過了鞋子。

金愛說：“來，來，來，阿姨幫你穿，看看是否合适。”

春山兒子穿上鞋子跑到李紅雲跟前說：“奶奶，好看嗎？”

李紅雲勉強地笑着：“好看，好看，我的乖孫子。去，給媽媽看看。”

姜小芳從廚房裏出來，蹲下身子看着兒子腳上的鞋子。兒子問道：“媽，好看嗎？”

姜小芳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一把将兒子攬在懷裏說：“好看，好看。”

春山兒子說：“媽，你又哭了。你想爸爸了，你一想爸爸就哭。”春山兒子替姜小芳抹掉臉上的淚珠。李紅雲過來抱起孫子說：“好孫子，跟奶奶去燒晚飯，讓媽媽和阿姨說說話。”

金愛和姜小芳坐到沙發上。金愛說：“小芳啊，一個人，特別是我們女人不能老是自卑，郁悶，這樣長期下去的對身體不好。”

姜小芳輕輕嘆了口氣說：“我也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春紅也多次教我要放松自己。可我就是放不開，春山的影子，經常在我眼前浮現。”

金愛說：“我聽中醫說過，心情在于保養，那就是胸襟要開朗，一開心，就能心平氣和血流通暢。反之，如果經常沉澱于痛苦的往事中，感情就會變得脆弱，心胸就會氣悶，五髒的經脈容易堵塞，五髒就會失去平衡，再生衰竭和紊亂。就會帶來疾病。”

姜小芳說：“沒有男人的家，哪像個家啊。”

金愛看到姜小芳的神情又在思念匡春山了，為了能使她開心，金愛轉移了話題說道：“明早日環食的出現大約是在淩晨4時18分，從出現到結束只有3分50秒。路上要行駛兩個半小時，我們今晚早點休息，我們淩晨一點多鐘就要起床，車子我也聯系好了，就是上次送我們去監獄的那輛。”

姜小芳果然對明早帶兒子去觀看日環食起了興趣，她臉上蕩漾起笑容說道：“金姐，日環食我也沒看過，這次要不是你，兒子的要求也許我就很難滿足他了。”

金愛說：“我們大人吃點苦不要緊，一定要讓孩子感到他有愛，有愛才有希望，才有信心。”

姜小芳說：“金姐，我非常地感謝你，使我兒子能與其他孩子一樣享受着快樂。”

金愛說：“小芳，你還跟我客氣嗎？我倆是一個藤上的兩個苦瓜了。春山坐了牢，我老公去世了，我們內心的傷痛只有自己最清楚。那個女人不想有個家，有個溫暖的家。日子窮點無所謂，只要心相連就是幸福。”

姜小芳看着金愛笑嘻嘻地說：“金姐，我看上次那個開車的駕駛員對你挺好的，對你很細心，很周到，他對你是不是有那種意思。”

金愛也露出了喜悅地笑容，她是因為姜小芳開心而笑的，決不是因為那位駕駛員而開心的。她說道：“小芳，你說對了，他對我是很好，可我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李紅雲喊道：“吃晚飯了，吃飯了。”

春山兒子跑過去拉着金愛的手說：“阿姨，吃飯。”

他們笑着坐到餐桌上。金愛邊吃邊對春山兒子說：“吃過飯，早點睡啊，明早要早點起床。”

春山兒子說：“阿姨，今晚你就和我媽媽一起睡吧。”

姜小芳也說道：“金姐，就睡這兒吧，明早我們一起起床，省得你兩頭跑來跑去的。”

吃完晚飯。姜小芳和金愛睡在一起。一輪明月升上了天空。姜小芳透過玻璃窗凝神望着月亮。金愛問道：“想春山吧？”

姜小芳說：“是的，春山一定也在望着月亮，這是我們的約定。”

金愛說道：“春山肯定在看月亮，他是講信用的人。”

姜小芳說：“春山也吃過晚飯了，正躺在床上呢。”

金愛附和着說：“是啊。”忽然，金愛側過身說：“這個月輪到誰去接見春山啊。”

原來，自從匡春山到監獄後，他們就安排好了會見日程，每月監獄一次接見日，他們保證每月都有人去會見，讓匡春山享受到家的感覺和家人的溫暖。李紅雲和匡寶根是一組，姜小芳和金愛是一組，因姜小芳一再要求金愛能和自己一起去，有個伴兒。匡春紅和她老公一組，都娟和她老公一組。他們都是以家庭單位組成的，所以啊，姜小芳和金愛也只能組合在一起了。

姜小芳說：“輪到都娟姐家。”

金愛說：“能不能與都娟姐通個電話，讓我們先去一下？”

姜小芳睜大眼睛問道：“為什麽呀？”

金愛将那天賈瑩托她賣房子的事情告訴姜小芳後繼續說道：“我聽牛律師講，我把這事告訴匡春山，由匡春山在監獄裏舉報，就算是立功了，一立功就能減刑，春山哥就能早點回家了。”

姜小芳驚喜地問道：“真的？”

金愛說：“當然是真的，這是法律規定的。”

姜小芳拿起電話打給都娟：“都娟姐，還沒睡？”

都娟說：“小芳啊，你也沒睡？”

姜小芳說：“都娟姐，這個月你們就別去看春山了，我和金姐去。”姜小芳把事情原委複述了一遍。

都娟說：“我都已經準備好了，還給他買了幾本書，讓他在裏面學習學習。”

姜小芳說：“都娟姐，你再寫封信給他，開導開導他。下個月你們去吧？”

都娟說：“下個月輪到春紅去，春紅肯讓我去嗎？”

姜小芳說：“都娟姐，沒事的，下月我再跟春紅打個招呼。”

都娟說：“也只能這樣了。唉，小芳，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凡是要想開點，要調整好自己。有得就有失，這是春山一生中的劫難，劫難過去了，後面日子會好起來的。你的胸脯還疼嗎？”

姜小芳說：“還疼。春紅經常來給我看呢。她給我配了藥。金姐還經常來陪我說話呢。”

金愛接過電話說：“都娟姐，你放心吧，我店裏閑下來，我就陪小芳，讓她開開心心。”

都娟說：“謝謝你啊，金愛。”

金愛說：“不謝，都娟姐。”

3

淩晨。金愛，姜小芳，春山兒子都已經起床了。春山兒子一套新的運動服，新鞋，穿在身上很神氣，很有精神。李紅雲煮了雞蛋，還包了一小包鹽遞給姜小芳說：“路上吃。”

春山兒子在李紅雲臉上親了一下問道：“奶奶，我漂亮嗎？”

李紅雲笑哈哈地說：“漂亮，漂亮，我的好孫子。要聽媽媽，阿姨的話啊。”

春山兒子說：“奶奶，我們走了。”

駕駛員替姜小芳和春山兒子打開車子後面的門讓他們娘兒倆進去。他繞道車前面打開前門，準備讓金愛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時，見金愛自己已經坐到後排坐上了。金愛說：“我們三人坐一起好說說話兒。”金愛望着駕駛員，見他有種窘迫的感覺。又補充說道：“這小孩比較頑皮，他媽一人難服侍他，我坐後面能看得住他。”為了盡量緩和氣氛，金愛又問道：“相機和望遠鏡帶了嗎？”

駕駛員臉上的氣色好看多了，他說道：“都準備好了。”

金愛說：“辛苦你了。你冷嗎？這裏有熱雞蛋，先吃兩個？”金愛說着拿出兩個雞蛋遞給他。

駕駛員說：“等會兒一起吃吧。”

汽車緩緩地行駛。一輪明月，一直在車前引路。車內的人都觀看月亮，皓月當空，就像是一位恬靜的少女，始終在前，沉靜無語，尤如深邃明亮的眸子，含情脈脈。輕柔，淡薄的月光撒落在大地上，是那樣的安詳，寧靜。

汽車駛出了城，一如廣闊無邊的夜晚，寂寥，渺茫，沒有邊際。仰望天空，俯瞰大地。尤如一個圓圓的大舞臺，沒有璀璨的燈光閃耀，沒有主角在舞臺上盛裝起舞。在月亮的後面是更加沉靜和深遠的宇宙天空。當自己行走在蒼穹皓月之下，你會感到自己是多麽地渺小，宇宙是無限大的，再看那月亮，雖沒有太陽的光輝，但它一副沉思的模樣，正在思考着什麽，不動聲色，顯得很是厚重，深沉，穩重，不善張揚，總是把自己白天吸收到的光亮，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靜靜地灑下來，一縷縷清淺的清輝散滿開來，默默地梳理着逝去的歲月，撩起一個個記憶深處的回憶。

春山兒子突然問道：“媽媽，爸爸也在看月亮嗎？”

姜小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爸爸肯定也在看月亮。”

金愛說：“根據報紙上的介紹，這次日環食只有少部分幾個省份能看到，還是十二年前出現過一次，今天，看過以後，還要再等到七年後才能再看到。”

春山兒子又問道：“媽，日環食是什麽樣子？”

姜小芳吞吞吐吐地回答着：“媽，媽也沒有看過。”

金愛說：“等一會兒就看到，這是難得的天象奇觀。”

駕駛員說：“今天，許多家長帶着孩子觀看呢。不過像你們這樣走幾百公裏路程的不多。”

金愛說：“既然是難得一遇，當然要選擇最佳位置好好地欣賞了。”

駕駛員說：“就當一次觀看日環食旅游吧。”

金愛說：“對。”她對旁邊的姜小芳說：“就當我們一次旅游，大家要開開心心的。多拍幾張照片給春山看看。”

姜小芳興奮地說：“好啊，太好了。替兒子多拍幾張，替我們多拍幾張，給春山哥帶去。”

月光下，車窗外。星星點點地燈火出現在車前，城市到了，然而天空将暗了下來，高樓擋住了天空，擋住月亮，這怎麽看到日環食，連月亮都看不見，報紙上怎麽說這個城市是最佳位置呢。到了這時候金愛才發現整個計劃失誤了，忽略了城市上空的燈光把天空照的亮亮，影響觀看效果，忽略了在城市看月亮有許多障礙物，這時候，所有人的情緒跌落到了極點。然而，既然人已經來了，大人還好說，總不能讓春山兒子失望，那太對不起他了，總得想辦法讓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

金愛問駕駛員：“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駕駛員說：“離開城市，到曠野裏去看。”

金愛問：“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好的？”

駕駛員想了想說：“有，那可是看月亮最好的地方。”

金愛眼前一亮說：“什麽地方，快說呀。”

駕駛員打着方向盤，車子駛入一條寬闊大道飛速向前行駛。他說道：“到海邊。”

金愛焦急地問：“那要走多遠？多長時間才能到啊？千萬別錯過了觀看時間。”金愛一連串地發問着。

駕駛員說道：“別急，我已駛上通往海邊的大道了，争取在奇觀出現前趕到。”

金愛說：“不是争取，一定要在4點18分前趕到，奇觀從出現到結束只有3分50秒。”

這時候，路上的車子逐漸地多起來，都是朝着海邊的方向奔馳而去。他們的車過一個又一個村莊，超過了一輛又一輛車。快到四點鐘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海邊，這裏已經停了很多的車子，人群熙熙攘攘的。駕駛員終于找到一塊開闊的空地，他從後備箱裏拿出兩件軍大衣遞給金愛，将一塊塑料油布鋪到地上，讓大家坐下。金愛将一件軍大衣遞給姜小芳娘兒倆，一件拿在手裏猶豫着，她還是送給了駕駛員說：“你想得真周到，大衣你用吧。我和他倆合用。”

駕駛員說：“別客氣了，我一個大男人耐寒能力強，沒事的。”駕駛員沒有接軍大衣，他繼續說：“我估計早晨會冷的，因此，出門時就拿了兩件軍大衣，你們可以将大衣鋪在塑料布上坐在上面看，也可以躺在大衣上看。”

金愛感覺過意不去，說道：“那一起觀看吧。”

駕駛員說：“不用了，你們看，盡情地玩，我負責拍照。”他将相機挂在脖子上，将軍用望遠鏡遞給了金愛。

他們等了一會兒，月亮漸漸地被地球慢慢地擋着，一點一點移動着。“開始了”有人喊道。“日環食！”

春山兒子激動地大聲叫了起來，他緊緊地和姜小芳擁抱，又跑過來和金愛擁抱，而後又在金愛和姜小芳兩人中間，他一手牽着姜小芳，一手牽着金愛，高興地喊着：“日環食！”駕駛員不停地按動着快門，拍攝下了這精彩的瞬間。

漸漸地月亮全部被遮擋了，只剩四周滾圓的一圈，尤如一個大大的金色項圈懸挂在天空，發着白中微紅的美麗色彩，很是漂亮。春山兒子拿着望遠鏡觀看，他說道：“月亮真大。太神奇了。”在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裏這句話被春山兒子不知重複了多少遍。

春山兒子真是太激動了，他激動的沒有言語表達，只是說：“太神奇了！太漂亮了！”春山兒子調皮的在姜小芳和金愛之間來回地蹦來蹦去。春山兒子收獲了其他孩子收獲的快樂，也收獲了有的孩子沒有收獲的精神營養。金愛流露出了一種滿意的笑容，應該給孩子驚喜，不能使他感到孤單無助，必須要用特別的方法滿足他，姜小芳見兒子高興，她也舒心地笑了，這是一次久違的笑容。

月亮走了，太陽來了。月落下了，太陽升起來了。天漸漸地亮了，東方發白，又由白變紅，紅中透黃，太陽就像從海底升起一樣，對沒有見過大海，沒見過海上升太陽的姜小芳，春山兒子和金愛來說，這又是大自然賜給又一美景。姜小芳看呆了，她說：“大海沒邊啊。”

金愛看着太陽一點一點露出水面，她驚叫道：“真是太美了。”

金愛拉着姜小芳說：“拍照，拍照。”

駕駛員不停為他們三人拍攝着，合影的，單人的，蹲着的，站着的，以大海為背景，以太陽為襯托，只要他們擺出姿勢就聽快門“咔嚓”的聲響。

女人柔軟的線條，尤其是兩位美麗的女人，再配以月亮、太陽、大海，哪怕她們是一個愁容，也會讓攝影藝術家感到是一個珍貴瞬間。

汽車颠簸在回程的路上。姜小芳和她兒子颠着颠着尤如搖籃，漸漸地進入了夢鄉。金愛迷迷糊糊的想着，走了月亮，來了太陽，太陽落山，升起了月亮。日月更替，周而複始，不管你是千萬富豪，還是乞丐，都是一樣享受太陽光輝，月亮的溫柔，即使太陽算你的，月亮算你的，大海也算你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欣賞。

4

電話突然響起。姜小芳拿起電話，電話是陳支書打來的。陳支書說：“小芳啊，你婆婆在家嗎？請她接個電話。”

姜小芳聽得出陳支書的聲音有着急躁不安的情緒。姜小芳一手拿電話，一邊朝廚房那邊喊道：“媽，電話，是陳支書打來的。”

李紅雲聽到喊聲，一邊抹着潮濕的手一邊跑過來接電話：“噢，陳支書啊。”

陳支書說道：“老嫂子，你抓緊時間回來一趟吧，寶根身體病着呢。”

李紅雲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說：“嚴重嗎？”

陳支書說：“老嫂子，你別急，不嚴重。寶根病了總得有人照顧啊，我說送他到城裏去看一下，唉，他那個犟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堅決不肯離家。”

姜小芳看着李紅雲凝重而着急的表情和語氣，估摸着可能匡寶根有什麽事了，她的臉色也冷峻起來，凝神注視着李紅雲的一舉一動。

李紅雲說：“這個老頭子就是不聽別人勸，他到城裏來，春紅可以給他看。”

陳支書說：“這些我們都說了，春紅是他姑娘。又是大醫院的大夫，好好檢查一下，人家還到處找關系看病，可他就是不聽，我勸他好多天了，沒辦法我只好給你打電話了。”

李紅雲焦急地連聲說着：“唉，這怎麽好？這怎麽好呢？”

陳支書說：“你別太急，這幾天呢我和春河輪流陪着他呢。還有小芳爸，媽也陪着呢。”

李紅雲放下電話。姜小芳急忙地問道：“媽，有什麽事嗎？”

李紅雲說：“春山他爹病了。”

姜小芳說：“那你趕快回去啊。”

李紅雲着急地淚水已經流出來了，說：“小芳啊，我這一走，你一個人在家……還有兒子……”

姜小芳說：“媽，我沒事的。”

李紅雲說：“我回去了，請金愛來陪你啊，就讓她睡在我們這兒，還有春紅，我也讓她來陪你。”

姜小芳說：“媽，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請金愛幫助看着兒子。”

李紅雲說：“這怎麽行。你留在家裏，讓春紅和我一起回去，正好讓她給爸爸看看病。”

姜小芳說：“這樣也好，到家有什麽情況，打個電話告訴我，也好讓我放心。”

李紅雲和匡春紅趕到家。匡寶根躺在床上，李紅雲用一只枕頭墊在匡寶根的腰背上，讓他半躺着。匡春紅替他量着血壓，又測量體溫。匡春紅問道：“爸，你哪兒難受？”

匡寶根說：“心裏悶，頭昏。”

匡春紅說：“爸，煙不要吃了。要想開點，沒事時坐到柳樹下看看，玩玩，散散心。”

陳支書說：“我經常來陪陪他說話，他就感到好些。”

匡春紅對陳支書說：“陳叔，多謝你了，我爸這病就是要有人陪他聊天，說說開心的事兒。不過呢，我爸的脾氣又不願與外界人員接觸，談得來的呢，還能談啊，說幾句，談不來呢，他就不跟人家說，這樣對他的病很不利害，所以還請陳叔能抽點時間陪陪我爸。”

陳支書說：“春紅，你放心，我呢現在又不當支書了，有的是時間，他和我還有話可談呢。”

匡春紅轉身對李紅雲說：“媽，我馬上回城裏配點藥帶回來，要按時給爸吃。”她看了一眼爸爸，而後又把媽媽拉到一邊，輕聲地說：“媽，爸的病和小芳的差不多，都是因為生悶氣造成的，爸的年紀大了，比小芳還嚴重些。媽，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家裏陪爸爸，我會按時把藥送回來的，小芳那裏有我們呢，還有金愛可以陪着她，你就放心在家裏吧。”

李紅雲說：“春紅啊，你要經常抽空去陪你嫂子，小芳挺可憐的。”李紅雲說着從袋裏掏出一個手帕打開，捏着幾張鈔票給春紅說：“這錢給你爸買藥，再給小芳買點吃的。”

匡春紅推回李紅雲手說：“媽，錢你留着，我有錢。”

李紅雲說：“開藥要錢啊，你別拿公家的錢開。”

匡春紅說：“爸吃藥的錢我有，媽你別操心了。”

晚飯的時候，匡春河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黑魚湯。他要留下來陪匡寶根。李紅雲讓春河回去了。李紅雲用小勺子喂着匡寶根喝魚湯。李紅雲邊喂着邊說：“老頭子，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也是啊，兒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我的心裏也難受着呢。”

匡寶根喘着氣說：“我反複地想了，我們匡家沒做什麽壞事，怎麽在我這一代出了這麽個事呢？我是越想越氣，沒臉見人啊。我怎能再到城裏去丢臉呢？我就是死也死在這裏啊。”

李紅雲說：“別說這種晦氣話。”

匡寶根說：“春紅在醫院裏，我去了，人家說起來我兒子坐牢了，那春紅臉上也無光啊。”

李紅雲用目光掃過匡寶根的臉說：“你身體有病心裏就別想太多事啊。”

匡寶根有李紅雲陪着心情舒暢，他的這種病就是因氣不順而生，只要心氣一順，就會有精神了。匡寶根說：“不管怎麽說，還是家裏好，衣袍之地能夠給人靈氣，春山要是還在家裏就不會出事了。”

李紅雲嘆口氣說：“命運該派如此啊。兒子能夠到縣裏當幹部也是好事，誰想到會出這事呢？”

匡寶根說：“我想讓小芳能夠搬回來住，也許對姜小芳的身體有好處。”

李紅雲說：“我也想過，可是還有個孫子要上學，不能誤了孫子。誤了孫子可是大事，許多人家紛紛搞關系到城裏上學呢。”

匡寶根躺下身子說：“我感覺我這次病的很重，心裏老是慌慌的。”

李紅雲說：“心病還有心治，只要安心會好起來的。”

匡寶根說：“兒在大牢裏，我這個做父親的能靜得下來嗎？”

李紅雲的淚水順着凹凸不平的皺紋淌下來，說道：“我何嘗不是呢？我在小芳面前還要盡量克制，我一哭，她更傷心。小芳的心一直系着春山，我擔心小芳……”李紅雲哽咽着說：“小芳也挺可憐的啊，我恨不得自己有分身術才好呢。”

匡寶根說：“等春山出來還是回到村裏來，咱們農民的命，不能離開土地。有樹，有水，有土安安靜靜的。生活這個東西不在于錢的多少，而是心靈的滿足，自己認為幸福就是幸福，幸福在自己心裏。也不在乎官位的高低，一家人在一起比高官厚祿實在。”

夜色濃濃，繁星閃爍。老倆口拉着家常，喃喃呓語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