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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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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水,水是柔軟的。女人是水做的,水能夠潤育生命。水的柔軟是一種剛強的柔軟。孔子曾說過,水能普通而無私地給予萬物,“似德”;所到之處就有生命的成長,“似人”;到處都有掘不盡用不完,“似道”;哪裏有決口,就往哪裏奔流,雖是懸崖深谷也毫不畏懼,“似勇”;不幹淨的水注入地下,能變成鮮潔的再冒出來,“似善化”;滿了就不能再裝,始終保持平面狀态,“似正”……
現如今,李紅雲年老喪夫,兒子坐牢,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打擊是人生中的不幸了,而她的勇敢面對,硬是用柔弱的雙肩支撐着搖搖欲墜的家,金愛婚姻的不幸,丈夫離世然而她水侵入底下冒出了鮮活的水,樂于助人,姜小芳年輕,丈夫坐牢,用一顆愛心始終溫暖着別人的心,至死不渝。命運把三個女人緊緊地纏繞在一起,都是由于同時愛着一個男人,她們又都同樣有一顆“善化”的心,都是把自己的不幸藏起來,去關心別人的不幸,都是真摯的,真心的,真情的。
她們的一生平平淡淡沒有傳奇,她們又相互你愛着我,我愛着你,就因為一個“愛”将她們牢牢鎖住。他們将那顆柔弱的心,分成三份,一份給了她,一份給了匡春山,一份給了家人。應該說她們是剛強的,又是柔軟的,她們是剛柔并存的倔強女人。柔的是她們都用細膩而且善良的心,溫暖對方,撐起了家,為家人營造溫暖的港灣。剛的是面對重大的打擊,不幸,她們承受了一個男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郁悶、煩躁、茫然、彷徨、思念一直纏繞着姜小芳,農村有句土話叫做“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痛”。別人的勸說,開導,只是一種外界的助力,像姜小芳這樣純真,善良的女人,她不善嚴詞,性格并不開朗,有許多事兒只能悶在心裏,悶的時間長了就會發酵,變腐,便積勞成疾了。
一天夜裏,姜小芳忽然喊道胸脯絞痛,并喘着粗氣,在床上痛的直打滾。金愛立即打了“120”救護車。在路上時她聯系匡春紅。
匡春紅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着床頭櫃,把匡春紅從睡夢中驚醒。她正睡在一家豪華的賓館,柔和的燈光和優雅的環境使匡春紅顯得雍容典雅,但旅途奔波的疲憊依然在臉上,她睡眼惺忪的拿起手機。當她按下接聽鍵,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到金愛焦急的聲音:“春紅,你在哪兒呢?小芳病了,我正往醫院送呢。”
匡春紅立即坐直了身體,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臉緊張的神情,将臉蹦的緊緊地。她不禁地“啊”了一聲。然後很鎮靜地說:“金愛,我在外地參加一個醫療研讨會,今天下午才趕到的。你別急,慢慢說。”
金愛急促地說:“小芳突然感到胸疼,這次比以往的厲害。”
匡春紅說:“這樣吧,你到了醫院,就找一位戴醫生,戴眼鏡的,對,男的,今天他值夜班,對,對,叫戴豐年。對,你手機不要關,我們随時聯系。”
120救護車打破了深夜的寧靜,呼嘯着直奔醫院而去。
急診室的幾個鮮紅色字特刺眼。戴豐年戴着白色水晶眼睛,文質彬彬,幾位護士圍着他。他神情嚴肅,認真地檢查着,他問身旁的護士:血壓,心跳。一邊翻看着姜小芳的眼皮,他擡起眼問道:“誰是病人家屬?”
金愛心頭惴惴不安地擠到戴豐年跟前答道:“我,我是。”
戴豐年上下打量着金愛問道:“你是金愛?”
金愛滿臉狐疑地答道:“是,是我,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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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豐年嚴肅的表情松弛了下來說:“我姓戴,請跟我來。”
金愛跟着戴豐年走進醫生辦公室,戴豐年請她坐下說:“根據目前診斷的情況看,病人由于氣悶長期積壓在心裏造成的,她的心理壓力太大太大,已經超過了一個正常人所能承受的,她心中有一肚子的苦水無處訴說,導致了嚴重的後果。她一定有一股極大的怨氣吧?”
金愛從戴豐年的語言裏,覺得眼前這位醫生有一種愛意和溫暖,便也松弛了些,她沒有直接回答戴醫生的問話,而是要得知怎樣治療,她問道:“戴醫生,那她現在怎麽醫治?”
戴醫生滿是憐惜地說:“一個年輕人,特別是一個女子,怎麽就有這麽大的心理重壓呢?”她看了一眼金愛說:“患者的病情比較重,但她的這種病在近期內一定要靜養,最好是卧床休息,切不可有任何的煩心事給她知道,否則她的病情會惡化。”
金愛不勝悲涼地看着別處,一臉的苦澀,一臉蒼白。她急躁地對戴豐年說:“戴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有一個很愛她的人還在等着她,她也深愛着哪個人,而且哪個人正在難中,他倆就是由于有了這個相互守望着,相互支撐着。”
戴豐年說:“我相信愛的力量,愛是神奇而強大的,一個生命可以改變另一個生命,而其中的紐帶就是愛。”
金愛雙眸緊盯着戴豐年,她被他的這句話觸動了,她深有同感,臉露出了笑意,說道:“戴醫生不但是一位病體醫生,還是一位高明的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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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忙碌着挂水,配藥,進進出出,忙個不停。一個個臉上顯得是那樣的真誠。動作是那樣的規範,沒有人亂說半句話,都是緊張,嚴肅的身影。
輸液一滴一滴地流進了姜小芳的體內,姜小芳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子和床單,白色的守護天使,一切的一切是那樣的潔白無瑕。
戴豐年和金愛一左一右地向病房走來。走到門前,戴豐年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就在同時門邊一位護士已經打開了門。金愛本能地禮讓着,同時她也做了一個請戴豐年先進的姿勢。戴豐年輕輕地說:“女士優先。”
金愛走進病房,站在床鋪邊的兩位護士正要向戴豐年打招呼,被戴豐年“噓”的輕聲制止住了,然後,兩位護士向金愛鞠躬,以示尊敬。金愛有些驚訝,醫院的服務态度比賓館還要上檔次,簡直就是貴賓的待遇了。當她再看病房時,若大的病房就只有一張床,還配有彩色電視,一組真皮沙發,茶幾,水果,鮮花,還有冰箱,微波爐,衛生間裏有浴缸,有淋浴,地下鋪的是地毯。金愛懷疑自己是不是跑錯了地方,她一臉狐疑地看着戴豐年。戴豐年用肯定的眼神點了點頭,然後指指床上的姜小芳。
只見姜小芳平平靜靜地,臉上少了疼痛時的痕跡,但從蒼白的臉上看到淚痕,一見就知道是剛剛與痛苦做過鬥争,經受過疼痛折磨後的安靜,平和。安靜的臉上透射出的是無助和憂傷。金愛湊上前去。仔細地端詳着姜小芳。
突然。金愛的手機在袋裏震動起來,她吓得一身哆嗦。掏出手機準備接聽。戴豐年拎着她的右膀,走到門外輕聲細語:“病人需要安靜。”
金愛壓低聲音:“喔,春紅啊。現在小芳很安靜,她睡着了,正在挂水呢。啊,我沒事,你放心。我會注意休息的,戴醫生在我身旁呢。好。”
金愛将手機遞給戴豐年。“不用謝。不費心。現在病情基本穩定了,我看這位病人需要長期的靜養才好。不用謝,匡大夫,你放心吧。嗯,好。”
戴豐年合上手機遞給金愛。金愛問道:“戴醫生,你怎麽安排這麽高級的病房啊?”
戴豐年說:“我只知道這位病人需要安靜,安靜有利于她的健康,對醫生來說,病人的健康早日康複是一個醫生最大的快慰。”
金愛說:“可,可……”
戴豐年打斷她的話說:“這個病房是高幹病房,設施你也看到了,平時是不開放的,可以說這個病房是想給錢也住不到的,這是我們院長專用于拍馬屁的病房。沒有院長的批準是不準進去的,我叫它是‘腐敗病房’。”
金愛說:“這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嗎?”
戴豐年說:“我是醫生,我只知道對病人負責。她确實需要安靜,需要溫暖。”
金愛說:“這樣的病房不是太奢侈嗎?”
戴豐年有點生氣地說:“幹部住就不奢侈,咱們老百姓住就奢侈,這是什麽邏輯。你這位同志,不是我批評你,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別自己看不起自己。”
金愛說:“這……這……”
戴豐年越說越激動:“在我面前,大家都是有皮,有肉,有血管,有骨頭的人,沒有貴賤,都是一樣,誰最需要就應該給誰,我是醫生,救人是天職,難道寧可空關在這裏,就不許老百姓享受?”
金愛說:“我是怕連累你,為了我們,讓你違反規定。”
戴豐年氣憤地說:“什麽規定不規定的,院長能利用特權使用,我就能用。我靠自己的醫術吃飯,決不靠吹牛拍馬屁發財升官。再說,我也是敬重匡大夫的人品和醫德,今晚是她托我的事,我能不盡心盡責嗎?我能不對病人負責嗎?”
金愛被眼前這位醫生直爽、正直而感動,她從內心裏佩服他,敬佩他。她又想到了匡春山,倘若匡春山當時也能像戴醫生這樣,不惟仕途,正真做人,也許就沒有牢獄之災了,就能避免人間的悲劇了。金愛眼中閃着喜悅對戴豐年說:“謝謝你。”
戴豐年發洩過心中的怒火,心平氣和地:“謝我什麽?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金愛說:“這年頭,像你這樣耿直的人太少了。”
戴豐年說:“我就看不慣一些低眉現眼,低頭哈腰的人,像沒有骨頭的樣子。”
金愛說:“真是說的太好了,暢快。”
戴豐年指了指病房說:“這個屋裏不知發生了多少肮髒的交易呢。一旦有高幹住進來。白天,晚上來探視的人絡繹不絕,甚至都排着隊,都是來送紅包的,行賄的。”
金愛關心地說:“你可別亂說,當心有人……”
戴豐年大義凜然地說:“我才不怕呢,把我惹急了,我給他們全抖出去。他們的帳我都用小本子記着呢。”
金愛似乎一下子與戴豐年的距離拉近了許多,笑滋滋地說:“想不到戴醫生還幹那種‘小人’之事。”
戴豐年說:“現在這個社會是什麽人都有,我是怕被人欺負。對付這些人就是要防着,以防萬一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否則吃虧的是我們自己。”
金愛說:“什麽時候我請你吃飯?”
戴豐年說:“沒有功利吧。”
金愛說:“沒有。完全是為了感謝你今晚對我們的幫助,以及對病人的照顧,更為了你的俠肝義膽。”
戴豐年爽快地說:“行。”
金愛說:“我去陪陪病人。”
戴豐年說:“好啊。裏面的護士你随時都可以吩咐她們,她們準把你當着高幹了,有什麽情況可以立即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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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亮,金愛就從病房悄悄地出來,騎上自行車回到匡春山家裏。
李紅雲似乎是一夜沒睡,眼裏布滿了血絲。金愛一進家門,李紅雲就焦急地問道:“小芳怎樣啦?”
金愛說:“伯母,沒事。她睡着了,醫生叫她再住幾天觀察一下。”
李紅雲說:“喔,那我就放心了。”
金愛說:“春山兒子呢,快叫他起床,我就是趕回來送他去學校的。”
李紅雲說:“他在起床呢,我剛把早飯煮好。”
金愛說:“來不及了,我到街上買給他吃。”金愛一邊收拾着書包,一邊說:“伯母,你上鋪睡覺吧,我把春山兒子送到學校後,就去醫院,你放心沒事的。”
就在此時,姜小芳醒了。她睡眼朦胧地看着左右,上下,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床鋪:“咦,我在那裏?”
站在床邊的一名護士說:“這是醫院啊。”
姜小芳驚異地問道:“什麽?這是醫院?我什麽時候來的?”
護士說:“夜裏呀,夜裏來得。”
姜小芳說:“我怎麽不知道?”
護士說:“當時你疼暈迷了。”
姜小芳“喔”一句。然後又觀看着病房問道:“我家裏人呢?”
護士說:“剛剛出去,可能是去買早飯吧。”護士又很客氣地問道:“您需要什麽服務嗎?”
姜小芳說:“不需要,不需要。”姜小芳想,這個病房怎麽比縣招待所還要高級,漂亮啊。還有專門的服務人員,是不是弄錯了?
戴豐年進來查房。他親自為姜小芳量血壓,測心率,翻看眼皮,說道:“張開嘴,舌頭伸出來。”他左右看了看,又輕聲問道:“胸脯還疼嗎?”
姜小芳說:“還有點兒隐隐地疼,不是怎麽厲害。”
戴豐年沉吟一下,很誠摯地說:“心放寬些,不要想得太多。天地是平衡的,宇宙是平衡的,人生是平衡的,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然有得。”
金愛已經推門悄悄地進來了,她笑容可掬地說:“戴醫生,說得好,精彩。”
姜小芳見金愛來了,頗為興奮地喊道:“金姐,你來啦。”
金愛把拎在手裏的兩只塑料袋舉起來說:“我去給你們買早飯的,戴醫生,你也沒吃吧,我們一起吃。”
戴豐年笑道:“你說請我吃,不會是這樣就把我打發了吧。”
金愛擡起眉眼正好與戴豐年的眼光相碰。她頓時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竟然兩腮緋紅。立即用話語掩飾着:“那裏,就憑你給我們安排這樣的病房,保證請你到大酒店去。”說着拿起一只蟹黃湯包遞給戴豐年說:“夜裏辛苦啦。”
戴豐年接過包子說:“只要是病人,我都是一絲不茍的,特別是老百姓看病不容易啊。人家來到醫院,就是把生命交給我們,是對我們的信任,我從不敢有半點懈怠,一絲一毫馬虎。我只恨自己醫術不高,有時回力無天。”
金愛說:“戴醫生既是疾惡如仇,又賦有情感之人,值得尊敬。”
戴豐年說:“我只是憑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醫生這個稱號。”
金愛看到戴豐年手裏拿着包子說道:“戴醫生,你先吃,等會兒我還有事找你。”戴豐年說:“那好,我在辦公室等你。”說着,金愛從塑料袋裏拿出包子給姜小芳,并将一瓶豆奶替姜小芳打開。輕聲柔氣問道:“好些嗎?”
姜小芳含情脈脈地點點頭;“好多了。”
金愛說:“聽醫生的話,放寬心。坎坎坷坷的事兒在人生中是難免的,就看自己用什麽心态對待了。”
姜小芳喃喃地問道:“金姐,我奶奶和兒子呢?”
金愛說:“我把他送到學校去了,奶奶在家呢。”
姜小芳又環視一下病房問道:“怎麽住這麽好的房間?”
金愛微微一顫,随機撒了個謊說:“你不是春紅的嫂子嗎,醫生的直系親屬,醫院有規定,可以适當照顧。”
姜小芳聲音細如絲地問道:“春紅呢?”
金愛聲音暗啞:“春紅昨天下午感到外地去參加一個醫學研讨會了,很快會回來的。”
姜小芳雙目輕顫地說:“我想回家。”
金愛頓了頓,說道:“這、這、這要聽醫生的。”
姜小芳說:“回到家見到兒子和奶奶我就高興。”
金愛說:“好,我馬上去找醫生。”
金愛敲着戴豐年辦公室的門,沒人應,她又繼續敲,還是沒人應。這時一名護士說,戴醫師在裏面。金愛輕輕推開了門,看到戴豐年正趴在桌上睡覺。可金愛無意中腳在不經意間碰到了一張椅子,驚醒了戴豐年,金愛趕忙打招呼:“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戴豐年揉了揉眼睛說:“沒事。我正等你呢。”
金愛很歉疚地說:“實在對不起,占用你休息的時間了。”說着從随身的包裏掏出一沓錢問道:“我想把住院費交了。”
戴豐年撲哧笑起來:“這個病房是住的不給錢,給錢的住不到。至今為此,我還沒看見誰住進了去交錢的呢,你是第一個。再說,那個病房多少錢我也不知道。”他把錢推給金愛說:“收起來吧。就為這事約我的?”
金愛點頭說:“是。”
戴豐年站起身來溫和而淡淡地說:“沒事,我就回去休息了,我可是值了通宵的班。噢,你也應該休息一下,睡一會兒。別怕,病房裏的護士會搞好服務的,她們服務水準比家人還要好。”
金愛摸了摸自己的臉,愣愣地看着戴豐年說:“還有一件事,差點忘了。”
戴豐年停下來問:“什麽事?”
金愛說:“姜小芳要求出院,你看……”
戴豐年很堅定地說:“暫時不要出院,需要觀察一段時間。這樣對病人有好處。”說着起身走了。
金愛看着戴豐年遠去的背影,她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關心人,對人真誠,沒有客套和世俗的偏見。她又下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的雙頰,臉紅了。
金愛趴在床邊睡着了。姜小芳愛憐地用纖細地小手捊着金愛的頭發,不覺金愛醒了。金愛揉揉雙眼,伸了個懶腰,一看時間說道:“我該去學校接你兒子回家了,你有什麽事,按鈴或者叫護士都行。”
姜小芳說:“金姐,慢點。”
金愛匆匆地下樓,走到醫院大門口時,她驚奇地發現李紅雲正在醫院門口轉來轉去,還不時朝醫院樓上的各個窗口搜尋着。她走上前去:“伯母,你在這兒幹什麽?”
李紅雲幾乎急出了淚水,又激動說:“哎,我在這兒找了你們一天,又不知你們在那個病房,問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我又找春紅,春紅到外地學習去了,我只好在門口等。”
金愛說:“伯母,我不是讓你在家裏的嗎?”
李紅雲說:“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金愛說:“好,好,我帶你去。”
李紅雲一進入病房就坐在姜小芳的床邊,兩手抱頭痛哭着。
金愛騎着自行車飛快往學校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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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上班,戴豐年在查房時,院辦主任急急匆匆,神色緊張地走到戴豐年身邊說:“戴醫師,院長找你去。”
戴豐年說:“等我查房結束。”
院辦主任說:“你還是先去吧,我看院長怒氣沖沖的。”
戴豐年若無其事地說:“沒事,請你告訴他,等我查完房就去。”
院長在辦公室裏克制住心中的憤怒,來回踱着步,心情煩躁地看着辦公室裏的一切,嘴裏自言自語道:“這個戴醫師,這個戴豐年,這個……這……”
查完房,戴豐年穿着白大褂走進院長辦公室。
院長眉頭緊鎖,臉上一臉怒氣迫不及待直奔主題地問道:“幹部病房是誰讓開的?”
戴豐年不緊不慢地答道:“是我。”
院長雙眉豎起,表情嚴峻,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為什麽開?”
戴豐年毫不畏懼地說:“為什麽?你問得好,是為了病人。”
院長勃然大怒起來:“你知道嗎,那是幹部病房。”
戴豐年不急不惱,但他內心比院長還要氣憤:“我知道,我更知道我的病人更需要這樣的病房,她需要安靜,她需要靜養,否則她就有生命危險。”戴豐年的臉上肌肉抽搐着:“院長,一個人生命是最珍貴的你懂嗎?”
院子咆哮起來:“有那麽多床位你不用,非要用這樣高級的病房。”
戴豐年傷心的說不出話來,但他強忍心頭怒火,冷冷地說:“你的意思寧可空關,也不讓需要挽救生命的人住,是嗎?我做不到,我是醫生,我做不到。難道老百姓就不是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子,兒子的人嗎?”
院長大發雷霆:“你放肆。”然後用氣得發抖的手指着戴豐年說:“你讓她搬出來。”
戴豐年怪笑着緊盯院長說:“要是我不呢?”
院長沒好氣地說:“那,那,你這個醫生不要當了,到藥房發藥去。”
戴豐年哈哈大笑起來沖着院長語帶諷刺地說:“你可以安排我去發藥,掃垃圾,打掃廁所。可是你阻止不了我給病人看病的權利。倘若有一天,你這個院長被撤銷了,你想想你能幹什麽,掃垃圾都沒人要。”
院長氣急敗壞地:“你在威脅我?”
戴豐年凝視着院長:“我在提醒你。”
院長沉下臉:“我還要你提醒?”
戴豐年脫口而出:“你已經利令智暈了。”說完氣憤地沖出門。
與此同時,匡春紅在汽車站下車,急匆匆地攔了一輛的士,直奔醫院而來,沒顧得上放下行李就來到了姜小芳的病房。
只見金愛正在替姜小芳削蘋果呢。她倆見春紅回來又驚又喜。
匡春紅放下行李,走到姜小芳跟前關心地問道:“嫂子,還疼嗎?”
姜小芳已經是臉頰緋紅,神清氣爽了:“春紅,我已經好多了,這裏安靜,環境好。”
匡春紅像突然想起,問金愛:”怎麽安排到這個病房的?“
金愛說:“我也不知道,是戴醫師安排的。”
匡春紅自言自語道:“這家夥又要闖大禍了。”
正說着,戴豐年臉露喜悅地走進了病房:“禍闖大了。”
匡春紅嘟嚷道:“你怎能安排她進這病房。”
戴豐年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匡大夫,你的研讨會不是一個星期嗎,怎麽今天回來啦?”
匡春紅說:“我嫂子病了,我能不趕回來嗎?我把需要研讨的問題寫成了書面材料,向大會請了假就趕回來了。”
戴豐年詭異地看着匡春紅:“匡大夫,你回來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到我辦公室談吧。”
匡春紅轉過身向姜小芳和金愛說:“我馬上回來,嫂子要保持安心啊。”
匡春紅跟着戴豐年走進辦公室,匡春紅問道:“什麽事,這麽神神秘秘的。”
戴豐年表情緊繃地說:“匡大夫,你是否知道你嫂子的病情嗎?”
匡春紅心頭一震,既然戴豐年說這話,肯定是病重了,她緊張地追問道:“快說快說,你是這方面專家。”
戴豐年說:“昨天夜裏,你嫂子送進醫院時,我從她的臉色裏就看到情況比較重了。我細心地進行檢查,胸壁沒有問題,胸腔髒器沒有問題,腹部也沒有問題,我又排除了頸椎,那就只剩下一個原因,就是病人自己‘感覺’到的而已。”
匡春紅焦急地說:“你說詳細點。”
戴豐年繼續說:“你嫂子患的是功能性胸痛,主要是心髒神經功能症,這個病主要是中年女性容易得,你嫂子年齡不大,卻提前患了這種病,首先是因為她由于受到的打擊太大,心理上有沉重的壓力,又不輕易對人講,二是她怕去人多的場合,甚至大病房也不能讓她去,否則會給她造成心理更大的負擔,人越多,她就越覺得心煩胸悶,三是她胸痛發作有‘嬌氣’的色彩,生氣了不行,緊張壓力大不行,太累了也不行。”
匡春紅眼神裏閃着說不出的悲涼,感到身上涼飕飕地。嗫嚅着說:“那她……”
戴豐年說:“這種病有時就讓人會想到心髒、冠心病、心絞痛,但除了心髒,我們還應該考慮到其他原因,否則,随時都可能出現草菅人命的悲劇。”
匡春紅“啊”一聲驚慌叫起來,眼角都紅了,吓得一陣哆嗦地問:“有什麽辦法嗎?你是這方面的權威。”
戴豐年說:“這種病,一定要哄她開開心心,舒舒服服,始終保持愉快的心情,千萬不能再刺激和打擊她了,一旦有不順心的事,就會胸痛難忍,甚至會……後果不堪設想。”
匡春紅步履沉重起來。走進病房時又強顏歡笑,和顏悅色:“嫂子,我就知道你又是想春山想急了,戴醫師說你要開開心心就不會疼了。現在好了,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