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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1

自從出院後，金愛是想着法子哄姜小芳開心，可偏偏姜小芳是個林黛玉式的多愁善感，寶玉有個小動作或言語不注意，黛玉就會拿着手帕捂住胸口叫痛。等寶玉過來哄個半天，賠禮道歉，給她關懷後，立即就會雨過天晴，胸痛全無，心情特好，還要吟詩作對，對月當歌。

其實姜小芳就像林黛玉似得，只要心情好就沒病了，一旦受到外部不順心的事兒打擊，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因此，金愛嚴格遵守着匡春紅交代的，一定要讓她開開心心就行。

李紅雲又撕去了一張日歷，然後把後面日歷翻了一下，無奈地走開了。

金愛湊到姜小芳跟前說：“明天是會見日，就要見到春山哥了，我看你呀，也應該打扮一下，好讓春山看到你高興高興。”

姜小芳欣喜地：“對呀，我要讓春山哥看到我還年輕，讓他高興。”她走進房間拿出化妝品準備化妝。

金愛笑嘻嘻地拿下她手裏的梳子說：“你還會化妝，美容。現在有專業的美容師。”跟我走吧。我也要化妝一下了。

她倆來到一家美容廳門前，金愛手一指說：“就是這裏。”

美容店裏，一位保養得十分美麗的婦女笑容可掬地招呼着客人，她纖細苗條的身材，既漂亮又不庸俗，充滿了自信和幸福的味道。

金愛向姜小芳介紹說：“她叫黃大姐，現在應該叫她美容師了。六年前她丈夫因病去世，當時十分地苦悶，郁郁寡歡，甚至想随夫而去，後來，她振作起來了，開了四家美容連鎖店。她用自己的技藝，打扮着這個城市的女人們，也扮靓了這個城市，充分體現了人生的價值。還幫助許多困難家庭，她的事跡經過電視報道後，黃大姐就成了名人了。我是在企業家座談會認識黃大姐的。”

姜小芳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黃大姐。

金愛問姜小芳：“你猜猜黃大姐今年多大了？”

姜小芳說：“至多三十二、三歲吧。”

金愛和黃大姐一起捂着嘴笑起來。金愛說：“再猜猜。”

姜小芳想了想說：“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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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愛笑着說：“四十三啦。”

姜小芳驚訝地“啊”了一聲。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太神奇了。

黃大姐說：“如果你美容一下，會更美麗，漂亮的。”

姜小芳含羞低下頭。

黃大姐替姜小芳做着美容，她一邊做一邊說：“小芳姑娘，真是天生麗質之人。不過你就是不夠時尚，應該經常來我這兒，把自己打扮打扮。打扮漂亮了也能使自己開心啊，別人開心啊。”

姜小芳說：“黃大姐，你不知道，我丈夫不在家，我打扮有何意義呢？”

黃大姐說：“我原先的想法也和你醫院，丈夫去世了，裝扮還有什麽意義呢。整天是以淚洗面，愁眉苦臉的。一天比一天衰老，自己也失去了自信。後來，我看電視上的百家講壇，有位教授說，只有經歷不幸地女人又能超越自己的，才是最動人，最美麗的女人。幸福不會帶來任何教益，災難留下來的不全是不幸，能增加人的毅力。”

姜小芳沉默着。

黃大姐繼續說：“這話深深地打動了我，我就天天想如何活得更好，更美，更幸福。”

姜小芳問道：“你還想你愛人嗎？”

黃大姐說：“想啊，當然想，一日夫妻百日恩吧。我想的時候就問自己，丈夫在的話，一定希望我漂亮美麗，開心幸福是吧，所以，每當想到丈夫，我就越開心地努力把自己喜歡的事做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用漂亮，美支持我的信心，這就是我為什麽要開美容店的原因，它讓我找到快樂和幸福。”

姜小芳默默地聽着。

黃大姐說：“你年輕漂亮，自己喜歡什麽，就應該大膽地去做，何必背着包袱呢，要讓自己活的開心，先從打扮自己開始。好了，你自己去照一下鏡子吧。”

金愛朝黃大姐豎着大拇指，然後附在黃大姐身邊輕聲說：“謝謝你。”

黃大姐也會意地點頭微笑着。

姜小芳看到鏡中的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精神多了，就像電影演員陳沖了，自己看到自己，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美滋滋的，輕輕撫摸着臉頰，惬意極了。

金愛喜滋滋地看着姜小芳：“容光煥發。我要看着你，別被人家搶走了。”

姜小芳笑眯眯臉通紅，撒嬌地：“姐――，你也拿我開心。”

金愛說：“走，我們去接你兒子，該放學了。”

姜小芳精神來了，爽朗地答道：“好啊。”

春山兒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姜小芳和金愛兩人面前，一手拿着一只氫氣球，一手拿着蘋果，沖着姜小芳：“媽，你今天真漂亮。”

姜小芳問：“你喜歡嗎？”

春山兒子後退着一蹦一跳地說：“喜歡，爸爸看到了一定也喜歡。”

金愛、姜小芳又“哈哈”地笑起來。

2

姜小芳一直生活在一個家庭的小範圍裏，雖說是縣政府招待所的職工，可以說幾乎沒有上過班，本來那個單位的崗位就照顧幹部家庭性質的安排，所以，在她的世界裏只有春山、春紅、春香、都娟、爸爸、媽媽、金愛、兒子，除此以外她不跟任何人來往，并不是她孤芳自賞，實際上是由于她只注重家人的交往，家人的情感，她始終以為只有家人才是最親的，最誠摯，真實的。她雖然不懂過去未嫁從父，已嫁從夫，夫死從子，婦女要遵守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的三從四德，但是她确實是這樣做了，并且做得很完美。一般人是沒法進入她的世界的。

她從小生活在農村，受到農民純樸感情的熏陶，又是天生一副嬌好的面容和身材，其實她的內心還是比較強大的，她從不表現自己，一雙美麗眼睛如詩如夢般神彩奪目，黑白分明，似家鄉門前的小河平靜，清澈，從不裝腔作勢，一切順其自然，舉手投足沒有一點兒矯情做作。全憑自身的魅力和氣質。

經過黃大姐的藝術渲染，把她打扮的更是自然美與藝術美的完美結合了。當她一走進接見大廳時，好像她的身上有磁鐵似得，一下子将會見大廳所有人的眼光全部吸引過去了。她和金愛挽着手臂像是漫步自然，金愛也是一大美女，所不同是她顯得有點外剛，正好倆人剛柔并濟。有人說，這兩位才是真正的美女，有人驚嘆，這才是絕世佳人。她倆目不斜視，好像大廳無人，徑直朝匡春山的座位走去。更加顯示出了高貴和典雅，高不可及的美。

這樣一走，主要地是姜小芳有了一種自信，心情得到了放松，心裏無比地快樂。有自信就有快樂，如果一個女人有了自信，她的歡樂将會帶動一幫人有人融入快樂，影響一片人高興，這就是秀色可餐吧。

姜小芳和金愛坐在桌子一邊，匡春山坐在她倆對面。姜小芳的心情特別地好，她一看見匡春山就笑滋滋地甜甜地喊道：“春山哥。”一改過去眼淚汪汪的愁容了。

匡春山緊盯着姜小芳說：“小芳，你是越活越年輕，越長越漂亮了。”

姜小芳天真地說：“這都是為了你啊。”

匡春山滿臉疑慮地：“為了我？”

姜小芳說：“金姐說，我高興了你就高興了，為了你高興，我什麽都願意做。”

匡春山把目光轉向金愛，金愛含笑看着匡春山。

姜小芳問道：“哥，你現在苦不苦，你在裏面幹什麽？”

匡春山說：“不苦。我主要是負責編一張小報紙，半個月才出一期。平時就是看看書。噢，我還參加了自學考試，已經取得了四門專業的合格證書。我已經減了十個月的刑了。”

姜小芳既興奮又驚奇問道：“太好了，減十個月，就可以提前十個月回去了。你在裏面還能考大學啊？”

匡春山說：“能，監獄還鼓勵我們參加考試，還能加分給我們減刑呢。”

姜小芳滿懷深情地望着匡春山，滿面春風地說：“兒子的繪畫還獲得了二等獎呢。”

匡春山興奮地：“真的？太好了，小芳你辛苦了。”

姜小芳說：“都是金姐的功勞，她一直帶着兒子。教兒子學習。”

匡春山對金愛說：“謝謝你，讓你吃這麽大的苦，我實在過意不去，不知怎麽報答你……”

金愛沒有接匡春山的話往下談，而是反問道：“春山，那個檢舉揭發的事怎麽辦的？”

匡春山說：“說老實話，我想了好長時間，覺得還是不妥，自己已經坐牢，也就算了，人家再來坐牢，不但自己受罪，還帶上家人一起受苦。”

金愛盡量控制住情緒說：“可他們對你……”

匡春山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總感覺得于心不忍，自己吃點虧就算了吧。”

金愛嘆了口氣。

匡春山誠懇地望着金愛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天道自有公理。”

金愛笑吟吟地說：“你現在也是菩薩心腸了。”

匡春山說：“現在我想通了，這個世界争來争去地有什麽意思呢？”說着他指了指右前的一張桌子繼續說：“那位原來是個廳長，現在和我一起坐牢還不都是一樣。如果在外面保持淡定、從容、寬以待人、不搞争鬥，就不會得罪人，就不要去吹牛拍馬。也許就能平平安安的，那才是幸福呢。”

金愛一笑，語調中帶着撒嬌：“好，你說得對，聽你的。今天可以共餐吧，我去點菜，你們談。”

姜小芳微笑着，柔聲細語地說：“哥，現在我想通了，為了你開心，我要開開心心的。你更要開開心心的，我等你回來。”

匡春山目光裏真切地熱烈：“你不要為我擔心，這裏面很安全，我就是擔心你。”

姜小芳問道：“你擔心我什麽？”

匡春山說：“我擔心你胡思亂想地把身體想壞了。”

姜小芳說：“我只想你。”

匡春山說：“想就必須把身體保養好，多聽春紅，金姐的話。”

姜小芳秋水般的雙眸望着匡春山說：“你也要把身體養好。”伸出手與匡春山拉鈎。兩只手又拉到了一起，他倆都久久地凝視着對方，脈脈傳情，用眼神，用手溫給對方愛，相互鼓勵着。彼此都心領神會，心有靈犀。然後慢慢地，依依不舍松開了手。

親情會餐開始了。姜小芳自己吃的很少很少，她幾乎全在看着匡春山吃，并不斷為匡春山夾菜。金愛也見縫插針地為他拈菜說道：“多吃點。”

匡春山邊吃邊問：“我媽的身體好嗎？”

姜小芳說：“媽身體好，我、春紅、還有金姐會照顧她的。”

回到監區沈廳長拿着匡春山開心說道：“春山啊，你今天總算讓我開了眼界了。什麽叫豔冠群芳？什麽叫出水芙蓉，什麽叫蓮花仙子，我看就是你老婆，你小子真是有福。”

匡春山嘴角微微上揚，自豪地說：“沈廳長，你說錯了，她是我心中永不凋謝的玫瑰。”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3

星期天，根據監獄的日程安排，教師組的服刑人員可以到監獄大院活動。

監獄大院約有一平方公裏，噴泉、流水、亭臺、樓閣、草坪、石凳，有四季常青的桂花，香樟、茶花，還有間隔四時的花卉。紅花、白花、紫花，使整個園子生氣盎然。

匡春山和沈廳長漫步在樹萌的小道上，這裏靜悄悄的，不時聽到鳥啼或騰空而飛，一個旋轉後又落在了老槐樹上，他倆走在草坪，踏在草上細碎無聲，軟軟的。那陽光透射過樹葉照在臉上，碎金子一樣的陽光在臉上蕩來晃去。匡春山心中蕩漾起甜蜜的回憶，一陣淡淡地晨風吹來略帶涼意，也帶來了馥香的花香和青草香味。讓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剛才匡春山一絲的甜蜜沒有逃過沈廳長的眼睛，沈廳長問道：“匡春山，今天心情不錯嗎，剛才又想到什麽好事了偷偷地一笑。”

匡春山調侃道：“你在監視我？”

沈廳長拍拍匡春山的肩說：“我是從基層一級一級的做到廳長的，在政府辦公室做秘書還做了八年呢，其他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還是比較準的。”

匡春山斜視着的沈廳長說：“那你說說我剛才為何而笑？”

沈廳長頓了頓，賣着關子，以顯他的準确性，還故意地再朝匡春山的臉打量着說：“前天接見時，你是看到你老婆開心，漂亮，所以你也開心，到現在還意猶未盡，想着高興吧。”

匡春山驚喜地：“咦，老廳長，你真神了，我确實想得是這個，你怎麽……”

沈廳長得意地說：“自從接見後，你的心情就一直很好。走路，辦事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還不是看到老婆健健康康，漂漂亮亮才高興。”

匡春山擡頭望着頭頂的樹葉說：“是啊，我看到家裏人開心，我就開心，我最不願看到他們為我流淚，擔驚受怕。我已經很對不起他們了，不能讓他們再增加任何的負擔了。”

他倆邊走邊談，來到一個小涼亭前停下，涼亭是全木結構，正面有一副對聯，上聯是：自私、貪欲、怯弱、嫉妒、虛榮，下聯是：忠誠、善良、純樸、勇敢、堅強。

沈廳長看了看說道：“上聯是人性的弱點，下聯是人性的優點。就是缺一個橫批。春山你把橫批補上？”

匡春山思付一下說：“做人。”

沈廳長微微點了點頭說：“也對。全面地說應該是‘學會做人’或‘如何做人’。”

匡春山說：“人最悲哀，最可憐的都是事後才知道，一些簡單的道理，為什麽一定要等吃了苦頭才能感悟到呢？為什麽不學會從別人身上吸取教訓呢？”

沈廳長示意匡春山到涼亭坐坐。他深有感觸地說：“是啊，現在我也經常地反省自己，我的一生靠自己的奮鬥拼搏，能當個廳長，也算光宗耀祖，對得起老祖宗了。可是，我最大的悲哀，最愚蠢的事，把自己的升遷，仕途的命運全部寄托在腐敗上，在腐敗中成長，每走一步都與金錢、權力離不開，脫離不了腐敗，腐中來，腐中去，必然就敗，這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成了階下囚。”沈廳長的眼圈紅紅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匡春山說：“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得，經常嫉妒別人升了官，有了權，于是自己心裏不平衡，也往這方面靠攏，神情麻木地吃吃喝喝，奴顏婢膝地生活，完全把家裏人丢在了腦後。可是，現在呢，曾經海誓山盟，曾經稱兄道弟的人一個也看不到了，竟然沒有一個真心朋友來看望一下。原來，圍繞在我周圍的人，全都是因為利益關系，想利用我手中的權力為他們牟取利益的，是靠的一種見不得人的利益所推崇的，其實，沒有一個是真實情感的。”

沈廳長說：“我一點一滴都沒有忘記，當時，為了朋友，就為了那麽點錢，自己冒着風險。為他們铤而走險，他們得了大頭，送給我們的能有多少，我們何必又為了那麽一點點小錢而整天的受賄呢，全被人當槍使，當靶子用了。人家賺了大錢了，而我們卻是用一生的奮鬥作的賭注。結果落得個身敗名裂，被人恥笑。”

匡春山說：“其實嫉妒，貪欲，虛榮最終傷害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就像‘三國’裏周瑜嫉妒諸葛亮，發出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結果周瑜因嫉妒而死。”

沈廳長一時語塞，臉色凝重地望着枝頭上兩只小鳥蹦來跳去的嘻鬧閑叫個不停。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們現在不如一只小鳥。”

匡春山像是勸慰沈廳長，又像是對自己說：“不想了，想了也沒用，想到那些忘恩負義的小人我心裏就生氣，即使氣死了，‘小人們’也不會來看我們。等回去了，好好地報答家人，彌補我們的過失，家人在任何時候都是可靠的，都是無私的，心是相連的。”

沈廳長再一聲嘆息說：“我也時常防着這些‘小人’。但是小人能夠屢屢得手，當時現在外面還有許多小人為什麽還有市場？因為‘小人’專門謀人不謀事。‘小人’在大人物面前俯首帖耳，唯唯是諾，他們會看風使舵，主子跟前呢需要這樣的‘走狗’，于是‘小人’得寵之後，便假借了大權，左右逢源，不擇手段，沒有人格底線，為所欲為，最後沖破了法律的底線時，因為‘小人’都是狐假虎威，孤跑了，老虎惡名在外，倒黴了。”

匡春山和沈廳長走出涼亭，沿着一條用小紅磚鋪設的林間小道走着，順着小路，一陣風吹，兩邊小柳樹兒揮舞着枝條。一尊雕塑聳立在鮮花從中，一對鳳凰漢白玉雕成，淩空騰飛，肢體的優美幾近極致。基座上鮮紅的正楷大字“鳳凰涅槃”。

他倆看着這座雕塑，凝視良久，真是撩人心緒，兩人都不肯有負這大好景色和溫情的寓意。沈廳長說：“天方古國有神鳥名‘菲尼克斯’，滿五百歲後，集香木自焚，複從死灰中更生，鮮美異常，不再死。按此鳥殆即中國所謂鳳凰，雄為鳳，雌為凰。《孔演圖》，鳳凰火精，生丹穴。《廣雅》雲，‘鳳凰雄鳴日唧唧，雌鳴曰足足’。我現在好像聽到了鳳凰的叫聲。”

又是一陣風起，樹下花草卷起翻湧滾滾向前，驚起了鳥啼奮飛，尤如鳳凰騰空而起。

4

教師組辦公室裏，匡春山正翻閱着報紙。忽然看到省城晚報上有一篇文章署着都娟的名字，他立即拿起晚報仔細地閱看，題目是《楊柳情思》。

故鄉是游子的魂，是我們每個人魂牽夢繞的地方。我的故鄉在水鄉的一個小村，小村四面繞水，水上交通四通八達，直到八十年代末期一直是無舟不行。出門，進城全是走水路，一條條大大小小的河流就那麽清澈恬靜地常年不息地靜靜地流淌着，蕩漾着，小村人平淡而有滋有味地生活着。

俗話說：“水性楊花。”只要沾上一點水氣，楊柳的生命就立刻會發揚光大。不知道小村有多少年或是幾百年，仍至上千年的歷史，總之楊柳在河提上見證了小村的一個個古老而又彌新的故事，楊柳成了小村的一道風景線。

楊柳樹很容易生長，冬季時只要砍下一截楊柳樹枝，往靠近水的地方一插，第二年春天就會發芽，長出柳枝，打扮着小村，給小村送來綠色，即使你無心插柳柳也都會成蔭。我如同楊柳一樣，是一個偶然的機遇，被這裏純樸的民風，高尚的情感，真摯的友情所感染，便在村裏認了爸爸，媽媽，有幸成為該村中的一員，我便把這裏當作了我的故鄉，可愛的故鄉。

有人看不起楊柳樹，因為這楊柳太好生長了，不需要施肥，不需要農藥，不需要呵護，不要煩人，哪怕是小孩拿段楊柳樹枝一插到土地裏，就能成活，由于這樣，有人說楊柳太不值錢了，太賤了，甚至有時罵人都用“水性楊花”這樣的詞語，意思是太輕浮了。

每年只要立春，楊柳的枝條上就開始發芽，只要楊柳發出哪怕是針尖大小的綠芽，我就知道春天來了，它是第一個把春的信息傳遞給我們的。楊柳可不顧人們的議論和說三道四，這麽多年，默默地承受着，它依然精心生長，所以枝條都下垂着，保持着低調。春風吹來，輕盈地飄動着自己的滿頭秀發，長袖舞過，大地便立即豐富起來。放牛娃身着紅兜兒，吹響了悠揚的笛聲，仰望藍天。蝴蝶、蜻蜓、風筝在天空中飛舞，夕陽西下時，會見到“含煙若霧聳依依，萬緒千條佛落輝”的美景。袅袅炊煙升起，這時你會聽到奶奶，媽媽叫喚你的乳名，呼喚回家吃晚飯，你的名字在田野的上空回旋，這是一副多美的田園風情。

朝霞冉冉升起時，楊柳盡情地舞動着，枝頭觸動水面，平靜的水面蕩起微微的波浪，一群“早起”的鴨子游來，構成了一副“水暖鴨先知”的春景圖。

夏天，河岸的柳樹倒映在平靜的河面上，留下一片陰涼，微微的水波中可以看到細長的魚兒在游弋，嬉鬧，幾個小孩再也抑制不住天性，撲通，撲通跳進河裏，歡樂地也像魚兒穿梭，還可摸到幾只河蝦，把蝦頭去掉，然後往嘴裏一扔，大人說，吃了會游泳。

秋天，楊柳還是不停地搖曳着自己的身軀，舒展着自己的身體，秋風一吹，柳葉開始從柳條上落下來，在即将落到地面時，還頑強地打個滾回到半空才慢慢地落地。一位神閑若定的長者坐在柳樹下，煙鬥裏火光一閃一閃的，他是那樣的淡定，兩個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洞察整個世界，見識到人間的酸甜苦辣，同時他也憧憬向往着美好的未來。葉子落盡的柳枝兒被老農一根一根砍下，變成一根根白裏透黃的柳條兒，老農把它編織成柳籃子，柳筐，雞籠，菜園的圍牆。現在，有些心靈手巧的姑娘做成了一個個柳條工藝品，産品漂洋過海，為國家争創了不少的外彙。我的床頭就有兩個小柳藍，是爸爸親手為我編的工藝品，可如今柳在，藍在，爸爸卻遠遠地離開了我，每當看到柳藍，我都能看到爸爸厚實、誠懇的臉龐，都會想起爸爸抽着煙鬥被煙灰的火印紅的滿是印滿歲月滄桑的臉，爸爸，女兒多麽地想為你再裝一鍋煙絲，讓你抽個夠啊。

第二年，柳樹依然告訴人們春的信息，它一生平平淡淡，只要有點水就能夠快活地生長，沒有一點兒奢求，它沒有鮮花讓人贊美，卻帶給人們實惠，它看似無情卻有情，它的枝條始終下垂，牢記着低調做人，誠實守信的品德，只要你需要，甚至為你剝皮抽筋也再所不惜。

我挖了一棵楊柳的老根，制作成了盒果，置于床頭。讓故鄉的水，故鄉的土永遠伴随我走遍天涯。牢記我的老父親。

匡春山眼圈裏有淚水在滾動，眉宇間有了一種滄桑，他想起了爸爸臨終了也沒有見上一面，這是多麽大的遺憾啊。這篇文章是都娟為紀念爸爸而寫的。同時也是提醒自己要牢記故鄉，牢記父親。其他人讀了這篇文章也許只是一帶而過，而匡春山就不一樣，每個字，每句話都深深地打動了他，敲擊着他的靈魂。什麽事都能忘，唯有故鄉、家人、親情永遠不能忘，不能丢，那是我們的根，安身立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