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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1

姜小芳又在日歷上劃掉了一天，露出了開心的微笑。她在數着天數，計算着日期。

門鈴響了。李紅雲忙走過去打開門。門口站着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婦女，挎着包，她望着李紅雲：“伯母，小芳在家嗎？”

李紅雲愣愣地望着來人：“你是……”

中年婦女笑眯眯地說：“噢，伯母，我和小芳是一個單位的，我姓錢。”

姜小芳聽到她們在說話，立即跑到門口說：“錢會計，快進來，快進來坐。”

李紅雲趕忙打着招呼說：“對不起，錢會計，我眼生。”

錢會計微笑着說：“沒事的，伯母。”說着跨進了門。

李紅雲趕忙去倒了杯茶遞給錢會計，錢會計客氣地接過茶杯：“謝謝伯母。”

錢會計坐下後關心地問道：“小芳，現在身體還好嗎？”

姜小芳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李紅雲說：“還好。”

錢會計勸說道：“小芳啊，不管遇到什麽事，想開點就好了，天不會塌下來。”

姜小芳說：“我現在也就認命了。只等春山回來。”

錢會計問道：“春山也快回來了吧？”

姜小芳說：“快了，還有不到兩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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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會計說：“每個人都有道坎兒，邁過去就好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姜小芳說：“我也不想什麽後福不後福的，我只想他回來後，過個平平安安的日子就行了。”

錢會計說：“匡春山這人對人誠懇，沒有壞心眼兒，回來後，還是有辦法的。”

姜小芳問道：“錢會計，現在還忙嗎？”

錢會計說：“我說忙呢事情做不了，說不忙吧，也是一天忙到晚，做會計就這樣。噢，我正好到菜場買菜，順便把你的工資，和你今後一年的工資也帶來了。”

姜小芳驚詫地問：“今後一年的工資也給我呀？”

錢會計拉開包，從包裏取出一個信封說：“現在單位改制，需要重新組合。上面對我們老職工照顧，多發一年工資。”說着将信封放在桌上說：“小芳，我先走了，買完菜，還要趕着去上班呢。”錢會計沒等姜小芳挽留，也沒等她點錢，就站起身來匆匆地出了門。走到樓梯下，她神色慌張地向姜小芳樓上的窗戶看了看，然後，右手手掌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都是許所長叫我這樣說的。唉，就這樣下崗了。”她又雙眼濕潤地向姜小芳家的窗戶看了看說：“小芳啊，你可別怪我啊。”然後才不安地離開。姜小芳打開信封，抽出了一沓錢還有一張紙，她把錢放到桌上，拿起紙看了起來。她越看臉繃的越緊，越看越緊張，泛起了淡淡地憂傷，眉頭開始驟起。心髒砰砰地跳起來，頓時驚慌失色，秋水般的眼睛幾乎無神，她被紙上的內容驚呆了，心裏升騰起一縷驚痛似得絕望。傷心得說不出話來，兩行淚水簌然而下，無聲地滾落。

李紅雲看着姜小芳的神色黯然，驚慌喊着：“小芳怎麽啦？怎麽回事？”

姜小芳一動沒動，眼神集中地盯着前方一個點不動，淚水簌簌地流出來。李紅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吓得一臉蒼白，她用手在姜小芳的眼前搖晃了兩下，可姜小芳還是一動不動，呆若木雞。李紅雲哽咽地：“小芳，小芳，怎麽回事，告訴媽，告訴媽。”

姜小芳仍然是無聲地呆坐在哪兒，臉色陰冷，還是死死地盯着那個點發呆。李紅雲恐懼地把姜小芳攬在懷裏，痛苦道：“小芳，小芳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

姜小芳一個踉跄欲跌，李紅雲使勁全身力氣将姜小芳扶到床上躺下，她手裏的那張紙從手裏滑下來，在不高的空間裏飄了飄，然後才落到了桌子底下。

李紅雲急的六神無主，亂了方寸。她先去倒了杯茶給姜小芳，姜小芳胸痛再次發作了，刺心的疼痛，雙手捂着胸脯，額上冒出了汗珠。

李紅雲焦急得手忙腳亂地喊道：“小芳，小芳。”

姜小芳用手指指電話。李紅雲立即拿起電話先打給了匡春紅。

匡春紅正在醫生辦公室，拿起手機：“媽，你別急我馬上就到。”

随即120車呼嘯而出。燈光閃爍。

李紅雲又将電話打給了金愛。

金愛說：“伯母，你別急。我立即就到。”

120急救車載着姜小芳和匡春紅一起走了。金愛從桌底下撿起那張紙，原來是下崗通知，她克制住憤怒，眼眶模糊起來，不由得淚如雨下。憤怒的将紙拍在桌上，順勢趴在了桌上嗚嗚地哭起來，哭的雙肩在顫抖。李紅雲拍着金愛的肩問道：“是怎麽回事？”

金愛嗚嗚地說：“小芳，下崗了。她受不了打擊，她不能受打擊啊。”

李紅雲被驚呆了。

2

醫院，搶救室三個字鮮紅，鮮紅的。搶救室門上大大的靜字時刻提醒人們，必須要“安靜”，然而，此時越安靜，越是使在門口等待的親人們心裏的煩躁。

李紅雲坐在搶救室門前的椅子上，滿眼垂淚，滿是憐惜，雙眼緊緊地盯着搶救室的大門，不時有護士進進出出，在她眼前來來回回走過來走過去。她仿佛全然不知，仍然是盯着門看，她要看到姜小芳她才放心，她必須要見到姜小芳。

醫院，藥房。金愛伸頭向裏面尋找戴豐年，掃視整個藥房都沒有看到他，金愛問一名發藥員：“請問，戴豐年去哪兒了？”

發藥員說：“剛才被匡大夫叫去了。”

金愛明白了。她急匆匆地趕到了搶救室門前，坐在李紅雲身旁，輕輕微弱地聲音：“伯母。”一只手本能地抓住了李紅雲的手，給李紅雲一種安慰。她實在找不到安慰李紅雲的話語了說：“戴醫生在裏面呢，戴醫生是專家，小芳會好起來的。”

護士端着瓷盤進進出出，金愛幾次迎上前去想問搶救的情況，都被護士忙碌而沉下的臉擋住了。她只好又回來坐在李紅雲的身旁。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行走，搶救室的門終于開了。小芳從裏面推出來了。金愛和李紅雲趕忙迎上去。只見姜小芳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頭發淩亂地躺着，護士向前推着，李紅雲跟了上去。

金愛看到從搶救室走出來的戴豐年和匡春紅，立即迎上去問道：“怎麽樣？”

匡春紅陰沉着臉，眼裏噙着淚水。露出淡淡的憂傷。

戴豐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聲說：“唉――，這次的打擊對她來說真是太重了。尤如林黛玉聽到賈寶玉與薛寶釵結婚的消息。周瑜是由于嫉妒諸葛亮生氣而死的，都是由于急火攻心，毒氣殺入心髒。”

金愛神色暗淡地責怪道：“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

戴豐年說：“我是醫生，我只能根據病情實話實說。”

金愛轉過臉看着匡春紅。匡春紅散發着悲涼之意。

他們來到病房。護士們忙着吊水，配藥。姜小芳雖然睡着了，只有匡春紅和戴豐年知道，是藥物讓她暫時沉澱于睡眠，這是目前對姜小芳最好的，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了。但從姜小芳臉上他們都看到她的痛苦和悲哀的痕跡。

匡春紅說：“金姐，你和我媽先回去，春山兒子要放學了，把他接回家，今天我當班，金愛吃過晚飯來，夜裏在這兒陪着姜小芳，媽就在家陪着她兒子。”

李紅雲哭泣一番，哽咽着說：“春紅啊，小芳就交給你了。”說着從袋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裏面是一沓錢，她遞給春紅說：“不管花多少錢，那怕回家賣房賣地，也要把她治好。”

匡春紅焦急地說：“媽――，你把錢收起來，你別為錢擔心。”

她倆走了。匡春紅表情冷峻地問戴豐年：“你看她的病……”

戴豐年同樣表情冷峻地搖搖頭說：“不容樂觀。”

匡春紅一下子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內心一陣心酸，臉上不勝悲涼。她用手捂住了嘴，生怕哭出聲來，她看着姜小芳，目光裏參透了茫然，痛苦，哽咽着跑出了病房。

傍晚時分，金愛拎着一個保溫飯盒進來。她看了看正在吊的水，正一滴一滴地流進姜小芳的體內，她剛把保溫飯盒放在床頭櫃，匡春紅進來了，她扒開姜小芳的眼皮，用聽診器按在姜小芳的胸脯，又替她量了血壓。然後對金愛說：“金姐，辛苦你了。”

金愛說：“春紅，只要小芳能平安無事就好了。”

匡春紅說：“今天夜裏，我在醫院裏值班，有什麽情況要随時叫我。”

金愛點點頭。

匡春紅說：“我跟戴醫生也約好了，他随時準備着。”

金愛隐隐感到會有什麽事發生。心急地問：“春紅，是不是有什麽危險？”

匡春紅悲哀地說：“如果今夜沒事就好了。”

金愛驚慌地“啊”了一聲。不知所措地說：“那現在你們應該給她看啊，用藥啊。”

匡春紅眼角濕潤地說：“金姐，該用的藥我們都用了。她是我的好嫂子，從小和我一塊兒長大，我是這裏的醫生，難道我還不全力以赴嗎？”

金愛問道：“那為什麽？”

匡春紅說：“現在她的病不是藥物所能救了，她是在長期生悶氣，所有怨氣都積郁在心裏，用農村裏土話講就是氣出來的病，只能靠他自己化解。藥物只能起補助作用。”

金愛流着淚看着姜小芳說：“小芳啊，你怎麽就不想開點呢？下崗就下崗，姐可以養你，你可以到姐的飯店去上班，何必這麽較真呢。”

匡春紅的眼裏閃着淚光說：“金姐，我和你的心是一樣的。”

金愛忽然想起說：“打個電話與都娟聯系，或許她有辦法從省城請個醫生來，不管多少錢我出。”

匡春紅說：“你的一片心我領了。戴豐年正通過網絡與他的老師在讨論着方案呢。”

金愛問道：“有沒有什麽好的方法？”

匡春紅嘆口氣說：“他的這位老師也是國內比較知名的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好的方法。”

金愛也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助地望着姜小芳。

3

又是一個月亮高懸的夜，一切是那樣的安靜，乳白色的月光灑滿大地，透過了窗戶，這次雖不是什麽幹部病房。為有利于姜小芳得到安靜治療，是匡春紅特地找院長要了個單人病房，金愛就一直趴在姜小芳的病床邊上，在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射下半睡半醒，似睡非睡着。

金愛一會兒醒，一會兒睡。醒來時看着姜小芳那張美麗而痛苦的臉，心中不免陣陣的酸澀，真是紅顏薄命啊。她幫着姜小芳摁摁被子，又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時間，已是夜十一點三十分。

匡春紅輕輕地推門進來，她示意金愛不要講話，并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看了看所挂的水。又盯着姜小芳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對金愛用細微的聲音說：“金姐，你睡一會兒。”

金愛說：“春紅，你去吧，我不睡。”

匡春紅點點頭說：“我就在值班室，有事叫我。”說完蹑手蹑腳地走出了病房。

夜深了，夜色濃了，然而月光卻更加淨了。

姜小芳突然醒了，姜小芳發現金愛趴在床沿上睡着，一只手在金愛頭上輕輕地撫摸着，金愛是被姜小芳弄醒的，金愛驚訝的目光裏含着欣喜，而且讓她在那一刻感到無比的激動和興奮。

她看到姜小芳的眼神少了以往清澈的明晰，多了無助的軟弱的目光，只見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呈現出虛弱，臉上黯然無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虛弱而急促地呼吸着……

金愛站起來，她倆在黑暗中彼此相望。金愛傳遞過去的欣喜和愉悅，而姜小芳的眼神裏是清涼，憂愁。然而，她倆都是真誠的，坦然的。

姜小芳虛弱而無力地說：“我剛才在夢中見到春山哥了。春山是一只蝴蝶，我是一朵剛開的鮮花，家鄉的楊柳綠了，藍天、白雲，田裏開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小草，還有太陽照得整個大地金光閃閃的。春山在天空中飛舞，我在前面跑兒，跑兒，他在後面追兒，追兒。當他要追到我時，我躲在一棵大樹旁。春山變成了蝴蝶繞着大樹飛着轉，我變成了美麗的花兒，他看不到我，一會兒飛上，一會兒飛下，他在尋找着我，我在花叢中偷偷地看着他，偷偷地笑。他好像聽到了我的笑聲，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花兒上，緊緊地叮着我，我想躲開，就是躲不開，他叮着我不肯放松，我就掙紮，越掙紮，他叮得越緊，我就醒了。”

金愛關心地微弱的聲音問道：“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姜小芳沒有回答金愛的問話，還沉浸美好的夢幻裏呢。她說：“唉――，怎麽就醒呢，我多麽地希望這個夢一直做下去啊。”說完，她那只微微發抖的手示意金愛将她的身後墊高讓她半躺着，金愛立即拿來一個軟綿綿的枕頭墊到她身後，走近才瞧見她的臉上全身虛汗，不由地問道：“小芳，你怎麽了？”

金愛準備起身去叫匡春紅，卻發現姜小芳那只無力的手攥着她的衣袖，金愛被這只無力的手攥住了，此時，應該說是她的心被攥住了，她發現姜小芳的手心全身黏黏的冷汗。金愛緊張的心裏也在流着冷汗，她感到涼飕飕，她想走，但走不開。她想匡春紅這時候來是多麽的好啊。

姜小芳嘴角微微一沉，一臉地失魂落魄：“金姐，我知道我自己的病情，我可能沒多長時間了。”

金愛不禁淚流滿面：“不，小芳，不會的，你要挺住，春紅說，熬過今晚就沒事了。”

姜小芳虛弱的就像一縷青煙：“金姐，到時幫我買一套結婚的婚紗，我還沒穿婚紗呢。”

金愛淚流滿面地點點頭。哽咽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匡春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輕輕推門進來，站在了金愛的身後，此時，她也是淚如雨下，淚水汪汪的，強忍着悲痛。

姜小芳的眼角也流出了兩行清淚：“金姐，我求你一件事。”

金愛拼命地點點頭：“嗯。”

姜小芳又猶豫了一下，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了輕微地說：“你一定要答應我。”

金愛抹去淚水說：“我答應你，一定答應你，全答應你。”

姜小芳那蒼白的羸弱的臉上，仿佛綻放的花兒一樣，竟然靜靜地露出一絲微笑：“我走了，你一定要嫁給春山。”

金愛驚愕，驚呆，沉默。

姜小芳雙眼緊盯着金愛，雙眸在烏黑濃密的發線裏，仿佛要噴出火來。

金愛望着姜小芳，淚如泉湧，狠狠地點了點頭。

姜小芳見金愛點了點頭，雙眼中露出希望，嘴角微微向上揚，露出歡心的微笑，虛弱無力的身體已經将她控制了，嘴唇發黑，攥着金愛的手漸漸地松開了，但她仍然看着金愛，軟軟地半躺着，卻沒有了靈動的眼神，毫無生氣了。

金愛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嗚嗚地大聲放哭起來，并上前一把将姜小芳攬進懷裏，痛苦悲痛，她竟把姜小芳扶了起來，姜小芳的秀發從她的臂彎內滑落，她看到姜小芳慘白的臉上隐約有淚痕。

匡春紅滿臉又滾下淚來，呆呆地站立着。

金愛見匡春紅，又一下子撲到匡春紅的懷裏，兩個女人相報而泣。

4

姜小芳遺像。她是那樣的含情脈脈，天真純潔，潔白無瑕。

遺像前，金愛手捧白色婚紗，表情凝重地望着姜小芳。兩行淚水順着雙頰緩緩地滾滾而下，她悲痛的聲音如絲：“小芳，穿上吧，你是最美的新娘。”

然後，金愛劃着一根火柴，點燃了婚紗，婚紗燃起了雄雄火焰，火焰中她看到了姜小芳美麗的笑容，她看到了姜小芳穿上了婚紗尤如嫦娥，尤如蓮花仙子，随火焰升起，小芳化作了蝴蝶在翩翩起舞，兩只蝴蝶在空中飛來飛去，追逐嬉鬧，或上或下，或快或慢，在空中飛旋着，忽然傳來了姜小芳銀鈴般的歡樂的笑聲，兩只蝴蝶追逐着向藍天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越飛越小，直到視線看不到，融入了藍天裏。

李紅雲一下子蒼老多了，慘白悲怆的臉上皺紋顯得更加深刻，皺紋的凹凸更明顯了，映照出她滄桑的人生經歷和坎坷。手捧姜小芳的遺像，老淚縱橫，步子蹒跚。淚水撒落在遺像上，她用衣袖抹去，心如刀割，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把遺像緊緊地抱在胸前，哽咽着說：“蒼天啊，你是有眼無珠啊，為什麽不讓我去死啊，讓我替她去死啊。”她嗚嗚地嚎啕大哭。

她緊抱姜小芳的遺像，顫栗的身體，不停地抽泣，撫摸着姜小芳的臉龐，淚水像斷了線似得不停地打落在鏡框的玻璃上，淚水打滴後向四周擴散着，尤如一朵朵獻給逝者的朵朵小白花，追逝，悼念在天之靈，寄托哀思。李紅雲悲欣交集。她心裏頭數着：“這些年，家裏怎麽出了這麽多傷心事，壓得我這個當媽的喘不過氣來。”她看着姜小芳的遺像，泣不成聲，傷心欲絕，一下倚在了牆上，順着牆慢慢地向下滑去，渾身抽搐着，痛哭流涕：“小芳啊，我的好兒媳，你怎麽說走就走啊，老天啊，你不公平啊，讓我去吧，讓我換小芳回來吧。”

悲涼的哭喊聲，震動着整個屋子，糾結着每個人的心。

匡春紅哽咽着：“媽――”她把媽媽拉起坐到沙發上。

金愛滿是傷懷的：“這幫畜生，不是人，是姓許的害了小芳。”

匡春紅嘆口氣說：“我們的醫術鬥不了權術。”

金愛雙眼冒火地：“姓許的，我不會饒過你的，我不信你沒有漏洞。”

匡春紅從袋裏掏出兩封信，遞給金愛說：“金姐，這是我整理嫂子遺物時發現的，一封是給你的，一封是給春山的。”

金姐：

我知道我自己的病情，我更知道你、媽媽、爸爸、婆婆、春香、春紅、春河、都姐對我都很好，很關心，希望我的身體能盡快好起來，我也知道你們時常想着法子勸我，讓我開心，高興。剛開始，我一直開心不起來，我的心裏一直惦記着春山哥，後來，我發現，只要我高興了，你們大家都高興，特別春山哥更是的，所以，我就一直強忍着疼痛，一定要使大家歡樂，其實我的胸脯是越來越痛，哪怕是一次感冒，我都感到很痛很痛，但我一直強忍着。為了大家，為了春山，再大的疼痛我都能忍，我希望我們一大家子和和樂樂，平平安安。

金姐，自從春山哥進去了，你就一直陪伴着我，陪伴婆婆，帶着我兒子，把我們家安排的井井有條的，我真不知怎麽感謝你，最近我的胸脯一陣陣的疼，我有種預感，可能日子不多了。我求你件事，我走了你就嫁給春山吧。你千萬不要嫌棄他，他雖是個坐牢的人，但他心不壞，他是被人利用了，他是因為太單純才造成這種後果的。

金姐，我也看得出來，你喜歡戴醫生，我見到幾次，心裏都不舒服，不是滋味，戴醫生有文化，有水平，他能找到心愛的人，也許我有點自私，你別笑話我，我是把你替春山哥留着呢，我求你了，千萬別嫌棄春山哥，我在九泉之下，一定保佑你們幸福。兒子也交給你了，我放心，兒子和你的感情很好，拜托了。等春山回來了，你們就回到村裏去，把我也帶上埋在村裏，我會天天看着你們和你們在一起，祝福你們，讓你們和和美美的，金姐，答應我吧。

金愛黯然淚下，将信捂在臉上，嚎哭起來，哭的肩一抖一抖的，直哭的聲音暗啞無力。

匡春紅久久地凝視着她。然後走到金愛面前，遞給她一條毛巾，她倆哽咽對泣。金愛又打開第二封信。

春山哥：

金愛、爸爸、媽媽、都娟姐、春香、春紅、春河、婆婆對我非常地好，我的東西她們全為我收拾的整整齊齊，怕我不高興，心情不好，她們想着法子勸我，幫我。她們輪流勸我，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調理我，我的心被這麽多親人的濃濃關愛包圍着，溫暖而又感動。所以，我也把高興，快樂，溫暖傳遞給你，你高興我就高興，我高興，你也高興了，這就是高高興興，對吧。

然而，病魔從不曾遠去，我的身體始終被病痛折磨着，嚴重的時候像一把鋼刀戳在心上，難忍。我又不敢說，怕她們難受，怕你難受不高興，但我隐隐地感到我沒有多長時間了，我是多麽地想你啊，我每天都在日歷上過一天劃一天，算着你回來的日期，可是我等不到了，即使這樣，在有月亮的時候我還是想你的。我替你找了金愛姐姐，勸她嫁給你，春山哥，你一定要好好地愛她，要待她好，我在九泉下保佑你們，祝福你們，保佑婆婆，爸爸，媽媽，春香，春紅，春河，都娟姐，保佑我們的兒子。

春山哥，回來後，一定要帶我回村裏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村裏的人好。

金愛捧信的手在顫抖，淚水一滴一滴地打在信紙上。讀完後她遞給匡春紅。

匡春紅擡起淚眼：“信我看了。金姐……”

金愛淚水直流。她和匡春紅擁抱在了一起。她的頭在匡春紅的肩上點着：“小芳，我答應你，你安心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