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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1

金愛從監獄接見過匡春山後，她的情緒特別的好。她認為自己有了家了，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等着匡春山回家，也成了她一個美好的期盼了，她坐在回縣城的車上想，人要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在前面牽引着，人生活着才會有精神，有目标，有追求。匡春山就在她前面牽引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雙頰，高興地笑了。

金愛一下車，就被神色慌張的匡春紅在出站口拉着推進一輛小車。金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她從匡春紅的臉上讀懂了，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坐進小車，金愛問道：“春紅，出什麽事了？”

匡春紅對前排的司機命令似得說道：“開車。”車啓動了，匡春紅才緩過神對金愛說道：“戴豐年死了。”

金愛“啊”的一聲尖叫，一下子驚呆了。數秒後才問：“什麽時候？”

匡春紅緊張地：“就是你去省城的那個晚上。”

金愛問：“怎麽死的？”她的心在隐隐作痛，淚水奪眶而出。

匡春紅強忍悲痛，滿眼垂淚，悲怆地說：“那天晚上，電閃雷鳴，沉悶的天空頓時黑暗了下來，急驟的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從天空打在地上，風大雨大。戴豐年踏着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在雨裏吱呀作響的行走。走到醫院東邊的上坡路時，他已經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雨水打濕了全身，雙眼也被雨水擋住了視線，風又頂着他前進的力量，他只能下車推着自行車走。這時，有一輛車速疾馳的黑色轎車正從他後面疾駛過來。他立即向路邊移，可是沒跑多遠，那輛轎車又加速了将他狠狠地撞出了幾米遠，據說車上還有人發出笑聲說，你去告吧，檢舉吧，揭發吧。此時雨大、風大、雷大、電閃。戴豐年被撞趴在地上，地上一片血水在流淌着，他掙紮着想爬起來，可是幾次都沒有成功，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又争取能站起來，卻始終站不起來，他就順着路往醫院的方向爬行，血水順着他爬行的路線流淌着，流了很長很長。後來，路過的人發現了血水，沿着血水的方向尋找，當找到戴豐年時，他已經不能動了。人們把他送到醫院，他只說，要讓你注意安全……”

金愛歇斯底裏地：“謀殺，這是有預謀的謀殺。”

匡春紅抽泣着：“他還說，不要與他們鬥了，你一個弱女子鬥不過他們。”

金愛任憑無聲的淚水流下，她感到有一股子血腥味，喘不過氣來，沉默了良久對匡春紅說：“到花店停一下吧。”

汽車直接開進了公墓，金愛和匡春紅捧着鮮花，一前一後地緩緩地行走在聳立的石碑之間，她倆在“戴豐年之墓”前站住。金愛望着戴豐年的名字和照片，顫栗的身子，不停地抽泣，悲欣交集。她把鮮花放下，窒息的無力，淚水順着面龐一直流下來……

金愛放開嗓子嚎啕大哭起來：“戴醫生，你死的好苦啊……好慘啊……”

匡春紅弓着身子将鮮花恭恭敬敬地放好，站在旁邊流着淚。

金愛痛苦地哭着說着：“又是一個死了，死在了争鬥裏啊。人和人為什麽要争呢？争來争去為了什麽呢？唉――，把命都争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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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愛抹掉臉上的淚水說：“戴醫生啊，我聽你的，我不争了不鬥了，我鬥不過他們，我承認輸了。我們老百姓不能折騰了，折騰不起了。豐年，你放心吧，你安息吧。”她撫摸着戴豐年的照片、名字、淚水灑在了鮮花上。

殘陽如血，夕陽把西邊的半個天都染紅了，在這荒郊野外的墓地上，金愛和匡春紅坐在戴豐年的墓旁有一個小時了，向遠處望去，農戶的屋頂已有斷斷續續的飄渺的炊煙在小村的上空盤旋了，金愛看着被紅霞染紅了天空，她感到那都是戴豐年的鮮血染紅的。要堅持正義是要付出代價的，是血的代價，生命的代價啊，殘酷啊，太殘酷了。她同時也看到了夕陽的美景，可是這美麗的美景為什麽就沒有美的人，美的人生呢？

她又擡頭向着城市的方向望去，那裏雖然是高樓，車水馬龍，不知在那些高樓的某個房間裏，又有人在歌舞升平，在舉杯慶祝的同時，也埋下了複仇的種子。桌上面在互相敬酒，笑容堆在臉上，桌下面卻在你踢我一腳，我在背後給你一刀，她此時感到這個城市充滿了血腥，充滿了殺氣。城市是美好的，城市的生活是美好的，城市裏用的東西是高級的，城市是文明的代名詞，可為什麽總是給人帶來傷懷和惋惜呢？

金愛凝重地望着墓碑，呢喃而悲傷地說：“戴醫生，我會來看你的。”

2

匡春山正在為監內小報組版。教育改造科的焦科長滿面春風來到了教師組，把匡春山和沈廳長叫過來說：“匡春山恭喜你。”

匡春山眼神溫和地：“焦科長，我有何喜？”

焦科長說：“你的舉報成功了，你們縣裏收回魏主任受賄買房給二奶住的那套房子。舉報立功，法院為你減刑六個月，難道這不是喜事嗎？”

匡春山頓時喜不自勝，高興地咧着嘴：“是喜事，謝謝焦科長。”

沈廳長眉宇之間也添了喜氣：“好，恭喜你，離家門又近了一步。”

焦科長說：“根據匡春山的情況和表現，還可以假釋，明年就可以回去了。”

匡春山的眼圈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滾着：“總算看到希望了，媽，等兒回去一定讓你享福，兒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

沈廳長說：“總算看到曙光了。”

焦科長微笑着說：“激動了？”

沈廳長說：“他是喜極而泣，這淚水是甜的。”

焦科長拿起匡春山桌上的版樣紙問：“這期稿子都全了？”

匡春山說：“稿子都全了。”然後他微笑着說：“焦科長，我想在小報上開展一次誰不說俺家好的征文活動，并進行評獎，加分，調動大家的改造積極性。”

焦科長雙眸凝神地望着匡春山，顯然對他的建議很感興趣：“說具體點，有什麽想法？”

匡春山說：“我發現許多服刑人員比較的浮躁，還有些人惡習較多較深，不知道父母在家的辛苦和盼望心情，不知道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混刑度日。想通過‘家鄉美’激發他們對家鄉的懷念，對父母的思念，所謂家鄉美，包括家鄉的風土人情，家鄉的特産，家鄉的美景，促進大家對家鄉、親人的熱愛。”

焦科長點點頭說：“這個點子不錯，你拿出一份詳細的方案出來，要具體一點。”

匡春山說：“好，我會盡快地把方案寫好。”

焦科長看着沈廳長和匡春山說：“還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這次在全省監獄報評比中，我們監獄榮獲二等獎。監獄黨委決定給你們兩人每人加三分獎勵分，并希望你們再接再厲，辦好報紙。”

焦科長一走，匡春山和沈廳長都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兩人相互看着，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沈廳長笑眯眯地：“匡春山，你現在是三喜臨門啊。”

匡春山替沈廳長倒滿茶問：“怎麽又變成三喜了？”

沈廳長接過茶杯說：“一喜立功減刑，二喜省局獲獎，三喜美女在家等着。我看你的壞運氣過去了，好運來了。風雨已過，彩虹已到。”

匡春山說：“沈廳長你什麽時候學會了算命打挂了。”

沈廳長說：“我不是算也不是打的，這都是事實明擺的，有句歌詞唱的好啊，人生好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

他們兩人談着說着笑着樂着。

這時候，五監區的一名警官帶着許所長到了教師組門口讓小崗登記了一下，然後那名警官到監獄醫院去看望一名病犯，就讓許所長自己到教師組把事辦好後在教師組等警官來帶。

許所長和淩副縣長在省紀委的調查下，分別以貪污受賄和巨額財産來源不明罪都被判了刑。許所長分在了五監區服刑，淩副縣長分在了九監區服刑。監獄根據他們的情況都分別讓他倆擔任了監區的三課教導員，即對全監區的三百多名服刑人員進行文化、技術、政治的學習，同時還要組織服刑人員向監獄小報投稿，每月每季每半年監獄都要對各監區在小報上的用稿情況進行評分考核。用稿越多的監區，得到的獎勵就多。

當然，監獄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服刑人員決不允許私自的竄監區，都必須要有警官帶着，要得到警官的認可，還有監區與監區之間服刑人員之間不允許講話，都是相互獨立的。因此，許所長和淩副縣長被抓後，送來服刑，匡春山不知道，而他倆知道匡春山在這所監獄服刑，但絕不知道匡春山在那個監區，具體做什麽？幹什麽工種？

當許所長手裏拿着一沓稿件走進教師組時，匡春山正埋頭劃版。而是沈廳長的目光與許所長的目光相撞了。許所長嗫嚅着說：“我是五監區，來送稿件的。”

沈廳長手朝匡春山一指說：“交給他。”

許所長準備把稿件遞給匡春山時，匡春山擡起頭了。他猛地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許所長也是楞了一下，有一種尴尬，四目相對着。

匡春山迅速地定了定神，從牙縫裏一字一頓地擠出：“許所長，是你。”

許所長卻多了一份恐懼和慌張。

匡春山兩眼充血，怒容滿面，勃然大怒地咆哮起來：“姓許的，你也有今天啊。”說着話就給了許所長狠狠地一拳。

許所長完全沒有防備，被打後，他沒還手，而是猥瑣地縮在了牆角上。沈廳長愣住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他上去拉匡春山，沒等沈廳長拉住。匡春山氣急敗壞地上前一把抓住許所長的胸脯，左右掀了許所長兩個耳光，許所長被打得蹲在了地上。

沈廳長大聲吼起來：“匡春山你住手。”

教師組其他服刑人員看到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都紛紛上來拉住了匡春山。匡春山被拉住，他卻嗚嗚地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更讓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被打的人一聲不吭，而打人的人卻哭起來，哭的是這樣的傷心，悲涼。匡春山還準備上去再打，被其他人又奮力地拉開，他卻趴在桌上大聲的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其他人都面面相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匡春山邊哭邊說：“小芳啊，你死的好苦啊，好慘啊。”嗚――嗚――。

這時五監區的警官趕來了。他問匡春山：“發生了什麽事？究竟是什麽事？”

蹲在牆角的許所長捂着嘴站起來對警官說：“報告警官，不怪他，讓他打我吧。要罰，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聽到許所長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相互瞪着眼睛，眼神裏全是疑問。

3

教師組發生了打架事情。

焦科長和五監區的湯教導員趕到了教師組。他們分別找了各自分管的服刑人員談話。

焦科長把匡春山帶到另一個辦公室。焦科長坐下後拿起一根煙點着，一臉的嚴肅。心想，我剛剛還在這裏公布二條好消息，怎麽現在就發生了打架事情，再說匡春山的改造表現一貫都是比較好的，勤學，互助，做事有禮有節，也是政府幹部放心的一名服刑人員。怎麽今天就動手打人了，這與他的身份，一貫表現完全不相符。焦科長是心理學研究生畢業後作為人才招聘到監獄工作的，他現在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着匡春山的行為，難道是沖動，難道是精神抑郁需要發洩，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焦科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匡春山坐在焦科長對面的一張小塑料凳上，還在哭着，臉都哭的變形了，從他的臉上，哭的表情上，肯定是遇到傷心的事兒，肯定是觸動了他的靈魂深處的傷痕，肯定舊傷在滋滋的流血。焦科長又深深地吸着煙，憑他的經驗，他斷定，這次打架不能簡單地按打架論罰，處分他，那樣的工作太簡單了，粗淺了，而應該要真正地抓住問題的根結和關鍵才能真正地挽救一個人。

匡春山越哭越傷心，似乎有流不完的淚水。焦科長反而不着急，本來很嚴肅的臉松弛了下來。他知道一個大男人能在另一群男人面前，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如此放肆大哭，毫無遮掩，百分之百是一種心靈的發洩，是到了傷心之處。哭吧，讓他哭個夠，讓他把傷悲哭出來吧，随着淚水流淌吧，心靈也會得到一次放松。

焦科長嘆息一聲說：“匡春山，哭吧，心中有什麽苦啊，痛的就都哭出來吧。”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跳動。匡春山的哭聲也開始斷斷續續起來，開始慢慢地抽搐着，而後是有聲沒一聲的了，淚水少了，臉上只剩了淚痕了。

焦科長知道，匡春山最傷心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該是他訴說的時候了。焦科長輕聲說：“匡春山啊，你在我們政府幹部的印象中是個溫文儒雅，冷靜沉着，遇事不計較的人，今天怎麽一下子就沖動起來動手打人呢？”

匡春山抹了一下臉說：“焦科長啊，你不知道，我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死，打死也不解我的心頭之恨。”

焦科長被匡春山的話楞住了，這兩人的恩怨還不小啊：“你知道，打架是要受到處罰的。”

匡春山餘怒未消地說：“我就是加刑，就是死我都願意。”

焦科長心頭一顫，感到問題是相當了嚴重了，如果不把匡春山的思想工作做通，有可能還會出現更大的問題，我們政府幹部就是要把矛盾解決在萌芽狀态中。焦科長問道：“許所長是剛入監改造的，你們倆又不在一起，有非致對方于死地的怨仇嗎？”

此時，匡春山的心情得到了一些平息。他把自己到鎮裏工作與許所長的交往以及後來到了縣裏。許所長到了縣裏借改制為由，迫使姜小芳下崗，姜小芳氣絕身亡的情況和盤托出。

焦科長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事已至此了，舊仇未了，難道還要添新恨嗎？”

匡春山說：“我已經坐牢了，他們在外面還不放過我，對我老婆下手，看到他就恨不得把他打死，你有本事沖着我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為什麽對我老婆，家人，對女人下手，這純粹是小人做的事。”

焦科長說：“我能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痛失愛妻，誰不心疼啊。但是，你更應該懂得這裏是監獄，你們就是由于在外面一個不服一個，為了一點點個人的欲望而到這裏來的嗎？”

匡春山說：“我不揍他，難平心中的怨氣，對不起我死去的妻子。”

焦科長語重心長地說：“匡春山啊，你和他都已經人到中年了。早在二千多年前孔子先生就說過，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在謀求更好更大的發展空間時，年輕人血氣方剛容易争強好勝，一争強好勝就會極容易産生矛盾和争鬥，可是争鬥的結果大部分都是兩敗俱傷，勝者只是暫時的，敗者也是一時的，沒有常勝将軍，只有沒完沒了争鬥。所以孔子就是在提醒我們，與其他人鬥，不如跟自己鬥，戰勝自己，要想辦法提高自己的素質和修養。充實自己的內心，一個內心強大的人才是真正的強大，拳頭只是外表的強悍或者是粗魯。”

匡春山克制心中的怨氣說：“焦科長，我的心裏難受極了，我看到姓許的心中就有怒火。就難忍，就想到我妻子期盼的眼神和無助可憐的目光……”說着說着匡春山的眼睛就模糊起來。

焦科長說：“你現在是在監獄裏你知道嗎，也許你在外面打他一下，教訓他一下，出出心中的怨氣也就算了。你知道什麽是改造嗎？所謂的改造就是改掉身是的尖尖角角，改掉惡習，改掉不符合生活常規生活倫理道德的問題。現在你有怨氣，你要打他才解氣，可是監獄有制度，有規章是不允許你動手打人的，打人了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你要忍，要有耐性，耐心，這就是改造。忍是很難受的，尤如一次煎熬，因為‘忍’字心上是一把刀，忍過去了，對人生，對自己也是一次修煉和提高。”

匡春山說：“打了他，我覺得很值，你給我處分我也接受，我為妻子我值得。”

焦科長說：“處分不是目的，目的是你有容人之心。處不處分，我們還要看看姓許那邊的傷勢，還要了解姓許的心裏到底是什麽想法？”

匡春山說：“焦科長你別了解，我知道他，他是不會放過我，與其讓他踩踏，不如你現在就處分我，我無怨言。”

焦科長說：“你看你又急了，現在不是在調查嗎？”

4

湯教導員正在和許所長談話。許所長講完了與匡春山的恩怨後，他低下了頭，雙手捂着臉，淚水流了出來。

湯教導員說：“你們是在外面就惹下了情仇。現在帶到裏面了，還在繼續發展。”

許所長嗚嗚地哭着，他沒有接湯教導員的話。

湯教導員關心地問：“打的地方疼不疼，需不需要到醫院去看一下？”

許所長搖了搖頭，不勝悲涼地哭着。

湯教導員說：“這裏雖然是監獄，但你的人生合法權利是不可侵犯，你什麽有想法可以說出來。”

許所長還是低頭痛苦，沒有回答湯教導員的話。

湯教導員說：“根據了解的情況，在這次打架的事情中，是匡春山動手打你的，你一直沒有還手，等警官來處理，這個表現很好，應該值得表揚。而匡春山打你，必須要批評教育，給予處分。”

許所長擡起淚眼又使勁地搖了搖頭。

湯教導員說：“服刑人員行為規範上明确規定不允許打人，誰打人誰承擔責任。”

許所長含淚說：“湯教，你們別處分匡春山，我沒事，那是我們在外面的事。”

湯教導員說：“你們在外面的事我不管，但在監獄打人我要管。”

許所長說：“我求你們了，千萬別怪匡春山，別處分他。”

湯教導員驚訝地望着許所長說：“咦，我倒弄不懂了，其他人被打了巴不得對方被處理，還要處理的重一點。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人，替打你的人求情，這弄不懂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所長說：“我願意，我願意被他打，打了心裏舒服。”

湯教導員更加詫異：“咦，你倒把我弄糊塗了，被人打了還感到舒服，這不是犯賤嗎？你腦袋沒問題吧？”

許所長沉吟半響，內心歉疚：“湯教啊，現在我已經坐牢了，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反省和內省，看着我身邊都是些光頭，身着囚服，空空如也，看到高牆，電網，崗哨，與世隔絕了。我就覺得對不起老婆，孩子，父母，還有所有的家裏人，他們是多麽地可憐啊。匡春山在我之前入獄，他肯定也經歷了這個階段，可我當時就是為了争一口氣，為了報複他一下，讓他老婆下崗了，結果想不到地是他老婆竟……”許所長擦掉流出的淚水繼續說：“我真是太渾了，人家都已經到這一步了，我怎麽就一點兒同情、憐憫之心都沒有呢？我還是人嗎？結果我被貪念迷住了雙眼，誰知也被送到了這裏，這是報應，報應啊，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啊，我對不起匡春山，對不起他年輕的妻子啊，為了工作上的相争總不能拿無辜的家人不當回事，總不能讓家人賠了性命啊，這是多麽慘重的代價啊，我是在造孽啊。所以他打我，我不怪他，他心裏有苦啊，他打我就忍着，我想，我們在外面争啊，鬥啊，已經鬥得頭破血流了，人沒了，難道現在還要鬥嗎？再鬥下去何時了結啊，總不能讓我們的後代再接着鬥，接着打吧？他打我，我認為自己在贖罪，絕不還手，決不争鬥了。”

湯教導員久久地凝視着許所長。

許所長繼續輕聲、憂傷地：“唉――，人為什麽到了這裏才明白這些道理呢，我現在是非常地後悔，怎麽不早想到這步呢？怎麽不從別人身上吸取教訓，非要自己來體驗呢？”

湯教導員說：“我們也經常搞警示教育，一些單位，機關經常組織人員來參加，難道就沒有作用。”

許所長說：“利欲熏心。一見到利，就會産生私欲，有了私欲心都被熏黑了，就沒有良心，沒有道德了，就會走上犯罪的道路了。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人還有個心理，往往就是這個心理害了自己。”

湯教導員問：“你當時在外面是怎麽想的？”

許所長說：“唉――”一聲嘆口氣說：“我當時那想到這些，能想到這些就不會進來了，那時是見利忘義，忘乎所以了。我也知道匡春山的一位朋友舉報了，但我還是不記恨他，自己做的事情終有一天會要暴露的，再說，匡春山妻子不死他也不會舉報我，我知道匡春山的性格，誰叫我把事做絕了呢，做了惡事，傷天害理的事總會要付出代價，承擔責任，并且是很重、很慘的代價。所以，我不想再争鬥下去了。我請求湯教導員，政府幹部能夠鑒于我們的特殊情況，不要處罰匡春山。讓我們之間的矛盾慢慢地化解，冤家宜解不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