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躁動

這是做了什麽,賀西寧都懂,她自己從來不是純潔如白紙的人,哪能不清楚。那些過于不為人知的隐秘事,在今早發生了。

這麽小的一塊濕痕,都快被揉作一團的棉被遮住,楚雲大概以為她不會過來,故而掩飾得不夠完全,連門都沒關。亦是這塊濕痕,昭示着兩人之間的不同,對于十八歲而言,這種事情可有可無,甚至不必要,但三十二歲了,需求就不再難以啓齒,正常得像吃飯喝水一樣。

因為楚雲要來,陳君華便将家裏最好的用品塞進這間房,而在此之前,家裏最好的用品大部分都是賀西寧曾經用過的,包括這張床上的棉被和被單,就用過兩次。

浴室那邊傳來嘩嘩的水流聲,然後倏爾停了。

楚雲應當快洗完出來。

賀西寧朝房間裏又看了眼,眸光比夜色還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在楚雲出來之前,她回了隔壁房間。

天亮時分,風雪都歸于平靜,太陽從地平線之下爬上天空,逐漸高升到天中央。連着幾日的雨雪天氣,周圍的居民們對雪的熱情逐漸淡去,不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看稀奇,人人裹緊大衣,踩着白皚皚的雪前行,出門買菜或上班。

今天的菜是賀西寧去市場上買的,回來時,廚房裏正煲着雞湯,騰騰的熱氣帶着肉香味,一進門就能聞到。她将菜拎進廚房,回到自己房間拿東西,一眼瞧見楚雲在外面晾洗過的被單。

灰色的被單浸過水,即便甩幹了,顏色還是比原來的更深,亦如早晨那樣,寒風凜冽,吹得挂着的被單搖搖擺擺,一晃一晃的。

賀西寧窺到了楚雲的隐秘一角,将其埋進內心最深處,慢慢紮根生長。

這時誰都沒有意識到不正常,大抵正是由于如此,改變亦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一個不保持該有的距離,一個逐漸生出不該有的觊觎。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人教賀西寧對與錯,倫理與道德,楚雲的所有行徑,無聲無息中滋生了她的荒唐念頭,以至于後來克制不住,占有取代了理智。普通人的極端愛欲,往往來得更為瘋狂。

中午吃得比較清淡,因着天太冷,楚雲一連喝了兩碗雞湯,還讓賀西寧多喝點。

陳君華不在家的日子,只能是她照顧賀西寧。

吃完飯,兩人出去走了一圈,散散步,不過天氣實在太冷,沒走多遠又輾轉回家。

楚雲算了算日子,準備後天去縣裏看陳君華。

“你準備準備,可以給君華姐帶着吃的用的過去,”她說,搓了搓胳膊取暖,“到時候會在那邊住一晚。”

縣城離市區還是有那麽遠,過去一趟費時間,晚上定然回不來,只能在那邊住賓館。

賀西寧問:“訂票了麽?”

回縣裏的大巴車一天就兩趟,臨近過年了,不提前訂票連車都上不去。08年C市的交通還不便利,去縣城或者鄉鎮,比坐火車去北京都麻煩,條件好一點可以直達,差一點的光是轉車都要轉幾趟,十分麻煩。

“晚些時候就去訂,不急。”楚雲說。

賀西寧應聲,然後打電話告知陳君華。陳君華俨然很高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最後心疼電話費不得不挂斷,這才出去多久,她都有些想賀西寧了,相依為命的女兒,十幾年都放在自己身邊養着,再苦再累都沒送回老家姥姥那兒,感情之深厚,能不想麽。賀西寧不善言辭,說不出想念的話,直到挂了電話,嘴裏都還是那幾句。

天黑之前,停歇的風雪再次襲來。

老爺子在這時候來電通知,讓楚雲明天去新區見一個人,還叮囑一定要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屆時就是走個過場,相當于面試了。

楚雲沒太在意,連發過來的號碼都沒看一下,直到第二天去到約定地點

了,才知道老爺子找的關系戶竟然是嚴宗旭。

還真是有夠巧的。她都不知道老爺子什麽時候認識的這人,亦或者是家裏其他親戚介紹的。

嚴宗旭一點不意外,早就知道是她,且态度拿捏得很好,不過分熟絡,也一點不冷淡,大方自然,很有紳士風度,聊天期間只談工作不談其它,連敘舊的話都沒兩句。

起先楚雲想拒絕這份工作,但聊着聊着,發現人家好像不是那個意思,正正經經的,丁點兒私人感情都不摻雜,況且嚴宗旭所在的公司确實比她自己找的那個好得多,發展也不錯,有機會還可以申請去北京分公司,仔細斟酌衡量,最終就打消了原本的念頭。

待工作敲定下來,一塊兒吃了個飯,因為要回公司會路過老城區,嚴宗旭便順帶開車送楚雲回廊橋院子。

一路上兩人象征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沒多的發展,這讓楚雲松了一口氣。

嚴宗旭很會洞悉他人的想法,興許是知道她不願意過多接觸,于是主動保持距離,停車的時候,只說道:“公司還有事,那我就先送你到這兒。”

楚雲巴不得這樣,開門下車,說:“麻煩你了,謝謝了。”

嚴宗旭不多話,回道:“下次公司再見。”

楚雲禮貌地目送他駛出一段路,提着包轉身回去。

賀家鄰近街邊,站在二樓正面的陽臺上便能望見街上的情形,飄蕩的雪花随着風打轉,緩緩落到賀西寧肩頭,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場景,先轉身進屋。

客廳裏沒開燈,黑魆魆的,楚雲推門進來,瞥見這人坐在沙發上,倒沒多在意,随口問道:“怎麽不開燈?”

賀西寧偏頭看來,語氣平淡如水:“剛剛才回來。”

楚雲一面換鞋一面放包,“吃飯了嗎?”

“沒有。”

“我也沒吃,”楚雲說,走向廚房,“今晚吃面吧,将就一頓。”

賀西寧嗯了聲,直直盯着她的背影,沒來由的煩悶,夾雜着陰郁和躁動,猶如窗外逐漸變大的雪,迎風吹打。年少時的心思總是複雜深沉,連自己的搞不懂,她跟着進了廚房,擰開水龍頭幫忙洗菜,餘光卻一直放在楚雲身上。

冰涼的水順着修長分明的手指流動,嘩嘩響。

洗幹淨菜,她輕甩了下水,遞給楚雲。

楚雲心思都在滾水的鍋裏,随意擡手來接,一個不小心,菜沒接到,碰到了這人冰冷光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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