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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骧子《翔龍絕劍》
二十年來江湖劫難不斷,許多俠義門派相繼遭到慘禍.兇手是誰?為何浩劫江湖?
二十多年後,端木翔龍出道尋找仇人,偶遇雙怪奇人江湖浪子粱秋實收為門徒,一路上,烽煙四起,道消魔長.惡風濁浪卷中原,洞庭君山集賢莊,偶遇奇大血案,兇手移花接木,嫁禍端木翔龍。
為弄清真象,端木翔龍浪跡江湖、追尋真兇,沿途屢遭正道俠士攻擊,幾經周折,歷盡無數兇險,終于找到浩劫江湖的真兇“日月教”的秘密總壇。揭開了“日月教”教主的真面目.使得“日月教”妄圖稱霸武林、亂裏奪尊的計劃徹底破壞。
引 子
西風蕭殺,黃葉漫卷。月色昏暗,萬籁無聲。
四更時分,湖北秭歸縣城東北近百裏處的樂平裏山莊。突然騰起一股濃煙,随即火光沖天.火勢在怒吼的朔風中,映紅了黑沉沉的天空。隐隐傳來金戈碰擊之聲和一兩聲撕心裂肺的凄厲長號。
驀地,火光中沖出一條黑影,向香爐坪飛奔而去,身後三條黑影緊追不舍。
前邊的黑影動作矯健,行動敏捷,眨眼間便奔向西北方向的密林。
在他身後緊迫不舍的三人狂呼大叫:“狗奴才,還不快停下,看你往哪兒跑!”“快!
快用暗青子喂他!”
随着呼喊聲,數道銀光射向前邊狂奔那人的背心。那人好似提着一個很大的包袱,在密林邊一晃身形,便躲過了暗器,沒入了黑沉沉的林中。
那緊追不舍的三條人影,奔到林邊,望着漆黑如墨的密林嘎然止步,無可奈何地搖頭頓足,連聲咒罵着順原路退回。
頃刻,四周又恢複了先前的沉寂,死一般的寂靜……
雲海茫茫,霧藹燎燒.一峰獨秀,直刺青天。雖是晚秋季節,峰上峰下杉林奇樹,郁郁蔥蔥,幾十丈高的樹木羅蔓纏繞,遮天蔽日;奇樹異草争芳鬥豔;懸崖斷壁,飛流瀑布,珍禽飛鳴,異獸出沒。這便是華中第一峰大神龍架。
就在這人跡罕至離大神龍架主峰十餘裏西北的一條峽谷裏,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哭聲刺破了空谷的沉寂。
“別哭,別哭,我這就去給你找吃的。”
跟着這沙啞的聲音,巨石後面站起一個年約三旬的中年漢子。只見他青帕束發,一領灰色長衫,高約八尺,不胖不瘦。目光炯炯,雙眉如劍,不怒而威。腰懸一柄魚皮鞘的長劍,金黃色的劍穗迎風飄拂。
他左右察看一下後,彎腰從地上抱起一具不滿百天的嬰兒,将孩子端入懷中,一縱身頭也不回地向山谷奔去。
大約行走兩裏多路,驀地,從一山崖傳來一陣急迫而粗壯的喘息聲。他猛地收住腳步,凝神細聽,當他聽到喘息聲中隐隐夾着痛苦的呻吟時,才手握劍柄,小心翼翼地向發聲處走去。他邊走過想;這荒山野嶺,怎地會有人聲?莫不是歹徒們追蹤至此,誘我上鈎?
行經數十丈,他終于看清了,心中不由大怔.刀削般筆陡的山崖底,在一堆怪石旁,躺着兩個巨大的怪物。它們身長丈餘,滿身棕紅色的長毛,猩猩不像猩猩,猴子不似猴子。兩個怪物好像都受了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呻吟聲便是從其中一只嘴裏發出的。
他啞然失笑,放松了握住劍柄的手,剛想轉身離去。突然一聲淩厲的嗥叫又在他耳邊響起,刺得他耳膜一陣生疼,簡直不亞于少林絕技“獅子吼”。他又回頭一看,一只怪物正在滿地打滾,嗥叫不止。而另一只卻靜靜地躺着。
“莫非另一只死了不成?”他想,不禁生起一股恻隐之心,三個起落便奔到那兩只怪物跟前。
一看,果然不錯,那躺在地上不動的早已死去多時,顯然是從高處跌下來摔死的,腦後有碗大個洞,白花花的腦漿濺了一地,烏黑的血跡已凝成血塊。
他再一看另一只翻滾掙紮的怪物,兩只碩大的乳房鼓鼓的,肚腹高高隆起,正身正向外流着鮮血。
“莫非它要下仔了?”他腦子一轉,向前兩步走近那只母怪物。
母怪物痛苦地嗥叫着,兩只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兩行淚水順着眼角流了下來,目光裏充滿著乞求與哀憐。
他實在不忍與怪物的目光接觸,憐憫之心使他本能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從瓶中倒出一顆黃豆大藥丸,将藥九輕輕地放進怪物的口中。那怪物似乎很感謝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他這才将怪物從頭至尾看了個仔細,除了一身棕紅色長毛和雷公臉,這怪物可以說與人沒有兩樣,大手大腳,兩個乳頭鮮紅如櫻桃,下陰處露出了半個腦袋。看來,那肚子裏的小怪物也是急着要想出來。也許是藥物發生了效力,母怪物停止了嗥叫和翻滾,胸脯激劇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氣。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幫你一把吧!”他自言自語地說着,伸手将母怪物的雙腿分開,一探手抓住露出的半個腦袋,往外一拉,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一個新的生命便在他手中誕生了。他雙指如剪,剪斷了臍帶,然後撩起衣襟擦去小怪物身上的污物血跡,将它輕輕地放在母怪物的胸前。
小怪物叽叽亂叫,閉着眼四處尋找乳頭。他覺得很有意思,便将小怪物的嘴移到母怪物的乳頭上,小怪物一口便含住了乳頭.叭叽叭叽的吮吸起來,他這才轉身準備離去。
剛一擡腿,母怪物一探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叽叽呀呀,連比帶劃,不知講些什麽。
“抓往我幹什麽,我還要趕路,快放手!”明知對這紅毛怪物說話,等于對牛彈琴,可他還是說了出來。母怪物非但不沒松手,反而坐起來,将小怪物摟在懷中,嘴裏叽叽咕咕地叫喚了一陣,擡手向絕壁指着,使勁地扯他的衣襟。
他笑道“你住在那上面?”
母怪物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不住的點頭.他只道:“你要我送你上去?”母怪物又點頭。“你能聽懂我的話?”母怪物瞪着眼睛看着他。
“看來這怪物還有點靈性,并不是都能聽懂我的話。”他略思忖了一會,然後長嘆一聲道:“天涯亡命,沒有立足之處,不妨就跟你走一趟吧!”
說罷,伸手将母怪物從地上拉起。母怪物一眼看見死去的雄怪物,猛地撲上前去,伏在雄怪物身上嗚嗚咽咽痛哭不止,淚水一個勁往下滾落。
他觸景生情,心裏一酸,想起自己的遭遇處境,不由得淚湧眼簾,險些落了下來。
母怪物哭了多時,這才站起身來,撿起一些石頭往雄怪物身上堆.他在一旁也幫着幹了起采。一會工夫,雄怪物的屍體便被埋在了一堆亂石之下。
母怪物圍着石堆轉了一圈,這才扯住他的衣袖,長嘯一聲,摟着小怪物,向側面斜坡上奔去。
“這莫非便是人們傳說中的野人不成?”他心道,緊跟在母怪物身後面。
上了山坡,母怪物折轉方向.那笑的模樣當然比人哭還難看。
不過他知道母怪物是在友好地告訴他:“到了,這就是我的家。”
大樹根部有一塊大石,比磨盤還大。母怪物将懷中的小怪物放在地上,走上前去,似乎毫不費力地便将那大石抱到一邊.大石下面原來是一個洞口。
母怪物扯了扯他的衣袖,抱起小怪物,一貓腰鑽進洞去。到了此時此刻,他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跟在後面彎腰鑽進洞裏。
按理說這山洞裏應是一片黑暗,哪知當他鑽進洞後一看,這洞裏光線不過略比外面稍暗一點。原來這洞在大樹底下,而樹心卻是空的。在三丈多高的地方,樹身一分為二,分枝處有個三心左右的洞口,光亮便是從那洞口射進來的。
母怪物待他也鑽進洞後,返身探出洞外,雙手抓住那大石,将它移至洞口,将洞口堵住,這才帶着他向洞的深處走去。
這是一個天然的石洞,越入裏走越寬,四壁光滑異常,觸手溫熱。洞口的光線照射進來,四壁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五六十丈外,出現了一個奇大無比的大廳,足能容納千百人。洞的一邊有一個五丈方圓的水池,不知從何而來的泉水不盈不減,伸手可及,池深不及一人,水面上騰起一片迷蒙的霧氣。母怪物又帶他一直往前走了四五十丈,便到了洞的盡頭。母怪物搬開了一塊石頭,洞內立時光亮倍增,原來也是一個洞口。
母怪物一縮身從洞口鑽了出去,他也毫不遲疑的地緊跟着鑽了出去。洞外是一個凹坑,能容三五人席地而坐。
一出洞口他便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異香。母怪物扯扯他的袖子,叽叽咕咕叫了半天,将他拉到洞沿邊上,擡手向上指指,又向下指指。
他順着母怪物指的方向望去,頂部岩壁光潤如削,五丈左右高的地方有一顆小樹。樹高不盈尺,翠玉般的葉子,火紅的村幹,樹枝上葡萄般懸挂着一串串淡紫色的果實。樹雖不大,卻果實累累,異香正是從那面來的。
他俯身往下看,數十丈下一堆亂石,一灘血跡,他心裏一驚:“這下面不是适才那怪物生仔的地方麽?”原來自己現在正處于這鬼掏神工的絕壁的腰間。看看頭頂再看看腳底,他仿佛明白了,那雄怪物敢情是為了頭頂那小樹上誘人的果實喪的命.山有靈獸,必有異果,看來那些果實端的不是凡品。可要想從這鏡面般的絕壁上得到它、實屬一件難事、他正苦苦思索:用什麽辦法取得那些果實?懷中嬰兒發出一聲洪亮的啼哭,他轉過神來,忙将嬰兒抱出,輕輕地拍打着。
母怪物乍聽嬰兒啼哭,吓得坐倒地上,當它看清以後,咧開大嘴嘿嘿地笑了。
母怪物見嬰兒依歸啼哭不止時,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後用手托起碩大的乳房,叽叽咕咕地叫着。
他止不住內心一陣狂喜,小心地捏住母怪物的乳頭,稍稍用勁,擠出一串白色乳汁。他這才将嬰兒的小嘴送到母怪物的乳頭邊,嬰兒一口含住乳頭,使勁地吮吸起來,嘴裏咕嘟咕嘟直響。
母怪物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異常的溫和。
他的目光中雖有淚光閃現,卻更加明亮。
從此,這二人二産理在這山洞中組成了一個普天下聞所未聞的奇怪的家庭。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正當江湖上風雲變幻,道消魔長,武林命運系千鈞一發之際,一顆巨星從神龍架的原始森林中破空而出,震驚了武林上下、黑白兩道,為武林人士帶來了生機,帶來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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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墨龍出世
這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小鎮,地處巴東縣境。鎮子不大,兩裏長的一條街,一頭伸向北面江邊的碼頭。一頭通往南面的縣城。它是長江北岸去巴東縣的唯-一條通道,南來北往的商旅,都要在此落腳。街道兩邊的鋪面十有八九都是客棧酒樓,茶園飯館,倒也繁華熱鬧。
這一日,大街上行人熙來攘往,騾馬車輛如流,一條從北岸運送旅客的桅船,緩緩靠岸。
船頭迎風臨立着一位儒生模樣的青年。那青年看上去不到二十歲,劍眉朗目,玉面珠唇,身材修長,猿臂蜂腰。一身淡黃色的儒服剪裁得體,腰間佩挂一把尺八長的短劍,金黃色的劍鞘在陽光下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純金打造;劍柄雕有一條碧玉飛龍,龍口含一顆鴿卵大的鮮紅色鑽石。
他踏上碼頭,漫步走進街市。他那倜傥不群的氣派,頓時引起了滿街游人的注目。
這豐姿俊美的青年,便是那神龍架中巢居洞穴二十年。吃野人奶長大的落難嬰兒。全家人不幸罹難,使他從小便與世隔絕.野人般生活了二十年。陪伴他的只有日見年邁的南宮平叔叔和一老一小兩只紅毛野人。
從三歲開始,南宮叔叔,便教他練功打坐,七歲開始練劍,并雜以拳掌功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下來便沒有了爹娘而住在這荒山野嶺中的山洞裏。每當他問及此事,南宮叔叔總是躲躲閃閃,避而不答,并且嚴厲萬分地禁止他走出山谷。每當他登高遠眺,腳下是茫茫雲霧,連綿不斷的大山不見盡頭,蔥蔥郁郁的森林無邊無際,他便以為這世上除了山便是山,只能安份地待在深山老林中與野人為伍。
他從小吃的是野人奶,一直吃到五歲;而後每天的飲食,喝的是溫泉水,吃的是飛禽走獸,山桃野果。每天他還要在山洞裏的溫泉池中泡上幾次,起泡越覺得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無比的舒坦。他哪知道,就是這神奇的溫泉水早已使他脫胎換骨。
十歲那年,南宮叔叔終于想盡辦法将懸崖上那棵誘人的野果采摘了下來,全部給他吃了。那果子入口甘冽醇甜,清香無比,一入腹中卻使他高燒不止,昏昏迷迷地在溫池中躺了三天三夜。他更不知道這三天三夜的磨難使他徹底的伐毛洗髓了。
長期的山洞生活,将他的一雙眼練得異常敏銳,白天他一眼能數清天上振翅騰飛的群鳥,夜晚十丈內就是掉下了一根針也看得清清楚楚。翻山越嶺,登高上樹,對他來說更是如履平地。
十天前,當他和小野人擡着一條被他們打死的金錢豹回到山沿時,見南宮叔叔正捧着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劍出神。他看見那雙眼中泛起一層晶瑩的淚光,便默默地坐在老人面前。以往每當老人手捧短劍出神時,他們都是這樣默默的坐着,久久相對無言。
今天卻不同,當他剛在老人面前坐下時,南宮平突然長嘆一聲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他答道:“叔叔,您老昨天不是告訴我,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嗎?”
南宮平點點頭道:“是呵,你已經二十歲了。二十年來,你知道我為什麽每年都要下山一次,一去便是兩三個月?”
“您老不是去買穿的用的麽?”
“買那些東西怎能要那麽長的時間。你知道為什麽二十年來我不讓人踏出谷口一步麽?”
“您不是說山外邊壞人很多麽?”
南宮平搖搖頭道:“壞人再多,也多不過好人呀。你知道這把短劍的來歷麽?”
“當然知道,那是我們南宮家的傳家寶。”
南宮平又搖搖頭道:“你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今天,我便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你。”
南宮平神色莊重正了正身子,将手中短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劍身黑漆漆的毫無光澤。
南宮平以手試了試劍刃道:“此劍确是你家的傳家寶,它的名字叫‘墨龍’。你并不姓南宮,而是姓端木,名翔龍。”
他吃驚地将一雙俊目瞪着溜圓,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宮平。良久才道:“您騙人,叔叔,為什麽我姓端木,你卻姓南宮!我不信!”
南宮平道:“孩子,叔叔沒騙你。你是姓端木。你母親生你之前,夜夢飛龍入懷,因此你父給你取名翔龍。我仍是你家總管的兒子,自幼與你父一塊長大。你祖父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創下一個偌大的家業,在秭歸縣可以說是首戶。你家原本是書香門弟,儒學世家,可父親端水仁榮卻偏偏拜了武當山靈虛上人為師,做了武當派的俗家弟子。我教你的太乙清氣和追風劍法,便是跟你父親學來的。你父親的武功在同門中可以說是佼佼者,更得家傳醫道。醫術精深。他為人清正剛直,心地善良,又長得俊美絕倫,白道上的朋友便送他一個外號:神醫玉書生。你母親姓郭,名叫秀蓮,娘家住當陽縣。你外祖父是當陽縣縣令,由于為官清正,得罪不少有錢有勢的人,後來官做不下去了,便棄官經商,開了一家錢莊,家景也算富裕。你母親自幼秉承家教,在當陽縣方圓百裏之內,再找不出像她那樣美貌而賢慧的女人。”
端木翔龍急切地問道:“叔叔,既然我有爹娘,為何從小住在這深山洞穴之中,莫非家中發生什麽變故不成?”
南宮平點點頭道:“別急,孩子,聽我慢慢講來。”說罷,将手中短劍遞給翔龍,又道:“那是在你未滿百日的一天夜裏,起因便是這把寶劍。這劍乃是千古玄鐵制成,劍柄乃千年寒玉雕刻而成,這龍眼裏的鑽石來自波斯的一個商人手中。此劍乃是武當山的寂然子大師的心管之物,不知什麽原因,這劍到了你先祖手中。”
翔龍插嘴道:“武當派知道此事麽?”
南宮平道:“當然知道,不過從未提起過。後來不知誰傳出來的,說寂然子大師的一生武學都藏在這把劍中。鬼才知道,這黑不溜秋的劍上怎的能藏下當時號稱宇內第一劍的寂然子大師的神功絕學。因此窺視此劍者大有人在。這劍确是神兵利器,它能吹毛斷發,削金斷玉。不用說是否藏有秘笈,就是武林一流高手單單得到了它,便不啻如虎添翼。那晚上,月黑風高,四更的分,一夥蒙面人突然闖進你家,大約有二十多人,個個武功皆屬一流,十分了得。他們逼你的父親交出此劍,你父不從,言語不和便與他們交上了手。眼看護院莊丁死傷大半,大勢已去,你父親也被四名蒙面人緊緊糾纏,脫身不得。你母親慌亂中将你與短劍托付予我,掩護我沖出蒙面人的包圍,逃進這深山密林之中。後來與這野人的相遇我已講給你聽過。”
翔龍急切地問道:“我爹娘呢?”
南官平道:“三天以後,我悄悄回到莊院一看,整個莊院早已燒成一片廢墟。以後我每年下山一次,便是去打聽你父母和姐姐的消息,以及那夥蒙面人的蹤跡。可是,二十年過去了,我是一無所得,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我之所以不讓你踏出山谷一步,怕的是你若有個好歹,我對不起你父親和母親。”
翔龍道:“如此說來,我父母親可能還在人間,是吧,叔叔?”
南宮平道:“也許早已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二十年來我怎的打聽不到一點音訊。孩子,那次變故,你祖父,二祖父,全家大小,一共七十八條人命,如今只剩你我主仆二人。
這血海深仇,我沒齒不忘,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報仇雪恨。如今,你已長大成人,該是你出去闖蕩,尋找仇人的時候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從明天起,你便下山去吧!”
有關江湖中的許多事,在平時談話中,南宮平早已給翔龍講得清清楚楚,這時,他還是千叮咛萬囑咐,不厭其煩的又給翔龍講了一遍。
兩人談了個通宵。天剛放亮,南宮平這才依依不舍地将翔龍送到山谷外。老野人和小野人也是頗懂人性地站在南宮平身邊,難分難舍地一直目送着翔龍翻過山梁,消失在密林中。
翔龍拜別了南宮平下山後,一路南行。二十年野人般的生活,使他感到外界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充滿新奇而眩人的五彩之光。
在田野裏,他看見農夫揮鞭驅牛耕作,便跟在別人屁股後頭問這問那,一呆就是老半天。在村鎮客棧,第一次睡在床上時,他感到被褥竟是如此柔軟暖和,比山洞裏鋪在地上的老虎皮舒服不知多少倍。
南宮叔叔在他臨行時說過,村鎮中的酒樓飯館,是專供人吃喝的,吃喝完了付給銀子便成。他第一次進酒樓不知如何點菜,看見;鄰桌四五個顧客擺了滿滿一桌酒菜,他便讓小二照樣來了一桌。結果肚子脹得十分難受也未能吃下三分之一,陳年花雕嗆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引來鄰桌客人一陣哄堂大笑,臊得他一張俊臉猶如紅綢。臨走扔下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便要離開,好在店家忠實厚道,看他似初入塵世之人,将他喚住,找了七兩八錢銀子給他。一路上高車驷馬,紅男綠女,酒空簾店幌,令他應接不暇,覺得十分新鮮好玩。
日子一久,當他漸漸習慣這眼前的一切後,反倒覺得還是山中好,這烈日當頭,旅途勞頓,渾身汗水粘乎乎的讓人十分難受,哪有山中涼爽安逸。山裏長年不敗、四季盛開的各種奇花異草,美不勝收,香氣沁人欲醉,大小野人憨樸天真,相處無間,南宮叔關懷照拂,勝似親人,這.一切顯得那麽遙遠,那麽令人懷念。
這一日,他剛下得船來,信步走去,看着滿街的人,神色衣履皆無甚獨特之處,實也分不出好人壞人,心中暗忖:“十多天了,讓我到哪裏去尋找仇人,報那血海深仇??他不知不覺已到了街的盡頭。迎面看見一座酒樓。此時紅日西沉,他正感肚中空虛,便舉步走進酒樓。酒樓不算大,倒也幹淨,四壁挂着一些花鳥山水之類的條幅,雖不算上品,倒也增添幾分情趣。
酒保一見來了客人,趕忙迎上前躬身招呼:“公子請裏面上坐,小店備有二十年的陳年花雕,還有船家剛送來的活鯉魚,甲魚。公子不妨試一試小店的烹饪手藝,可以說在這鎮上找不出第二家。”
翔龍點頭微笑。舉步向樓梯口走去。酒保忙跟進道:“公子請止步,樓上雅座昨日因有一夥人在此攪鬧,損壞嚴重,不能待客,請公子将就一下在樓下進膳。”翔龍不待酒保說完,笑着打斷他的話道:“如此,我便在這店堂裏揀個座頭就是了。”酒保陪笑道:“多謝公子,您請。”說罷将翔龍引至靠窗臨街的一張空桌旁,用手中抹布細揩擦了桌椅,請翔龍落座。
翔龍點了一盤清蒸甲魚,一盤紅燒鯉魚,一盤白切雞,二樣小菜,要了二斤紹興花雕,自斟自飲,怡然自得地觀看街上行人風景。
不久,突然從巴東縣城方向馳來十幾乘快馬。馬上都是精壯大漢,一色的黑衣黑褲,青帕紮巾,腰懸刀劍,腳蹬薄履雲鞋,人人雙目炯炯,精光暴射,令人一望便知這夥人個個皆是內功修為很深的武林高手。
他們來到酒樓前,為首的一人沖同伴打個口哨,飛身下了馬,餘後之人也都甩蹬離鞍,牽着馬匹向酒樓走來。
酒保一看來人都是不敢得罪的江湖人,急忙笑臉相迎,道:“各位大爺,裏邊請。”
為首之人道:“可有好酒好菜?”
酒保笑道:“有有!二十年紹興花雕,活魚活鼈,雞鴨牛羊都有。”
為首之人道:“好,前邊侍候,叫人給馬匹喂足草料,再到江邊雇上一只大船。”
酒保連連應諾,揮手叫過一個打雜的夥計道:“趕緊給這幾位爺的馬匹喂飽,叫小四去找陳老大,說有人包下他的船。快去!”夥計應着從那些來人手中接過缰繩,向旁邊的栓馬樁走去。酒保側身讓路,引着這夥人進了店堂。
翔龍默默一數,一#十三人,這夥人進得店來,往桌傍一坐,傍若無人,狂仗至極。店內吃飯之人見這陣勢都不敢多看,只是埋頭吃喝,幾個膽小的,匆匆結了帳離店而去。店裏的夥計手忙腳亂,慌惶不疊地送上吃的喝的,垂手立于桌旁,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們都知道,對待這樣的客人,侍候得好,他們出手大方,賞賜豐厚,不亞于公子王孫之流。倘若稍有不慎的非但包食酒帳一子不給,輕者拳腳相加,重則連性命也不保。
片刻,店堂內的客人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除去端木翔龍外,另外還有五人。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國字臉。長孝眉,三縷長髯,須眉皆白,紅光滿面,虎目炯炯,腰粗體胖。一身洗得發白灰色長衫,腰懸一個能裝五斤酒的葫蘆,葫蘆漆得通紅,上描一條金燦燦的盤龍。只管他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桌上已有兩個空酒壇,可還看不出一絲醉意。
在這白發老人對面一張桌子上,兩名潇灑風流的公子也在開懷暢飲。二人年紀都在二十五歲上下、豐眉朗目,齒白唇紅,十指修長如玉,太陽穴高高鼓起,身着潔白的長衫,腰間各是一口長劍。一看便知二人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二人是長得一摸一樣,穿得一模一樣,宛若一個模子裏澆鑄出來的二人邊喝酒邊笑談,不外乎秦樓楚館,風花雪月,琴棋書畫之類的趣聞。二人的談笑聲清晰地傳入端木翔龍的耳裏,時時引得他啞然失笑。
在翔龍橫首的桌子旁,是兩名青衣人。兩人都很清瘦,五官平平,雙目炯炯如兩顆寒星,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一人年約五旬,十指如鈎,幹枯無肉,颌下一撮山羊胡子,稀稀拉拉、半白半黑。印堂中有一鴿蛋大的肉瘤,好似長了三只眼。另一人年約三十五六歲,一幅窮困潦倒的樣子,衣服上沾滿塵土油漬。人雖瘦,卻長了滿下巴的絡腮胡,根根似鋼針,堅硬挺拔。滿嘴牙齒整齊潔白。整個人看上去一副病容,可皮膚卻白皙得讓人羨慕。人是前腳後腳進的店堂,各自要了酒菜,一聲不吭,只管埋頭喝酒吃菜。
“弟兄們,少喝點酒。飯後還得趕路,不可貪杯誤了大事。”為首的黑衣大權向其它黑衣人說完後,剔着牙接過酒保遞上的面巾,揩了揩臉,接過酒保送來的茶碗,輕輕嘆了一口,兩只眼睛的溜溜掃視着店堂內其它六人。
一名黑衣人打着飽嗝站起身走到為首的黑衣人面前道:“大哥,咱們這樣風急火燎地趕到秭歸,恐怕點子早已無蹤無影,去向不明了。”
為首的黑衣人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笑道:“放心吧,老弟,他跑不了。适才在巴東縣,分舵還接到江對面的飛鴿傳書。點子兩日來都在秭歸,今晨離開秭歸向南而來。待會大家都把招子放亮點,凡是從對面下船的人都要他細留意。”說完打了一個很響的飽嗝。
另一個黑衣人道:“說不定那小子早已過了江,與咱們背道而馳了。”
為首的黑衣人拍拍他的肩道:“四弟,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是個初出道的雛鳥,一路上游山玩水,招搖過市,說不定這時候還在江對岸睡大覺呢。不過咱們也得趕快,別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搶先将東西得了去,那你我這碗飯就吃不長了,說不準吃飯的家夥還得搬家。”
第一個說話的黑衣人仍然不停的打着嗝道:“大哥,你真的相信墨龍出世了?”
話音剛落,為首的黑衣人的一只大掌已重重的扇在他的臉上。立時他臉上現出五根紅紅的指印,嗝也立止不打了,哭喪着臉低下了頭,退到一邊。
為首的黑衣人怒斥道:“你再信口溜馬,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然後轉身向同伴喝道:“弟兄們,立即出發。今後,誰再亂說一句話,小心我六條不認。要了他的腦袋!”
所有的黑衣人丢下飯碗,蜂湧出了酒樓,上馬向江邊.飛馳而去。為首的黑衣人走在最後,他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大約有二兩重,往櫃臺上一扔,大步流星向店外走去。到了門口,他又回過頭飛快地掃了店內六人一眼,這才上馬飛馳而去。急促的馬蹄聲漸漸消失。
黑衣人剛走,端木翔龍邊上的那個仿佛長着三只眼的幹瘦老頭也推杯起身,有意無意地看了端木翔龍一眼,放下一塊碎銀,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
“三只眼”剛走,那身着白衣,相貌酷似的兩名年輕公子也立起身,放下酒菜錢,相随而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久久地回蕩在店堂內。端木翔龍發現這二人不但相貌衣着一樣,就個子也一樣高矮,猿臂蜂腰,雙腿修長,使人感到無比的潇灑俊逸。
“都走了,我這醉鬼糟老頭子也該上路了。”那白發白須的老人放下酒盅,伸了伸懶腰,自言自語地說着站起身,端木翔龍這才發現,這老頭除了腰上描着金龍的紅葫蘆外,手中還拿了根磨得晶光铮亮的木棍,紫紅紫紅的,像竹子一樣一節一節的共有九節。
翔龍突然想起南宮叔叔曾經給他講過的一些江湖中的主要人物和各大門派,裏面便有這樣一個老頭。他一身功夫神出鬼沒,令人驚心動魄,正道人士把他捧得神仙般尊貴,邪魔妖道卻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又無可奈何。倒不是怕他那一身武功,雙拳難敵四手,武林中再高的高手也怕群起而攻之,要對付他倒也不難,可是要想對付他的手下,那可就難了。
他的手下遍布各地,每個角落都有他的人。一旦招惹了他、祖宗八代都別想安寧。他便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總長老:醉龍上官野芒。丐幫現存的五名長老中有三名是他的徒弟,幫主是他的徒孫。他在幫中可以說比太上皇還太上皇,誰敢去招他惹他。他已-百零六歲,從十八歲出道起腰間便終年挂着一個酒葫蘆,誰也沒見他真正醉過一次,可偏偏道中朋友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