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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一個響亮的號:醉龍。也許是他離不開酒,并且一套“龍形掌”少有對手的緣故吧。
他手中的那根木棍,乃是南海千年沉香的烏龍木所制,堅硬如鋼,尋常刀劍休想傷它絲毫。
腰間的酒葫蘆是純鋼加了千年玄鐵打制的,既可裝酒,又可禦敵。
只見他似醉非醉,搖搖晃晃地邊走邊道:“哎!世道艱險,人心不古啊!墨龍劍出,宵小垂涎。身懷至寶,惹禍招災。前途多兇險,珍藏不露目。”言罷,走過翔龍身邊,有意無意地撞了翔龍一下,并斜着醉眼往翔龍懷中瞥一眼。
翔龍猛然驚覺,冷汗順着脊梁便流了下來。心忖道:“适才黑衣人說到墨龍出世便重重挨了一巴掌,現在這老爺子又道墨龍劍出,惹禍招災。莫非講的都是我懷中寶劍不成?如此看來,先前那夥黑衣人豈不是沖着我奪寶而來的。他們是些什麽人呢?幸好沒讓他們看到我懷中之物,不然确是兇多吉少。這老爺子想必早已發現我懷中的寶劍,有意地将我提醒。”
他剛想出聲招呼這好心的老人,不料那老人早已走出店門。他急忙将短劍從腰帶上抽出揣入懷中,誰知老人又走到窗外,搖頭晃腦地說道:“孺子可教也。”倏然消失。
翔龍忙立起身喊道:“老人家,老前輩。”
“別喊了,他已去遠了。”鄰桌的那病歪歪的落泊男子突然開口說道。翔龍又是一驚,扭過頭向他望去,只見那人正對着他笑。
“你是誰?知道我在喊誰?”翔龍兩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對方問道。
對方不緊不慢,有氣無力的答道:“我乃江湖中一浪子,姓梁名秋實,你要叫的人,不是醉龍上官野芒他老人家麽?”
“你是江湖浪子梁秋實?”翔龍異常興奮地問。
南宮平叔叔曾給他講過江湖上的一丐二怪三奇。一丐便是醉龍上宮野芒。二怪乃兄弟倆,弟弟叫梁秋實,人送鑽民江湖浪子;兄長叫梁春華,外號落泊書生。兄弟倆出生杭州世家,富可敵國。二人資質聰穎,春華長秋實三歲,在他們十歲與七歲那年,被異人帶走,十年沓無音信,十年後兄弟雙雙出道,不到一年便名播江湖,威震武林。二人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好管閑事,脾氣卻又怪癖,行事總是獨來獨往,就是兄弟兩人也是一年難見一次面。
他們家財萬貫,卻偏偏裝得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人們便送給他們落泊書生、江湖浪子的外號。兩人行道江湖近二十年,極少遇到敵手。
三奇更是有趣,不說武功與一丐二怪齊名。單那名字和出身便使人驚奇、三人為一僧,一道、一尼,和尚叫西門觀雪,法號慧靈大師,今年已七十有二。修禪于峨嵋山金頂寺,一生不戒酒肉。他原在南少林學藝,一雙世靈掌深得少林無相神功精髓,掌中一條七十二斤重的禪杖,将少林的七十二路伏魔杖使得出神火化,被他那雙巨靈掌和禪杖度化的大奸大惡者不計其數。
道士叫東門望日,煉丹牢山(現在山東省澇山),太清言,道號玄極真人,與慧靈大師同歲。師承元代昨道全真邱處機第四代徒孫元虛上人,精深煉丹秘招,通曉歧黃之術,更是宇內解毒第一人。一雙手救過無數蒼生百姓,武林同道,一把松紋劍也送過許多江湖醜類發位九霄。他還下得一手好棋,彈得一曲好筝。他有一個夫人,在他五十二歲那年,還為他生下一個女兒。
尼姑姓南門,名精衛,法號子宮,也是七十二歲。她就是玄極真人東門望日的夫人。但與她丈夫卻異地而居,結望地數千裏外的南荒羅浮山中。長齋吃素,木魚青燈,一身修為登峰造極,武林人遵之為南海神尼。其女東門晶虹,二十有二。母女二人相依相伴,倒也頗不寂寞。二人俱為丹青妙手。
和尚,尼姑,道士,占去了百家姓上東西南三道門。而且是僅有的三道門。這是一奇。
僧、道、尼三位老人都已年過古稀,同歲,只差不同月同日同時了,這是二奇。
東門望日居住在東海之濱,朝迎日出,夕送日落。西門觀雪居住在峨眉之巅,終年觀賞那皚皚白雪。南門精衛居住在南海之濱,清修之志猶如精衛填海,矢志不移。姓名與地域景物,巧之又巧,妙之又妙,這是三奇。
和尚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道士有老婆孩子,尼姑有丈夫女兒。僧、道、尼都不忌殺戒,矢志行善積德,鋤暴安民,這是四奇。奇上加奇,奇之又奇,三奇的名聲在江湖上十分響亮、談起來沒有不欽佩的。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端木翔龍得知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二怪之一的江湖浪子梁秋實時,別提心中有多高興了。
梁秋實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翔龍恭敬地回答:“晚輩端木翔龍,家住秭歸縣。”
梁秋實又問:“神醫玉書生端木仁榮是你什麽人?”
翔龍道:“那是先父。”
梁秋實頗為驚異道:“聽說二十年前那場變故,端木家雞犬未留,寸草不剩,被仇家燒成一片廢墟,不知小兄弟是如何逃出虎口的?”
端木翔龍道:“晚輩幸得本莊管事之子南宮平叔叔拼死相救,方脫出虎口。撿得一條小命。”
梁秋實這才點點頭表示相信說道:“墨龍劍乃你祖傳珍寶,它也為你家招來橫禍,七八十口人死于非命,偌大的家業毀于一旦。如今欲得此物之人比比皆是,你怎好佩着它招搖過市,讓人給綴上了。莫非南宮平未告誡過你,也沒有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江湖道上的險峻說給你聽?”
翔龍俯首道:“前輩教訓得極是,只因小弟初入江湖,疏忽大意,竟忘了南宮叔叔的囑咐。小弟舉家遭難,血海深仇刻骨銘心。可二十年來,南宮叔叔竟未查得仇人半點線索。身為人子深仇不報,怎可立身于世。可在這茫茫人海中叫我上哪去找尋仇家的蹤跡?晚輩原想,既然仇家二十年前是為了此物而來,我何妨用此物将仇人引出,以報這深仇大恨。”
梁秋實聽翔龍說完,心中一熱,微笑着說道:“小兄弟,你太幼稚了,憑你一人之力,便想報得這仇恨。想你父當時名揚海內,位列武當衆弟子之首,尚慘死在仇家之手,你的能耐莫非比你父還大?三山五岳的黑道高手、不軌宵小多如牛毛.你能抗得住他們的攻擊?他們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一旦發現了你,要殺你是易如反掌。你這種舉動實在是幼稚可笑,等于是在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再說,白道中一些人未必就不想得到此寶。美女錢財,奇珍異寶,最能誘惑人的心,它可以使很多人迷了心竅,喪失良心。所以,古人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後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千萬不要感情用事,到頭來被人害了還不知是怎麽回事,豈不有負南宮平含辛茹苦二十年,将你撫養長大的良苦用心?又如何安慰你父母在天之靈?”
梁秋實一席感人肺腹的話語,說得翔龍面紅耳赤,熱淚盈眶。他顫抖着聲音對梁秋實道:“今日得遇前輩真乃三生有幸,晚輩将終生不忘您的教誨。”
梁秋實笑笑道:“你還年輕,要走的路還很長,尋仇雪恨不争這一朝一夕,二十年都熬過來了,還怕再等些日子。你剛剛出道,先莫想那報仇之事。江湖險惡,遍地荊棘,處處陷阱,你要多多磨砺自己,增長閱歷,待闖出萬兒來,辦什麽事都方便多了。尋找仇人,要有耐心,不可明來,只能暗訪,世上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紙終歸包不住火。好啦,我有事先走一步,望你好自為之,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能為你盡點微薄之力呢。”
翔龍依依不舍地叫了一聲:“梁前輩。”
梁秋實道:“在我們未下樓前,還請小二哥費心。任何人不得上樓。”酒保連連點頭,樂不可支地答道:“客官放心,這個小的自然省得,您老就放心吧!”
梁秋實帶着翔龍上了樓,樓上桌椅板,橫七豎八,碗著酒菜狼藉遍地。梁秋實一看覺得也實在是太髒亂了。不覺的皺了皺眉頭。馬上動手将地上亂七八糟的推往一個屋角裏,然後在一張還比較完好的桌子上坐了下來,開口說道:“小兄弟,練武之人講的是內外兼修,光有一身橫練功夫是不夠的,雖然它能一時的取得上風,可它畢竟不能久戰不衰,我要傳給你的,是武學一道的至高無上的內家心法,它講究形、神、意合一,意與神會,形随意生,舉手投足皆生于意念之間。若煉到登峰造極的至上境界,摘葉飛花俱可傷人,一根小草也強似強弓硬弩。你出身武林世家,你父是武當山的得意門人,南宮平也小有名氣,想必你一定學過正宗的內功心法?”
翔龍垂手肅立道:“我未滿百天便遭了難,二十年來,一直修習南宮叔叔教我的武當太工清氣和追風劍法。”
梁秋實點點頭道:“武當的太工清氣講的是精氣神的統一,凝精化氣,練氣養神,也是一種上乘的內功心法。它和少林的無相神功有大同小異之處.由神的安定引導心的虛靜、由靜生明,返明還虛,循環往複,生生不息。練到極至可達靈臺空明純淨,物我兩忘,萬事皆空,可使任督兩大脈達到通天地交泰的境界。可要真正達到至臻化境的地步,沒有二甲子以上的勤修苦練是休想達到的。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活到一百四五十歲呢?因此,家師在博覽道釋兩家衆多典籍,又揉合了印度的瑜珈功,終悟出了一種新的內功心法:‘形意補天功’。
修練此功,一甲子不到便可大成。”
翔龍一聽大喜過望,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翻身跪下道:“前輩,晚輩自幼命苦,家遭慘變,如蒙不棄,将晚輩收留為徒,晚輩将終身不忘大恩,聽從訓誨教導。”
梁秋實自見到端木翔龍,見他天禀聰穎,奇根佳骨,心地純潔,早有心收他為徒,便說:“你可拜我為師,但我師門戒律甚嚴,不知你能否遵守?”
翔龍拜伏在地,連連點頭道:“能!能!我一定能!”
梁秋實道:“入我師門,首先得吃苦耐勞,以誠待人,扶弱濟貧,除暴安良,尊重師門同道;戒貪戒色,非大奸大惡者不可濫殺。”梁秋實一條一款将師門十二戒律講述了一遍,然後沉聲問道:“這師門訓戒你可守得?”
翔龍倒也乖巧,沖着梁秋實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跪直身子說道:“師父,弟子這拜師頭已叩了,它日若有違背師門訓戒之事,任憑師父發落,死而無悔。”
梁秋實微微一笑,道:“如此,你站起身來,為師傳你本門‘形意補天功’,今後你要刻苦精研,不可一日懶惰”。
翔龍遵命站起身,聽師父仔細地講解內功心法。一遍下來,他已記住了十之八九。二遍剛完他已全部默記在心。一個時辰以後,他已能将內功心法倒背如流。梁秋實看在眼裏,甜在心頭,暗暗禱告:“蒼天,得此弟子,夫複問求?但願他日後能為武林增添異彩,光耀我師門。”
兩個時辰不到,師徒二人下了樓,見酒保仍守在樓梯口,店堂內已無一顧客。梁秋實向酒保道聲謝,偕同翔龍出了酒樓。
梁秋實從懷中掏出幾張金葉,一串珍珠,對翔龍說道:“為師有事過江,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遇事不可大撞,以免招惹是非。這點東西給你帶在路上,以備不時之需。若能遇上你師伯,告訴他回家一趟,他已三年未回家了。”
翔龍接過金葉珍珠揣進懷裏,道:“師父,我想與您一同行。”梁秋實道:“為師此次有要事待辦,你與為師一道,将會延誤腳程。”
翔龍失望地看着梁秋實道:“師父,大師伯是什麽模樣,徒兒怎麽才能認出他來?”
梁秋實輕輕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說:“傻小子,他與為師乃一母同胞,長得當然與為師差不到哪兒去。不過他有一特征,特別好認,他雙眉中都有一顆紅痣,記住了嗎?去吧!”
師徒兩人互道珍重,梁秋實進了大街,向江邊碼頭走去。端木翔龍向南,上了能往巴東縣的官道。
夕陽西下,夜色将臨,官道上靜悄悄地,只有端木翔龍孤獨的背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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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七鬼尋釁
出了小鎮一路疾行,趕到巴東縣城已是掌燈時分,翔龍在北門邊上的一條小巷裏落找到一家客店。店名飛來,遠離鬧市,倒也清淨。大凡住這種雞毛小店的多是窮小子,跑江湖賣藥的,走南闖北跑小生意的,個個衣衫破舊,面色晦暗。像翔龍這樣衣着華麗,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極是少見。
店小二一見翔龍要住店,笑得像店裏供着的彌勒佛。
憑生意人一雙銳利的眼睛,小二知道眼前這位的生意大有做頭,一進門忙把翔龍親自引到店內唯一的一間單人客戶,整鋪蓋抹桌子,忙得不可開交。末了,站在房中偏頭看了看,似乎還有不妥之處,急忙喚店裏的夥計去後院內宅抱來一條嶄新的被子,一個繡着鴛鴦戲水的枕頭。一切準備停當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對翔龍道:“公子請休息,小的馬上叫人将酒菜送來。”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翔龍在一張舊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慢慢地打量着這間小屋子。房屋雖小倒也拾掇得利索幹淨。一張六尺大床,兩把太師椅,中間夾着一個高腳茶幾。床頭一個寬大的雕花格子窗,窗上糊着雪白的宣紙。
翔龍輕輕推開窗戶,頓時一股清新的空氣夾着泥土的芳香飄進屋裏,窗外是一個廢了很久的園子,荒草沒膝,流螢飛舞,幾棵大樹鬼影般黑幢幢地立在園中。草叢中蟲聲欺欺,偶爾傳來幾聲蛙鼓。
翔龍深深吸了幾口濕潤的空氣,放下窗戶回到椅子上坐下。店小二推門走了進來,手中端着一個托盤,盤中放着幾樣精致的小菜,一個兩三斤重的母雞燒得脆黃,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一把銀制的酒壺,做工十分考究,翔龍暗道:“想不到這小店并不比大客錢差。”
店小二将吃食一樣樣在茶桌上擺好,親自斟了一杯酒說道:“小店粗俗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翔龍欠欠身道:“煩勞掌櫃的親自動手,在下十分感激。”
店小二點頭哈腰道:“哪裏話,公子屈居鄙店,是為小店增光。能為公子做點事,小人更感到十分榮幸。公子別客氣,請慢用。”說罷将托盤放在另一張椅上,轉身走出屋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酒足飯飽,翔龍站起身伸了伸腰。
店小二又走了進來,将一碗香茶放在幾上,很快地将碗箸收拾完畢。一名夥計随後又将一盆熱湯面放于床前。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說道:“公子一路風塵勞累,請早些休息。”
翔龍掏出一綻五兩紋銀遞給小二,小二道:“公子,小店是走時結帳。”翔龍道:“先放你處,若是不夠,走時再補足。”小二滿臉堆笑地接過銀子,向夥計一揮手。出了房門。
翔龍關好門上了栓,洗漱完畢,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過了半個時辰,翻身坐起,睑目收神,寧神靜氣,開始第一次練習師父傳與他的形意補天功。
兩個時辰下來,翔龍覺得神清氣爽,舌底生津全身真氣飽滿,一股熱氣自丹回升起,在周身要穴通行無阻,身輕如絮,通行舍泰。端的是妙不可言,于是又重頭開始,依法行功漸漸進人物我兩忘境界。
三更将到,翔龍二次行功剛一半,忽聽屋頂傳來一陣農換破空之聲,心中警覺,暗忖道:“如此偏僻小店,何來夜行之人?莫非是那梁上君子要在這店中幹那傷天害理的勾當?”想到此,他輕呼一口氣,飄身下了床,站到窗口,凝神靜聽屋外的動靜。
大凡練氣之人在功課行到緊要關頭,都不能言語。
更不可動彈,就是一片樹葉掉在頭上也可能将其擊傷,或使其走火人魔成為終身殘廢,故而大都在那沒有風吹草動的靜室山洞中進行,而他練的這種內功,不論在何時何地,走着站着躺着坐着都可練,而且收發自如,不怕外界幹擾,更不用說開口說話了。
卻說翔龍靜聽了一會,屋時聲息全無,萬籁寂靜。銀白色的月光将窗紙照得一片灰白。
他剛想轉身上床,驀地,窗紙上閃過一道黑影,他急忙屏息靜氣站立不動。兩眼死死盯着窗戶。
傾刻,只見一個黑影印在窗戶上,緊接着窗戶紙上出現蠶豆大塊濕漬,濕漬漸漸擴大,随即被一根手指輕輕捅破。一根竹管從破洞中伸了進來,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煙。
“這是什麽玩意?”翔龍正感驚愕,忽覺頭腦有點眩暈,于是他猛然記起南宮叔叔講過的那些江湖宵小之徒慣用的手法,什麽“雞鳴五鼓還魂香”,什麽”斷腸散”,“七步倒”,等等迷幻藥。心中一凜,急忙止住呼吸,運功将吸收的毒氣排出,略感昏沉的腦袋立感空明清晰。
約過半盞菜工夫,窗外傳進一陣悄聲細語:“大哥,那小子八成已不能動彈了,下手吧?”
“等等,老四,不可魯莽。”
“還等什麽,大哥,咱這‘見風倒’厲害着呢,那小子只需吸進一點點,準叫他三日三夜醒不轉來。”
“老四,你總是改不了這猴急的脾氣。你沒聽酒樓老板講,那小子與那大胡子的落泊窮鬼在酒樓上搗鬼兩個多時辰,我看這裏面一定有文章。”
“大哥說得對,老四。白天在酒樓中我看那窮酸很像一個人。”
“誰?二哥,你說像誰?”
“江湖浪子梁秋實,要不然便是落泊書生梁春華。”
“老二,那人不是梁春華,我仔細看過,梁春華雙眉中各有一紅痣,那窮酸沒有,不過咱們還是小心為是。”
“正是。大哥,白天那酒樓裏就透着邪門。若說那人是梁秋實,他怎能和‘三眼夜叉’況明坐在一桌?風流雙俠這兩個狗雜碎也無巧不巧地出現在酒樓。還有那老不死的醉龍上官野芒也趕來湊熱鬧。莫非他們都是沖着那小子來的?”
“不會吧?他們過了江就沒再回來,再說他們這些白道英雄……”
“老四呵,你什麽時候多長個腦袋。他們回不回來,要來告訴你?再說這些自命不凡的白道人物。明裏滿嘴仁義道德,行俠杖義,暗中比咱們兄弟好不了多少。全他媽狗娘養的。”
“老二說得對,以後老四你別總是咋咋呼呼的,老三怎麽還沒回來?”
“大哥,你不是不知道三哥的脾氣,見了姿色姣好的女人,他就喘不過氣來,這時候肯定正摟着那小妮子雲游巫山去了。”
“這個三弟呀,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之手的。這是什麽時候,還有心思玩女人。”
“大哥,咱們進去吧,時候不早了。早動手早脫身。”
“好,老四和我進去,老二在外邊守風。告訴兄弟們不要讓人跑了。”
盡管屋外三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可是對于凝神靜聽的端木翔龍來說,不啻在耳邊說話一般。故而三人的談話只字不漏的被他聽了去。他在山中曾服食過南宮平采摘了峭壁上的奇果,縱是不屏住呼吸,小小迷魂藥能奈他何,只是初聞“見風倒”時略感不适罷了。
只聽窗戶外嗒一聲輕響,被人從外悄悄揭起。一顆黑乎乎的腦袋透過月光伸進窗中,随着火撚子一晃,翔龍看清這張伸進窗裏的面孔,乃是白天在酒樓中見過的那夥黑衣人中的一個。那家夥舉着火撚子正往床上看,他不看則已,一着失聲驚呼道:“大哥,點子跑了!”
“老四?你再看清楚些。”
老四舉着火撚子往屋裏四下一照,照到靠窗的牆邊,突然他像見了鬼似地張大了限,叫不出聲。呆呆地看着站在他眼前、滿面含笑、不言不語的端本翔龍。
“老四,你怎麽啦?”老大在窗外催促道。
老四猛然驚醒,大叫一聲:“不好!”往後便倒。
端木翔龍比他還快,一飄身輕舒猿臂右手五指已扣住地執火撚子的左手腕脈。
老四頓感一陣酸麻流遍全身,渾身勁道全失軟軟地順着窗戶滑倒在地。
翔龍剛要越窗而出,猛見三點寒星迎面撲來,同時一道銀光剁向他的右手。
翔龍一驚,右手一松,翻腕一抄,将那迎面撲來的三點暗器抄在手中。入手方知是三顆喪門釘借着月光只見釘上藍幽幽的泛着青芒,顯然染有劇毒。不由心中大怒厲聲喝道;大膽狗賊,小爺未找你們,你們反倒找上門來了。莫不是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人已疾射而出。他放目觀看,園中哪有半個人影。端木翔龍随即縱身上了房頂極目四望。月色溶溶四野茫茫萬籁寂靜。他剛想返身下房,猛見園中那幾棵大樹後人影一晃三條黑影淩空跳上圍牆,一飄身又到了牆外。
“好狡猾的狗賊,看你還往哪跑!”端木翔龍暗罵一聲,腳尖一點屋脊,騰起三丈多高,半空中右腳尖一搭樹枝,借力一彈,流矢一樣橫着射出十幾丈遠,幾個起落,人已到了那三條黑影越牆而逃的地方。只見月光之下五十丈外三條人影正疾速向前狂奔。他暗道一聲:“狗賊,上天我追你到玉皇殿,入地我攆你到鬼門關。”一彎腰,一提氣,星擲丸跳般刷刷刷趕上前去,二十年的山野生活,練就了他一身高來高去、低來低去的功夫,翻山越嶺,跳崖跨澗,如履平地,奔跑的速度,更非常人可比。
他這一口氣追趕下去,眨眼間便奔了四五裏地,前邊三人的輕功也不弱,奔跑起來,腳不沾地猶如展開翅膀飛一般疾速。他們一邊跑一邊發出嘯聲,顯然在招呼同伴。可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回音。端木翔龍眼年看與前邊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不超過二十丈了,不想迎面出現了一座樹林,見那三人身影一晃,沒人林中不見了。
雖說端木翔龍初入江湖可在山中時,南官平時常給他講起江湖上的一些禁忌。當他看見那三人隐人林中後,“逢林莫入”四字在腦中一閃使他倏然止步。他面前這座樹林不大,全是清一色的柏樹,林中墳頭輕輕,隐約可見。顯然這是一處私人墓地。
端木翔龍觀察了一會,見林中毫無動靜心想:“便宜了你們這些狗賊。”轉過身順着來路疾馳而去。
當他離去片刻之後,他們都朝端木翔龍離去的方向觀看,待走遠後,一個個都洩了氣,軟軟地坐在地上。
其呈人狠狠地說道:“他到底是誰?今天咱們險些栽在這小子手中。要不是你呀,咱們都完了。”
“大哥那小子渾身透着邪門。咱們的武功絲毫不起作用。手上的勁道也大得出奇,被他一推,險些将小弟的腕骨給捏碎了。要不是大哥那一劍和大哥的暗青子,小弟這只手今天便給他廢了。”說話之人是被端木翔龍險些抓獲的老四,想起适才這一幕,他的心裏還在一個勁地冒涼氣。被翔龍捏過的手腕疼得鑽心,一條胳膊軟軟的擡起來。
被稱做大哥之人不無感嘆地說:“所以我說嘛,這片林子算是救了咱們的命,也為咱們撿了臉。”
“那也未見得,咱們弟兄三人應該聯手對付他,結果反被他給追得狼狽不堪。”老二不服氣地說。
老大拍拍老二的肩道:“二弟,不是大哥長他人威風。
滅自家銳氣。咱們巫山四鷹怕過誰來?可是你想想看若是咱們三人聯手收拾不了那小子怎麽辦?打不過,他小子還不會跑,你沒看見他那輕功你我誰比得上。若讓他傳揚出去,咱們今後還怎麽見人?再說,你敢保他背後沒人給撐腰?咱們那些守在外面的弟兄哪兒去了?
牆裏牆外的人給人家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咱們還不知道。咱們一個勁的只知道算計那些人。”
他們正說着,就在他們坐過的地方的一棵大樹上跳下一人,印堂中有一顆肉瘤原來是三眼夜叉況明,只見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龜兒子雜種,三個高手對付不了一個嫩雞兒,還有啥臉面給老子在江湖上混。”
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陰恻恻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閉上你的臭嘴你也和他們一個樣,好不到哪去。”
這幾句話将三眼夜叉吓了一大跳,他一個急轉身面向樹林,凝神戒備道:“狗雜種,你是準?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我是你爺爺,三只眼的醜八怪,你還是滾得遠遠的,少去湊這些熱鬧。”
三眼夜叉氣得渾身亂顫,好歹他也算江湖上稱霸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能容能別人這樣侮罵。循聲追蹤,他發現說話的人躲在離他不遠的一棵大樹後。于是他猛地一彈腿,疾箭射向那棵大樹。人還未到,枯瘦無肉的雙掌已接連劈出了十幾掌,掌風如刀,掌影如幕,将那棵大樹緊緊地包裹在一片密不透風的掌網之中。當他來到樹前一看,哪來的人影。
“三眼怪,使勁打吧。反正這些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待會兒,你爺爺我兩個手指頭便可将你捏得粉碎,像捏死一只臭蟲、跳蚤。”說話的聲音又在他左前方一座高大的墳頭後響起,帶着嘲笑和耍弄的語氣嘻笑着。
是人,是鬼?三眼夜叉想以自已的功夫居然無法發現聲音來自何處,那對方要取自己性命還不如囊中取物,對方的功力不知要比自己高出多少。他突然轉身,飛快地竄出樹林,頭也不回,撒腿便跑,眨眼間便逃得無蹤無影。
這時,從剛才被三眼怪掌劈的那棵樹上跳下一人,那座高大的墳頭後也站起一人。兩人走到一起相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許久,方才止住笑聲。一前一後走出樹林。
月光下現出兩張俊美年輕的面孔,不是岡流雙快令狐虹和令狐浩還會是誰。
只聽令狐虹道:“二弟,老怪物這一驚,恐怕屎尿都給吓了出來。”說着止不住又大笑起來。
令狐浩道:“那是當然,這老醜鬼,不吓他吓誰?吓吓他省得他老跟在咱們身後,幽靈地的,讓人好生讨厭。
令狐虹笑道:“看來這世上浪得虛名之人實在不少,不怕死的人又實在不多呵!”
令狐浩道:“想不到川陝道上大名鼎鼎的三踉夜叉,逃起命來也不比他人放火差。”
令狐虹道:“時光不早了,咱們走吧。”
風流雙俠長身一展,像兩只白色大雁射向溶溶夜幕中,瞬間消失不見。
且說端木翔龍欲回巴東縣城,來到一個三岔路口。适才追人追得太急,絲毫未留意身邊的景物和行過的道路。此時,面對一條往南,一條往西的道回。究竟哪一條是通往縣城的路?他略一遲疑,使邁開大步踏上了向南的一條道路。
開始他還不覺得走錯方向,越往下走,腳下的路越發變得崎岖不平,四處是亂石荊棘,荒草蔓藤。路越走越高,樹木越行越密。他這才發現自己選錯了方向走到山裏來了。
他剛想轉身從原路退回。驀地,在他左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叫聲劃破萬籁寂靜的山野,在夜空中回蕩,顯得陰森恐怖,讓人頭皮發麻。
“在這荒山野嶺,夜半三更,哪來的人聲?”端木翔龍聞聲心忖,不由止住腳步,側耳細聽。片刻,又一聲慘叫破空而起。這一次他聽清了,呼叫聲來自左前方數十丈外的樹林後邊。“莫不是那過往商旅行人遇上了搶劫的強盜?
待我前去看看。”心念所至,人已在十丈開外。
林子不大,一眼可以望穿,端木翔龍幾個起落便穿林而出,隐身在一塊大石後放目觀看。月光如銀,把眼前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
十幾丈外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屋子的左右和後面全是一蔥翠的斑竹,屋前是一塊五丈方圓的空地,用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小院四周種滿菊花,正含苞欲放。
眼前小院裏,三個黑衣人在走馬燈似的圍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衣人游走。被圍的灰衣人手握一把金背大刀,背厚刃薄,金光閃閃,他正警惕地輕移身形,注視着在他身邊游走的三人。三個黑衣人也是使的刀。一人手握一把鬼頭刀,刀尖的脊背上穿着二個大鐵環,刀上的鐵環随着刀勢當當啷啷亂響。一人手握大號雁翎刀,明晃晃,亮晶晶。另一人手中是一把緬刀,刀刃上藍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