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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龍沉聲道:“大膽,此處使二祖庵甚近,你不怕被敵人聽了去麽?”
領頭的賊人面有難色道:“這……”
端木翔龍故作沉吟,道:“好吧,你們過來一人,只告訴你們。”
領頭賊人想了想道:“還是請您老過來吧,小的不敢擅離職守。”
端木翔龍道:“也好!”欺身便到了四人面前,雙手疾點,指風隐發哧哧破空之聲,四名賊人連他是怎樣到了跟前的也未看清,便已被他點中穴道,軟軟地癱倒在地。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直駭得一點亡魂脫頂而出,腦子是一片空白,面無人色。
端木翔龍湊近領頭的賊人,低聲道:“朋友,死活全在一念之差,待我解開你的啞穴,要死你可高呼求救,要活說出此處還有多少暗樁,聽明白了麽?”
說罷手掌輕輕一切,解開了他的啞穴。那家夥早已駭得魂不附體,哪敢說半個不字,一五一十将沿途暗卡說了出來。
端木翔龍從他口中知道,原來他是豫南分舵的信使,剛從少林寺來,向沿途暗卡傳達總舵命令,因為這一線歸他們豫南分舵防守。少林寺的和尚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要他們嚴密注意二祖庵的動靜,并堵截少林寺逃竄的和尚。這裏是他們設伏的最後一道卡子,先前端木翔龍看見一閃而沒的人影便是他。
端木翔龍冷笑一聲道:“你們在此好好睡上一覺吧。”
一擡手點了他與其他三人的昏睡穴,四人便昏昏迷迷地睡了過去,縱是有人找到他們,十二個時後內也休想将他們弄醒,端木翔龍此時的點穴手法,就是他師父梁秋實與師祖龍虎神君,恐怕也得下一番功夫才能解開,更不用說別人了。難怪第二天清晨,慧岸帶人支援少林寺,沿途發現三十多名睡得象死豬一樣的賊人。這可苦了他與手下弟子,幾乎人人都往二祖庵搬運過一名俘虜。
端木翔龍一路潛行,都是悄無聲息地便将埋伏在這線的賊人收拾了。當他來到距少林寺三裏遠的一片竹林外時,突然從竹林中射出幾道暗器,尖銳呼嘯的破空聲使他心中一凜,暗道:“此賊好大的手勁!”随即反手一抄,将兩件暗器接在手中。一看是兩把柳葉飛刀,此刀比尋常人使用的要窄一分,長一寸,沉甸甸的。武林中使用柳葉飛刀這種暗器的,大都是女流之輩,端木翔龍因而斷定埋伏在竹林中之人,定有一名身手不凡的女人。
随着又有三枚鐵彈子擦着他的頂門飛過,厲嘯震耳。
鐵彈子後又有九把飛刀直打的上中下三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随着飛刀呼嘯之聲飄向他耳中:“好小子,看不出還有兩手,敢接我的飛刀。”
端木翔龍站定身形,任憑九把劈面射來的飛刀打在身上。飛刀擊中護體真氣,冷冰涼地使他打了個冷顫,心道:“賊婆娘,果真有些邪門!”
“哈哈,我打中他了!”嗲聲嗲氣中帶着興奮張狂,她将身邊竹子搖得嘩嘩直響。
“三娘真不愧追魂手,誰也逃不過你的飛刀。”一個聲音獻媚地贊道。
從村林中竄出三人,縱身便向端木翔龍撲來。
端木翔龍屹立不動,見賊人離自己只有一丈左右,突透雙手疾揮。三名得意忘形的賊人忽然像被雷擊電打,飛撲的身形一下子凝立不動,怪模怪樣,舉手投足,既滑稽又恐怖。
端木翔龍朗聲笑道:“朋友,這才是真正的追瑰手呢!貨真價實、毫不摻假。賊婆娘,妄想暗器傷人,實是卑鄙無恥,還不給少爺滾出來!”
“喲,公子何必這麽大火氣,我這不是來了麽?”一團紅色焰火随着聲音飄出竹林,眨眼間便到了端木翔龍兩丈外的一棵大樹下。
端木翔龍定睛一看,對方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年輕少婦,一身火紅的勁裝緊裹着豐滿的胴體,身材均稱,面目嬌好。只見她立于樹下,雙目含春,微露媚态,搔首弄姿,望着端木翔龍妩媚一笑,道:“公子真是可人兒,不但人材出衆,武功也超群,真是人見人愛。奴家見到你,這打出的飛刀,勁也小了,準頭也失了。不知公子仙居何處,尊姓大名,家中可有妻小?”
瑞木翔龍毫無表情,不屑一顧,道:“在下端木鄭龍,湖北秭歸人氏。請問大嫂如何稱呼?”
紅衣少婦滿臉含春,笑道:“公子,奴家還未嫁得夫君,不敢當此稱呼,賤姓季,小名婉兒,人稱追魂手。”
端木翔龍呵呵一笑道:“原來是人盡可夫的追魂手季三娘,我當是哪條陰溝裏閃出來的母狗呢。”
季三娘仍是甜甜一笑道:“呀,難聽死了!公子難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
端木翔龍不願再與她糾纏下去,因為少林寺方向喊殺聲震天,騰空又竄起幾股火焰,使他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掌将季三娘這蕩婦淫妖擊斃,偏偏那賤婦一身功力是他出道以來少見的,與君山集賢莊莊主顏良相比,恐怕不遜絲毫。他往哪裏跳躍沖突,季三娘也快逾閃電地随他而動,總是攔擋在他的前面二丈外,充滿挑逗地盯着他。
少林寺的喊殺聲更為激烈,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端木翔龍手握劍柄,嗆啷一聲,一道藍幽幽的光芒脫鞘而出,手腕一翻,一道光孤,直向季三娘射去。
季三娘側身閃出三尺,伸手一探,從腰帶中抽出一柄又窄又薄的軟劍,迎風一抖,将劍身抖得筆直,與端木翔龍戰在一起。
端木翔龍将一套追風到法使盡,竟未占得一絲便宜。
季三娘手中軟劍如有魔法,詭異潑辣,看去無招無式,雜亂無章,可盡含粘,貼,逼,切,挑、戳等空靈神奇的上乘劍法。
端木翔龍心中暗自稱贊,同時又不免有些惋惜,如此嬌美出色的劍手,竟然自甘堕落,為人不恥!
季三娘更是越戰越驚,自她十六歲出道江湖,二十年來,會過多少英雄豪傑,少有人能在她劍下走滿百招。多少武當派一流劍手死于她的劍下,追風劍法在她眼中可以說是一錢不值,可今夜她卻被端木翔龍用她不屑一顧的追風劍法将她逼得手忙腳亂,她雖将師門絕技散花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至也只與對方的追風劍法打個平手。
端木翔龍動如脫免靜如處子,大開大合,攻守自如,潇灑飄逸的神态,使她從心底産生一段從未有過的恐懼感:“難道這裏便是我生命的歸宿之處?”
她原出生于江南水鄉的一個小康人家,七歲那年,被雲淤江湖的風塵異人散花仙子淩碧霞帶回月山。相傳這青海湖畔的日月山乃是文成公主下嫁土番王子松贊幹布時擲鏡而成的。
她便在這青山綠水間苦苦磨煉了九年,散花仙子見她功成藝滿,便讓她出道下山。
開頭兩年,她也做過許多除暴安良,殺富濟貧的好事。到了十九歲那年,被一富商公子玩弄後抛棄,情場先意。使她萬念俱灰,自暴自棄,一氣之下殺了昔日情人全家十三口,從此浪跡江湖,視男人為蛇蠍,刻意報複,只要是被她看中的小白臉,都被她玩弄于掌股之間而後殺之。
天長日久,惡名遠播,其師将其逐出門牆,她便益發不可收拾,又拜南疆梵淨山中一怪人為師,習得一手飛刀絕技,更是如虎添翼,恣意作惡,無人奈何得了她。
由于她從未吐露過師門只言片語,人們對她的師門出身知之甚少,她的散花劍法更是鮮為人知。一般正道名流見她是女人,不願招惹她,與她交手。而一些二三流的,甚至一流的武士又極少是她的對手,故而,誰也沒見她将散花劍法從頭至尾使用過,就是将她網羅在翼下的日月教教主,對她也感到神秘莫測,所以将僅次于總巡察的特使一職封賞給她。
且說端木翔龍見一套追風劍法使完,竟然寸功未見,憑他此時的功力使出追風劍法,就是武當掌門廣淩子也要遜色許多。他心中不由冒起一股無名之火,手腕一翻,刷,刷,刷封開季三娘迫近身前的軟劍,右手劍當胸劃起一道藍孤,左手指由內向外也劃起一道圓弧,使出師門絕學無極玄天掌中的一招“天生兩儀’,倏然将季三娘罩在劍指之間。
季三娘見他把式一變,頓生警覺,剛想側身暴退,劍鋒已到面前,“撕”一聲斷錦裂帛響過,端木翔龍的寶劍已從領至腹,将她的一身紅色勁裝一分為二,毫厘之差便觸及她的肌膚;而手中軟劍已被削為數節,光禿禿的只剩個劍把;右臂也被劍鋒弄開一條尺長血口,肌肉外翻,深可見骨,直駭得她花容失色,呆立當場。但她總算逃過了對方致命的一擊。
冷風吹拂着她身上的破衣,酥胸坦露,她不由機伶伶打個寒顫,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對方弄成這副模樣,羞憤交加,慌忙用手去遮掩胸口。誰知她不動還好,一動更糟,那條既是褲帶又是劍袋的腰帶早已不知去向,身體剛一動,褲子便滑落下去。
端木翔龍一見,不由一愣,待他回過神來,季三娘已消失不見。
端木翔龍暗道一聲慚愧,一扭頭向少林寺飛掠疾射而去。
就在他剛彈身離開竹林,從五丈外的一棵大樹後門出玄寂大師,手中拎着軟綿綿的季三娘。原來季三娘趁端木翔龍一愣神的機會,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誰知她剛轉到樹後,一只手已按在她背心靈臺穴上,随即神道穴,志室穴,天柱穴一麻,整個身體便軟軟地癱倒在地。
她驚駭中睜眼一看,立在面前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和尚,慈眉善目,手撚佛珠,雙目微閉。這不是少林僧四老之首玄寂大師麽?
三年前她去少林寺偷鎮寺秘寶小還丹,行藏敗露,被困少林十八羅漢陣中,眼看性命難保,幸虧玄寂大師出面,方才保得一條小命逃出少林寺,她想不到今夜又落到他手中,心如冷灰,萬念俱滅,雙眼一閉,暗道一聲:“完了,今日我命休矣!”
玄寂大師見端木翔龍的身影在叢林中乍隐乍現,消失在黑暗中後,将手中季三娘扔于地上,解下外衣,蓋在她身上,然後虛空連點三指,解了她被制的穴道,這才低喧一聲佛號,道:“孽障!三年前饒你不死,實指望你能放下屠刀,改過自新。想不到三年後你又與賊教狼狽為奸,侵我少林,真是惡性難改,死有餘事!然我佛慈悲,今日老納再給你一次機會。
望你今後閉門思過。重新做人,去吧!”說完,頭也不回,循着端木翔龍去的方向飄然隐去。
季三娘翻身坐起,将玄寂大師的僧衣穿在身上,雙手捂住臉嘤嘤地哭泣起來。直哭得雙目紅腫,聲音沙啞。好半天才止住哭聲,突然一躍而起,銀牙緊咬,雙腳一跺,兇相畢露,發出一陣刺耳的獰笑,道:“臭小子,你等着吧,我季三娘也不是好欺侮的,不報此仇,暫不為人!”
一掉頭,雙肩連晃,向着西北方跑去,傾刻間消失在山林深處。
塔林,少林寺歷代和尚中得道高僧的墓地。墓塔造型各異,高低不一,參差錯落地聳立在少林寺西邊裏許遠的山坡上。
端木翔龍一路急馳剛踏進塔林,迎面碰上十多名身穿灰衣的勁裝大漢。
端木翔龍心中暗忖:“不知這是哪個分舵的賊人?看來個個身手不弱。”
為首的一名灰衣人喝道:“站住!什麽人?”其他賊人呼啦一聲四散開來,橫目怒視。
端木翔龍反問道:“你們是哪個分舵的?”
為首灰衣人道:“兄弟揚州分舵副舵主楊健,閣下面生得緊,不知在何處效力?”
瑞木翔龍突然想起白煥章,脫口道:“兄弟豫南分舵副舵主白煥章。”
楊健朝端本翔龍上下一看,冷笑一聲道:“白煥章?白家堡白老爺子的公子?你小子裝得好象呵,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嘿嘿,告訴你,白老爺子是兄弟的姨丈,說!你究竟是誰?幹什麽的?來此作甚?”嗆啷一聲刀出了鞘。其他賊人也拔刀掣劍在手,虎視眈眈圍了上前。
端木翔龍偷眼四顧,見塔林深處無數黑影向這裏奔來,心中不由暗驚道:“賊人究竟來了多少人?只此一路已不下五六十人,這次圍攻少林寺的至少有好幾百人,看來鳳穴寺來的賊人只是其中一部分,好狡猾的惡賊!”
算他猜對了,日月教此次行動,投入了二十多年來積蓄的所有力量,旨在一鼓作氣拿下少林,武當進而獨霸武林,端木翔龍在鳳穴寺裏看到的賊人,不過是十分之一二罷了。
日月教教主陰險狡詐,早已秘密地将總壇內香堂、外香堂和刑堂的全部精銳,派往武當、少林地近潛伏起來,另有十幾處分舵的人手也秘密地結集在華山派、峨嵋派、青城派、點蒼派、崆峒派、衡山派附近。只待少林、武當之舉成功,便全面發動,脅迫這些門派俯首稱臣。唯有天山派離中土太遠,沒有派人前往。他們把進犯少林寺作為頭等大事,派來的人也持別多,足有六、七百。這一仗對日月教來說至關重要,能否一統武林,獨霸江湖就要看這一仗的結果了。
端木翔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不敢掉以輕心,他暗自拿定主意,只要一動手便狠下殺手,速戰速決。因此,朗聲向對面賊人道:“不錯!少爺确實不是白煥章,不過拿你等開開心罷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端木翔龍便是你家少爺!你等若是識時務的,快快閃開一條路,少爺也給你們留一條活路,如若不然,作怪少爺劍下無情。”
楊健陰恻恻一聲冷笑,道:“好小子,死到臨頭還吹大氣,大爺倒要掂量掂量你小子有多大份量,來吧,拔出你的劍,準備接招!”
招字剛落,人已投身到了端木翔龍跟前,手中單刀向端木翔龍肩頭劈去。刀影疾進,弧光閃爍,刀鋒離端木翔龍僅毫裏之差.眼看便要将他一劈為二。楊健暗自高興,手中一緊,內力盡吐,刀芒暴起半尺多長。
端木翔龍不慌不忙,左手食中二指疾探而出,一下夾住了刀刃,往旁邊輕輕一帶。
楊健只感一股強大的力道由刀身湧向虎口,身不由已被拽着從端木翔龍身旁沖過。吓得他張開大口剛想呼叫,端木翔龍的右手已捏住他左手曲池穴,他本能地扔掉右手中的刀,反掌為刃急向端木翔龍的右手削來。端木翔龍手上一用勁,他的半邊身子立時酸軟無力,削在端木翔龍右臂上的手猶如削在一塊堅硬無比的鐵棒上,一只右掌立時粉碎,右臂也被反震之力震為三節,“啊!”地一聲驚叫便暈了過去。
端木翔龍夾住刀刃的左手将刀住空中一扔,翻掌拍在楊健的頭頂上,立時将楊健的脖子壓進胸腔,頭骨粉碎,腦漿四濺。适才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楊健,哼都沒哼一聲便嗚呼哀哉,到閻王書那裏去報到去了。
端木翔龍斜飛而起,右手一探,接往帶下的刀,當胸一劃,人若飛龍高聲喊喝:
“殺!”直如如虎撲食,狼入羊群,沖入賊人之中。先前十多名賊人早被楊健慘不忍睹之死吓得目瞪口呆,又被這震天殺聲震得耳鳴目眩,還未明白是怎麽回事,便糊裏糊塗做了端木翔龍刀下之鬼。
快,象流星,似閃電,如旋風!
猛,象山崩,似地動,如洪峰!
只見刀光如銀色匹練倏然繞場一周,地上便躺滿殘肢斷腿,開膛剖腹,身首各異的屍體。
剩下那些由烏合之衆組成的邪教幫衆,吓得魂飛魄散,誰還願打腫臉充胖子,為日月教賣命。只聽一聲呼哨,二十幾名賊人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滾帶爬,一哄而散,剎那間進得無影無蹤。
端木翔龍将手中刀往地上一扔,拍拍雙掌,彈彈衣衫,猶如良弦之箭射向塔林深處,一晃而沒。
躲在一座石堆後邊的玄寂大師,目睹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驚得他雙手飛快地數着佛珠,口中連連念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端木翔龍已到了少林寺的山門外,哪還聽得見什麽善哉、惡哉、怪哉的。他的心已撲在眼前慘烈無比的打鬥場面上了。
日月教突然對少林寺發難進攻,開始還挺順利,攻破山門,放火燒了十幾處偏殿客房。
可到後來便不那麽如意了,少林寺數百名武僧舍命相拼,将攻進來的賊人趕出了山門。不會武功的和尚全力以赴,已将大火撲熄,損失倒也不算嚴重。嚴重的是山門外那場驚心動魄,鬼哭神泣的厮殺格鬥。幾百年來,少林寺還從未面臨如此艱難危險的場面。
除了藏經閣的護法弟子,達摩院、羅漢堂、戒律院等處的弟子、護法、長老,已全都結集在山門之外,與賊人拼鬥厮殺。
端木翔龍來的正是時候,山門外火把如林,照得數百立內亮如白晝。場中每個人的胡子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端木翔龍悄悄地站在山門外八字牆那人般高大的“佛”字邊上,定睛凝神往場中觀看。
只見場子正中十八名身披黃色袈裟的中年和尚結成一座大陣,将日月教的六名金農、銀衣、紅衣護法,集賢莊兩個總管,以及三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困在當中。陣裏陣外之人皆一臉肅穆,十八名和尚小心翼翼地圍着陣內十一名賊人移動,你拍一掌,他踢一腿,有條有理,不紊不亂。陣內的十一名賊人面朝外,背向裏,結成一個不小的圓圈,随着陣勢緩緩移動,手中兵刃在火光照四下明晃晃,亮閃閃,耀人眼目。整個鬥場,唯有此陣最為寂靜,聽不見吶喊,還不見刀劍碰撞,而人人頭上白氣圍繞,額上汗珠滾滾。顯然雙方都在以內力相拼,半斤八兩,誰也未占得便宜。
十八羅漢陣,少林寺鎮山三寶之一;此外還有三十六羅漢陣和七十二羅漢陣。其中精奧變化,一座更比一座險複雜,變化無窮。據說達摩祖師面壁九年,不但參透菩提妙蒂,而且悟出一套劍法和一座大陣,那便是少林寺達摩劍法和少林十八羅漢陣。後面兩座大陣乃是歷代祖師和得道高僧,在十八羅漢陣的基礎上,發場光大,苦心業研的結果。從古至今,從十八羅漢陣中全身而退之人是少之又少,後兩座大陣更是無人破得。可是今日的形勢,十八羅漢陣恐怕難以完全取勝。
端木翔龍看了一會,已感到此陣将有與賊人同歸于盡的可能。心中不禁暗想,為何慧明方丈不令結成更大的羅漢陣?
其實慧明大師何嘗不想另結大陣,只因賊人實在太多,寺內能結陣的弟子幾乎全被賊人分割開來,捉對糾纏,脫身不得。更使他揪心的是,練過此陣的弟子中竟有十幾名背叛師門,入了賊夥。先前賊人發難時,若非玄靜、玄滅二位師叔奮力相助,他已險些被那十幾名逆賊害死,至今被逆賊擊中的右胸乃然疼徹肺腑。擊傷他的逆賊乃是師弟慧生座下首席弟子虛無。此賊在年輕一輩弟子中可謂佼佼者,平日對他的愛護更勝慧生師弟。想不到他竟然用自己傳授給他的大般若掌偷襲了他,将他擊成重傷。
而且此賊還是羅漢陣的中宮主帥,他的反叛給大陣帶來不可枯量的損失。
慧明大師心疼更勝傷疼,在他主持下的佛門聖地、武林北鬥,竟然出了十幾名叛逆,這一打擊比那身受的一掌大般若掌更為嚴重。他自感愧對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更愧對全寺僧衆和江湖同道。
羅漢陣中雙方已到生死關頭,人人汗濕重衣,喘息聲此起彼伏。陣內賊人的兵器已有好幾件被折斷毀壞。激蕩的罡風卷起滿地塵沙,形成一個又粗又大的螺璇狀塵柱,筆直的計向天空。塵柱中夾雜着拳大的石塊,殘缺的兵刃,破碎的布條。
大陣外,刀光劍影,殺聲震天,一兩百對高手殺紅了眼,慘叫聲,呼號聲,讓人聽得毛骨悚然林,飛濺的鮮血已将場內沙石草木染紅。
站在山門石階上的慧明大師強忍傷痛,對守衛在兩側的八名弟子道:“通知二祖庵和中岳大廟的玄明師敘,火速增援大寺。”
八名弟子中有兩人拿出響炮火箭,哧地一聲射向空中。響炮在半空中爆炸開來,形成兩朵五彩缤紛、火光四射的蓮花,倒垂下來,經久不熄。
日月教教主站在百丈開外、與山門遙遙相對的一棵大柏樹下,扭頭對身邊的日字侍衛道:“通知各路弟兄,支援少林寺!”
日字侍衛答應一聲,讓兩名小頭目燃起四支火箭射向空中,火箭拖着藍晶晶的光芒,猶如泛星般橫空掠過,消失在茫茫天空之中。
端木翔龍一看雙方都在要求增援,少林寺的人手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但日月教的力量他已心中有數,若将各路人馬調集起來,起碼有好幾百人。心想,眼下少林寺哪裏還有這麽大的力量與之抗衡,自己再不出手,賊人的援兵一到,自己縱有通天本事也難以挽回局面了。想到此,他長嘯一聲,淩空拔起三丈多高,橫空虛越十多丈遠,一下射入羅漢陣中,宛若一只天外飛鴻。
場內外雙方旁觀助戰之人,只聽一聲激昂的嘯聲,看見薄明的天空劃過一邊淡淡的黃影,一下鑽進半空那道筆直的螺旋形氣流柱中不見。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只聽一陣清越激昂的龍吟從陣中響起,一道藍光撕破那黃色的氣流,形成一個又大又圓的藍色光環,仿佛将那氣流柱從根斬斷。滿天的碎石塵沙飛灑而下,那藍色光環也随之消失。
這時晨曦微露,黑夜隐退,煙塵散盡。
雙方掠陣的人終于看清了羅漢陣中的情景。十八名和尚站立不動,大口大口直喘粗氣,雖然疲憊不堪,但無一傷亡。陣內十一人都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爛肉,沒有一具完好的屍體,一個個五官不辨,肢體殘缺。
好一個端木翔龍,自在山洞中習會寂然子大師的無極乾坤劍後,第一次使用這三招絕技中的第一招“天衣無縫”,便收到如此想象不到的效果。難怪寂然子遺言囑咐,所留六招劍掌絕技,有傷人和,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端木翔龍簡直為自己一招殺死十一名一流高手而感到驚駭,茫然地立在陣中央,一時不知所措。
他象一尊現世天神,威風凜凜,晨風吹拂着他鵝黃色的儒衫,衣裾飄飄;血光映照着他的玉面,紅中透亮。他手中寶劍在初升的朝霞映照下,象一泓碧藍如洗的清泉,無點滴血跡。
他周圍十八名和尚大眼瞪小眼,張口結舌望着他。少林寺和日月教的首腦人物瞠目視之,仿佛渾身血液都被他石破天驚的一擊給凝固住了。人耶?神耶?
不遠處傳來幾聲清越激昂的長嘯,随着嘯聲,四周崗巒出現許多人影,追逐厮殺。五條人影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如飛而來,眨眼間便到了山門外數十丈處。他們中有僧,有尼,有長髯飄飄的老人,有鹑衣百結的叫化子,有血氣方剛的中年人。
五人中有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驚呼:“龍兒!”他們不管場中情景,三縱而跳沖過人群,來到端木翔龍眼前,一把将他抱住。
端本翔龍晃忽間也聽到嘯聲和看到如飛而來的人,當那兩聲呼喚傳向他耳中時,他仿佛是一個被迷路了許久的孩子,突然聽到來人的呼喚,那樣親切,那樣溫暖。他一下子從迷惘中清醒過來,沖着抱住他的人叫道:“師傅!爺爺!”
來人是誰?龍虎神君展紅塵,江湖浪子梁秋實。另外三人,一是少林寺四長老之一的玄明大師,一是終日不離酒葫蘆的丐幫總長老醉龍上宮野芒,一是羅浮山中伴守孤燈的南海神尼南門精衛。這三人也越過衆人來到山門的臺階上,與慧明大師相見。
慧明大師一見大援已到,心中大喜,突然昏厥過去,倒在身旁一名弟子懷中。玄明大師立即吩咐徒孫們将慧明大師擡入山門。
剛進山門,玄寂大師一見,駭然一把拉住玄明的手問道:“師弟,慧明他怎麽啦?”
玄明道:“二師兄,我也剛到。”
旁邊一名弟子道:“啓禀二師祖,師父他老人家被虛無擊了一掌,傷得很重。已服了兩位小還丹,傷勢還是不減,恐怕……”
玄明怒目沉聲道:“孽障!他現在哪兒?”
“虛無已被三師祖擊斃,其他叛逆也被三師祖和五師祖清理幹淨了!”
玄寂道:“難怪我到藏經閣走了一遭,出來後見大殿中躺着虛無等十幾名弟子的屍體,我還當是被賊人所害呢。此間事了後,将那些欺師滅道的孽障扔到後山去。”
說完,讓他們将慧明擡到大殿施救,自己與玄明連身走出山門。
龍虎神君與梁秋實乍見端木翔龍,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端木翔龍問道:“爺爺,師父,您們怎會到此?”
龍虎神君道:“你走後不久,我遇見你師父,他便跟随我四處打探巫山神君與賊教下落。後來聽說你大鬧少華山後失蹤了,急得我與你師父又四處尋找。而後又聽說你被顏良打下深淵,便去尋找顏良下落,發現他帶着一幫人奔江浙一帶來了。我們便跟蹤而來,誰知那狗賊大狡猾了,躲過我們的追蹤,去向不知。我們多方探得賊人活動頻繁,必有所動,便想繞道少林,通知慧明一聲,讓他有所準備,誰知賊人還是搶先動了手。爺爺做夢也想不到你還活着,并在這裏遇上你。”
端木翔龍道:“爺爺,師父,龍兒讓您們二老操心了。詳情容後辛苦,先收拾賊人要緊。”
有龍虎神君在場,梁秋實老實得象換了一個人,一言不發,慈愛地望着徒弟微笑。
龍虎神君道:“龍兒說得對,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該教訓教訓這些跳梁小醜,向他們讨還血債的時候了!實兒,為師今天允許你大開殺戒,如有頑抗者,你盡可放手格殺!”
梁秋實笑笑,轉過身面向日月教教主站立過的地方一看,傻眼了,場中只有少數日月教中的一流高手和百十名二三流的喽羅被少林寺和尚纏住不放,哪還有日月教教主及骨幹人物。
梁秋實懊惱地轉身道:“師父,咱們只顧高興,賊人早逃得沒影兒了。”
端木翔龍也有些發急道:“爺爺,逃跑的是日月教教主和他手下的日、月、水、火四侍衛,可能還有巫山神君。”
龍虎神君道:“真的?!”
端木翔龍點頭道:“嗯。”
“那顏良呢?他究竟是什麽人?有沒有發現他?”梁秋實問道。
端木翔龍道:“顏良是日月教教主的徒弟,日月教總壇的巡察,徒兒無意中得知他們聚集鳳穴寺,要對少林寺下子。我埋伏在鳳穴寺裏,探知賊人的行動秘密,那顏良已帶一部分人偷襲武當山去了。”
龍虎神君、梁秋實以及湊上前來的醉龍、南海神尼皆大吃一驚,做聲不得。
玄寂、玄明大師出了山門,見龍虎神君師徒三人久別重逢,不忍打擾他們,只和醉龍與南海神尼招呼了一聲。
日月教教主悄悄溜走,他二人也未注意,他二人的注意力全在羅漢陣中那堆血肉糊糊的屍體上。他們簡直不相信這些人是端木翔龍一人所殺。少林寺給羅漢陣困住之人,豈是等閑之輩,任其屠宰?他二人來遲一步,未看見先前的場面,故而百思不得其解,便一個勁地打量端木翔龍,這才給日月教教主等人以逃遁的機會。如今一聽那逃走的賊人乃日月教教主及手下四衛,又聽說顏良帶人偷襲武當山去了,心裏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放虎歸山,遺患無窮!二十年來,江湖接連不斷發生慘案奇禍,人們不知罪魁禍首是誰,許多久歷經千辛萬苦,為的是找出真兇。如今好不容易在此與冤家死對頭碰面了,卻只眼睜睜的讓他溜掉,這叫他們今後如何向世人交待。
他們越想越感愧疚,同時也深為武當派擔憂,他們空有一身武藝,卻鞭長莫及。
好半天,龍虎神君才長喟一聲道:“咱們雖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但還是及早趕去武當山為好。兩位賢侄以為如何?”
醉龍與南海神尼躬身道:“全憑前輩作主。”
端木翔龍在一旁道:“爺爺,不用着急,我已讓宮爺爺和玲妹妹及師弟搶先趕去武當山報信了,并讓師弟帶着您老的令符,讓他們一路請俠義門中人士增援。”
又是出奇不意,四人驚喜地将目光全射到端木翔龍身上,好象在欣賞一件從未見過的奇珍異寶。
龍虎神君一拍端木翔龍的肩道:“好孩子,真難為你想得那麽周到。”
端木翔龍被四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道:“爺爺。”
梁秋實道:“誰是宮爺爺和玲妹妹?”
端木翔龍擡起頭道:“宮爺爺。”他本想說就是宇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