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20

習萌在宏村的商業街逛了一遍又一遍,始終不确定能給莫遲帶什麽吃的回去。

餐館裏的徽菜倒是品種多樣,臭鳜魚、臘八豆腐、筍衣燒肉……可這些熟食不方便帶,即便帶回去了也比不上直接去南湘的徽菜館現點現吃來得原汁原味。

至于特産,她倒是可以買幾瓶辣腐乳,不僅辣味濃厚,而且豆腐的口感也綿軟細膩,吃起來像乳酪一樣。

除此之外,她思忖良久,決定再多買幾個黃山燒餅。這裏的燒餅又名“蟹殼黃”,形如蟹殼,色如蟹黃,表面撒有一層芝麻。咬一口,香噴噴的,層次分明,脆而薄,且裏面的餡兒是梅幹菜和肉末,別有一番風味。

雖然涼了就不好吃了,可至少在回程路上可以充充饑。

沿着街道上行,許多門面都賣自家釀的酒,各種深棕色的大瓷壇,有蛇酒、蜈蚣酒,也有桂花酒、米酒。

每家都是按斤賣,稱好後用竹節裝,然後封頂防漏。

離開西遞宏村的前一天,衆人成群結隊地都跑去買酒,有買回家送親朋好友的,也有買回學校自己偷偷嘗的。

總之,圖個新鮮。

習萌也給她爺爺稱了半斤,結完賬正打算原路折回,倏地想起莫遲。

呃……他喝酒不?

管他呢,給他也帶半斤呗。

回到南湘後,她一直想找機會把辣腐乳和蛇酒送出去。可沒有手機,不方便聯系莫遲,本來還想看看其他人打算何時将禮物送給他,卻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空口說白話。

習萌不由納悶:“不是你們說會給莫老師帶禮物的嘛?”

a同學:“說說而已,活躍下氣氛嘛。”

b同學:“我們能買什麽送他啊,那些小作坊工藝品只适合你們女孩子買着玩玩,其他東西還真沒得送。再說,莫老師自己也未必就當真了。”

c同學:“是啊,便宜的送不出手,貴的又買不起。”

d同學:“小胖,你不會真給他帶吃的了吧?”

習萌愣一秒,讪讪:“當、當然沒有,我不也是湊熱鬧調動調動氣氛嘛。”

唔,她心虛呢。

找不到盟友,她只好每天中午都去“天天美食”碰運氣。可那些菜翻來覆去地吃了個遍,也沒再遇到莫遲。

時間一長,辣腐乳放宿舍,被大家前前後後地合力吃光了,只剩一竹筒養生蛇酒。

一日,岳桃告訴她:“小胖,你上周回家少帶了一筒酒哎。”

“呃……是、是麽,好吧。”

唔,又心虛呢。

從小到大,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藏不住任何心事,她總會有無窮無盡的表達欲,仿佛要把自己整顆心都掏出去。有時候她也想過有所保留,可最多撐不過一日,又會逞一時口快,悉數透露。

和莫遲的私下往來是她唯一的秘密,如同一個奇跡,幸存至今。

很奇怪的體驗不是麽?明明可以見光,卻莫名其妙地守口如瓶。

臨近六月,岳桃、臨安、顧璃都早早開始為四級考試做準備,唯獨習萌優哉游哉地不放心上。

偶爾,她也會心血來潮背背單詞,但四級詞彙書始終停留于首頁;每回朗朗拼讀,第一個單詞永遠是。

臨安的母親楊女士是留學輔導學校的校長,臨安從小接觸灌入式教育,聽說讀寫各方面都十分突出。岳桃時不時會找她練習日常口語,她說一句,臨安回一句,就像平時正常對話那樣。

習萌總喜歡湊熱鬧,絞盡腦汁表述感想,卻經常在不經意間鬧笑話。她有一點好,從不氣餒,錯了就錯了,始終保持學英語的自信和熱情。

這日,又是一個豔陽天。

岳桃說天氣好,心情就好。臨安點頭,也表示天氣好,感覺時間都會變得很快。

習萌趴在床上,小腿歡快地四下搖晃,想說她的時間就和太陽一樣閃閃發光,可又不願使用time來翻譯,思忖良久,她說:“myperiodisshining.”

臨安噗嗤一聲笑了,搖搖頭用漢語回應:“沒關系,我們看不見的。”

啊?

“看不見”能理解,可為什麽說“沒關系”?

習萌倏地爬起來,“我是不是又說錯了?”

臨安在床下仰頭看着她,忍俊不禁:“小胖,period的意思是時期、周期,但它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嗯?”習萌微微坐直,求知欲旺盛。

“大姨媽。”

“……”

我的大姨媽正在閃閃發光。

習萌立馬就囧掉了。

班長的電話就是在她摸後頸懊惱的時候打來的。撥的是岳桃的號碼,問的卻是習萌在不在她身邊。

岳桃一愣,看了眼習萌,“在的……嗯,好,我轉告她。”

收了線,岳桃喊她:“小胖,輔導員找你。”

“……”

習萌靠坐在床邊,驚訝得雙眼發直,“納尼?”

“說是你上回的信息問卷有問題,叫你現在就去他辦公室一趟。”岳桃複述完,納悶,“我記得那個問卷都是單選題啊,為什麽你會有問題?”

臨安也同時輕輕蹙眉。

聽她一點撥,習萌不由忐忑起來。不會那麽倒黴吧?她頓時感到臉上的汗毛都仿佛在戰栗顫抖。

她找不到莫遲,莫遲反倒主動來找她。真不知道這叫心電感應,還是喝涼水塞牙縫!

她蹭蹭跑出去,臨到樓梯口又蹬蹬跑回來,捎上那一竹筒擱置已久的養生蛇酒。

岳桃驚疑:“你帶酒幹嘛?”

她風風火火:“我得在他找我茬之前,先賄賂他。”

“……”

***

莫遲的辦公室在建築館北樓的308,他和城市規劃專業的女輔導員共用一個房間。

女輔導員名叫方慧聰,已婚,在讀博士。

習萌一溜煙兒跑到建築館樓下,剛巧遇到她。

方慧聰是認識她的,她挑挑眉笑笑說:“你這孩子,問卷上說‘你是否對自己的未來有所規劃’,abc都有人選,整個學院只有你選d——從來沒想過。”

“……”買噶den!

“真不知道該說你實誠還是傻。”方慧聰搖搖頭,無可奈何地一嘆。

“那……莫老師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麽?”

“他找你?”方慧聰雖是從建築館出來,但她方才并不在辦公室,莫遲平時很少露面,她心裏着實稀罕;邊回憶邊說,“可能是這事吧。夏書記開會的時候是有讓他抽空找你談談。別怕,也就是做做思想工作。你說你,對未來就真的一點想法也沒有?”

習萌想想,誠實地答:“有的,可是選項上面沒有。”

方慧聰見她有些緊張,安慰她:“那你就如實說,你們莫老師很好溝通,他不會難為你的。”

哪裏好溝通了……

習萌抿抿嘴巴,颔首:“謝謝方老師。”

“不客氣,去吧。”

“方老師再見。”

“再見。”

方慧聰邁出一步,忽然停頓,狐疑着回頭望,習萌手裏的深綠色竹筒在紅繩的牽引下一晃一晃。

奇怪,她見莫遲,帶這個做什麽?

***

慵懶午後,三樓每間辦公室都門扉緊閉,空曠曠的回形走廊裏靜谧得落針可聞。

習萌拍拍胸脯,猛吸了口氣才咚咚敲響308。簡單示意一番,她擰開門柄,探進個腦袋。

“小胖!我可終于見到你了!”坐在沙發長椅上的姚旭翹着二郎腿正摁着手機,聽見動靜,熱情揚聲。

“姚哥?”習萌有點懵,“你怎麽在這兒?”

“廢話,我不在這兒能找得到你麽!”姚旭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對着她的頭發一陣猛揉,“微信不回,微博也不回,我還以為你憑空消失了呢!”

習萌掙紮,“我手機掉了。”動了幾下都掙不脫,她也有了脾氣,“混蛋!你別摸我頭發,才洗的!”

“罵誰呢,你再罵一個!”姚旭手上動作越發肆意。

媽媽!習萌真是煩死他了!

被他折磨得幾乎要還手揍人的時候,聽見前方模糊的視線裏,傳來一聲不輕不淡的警告:“很吵,要鬧出去鬧。”

姚旭愣一下,那只作惡的手才終于收回。

習萌惱怒地瞪他一眼,然後以指作梳,整理頭發。

她頭發長得快,又因為很久沒有理發,現在垂直披散,快要及肩了。頭發有點打結,她小心翼翼地疏通,一擡眼,對上辦公桌那邊一雙沉靜幽深的眸子。

莫遲正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神情漠漠,卻隐隐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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