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橋姬】
我等你三世,怨你三世,恨你三世。
薄情郎,你可知過了那客棧,便到了這座橋?
我為橋姬,世世守着這座橋,世世等着、薄情郎。
。
念城。
蟬娘正收拾着家當。
“扣扣扣——”那人又來扣門。
蟬娘放下手裏的青瓷碗,開了門。
“掌櫃,小可又來了。”男子拱手做揖。
“我不會幫你,請回吧。”蟬娘做請的姿勢。
“掌櫃,小可懇求掌櫃相助!”男子撩起衣擺便欲跪下。
蟬娘無奈扶住了他,“好,但是你的靈魂需得交予我,再無輪回。”
“多謝掌櫃,多謝掌櫃。”男子喜的連連作揖道謝。
入了座,男子便急迫的開了口,
“掌櫃,小可姓田,名譽,字梓霖。”
Advertisement
“田學子多番尋我,所為何事?”蟬娘打斷他的長篇謙語,開門見山。
“梓霖多番造訪,實是被夢擾多年。”
“願聞其詳”蟬娘把玩着青瓷碗,随意道。
“掌櫃,可是要離開念城?”男子環視着小屋,問道。
蟬娘搖了搖頭,便不再言語。
靜谧了幾晌,男子覺的尴尬,便開了口,
“夢裏,是一座橋,小可站在橋邊,欲踏上去卻發現橋消失了,”男子驚恐的瞪大了眼,“而我,就掉進了深淵裏,一直,一直往下掉…”男子雙手緊抓着凳椅,額頭也出了細密的汗。
“只是夢魇罷了,我并不能助你。”
“不,不是夢魇,我被那夢糾纏了十餘年,而且…”男子從桌上拿了茶杯,用手包裹着杯子,汲求着杯裏的些許暖意。“我看到了那座橋。”
“那你,”蟬娘将青瓷碗放在了桌上,“要我如何幫你?”
男子聽蟬娘這麽說,喜的站了起來,“你真願意幫我?”
蟬娘只是續了茶,并未應他。
男子見她動作,急忙坐下了身,道:
“那橋在百花城。橋前有一客棧,叫朝辭。”
“好。我明日便就起身。”
“多謝掌櫃,多謝掌櫃,”男子見蟬娘面露不虞之色,便起了身,“那,小可便就告辭了。”行了禮,便起身離去。
茶已涼透,蟬娘轉首看着角落。
那裏,倚着一把她多年未曾觸碰的
——六十四骨油紙傘。
子時已至。
蟬娘依稀能夠聽到,門外打更人的叫喚。
蟬娘拿着傘,出了七月鋪。
步到了念城城門口,城門已關了許久。
高大的城牆,緊閉的城門,無一不昭示了念城的繁華與嚴謹的治安。
蟬娘輕勾了嘴角,素手捏了個訣。
城門,便到了身後。
只不過幾步,百花城,便到了。
蟬娘腳步不停,徑直穿過城門,進了裏去。
入目,卻是一片綠意。腳下,是濕軟的土地,身旁,是棵棵楊柳,蟬娘耳邊萦繞的,都是木靈們張狂的笑聲。
“哎呀,生靈來了姐妹們,快來呀呵呵呵”
“真是個鮮嫩的美人兒,味道,肯定美極了”
“呵呵呵”“哈哈哈”
木靈們在蟬娘身邊張狂的環繞着,
蟬娘腳步一頓,摘了身旁的柳枝,便引得那棵樹精的嬌.吟,蟬娘向樹枝施了個訣,“柳精。性。淫。果真如此。”
蟬娘将手裏的枝丫丟了出去,繼續前行,身後傳來的,是木靈們将死的聲音。
再往前行,一客棧的名字便露了出來——朝辭。
蟬娘步過客棧,便看到了書生說的那座橋,橋上,坐了一個女子,正晃蕩着赤足。嘴裏哼着動聽的歌謠。
蟬娘走到她面前,
“橋姬,我欲渡你,你可願為仙?”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二
清晨的集市,已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各位鄉親父老,快來看看啊——”“咚咚咚——”一敲着鑼的男人喊到。
只瞬間,男人面前便擠滿了人。
“各位鄉親父老,小人這裏有些奴隸要出手,二兩銀子一個。”男人見時機成熟,趁熱打鐵報了價。
“二兩銀子?哪裏的奴隸忒值二兩銀子?”
“可不是,忒坑了”
“就是,奴隸哪值這多?”就是就是”
幾個婦人話開了頭,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敲鑼人見衆人皆嫌價錢太貴,暗罵一群吝啬鬼,擡頭堆着笑,“二兩銀子那是那閨女的價,喏,”男人手指着一個婦人懷裏的女童,“那婆子懷裏抱着的那閨女,是二兩銀子,”男人手比作二給衆人看,露出一口黃牙,谄媚着笑。
衆人都看向了那個女童,
女童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生的不過是清秀之姿,但那雙眸子,卻極為漂亮,好似星辰般。
“那閨女生的怪水靈的。”
“可不是,那模樣俊的,可是,也做不得奴隸。“
“哎,可不是,那模樣,買回去做小姐不成?可不能買”幾個婦人又數落着女童的容貌,其他的婦人臉上也顯出躊躇猶豫的樣子,敲鑼人有些心驚,“幾位大姐,可不能這麽說,那閨女可能幹了,路上的飯菜可都是她做的。”
那幾個婦人聽他那麽一說,一齊去看了女童的手,女童手生的極美,皎白而不失豐腴,怎麽看,都是小姐的手。
幾個婦人互看了一眼,
“我家裏也不需要奴隸,但是,雜活也是有些的,”婦人走到一個十三、四歲的閨女身旁,“就這個丫頭吧,看着也爽利。”
說着,便掏出了一兩銀子交給了敲鑼人。
其他幾個婦人也如是牽了幾個閨女,沒有人去看一眼那女童。
到了最後,只剩下了那婦人抱着那女童,蜷縮在牆角。
敲鑼人看着她倆,忍不住怪自己嘴笨,最好的貨沒賣出去,次貨的價格也降低了,真是失策!
天色近黑,敲鑼人不情不願的收了鑼,
“不知,您這奴隸可還賣?”
一婦人向前問道。
敲鑼人轉身,堆着笑,“賣,三兩銀子”
“不是說二兩麽?”婦人有些疑惑的問道。
“那閨女是二兩,那婆子一兩。”
“我這只有二兩,我能只買那閨女麽?”
婦人拿出二兩銀子,懇求道。
敲鑼人看她的棉麻衣衫被洗的泛白和她眼裏的懇求,還是應了她。
敲鑼人走向婆子,婆子抱緊了懷裏的女童,敲鑼人将女童從她懷裏搶了出來,抱給那婦人,
婦人伸手抱住了女童,女童很輕,棉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還大了許多,婦人有些心疼的拍拍她,
“孩子,你多大啦?”
“…七歲”女童脆生生的應道。
婦人心疼的拍拍她的背,“可憐的孩子,以後便跟着我吧”
婦人向敲鑼人颌首致謝,便抱了女童離開了。
敲鑼人走向牆角的婆子,伸出手,“孫奶娘,你沒事吧?”
婆子借着他的手起身,“我本來以為能和小姐一起走的。”婆子起身,眼裏蓄滿了淚。
敲鑼人也有些感嘆,“孫奶娘,人各有命,小姐和那婦人走,是她的造化,孫奶娘可別傷心了。”
“也是。走罷,我們倆,也偷了幾年命了,該去向主子賠罪了。”
“是啊——孫奶娘我扶您吧…”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三
婦人抱着女童,還趕在回家的路上,
“孩子,你叫什麽啊?”
“初筠”
“那以後跟娘姓吧,娘姓白。”
“白初筠。”
“哎—白初筠,好孩子。”
遠處的燭燈已經點起。
“筠兒,馬上就要到家了,你看到了遠處的燈火麽?”
“看到了。”
“筠兒別怕,啊,馬上就到家了。”
說話間,婦人的家,便到了。
婦人将初筠放了下來,對初筠道:
“娘去打水,給筠兒洗洗,筠兒在這裏乖,別亂跑,啊。”
“好”初筠站在原地,婦人見初筠如此乖巧,便摸了摸她的頭,去了院裏。
夜間,初筠躺在婦人懷裏,依舊毫無睡意。
隔間傳來的呼嚕聲,震耳欲聾。
“小姐,日後奶娘和管家離開了你,你也莫要傷懷,你要記得主人的話,莫要報仇!”
“小姐,新帝還在尋你的蹤跡,我們只能無奈離開你,但小姐切記,好生活着!”
奶娘和管家的面提耳命,初筠仍舊記得清楚。“初筠,在爹爹看來,你只用無憂無慮無恨無貪就好,你不似平民,你的血統,不允許你低頭和無措,那都不屬于你。”初筠還能記起,當初父親那暖暖的話語和那暖暖掌心,撫摸着她的頭頂。
初筠擦了擦淚,對着月色,
“爹爹,奶娘,管家,初筠會好好活下去的!”
次日。
多年的習慣讓初筠過早的醒來。天,還未大亮,只羞澀了露了一點旭光。婦人還在沉睡,喘息間還伴有輕微的呼嚕。
初筠起身開了門,又輕輕合上。
借着旭光,初筠才能看清新家的全貌。
破舊卻仍結實的大門,籬笆圍成的院子,
青瓦堆砌的屋頂,灰黃色的牆壁上挂着一些曬幹的食物。無論怎麽看,都是一戶寒酸的農家。
院裏,只有一口井和一個石桌。說是石桌,其實就是兩塊大石堆疊而成的桌子,四周擺了四塊略扁的小石,充當凳幾。
“吱呀——”房門被打開了,初筠以為是婦人,出來的,卻是一十四五歲的男子。
男子長的很是清秀,身上一股文人的氣質。
“你是?”男子先開了口。
“初筠。”初筠有些怯懦,小聲道,見他一臉茫然,複道:“白初筠。兄長。”
“白?你是我娘親的……”男子抓抓頭發,有些苦惱于自己與她的關系。
“娘親。她是我娘親。”
“……”男子意外的看着她,答不出話。
“霖兒,你醒了?快來,娘給你打水。”婦人醒來見初筠和男子已見過面,開心的眯起了眼。
“不用了,娘,我自己來就好,”男子擺擺手示意不用,“初筠她……”男子有些欲言又止。
“筠兒,快來,”婦人向初筠招手,初筠向她走去,到了她面前,她輕撫了初筠的頭發,“這孩子叫初筠,日後,便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霖兒可別欺負她。”婦人笑眯眯的看着男子。
男子看着婦人的笑意,一臉無奈。“初筠,以後喚我哥哥就好,家裏沒那麽多規矩。”
初筠脆生生的應了好,又引的婦人開懷大笑。“我先去做飯,你們兩個熟悉一下。”婦人說完便去了廚房。
只留下初筠和男子大眼瞪小眼。
“我姓田名譽,字梓霖。日後你喚我什麽随你心意。”梓霖先開了口。
“好,哥哥。”
……
梓霖心想着,娘這次實在太過分了,居然給我買了個娘子!
初筠心想着,這個哥哥不愛說話,心地卻是再好不過。
兩人心裏想法都不同,只呆坐着都不說話。天,就這麽亮了。
“霖兒筠兒,吃飯了。”婦人在廚房叫喚着。
“娘我知道了。”梓霖大聲應道。
“喏”初筠小聲應着,應後才覺不對,偷偷擡眼看梓霖,幸而他神情未變,想是不曾聽見。初筠暗松了口氣。
早晨,就如此安然度過。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四
近午時,婦人的丈夫也扛了鋤頭從地裏回來。
初筠看着那個一身泥與汗交織有了異味的男人,爹那個字怎麽也叫不出口。
男人進了院子便注意到了初筠,他走到院裏角落,将鋤頭放下,去了廚房。
“你咋帶了個女娃回來?”進了廚房他便問婦人。
“你看到了?生的可水靈?”
婦人邊炒着菜,邊回頭問他。
“挺水靈一女娃,你帶回來做什麽?童養媳?”男人脫了鞋,問她。
“小聲着些,霖兒聽到了怎麽辦?是又怎麽了?挺水靈老實一姑娘。”婦人炒好了菜,用盤子盛了起來。
“你也不問問那女娃肯不肯?別委屈了人家。”男人提着鞋子,回頭對婦人說道。
“你咋那麽不相信霖兒?撮合不成當親閨女不也是一樣的!”婦人有些生氣。
男人搖了搖頭,便出了門,去了院裏。
男人将鞋放在院裏,赤着腳走向初筠。
“娃兒,可還呆的慣?”
“嗯…”初筠低着頭,小聲應着。
“呆的慣就好,對了,娃兒你叫什麽?”
“初筠,白初筠。”
“哦,是個好名字。”男人點點頭,伸出手準備摸摸初筠的頭,後看看自己手上的泥濘,又将手伸了回去。“我先去洗鞋,筠兒自己玩,啊。”男人說完,轉身去拿了鞋,又去屋裏拿了塊布,便出了院子。
初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似乎與印象裏的爹爹重疊到了一起。這麽想着,初筠心裏就不再排斥了他。
彈指七年即過。
初筠已是豆蔻正好年華。
梓霖也到了婚配年紀。
河邊,兩個婦人洗着衣服,拉起了家常。
“聽說田老頭家的娃兒要成親了。”
“诶,我也聽說了,而且還是和他婆娘的…我也不知道那閨女和田家婆娘到底啥關系,而且我聽說那閨女是他們買來做媳婦的。”
“要我說,田家那小子就是個書呆子,也沒見中了啥,田老頭才急着買了個媳婦。”婦人搓着衣服,信誓旦旦。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這麽回事。”
初筠洗着衣服,不去理會不遠處兩個婦女的談話。
下月,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初筠心裏都是甜蜜。
“哎——有人掉水裏了——”
“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兩個婦人聽見不遠處的咕咚一聲,都向那邊看去,大石上還有衣物,落入水裏的人卻不曾掙紮半分。
只一會兒,落水人便被撈了起來。
落水人已經昏迷,衣裙都已濕透。救她的男人撥開她的碎發,才發現落水者正是初筠。
“這不是田老頭家的兒媳婦?”旁邊婦人說道。
“還沒成呢,下個月才成親,你可別敗壞閨女的名聲。”旁邊的男人男人怒罵之前開腔的婦人。
“還不是一樣的……”婦人小聲的反駁男人。
“劉家嫂子,你把這閨女送到田家嫂子那裏去,可行?”救初筠的男人開腔。
叫做劉家嫂子的婦人點了點頭,将初筠背了起來向田家方向走去。
婦人還坐在炕上繡着手絹,并不知道,外面所發生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五
“田家嫂子——”劉家嫂子喚道。
“诶,來了——”婦人放下手中針線,去了院裏。
“筠兒?”婦人快步走向初筠,“筠兒?”婦人搖了搖初筠,擡頭看着劉家嫂子,“劉家妹子,筠兒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她之前掉水裏了就昏過去了,我只是背她回來……”劉家嫂子急着擺手解釋道。
“謝謝你了劉家妹子,辛苦背了筠兒回來,能不能勞你去給我請下大夫?”婦人懇求道。
劉家嫂子有些猶豫,“行,嫂子,你等我先去換身衣裳,我去給你找找。”
“謝謝你了妹子,謝謝——”
“嫂子跟我客氣個什麽——”她說完便出了院子。
婦人看着躺在石桌上昏迷不醒的初筠,擦擦眼淚,将初筠背進了屋裏。
約莫一個時辰,劉家嫂子将大夫請了來。
婦人連忙去迎,
“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家閨女是怎麽了吧,她怎麽不醒啊——”婦人抹抹眼淚,問着大夫。
“容我看看。”大夫說着,将藥箱放到了桌上,坐到炕邊探脈。
大夫時而皺眉,時而抿嘴,這副摸樣更讓婦人心裏添了幾分不安。
大夫收了手,坐到桌前,開起了方子,寫好後将紙吹了吹,遞給了婦人。
“按這個方子給她服,一日三劑皆在飯後。但是……”大夫欲言又止。
“大夫您盡管說吧。”婦人看着大夫。
“令愛所得應為心悸,無藥可醫,方子…也只能緩解…”大夫起身作揖行歉禮。
婦人呆立在原地。她身後立着的劉家嫂子掏出了幾許碎銀,請了大夫離開,而後便關了房門,出了院子。
屋裏,一片死寂。
初筠轉醒時,看到的,便是婦人僵立的身軀。
“娘?”初筠喚了她一聲。
她才清醒了來,擡手用袖子将眼淚拭去。
“筠兒,你醒了?”
“娘,我今天突然就暈倒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初筠揉揉額角,掙紮起身。
“沒事,大夫開了藥,服幾天就好了”,婦人将初筠扶着坐了起來,撩起她額前的碎發,滿眼心疼。
“讓娘擔心了,是我太不小心了。”初筠歉意的抿了抿唇。
“再過會兒霖兒就要回來了,我去煮飯,你在炕上躺會兒,啊。”
“嗯,好。”初筠聽話的躺了下去,想起他就要回來,滿心裏都是歡喜。
婦人見她乖巧的躺在床上,忍不住鼻頭一酸,匆忙出了屋,向廚房快步走去。
屋門并未合上,梓霖進了院裏,初筠能夠一眼看到。
“霖哥,你回來啦。”初筠對他笑笑。
梓霖放下背裹,快步走到床前,“筠兒,你這是怎麽了?”
“無礙,應是受了風寒。”
“風寒之症可大可小,筠兒,你可莫在着了涼。”梓霖坐在床邊,緊握着初筠的手。
“我會注意的,霖哥你別擔心了。”
初筠笑看着他。
梓霖被她這麽看着,忍不住有些臉紅,
“我,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
“嗯,好。”初筠松開手,他便收了回去,轉身去了廚房。
半月有餘,初筠仍舊不能下床,她也有些知曉,每日都要服那些苦藥。每日都要面對父母和梓霖那種強忍心痛勉強帶笑的眼神。而她自己,則要裝作不知自己病入膏肓,每日笑對生活。
偷來的十四年,已經夠了,該償還了。
初筠看着屋外的孩童們嬉戲的身影,落了淚。
初筠找出了自己最簡潔大方的衣裳,穿上了身,坐在床前,等着心愛的郎。
梓霖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前的初筠,對他莞爾一笑。
那一刻,梓霖心裏,塌了方。
他想,最終,還是失去了她。
梓霖進屋什麽話都未說,只是牽了初筠的手,帶着她。初筠也任他牽着。
山崖,底下山花爛漫,初筠伏在梓霖懷裏。看着夕陽漸漸落下。
“霖哥,你要等什麽?”
“等夜。本來想要等我們…本來其實一直想帶你來看的。”
初筠只是抱緊了他,不曾說話。
夜,終至。
只有月光,灑在山花上,平添幾分神秘。
梓霖扶着初筠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
“筠兒,來了,看崖下。”
山花裏,星點螢光正在閃爍。
只不過盞茶時間,崖底便集滿了螢光。靓麗非凡。
“霖哥,很漂亮。”初筠看着那些螢光,歡喜異常。
梓霖一直看着初筠,伸手抱住了她。
“霖哥?”初筠有些疑惑。
“筠兒,我們成親吧…”
“……”初筠不曾答話。
“筠兒……”
“五日後,五日後好麽?霖哥。”
“……好。”
三日後。
白初筠——殁。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六
初筠一夢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雕花大床上,她看看自己的雙手,依舊青蔥姣白如初,并沒有常年做農活所起的薄繭。初筠起身,床邊立着的丫鬟們紛紛上前。
“小姐醒了?睡得可還舒坦?”大丫鬟上前。
“小姐,婢子去打水替您洗漱。”丫鬟恭敬道。
“小姐,婢子替您更衣。”丫鬟乙低眉順眼道。
丫鬟們有序答完,便立在一旁等初筠答複。
每日清晨必備的話語,令初筠不再迷惘。
那麽真實的故事,确也只是她的夢一場罷了。
初筠只是點了點頭,丫鬟們便有序的離開,只剩下大丫鬟立在初筠身側。待丫鬟們走遠,初筠方才揉了揉額角,一旁立着的大丫鬟輕輕替初筠揉捏了起來。
盞茶時間,丫鬟們便端了洗漱用品,立在門旁。初筠揮退了大丫鬟,将棉被掀開,穿上鞋履的時間,又有兩個丫鬟送了幾匹綢緞。
“夫人吩咐,這些錦緞任大小姐挑選兩匹。”
初筠随意的看了看,随手指了兩匹,兩個丫鬟便放了錦緞,告禮離去。
初筠淨了手,又輕拭了面。丫鬟們替她着了衣。
“那兩匹錦緞,大丫鬟一條,餘下一條你們幾個随意分了吧。”
“謝大小姐賞賜。”幾個丫鬟一齊行禮告謝。
每日請安的時刻,又将到了。初筠帶着兩個丫鬟,到了主母的院裏。初筠擡起珠簾,到了裏堂,看到了上首坐着的母親,行了禮。
“女兒給母親請安。”
“快些坐着。”夫人揮手示意初筠快坐。初筠點了點頭,坐了下首。
“筠姐兒,昨日你舅母給母親下了帖子,後日我帶着你去游湖,你襄歌表妹也一起同行,筠姐兒要不要作件新衣?”
“不用了,母親,女兒那裏還有不少衣裳首飾不曾穿戴,”初筠想了想,“都是今年新做的,不曾過時的新衣。”初筠笑笑,拒絕了夫人的好意。
夫人看着這樣乖巧懂事彬彬有禮的女兒,忍不住有些懷念當初軟軟糯糯愛粘着她甜甜的喚她娘的小包子。
初筠見她有些感傷,便知她心裏所想,忍不住有些無奈,“娘——每日給您請安您都是如此,真是——女兒以後不過來了!”
旁邊立着的丫鬟們都在掩唇偷笑,初筠聽着丫鬟們壓低的笑聲,羞憤的跺了跺腳。
“好啦,女兒也開始嫌棄我咯——”夫人難得看到自家女兒的羞惱,忍不住逗她。
“娘,你……”初筠生氣的瞪大了眼,模樣可愛的緊。
“娘親不逗你了,先用膳吧”。夫人招呼初筠過來,給大丫鬟使了個眼色,大丫鬟便出去喚到擺膳。
清晨熱鬧的過去。
到了午時,初筠用過膳,睡了一會午覺,下午,又開始要上女紅課。
夫子有些惱怒,
“大小姐,今日為何總是走神?”
初筠看着惱怒的夫子,有些羞赧。
“夫子,我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夢裏,可能成真?”
“荒謬!夢與現實怎能混為一談!”
“古語雲:浮生若夢,三千青絲盡成土。浮華如鏡,世若花。”
初筠侃侃而談。
“謬論!人生當如傑,死當如鬼。浮生若夢,實為無稽之談!那些詞人傷秋悲月的萎靡之音,怎可擔當古語雲!”
夫子無法接受初筠的思想。
“浮生本就一百年,青絲落盡為活法,灑脫快意天下為活法,待閨繡花為活法,餓死路邊骨亦為活法!”
“你!既是如此,我才藝不精,恐再教小姐不得!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七
初筠只是有些忐忑,母親喚她到廳裏,不消說便知定是她頂撞夫子的事。
到了廳前,垂下的珠簾擋住了裏面的母親,但初筠已經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端坐着、眼帶怒意的母親。
初筠整理了下微亂的雲鬓、大丫鬟也适時的拿出一方錦帕替初筠拭了額角的薄汗。
初筠進了廳後目不斜視,直直跪下,
“女兒拜見母親,女兒自知己錯,請母親責罰”
夫人看着女兒連蒲團都未要,跪地上的那聲響動,心都跟着揪了揪。
“初筠,你為何要氣走夫子?”
來了,初筠聽到母親的問話,心裏愈加忐忑。
“母親,女兒自知有錯,氣走夫子為一錯,不曾挽留為二錯,心存不甘為三錯。請娘責罰。”
夫人本是半眯着眼,聽她的那聲“娘”,眼睫都忍不住抖了抖,沉默良久後,夫人長嘆了口氣,無力的揮揮手,
“罷了,你回去罷,回屋纂寫《女規》百遍。
“是”
初筠應了聲,身旁立着的大丫鬟連忙扶她起來。初筠起身後,照常行了禮後才蹒跚離去。
夫人目送着初筠的離開,忍不住又長嘆了一口氣,身旁立着的嬷嬷開口道:“夫人,莫在嘆氣了,傷着了身子。再者,小姐的性子您也知曉,莫在傷神了。”
夫人輕輕颌首,“青絲落盡為尼,逍遙快意浪子,待閨繡花為嫁,餓死路邊骨百姓…她大約也是乏了這束縛的生活。”
“夫人…”
“罷了,她剛才其實一直都未承認她的錯,人各有命。我也不揪着她學那些規矩了。免得惹她乏。”
“夫人…這樣慣着小姐的話…”
“她的路,讓她自己走吧”
游湖日,如約而至。
也幸得襄歌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緩解了車廂裏的尴尬。
初筠聽着襄歌的各個異想天開的問話,也不惱的一一答了。
“筠姐兒這孩子脾氣真真是好,也不惱我那潑猴兒。”舅母笑眯眯道。
夫人只是但笑不語。
到了游湖邊上,吵鬧的人聲令襄歌更加雀躍。
湖裏的幾只畫舫舟船三兩的停着。
襄歌直嚷嚷着要去坐舟。
夫人和舅母相視無奈一笑,幾人一行上了畫舫。
初筠不大适應在水裏飄飄浮浮沒有着力的感覺,整個人顯得極沒有精神,恹恹的坐在那裏,夫人看着那樣沒有精神氣的初筠,心裏免不了一疼一驚,忙讓丫鬟帶初筠到船頭吹吹風。
初筠吹了幾下冷風,也精神了些,現已是夏末時期,微涼的風吹在身上極為舒爽。便依舊是浮浮沉沉的環境,但感覺也沒有初始的那般難以忍受。初筠感覺舒适了些,才想起剛剛都過于匆忙,出來卻忘了帶上面紗,竟就如那些風塵女子一般直接抛頭露面了!初筠趕忙四周看看有無旁男,卻發現了另個畫舫的那個男子,他只是站在船頭靜靜地看着初筠,見初筠再看他,便勾唇對她一笑。
初筠有些不知所措,見他笑也回了一笑。後便急忙步入畫舫裏。
那男子見她一笑,有些愣忡,而後有些好笑的摸了摸鼻子。
他身後的朋友一團圍住他,
“ 梓霖,你在笑什麽呢?”
“只是看中了一個姑娘。”
“那梓霖你可真就豔福不淺了,豔福不淺啊,哈哈哈”
說話那男子身旁的幾名男子也一起笑着打趣田譽 。
初筠回到舫裏,還有些驚魂未定,剛剛那個男子的相貌,與夢裏,那個生活窮苦的她的夫君一模一樣!這究竟是怎麽了?莫非只是巧合?
夫人看初筠吹了風回來後就有些不大自然,但卻忍着不問初筠。
天色漸暗,夫人與初筠告別了舅母襄歌,坐車回府的路上,
“筠姐兒,你今日看到了什麽?”
“今日出去匆忙,女兒忘了帶上面紗,被一個男子看去了相貌。”
“什麽”夫人驚慌大于訝異。
“那,那可怎麽好?筠姐兒你還未及笄,應當…不會有甚大問題…”
“我想嫁他。”初筠垂頭良久,突然擡頭正視夫人道。
“筠姐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準許!你給我回屋抄寫《女規》千遍!晚上不得膳食!”
…“是”
車廂裏一度沉默,到了府後,母女兩人都由各自的丫鬟攙扶着回了各自的院裏。
次日。夫人面色如霜,旁座上坐着一個男子,赫然就是昨日的田譽。
作者有話要說:
☆、橋姬八
“小子田家梓霖,今日拜訪是為求夫人将小姐嫁與小子。”
他言辭懇切,夫人只是厭倦的閉了眼,不曾答他。
一連三日,他日日拜訪,夫人面色日日如霜。
一連三日,初筠都只待在院裏,烹茶品茶,着墨作畫。她未有絲毫焦躁之意,她知道,最終,母親還是會妥協的。
第七日,母親身旁的嬷嬷請初筠去母親院裏一敘。初筠知道,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初筠和嬷嬷去到了夫人院裏。
不過七日,母親愈發憔悴了些。
初筠有些猶豫的進了裏去。
“娘…”
夫人輕顫了顫,卻不曾答應初筠。
初筠見母親這樣,便又喚了幾聲娘。
“筠兒…”
初筠抖了抖,母親從不會莫名的喚她乳名,倘若喚了,那便說明母親已經對她失望透頂了。初筠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堅持還有什麽意思?難道僅僅是為了驗證夢裏的他和他是不是一個人?還是…真的淪陷在了他那一笑裏?饒是初筠,仍不懂那究竟是什麽感情、是什麽堅持、有什麽意義。
“娘,筠兒不孝”
初筠跪下,重重的對夫人磕了三個響頭。
上首的夫人偷偷抹掉眼裏的淚,
“你向來是個倔強的孩子,為娘根本不能左右你的選擇,故…為娘…應了你…”
初筠忍住鼻頭的酸澀,“筠兒…謝娘知意。”
初筠起身,緩步離去。
“怪我在經歷夫子那件事後,還依舊縱容着她…到了如今…也沒有回頭路了…”
“夫人,那田家公子也只有兩個通房和一個妾,小姐過去了不見得就會吃虧。”
“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我…怎麽忍心讓她陷入那種家宅争鬥中…罷了,随她去吧,她選的路…我也不好過多的幹涉。”
初筠回到屋裏,才任由眼淚肆意流落。她忘了有多久不曾落淚了,但她知道,這也将是最後一次。不論日後如何,那個最愛逗她、最關心她、最心疼她的母親,與她之間終究有了一道隔閡,看不見碰不得。
旗鼓升天,人聲鼎沸,十裏紅妝。
初筠如願,嫁給了他。
轉眼一年,初筠卧在床榻多達半月。
屋裏一股黴味和藥味。
窗旁桌幾上,一枝被摘下的桃花即将凋敗。
初筠輕合了眼。夢裏的苦,自己的苦,終将結束了。
遙想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