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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時辰,楚陽的車攆不知是故意還是趕時間,走的飛快,姜靜雲開頭還沒什麽,後來越走越吃力,腳下錦緞軟底的繡鞋實在不适合走長路,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路面的每一處起伏坑窪,就連一個小小的石子都能硌痛她的腳掌,卻無法阻止她追着車隊的步伐。
楚陽面沉如鍋底,手緊緊地握着車攆兩邊的扶手,耳朵卻豎起一直注意聽着身後的動靜,随着路程過半,身後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他不禁懷疑那平日裏養在深閨的嬌女是不是早就掉隊了。終于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見她提着長長的宮裙,努力地跟着自己的車攆,小小的身影已然有些踉跄,一個路面的低窪讓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楚陽一驚,一聲“小心”差點出口,見姜靜雲勉強穩住身子,又追了上來,臉色更加難看,狠狠地拍打了扶手幾下,終于還是對着一邊一直小心打量自己的連波使了個眼色。
連波見自己主子一直看着後方,此時眼風掃向自己,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連忙應了一聲就向後跑去,楚陽伸手直立向上一揮,隊伍便齊刷刷地停了下來。
“雲主子,您累了吧,奴才扶您上車吧!”連波來到姜靜雲身邊,見她一張小臉已然通紅,知道是累得不輕,趕緊上前說道。
姜靜雲看看前面車攆上端坐的身影,倔勁兒上來了,搖頭道:“太子殿下的命令我怎敢違抗,我還是走到東宮吧。”說着也不理連波,徑直朝前走去。
連波急得滿頭是汗,心中叫苦,跟在姜靜雲身後直跳腳,只是楚陽沒發話,這雲主子說的他也無法反駁,只能看着姜靜雲一路向前,越過楚陽停在路中央的車攆,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目不斜視,竟是看也不看楚陽一眼。
楚陽氣的七竅生煙,自己拉下面子讓她上車,竟然還不領情,看着前面那個走的昂首挺胸的小身影,再看看一邊連波垂頭喪氣左右為難的模樣,楚陽故意提高聲音,生怕前方那個身影聽不見一般說道:“走!給我加倍速度走回東宮,哪個敢偷懶,就打發看城門去!”
跟着楚陽的侍衛都是百裏挑一的太子親衛,他親自挑選訓練的黑羽營精英,哪個不是好手,哪個敢違抗楚陽的命令,于是一行人又急匆匆地啓程,越過那個好不容易趕上來的身影而去。很快便到了東宮門口。
楚陽下車後并沒有馬上進殿,而是盯着來處的甬道,卻不見姜靜雲的身影。連波觀察入微,小聲說道:“黑羽衛這些愣小子,走的太快了,雲主子怕是跟不上,她路不熟,還是奴才去瞧瞧吧?”
楚陽沒有說話,連波心裏叫苦,只要遇到雲主子的事,他就從沒猜對過太子的心思,此時見他不說話,只以為是氣得狠了,便不敢再提,默默地站着陪着。
“你還站着等什麽,不趕緊去找,等着挨板子嗎?”楚陽突然轉頭看着連波怒道。
連波一怔,腦袋上的汗還未消掉便又出了一層,麻利兒地應了聲諾便一溜煙兒地跑了,生怕走慢了被自己喜怒無常的主子拿來撒氣。
“蠢女人!”楚陽無視周圍黑羽衛詫異的眼神,看着穿雲殿前的甬道,怒意未消。
☆、034 冤家
“青荷,你越來越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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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殿中,上官皇後屏退左右,沉下臉看着跪在面前的青荷。
“青荷知罪。”青荷面色恭敬,卻不見一絲慌張。
上官皇後盯着自己的心腹,良久後嘆了口氣說道:“你自有自己的主張,說說吧。“
“恕奴婢大膽,敢問娘娘可是想揭穿姜家姑娘和慕容少監的關系?”
“自然,陽兒着了魔,不出此釜底抽薪之策,怎能讓他死心?”上官皇後冷哼一聲。
“可是娘娘是否想過,若是讓太子知道這一切,那他可會感激娘娘,了解娘娘的一片苦心?”
當然二字就要脫口而出,上官皇後卻遲疑了,自從那次秋獵受傷之後,這個兒子她越來越看不透了,這麽久第一次青睐一個女子,若是由她翻出奸情來,那不是狠狠打了兒子的臉?若是從前也就罷了,可是這樣關鍵的時候,節外生枝就不好了。
“慕容少監師承玄天宗,無論奇門相術或是兵法謀略都乃可用之才,只是志不在此,如今有了這個牽挂,那以後太子就多了一個奇才輔佐,何樂而不為呢?”青荷繼續說道。
上官皇後眼睛一亮,她素來知曉自己這個女官在情報收集方面大有造詣,所言非虛,只是……
“你怎麽能肯定慕容憂會為我們所用,要知道陽兒可是搶了他的青梅竹馬。”
青荷胸有成竹地說道:“正是如此,才有希望,只要我們将姜家姑娘控制在手裏,那麽慕容少監定會為太子殿下所驅使。”
上官皇後若有所悟地沉吟道:“竟有如此癡情的男兒,且讓本宮
拭目以待吧。”
姜靜雲眼看着東宮車攆在前面拐了個彎,可是當自己走到彎道上的時候卻傻了眼。
只見宮牆那邊的甬道分成三個方向,靜靜延伸而去,哪裏還有半點楚陽的影子?姜靜雲暗道一聲不好,她進了這楚宮當中,就沒出過穿雲殿,唯一一次還是被上官皇後的車攆拘了過來,哪裏認得回去的路,此時快到內宮與外宮交界處,連人影都不見一個,叫她如何走回去?
猶豫了片刻,姜靜雲撿起一塊石頭,背過身子丢了出去,見石頭落在右邊的一邊甬道之上,于是有了決定。這條路并不長,很快她便來到一處圓月拱門之處,走進去便是一大片栀子花,竟然一眼看不到頭。白色的花朵熱熱鬧鬧地綻放着,點綴在濃濃的綠意當中,伴着陣陣清香,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姜靜雲呆住了,此時她已經明白自己選錯了路,這裏跟種滿青竹和茉莉花的穿雲殿分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可是如此美景,竟讓人挪不開步子,只想向那曲徑深幽的院落深處一探。
摸摸這朵花苞,嗅嗅那片花瓣,姜靜雲方才因為慕容憂有些紛亂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幾乎可以肯定楚陽是知道些什麽的,只是知道多少多深則不得而知。從他一見面便能叫出慕容憂的名字,就知道至少這個人楚陽是關注過的,至于是不是因為她自己,雖然沒有明确的證據,可直覺讓她不敢抱有任何僥幸。
想起楚陽之前的作為,姜靜雲手下發力将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折了下來。待發覺時已來不及,只能對着空空的花枝小聲道一句對不起,便拿着花朵向前繼續走去。轉過前面一大片花叢,前頭頓時開闊起來,只見一片不大的池塘中,深深淺淺的荷葉長勢喜人,水邊假山堆疊的巧妙,小小的涼亭立在期間,說不出的精致。
姜靜雲沒料到在這楚宮裏能見到如此巧奪天工的院落,不由走上前去想看個仔細。池塘中茂密的荷葉有些已然蔓延到岸邊,伸手便能夠到,姜靜雲童心頓起,伸手去抓那圓圓的荷葉玩。
“岸邊佳人來,驚醒一襲好夢。”
正當姜靜雲玩的興起,一個懶洋洋的男聲突然響起,吓得她腳下一滑,向池塘裏跌了進去!
姜靜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落水變成落湯雞的悲慘命運,卻不料身下一塊暖暖的軟墊子拯救了她。姜靜雲摸着怦怦跳動的心,詫異的睜開了眼,便看到一張笑得很狡猾的俊臉,那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似乎很是滿意當下美人在懷的境況。
“清王?”
姜靜雲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實在想不通怎麽會在這裏遇見他。
“你怎麽會在這裏?”楚清搶先一步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你怎麽在這裏?”姜靜雲反問道。
“這是我的合/歡殿,所以你是來看我的?”楚清一挑眉,狹長的眼睛滿是笑意。
“誰是來看你的?我是迷路了。”姜靜雲翻了個白眼,撇清關系。
“哦?”楚清眼光看向姜靜雲手裏的花朵,也不生氣,笑着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這麽有緣分,那就一起賞荷吧。”
姜靜雲看到他的眼光,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将手中的栀子花向身後藏去,卻被楚清一把握住,捏着花枝輕輕插進了姜靜雲的發髻之中。
“你做什麽?”姜靜雲瞪着他。
“很好看。”楚清并不介意對方的惡劣态度,打量了一番,便一把摟住懷裏佳人,湊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姜靜雲的臉一下子通紅,楚清的臉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兩指的地方,他的唇湊在自己耳邊,幾乎貼上小小的耳廓,說話間微微熱氣傳到側臉,帶的脖頸都燒了起來。她又羞又惱地想推開對方,卻發覺楚清紋絲不動,含笑看着自己。
“你放開我。”姜靜雲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不放。”楚清好整以暇,手臂微微用力将其拉近自己,似乎故意逗她發火。
這一下,兩人的臉幾乎貼上,姜靜雲又驚又怒,卻拿這近乎無賴的皇子沒有辦法,只能威脅道:“你不怕我将你如此無禮的舉動告訴太子?”
“我相信你不會的。”
姜靜雲氣結,這男人什麽來頭,怎麽這麽油鹽不進,當下沉了臉,別過臉去不說話。
見她發了脾氣,楚清手上松了勁道,笑道:“真的生氣了?”
☆、035 遷出
姜靜雲甩開楚清的手,自顧自坐好,僵持這不肯開口,打量起周圍來。只見荷葉之下藏着一葉小舟,舟上橫板放着一個白玉酒壺,一柄青竹長簫。再看楚清,一襲紅色錦緞長袍,黑發散在背後,松開了領口,一邊衣襟滑開,露出胸前一片小麥色肌膚,透露出他絕佳的身材,好一個風流公子的模樣。
只看了一眼,姜靜雲臉就紅了,認輸地垂下眼光說道:“殿下好興致,只是我沒有時間陪你賞花,就先告辭了。”說着便要站起身來,卻引得小舟一陣晃動,腳下便站不穩了。
還好楚清反應快,腳踏兩邊船舷處,穩住小舟扶住了她,笑道:“當心。”打量了一下,又伸手替她扶正發髻間微微滑落的栀子花。
姜靜雲身材嬌小,站起來正好對着楚清毫無遮掩的好身材,随着對方手上的動作,臉上又是一熱。
楚清看在眼裏,只覺得有趣,湊上去左看看,右看看,打量個沒完,又伸手似乎打算撫摸姜靜雲的臉頰。她眼光一閃,伸腿掃向楚清左腿,又伸手将他向外推去,只聽“噗通”一聲,大晉最風流的皇子便意外地落進池塘了。
姜靜雲揚眉吐氣地爬上岸邊,便想離去,身後響起嘩啦啦的水聲,随即一個男聲響起,“你就這麽走了?”
姜靜雲回頭,只見楚清渾身濕透,發髻滴水,如此狼狽卻仍然是那副潇灑不羁的架勢,手臂搭在岸邊,刀削一般的下巴墊在自己疊放的手背上面,笑眯眯地問道。
姜靜雲一愣,心中倒有些佩服這人,倒真是寵辱不驚,随遇而安。她拱了拱手,故作正經地回道:“清王殿下就不必遠送了,繼續欣賞美景,摸魚采花吧!”
楚清灑然一笑,不計前嫌地說道:“原路返回,岔路口中間那條便是去穿雲殿的,莫要再走錯了,我那位三哥可沒那麽好說話!”
姜靜雲腳下一頓,卻沒有回頭,這個捉摸不透的清王還是有點少惹為妙,她擺了擺手,匆匆離開了合歡殿,回到岔路口不久,便遇到連波,順利的回到了穿雲殿。
楚陽并未一直等着她,甚至連她的面都沒見,倒是纖雲早早等在屋裏,一看到姜靜雲進來便紅了眼圈,“主子,都是纖雲不好,請主子降罪。”
“你身子如何,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姜靜雲料到那小宮女送的飯有蹊跷,不然纖雲不至于沉睡不醒。
纖雲一愣,本來紅紅的眼睛裏頓時有了水光,不過她到底是穿雲殿數一數二的大宮女,很快穩住了情緒答道:“主子,沒事了,只是睡了一覺,奴婢下次一定當心。”
姜靜雲放心了,剛要說話,卻見纖雲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不由笑了,一見紅櫻這個丫頭便覺得放下心來,這丫頭一見面就告狀:“主子,太子殿下明天就趕咱們去熙和殿呢。”
“主子,奴婢也要跟着你去。”纖雲說道。
“紅櫻也去。”紅櫻跟着說道。
姜靜雲搖頭,“你們見過伺候人的還帶着丫頭嗎?再說那種地方一個不留心就是禍事,你們還是好好留在穿雲殿裏。”
眼見纖雲還要争取,姜靜雲又說道:“尤其是你。”
“為何?”纖雲這下愣住了。
“你這樣大宮女有幾個人不認識的,到了熙和殿還不到處引人注意?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到了,不是給太子惹麻煩嗎?”
纖雲這下說不出話了,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認姜靜雲說得對。
“纖雲姐姐不能去,那奴婢跟着。”紅櫻猶自堅持着說道。
姜靜雲本想拒絕,念頭一轉卻答應了。此時又宮女送來傷藥,說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姜靜雲心中一熱,知道楚陽生氣不肯來見自己,卻仍然擔心前一晚傷到了自己。她任憑纖雲幫她上藥,嘴角上翹,心裏也是輕松了許多,若是真的面對楚陽,又該如何解釋她和慕容憂的過往呢?
第二天一早,兩人便收拾好東西,被一個面生的小太監帶出了穿雲殿。在昨日迷路的岔路口,姜靜雲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站立在甬道邊上,似乎是避讓宮中女眷,垂首肅立。
紅櫻一見之下低呼道:“表少爺!”
這慕容憂昔日常到姜家走動,一來二去,紅櫻這丫頭便跟着三小姐姜靜怡的丫頭們一起稱呼他為表少爺了,此時在宮裏見到,大感意外,一時竟然忍不住叫了起來。
姜靜雲心中一跳,慕容憂已然看了過來。紅櫻被自己主子狠狠瞪了一眼,也知道闖禍了,于是低下頭去再不敢亂說話,而姜靜雲也想起楚陽今日的确是宣了慕容憂來詢問昨日白蒙一事,于是微微颔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慕容憂靜靜地看着漸漸走近的姜靜雲,眼神溫柔如水,斯文白淨的臉上帶着一絲擔憂,卻始終一句話也沒說。姜靜雲低下頭,從他身邊默默走過,只看到一角青色衣衫,邊緣繡滿了七彩波濤紋。
看着姜靜雲漸漸走遠,慕容憂還是一動不動,他身邊的小太監陰陽怪氣地催促道:“慕容大人,時辰不早了,昨兒個兵部秦大人觐見太子都是跑着去的,您還是快點吧!”
秦大人是兵部尚書,比一個小小的司天監少監不知道高出多少級,這小太監是變着法子諷刺自己呢,慕容憂收回眼光,淡淡一笑說道:“勞煩小公公了。”
這宮中本就是如此運作的地方,捧高踩低,最是勢力。若不是看不慣這些,又怎麽會寄情山水,遠離朝堂?只是如今,還是不得不卷了進來,他卻是心甘情願的。
熙和殿是大晉皇帝的寝宮,主殿便有三座,偏殿十二處,其餘宮舍更是繁多。姜靜雲二人被帶到西邊一處偏殿後邊的屋舍,一個三十來歲的太監正等在那裏,見到幾人便埋怨道:“怎麽這麽晚?”
“勞煩秦管事等人,這便交給您了。”帶路的小太監迎了上去,一邊說着話,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塞進對方手裏。
秦管事一掂量,便換了笑臉,“小路子,如今熙和殿可是不好進人,要不是跟你是同鄉,再多銀子我也不敢擔這個風險,好了,你們兩個跟我來吧。”
姜靜雲知道日後便是跟着這人讨生活,于是應了個諾,趕緊跟了上去。她和紅櫻被分到一間屋子,裏面已經住了兩個宮女,此時應該是在當值,所以屋子是空的。
“你們兩個就住這裏吧,聽小路子說你會寫字?”
☆、036 矛盾
(想聽到更多你們的聲音,想收到更多你們的建議,現在就搜索微信公衆號“qdread”并加關注,給《宮心錦繡》更多支持!)秦管事問道:“既然會寫字,那明兒個起去幫着登記食材吧。”
姜靜雲知道是小路子的銀子起了作用,這樣的活兒既清閑又不擔責任,對于她這種需要韬光養晦的人最适合不過,于是謝過秦管事,便吩咐紅櫻一起收拾起來,将帶來的東西分別放好。
紅櫻不肯讓姜靜雲自己動手,将活兒都攬了過去,幹得十分起勁。好不容易收拾得差不多了,卻出了問題。一塊胭脂從櫃子上打翻了,正巧落在旁邊晾着一條半幹的桃紅色襯裙。雖然宮女有統一的服裝,可總有許多不甘寂寞的姑娘想着法子在細節處裝扮自己,這裙子的主人想必就是如此。
那裙子被打濕的胭脂浸染,已是無可救藥,紅櫻吓得幾乎要哭出來,姜靜雲知道不好再責怪她,安慰了幾句小丫頭方才安靜了些,可憐巴巴地問道:“主子,怎麽辦啊?”
姜靜雲看了一眼變了花臉的裙子,“車到山前必有路,等着人家回來算賬吧。”
傍晚時分,兩個少女說笑着走進了屋子,兩人都穿着寶藍色衣衫鵝黃色百褶裙,見到裏面有人,左邊那個“咦”了一聲。
“你們是誰?”
姜靜雲擡眼看去,其中一個少女個頭高挑,身材窈窕,瓜子臉丹鳳眼,頭戴石榴絹花,俏麗得很,而方才問話的卻是個長臉姑娘,個頭矮些,一雙眼睛很大,滴溜溜地轉着。
她站起身來微笑回答道:“我和妹妹是新來的,秦管事讓我們住這裏,打擾二位姐姐了。”
少女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姜靜雲,眼中出現一絲莫名的敵意,輕哼一聲說道:“秦管事不是答應我不再往這屋裏安排人了嗎,真讨厭。”
“青桃,怎麽說話呢。”旁邊的少女揮了揮手,揚起的袖口是一片紫色,她微皺眉頭,輕聲說道。
“茑蘿姐,我……”青桃跺跺腳,正要說話,轉頭間卻看見被染了色的裙子,頓時驚叫一聲撲了過去,捧着裙子看了片刻便回頭惡狠狠地問道:“是誰幹的?”
紅櫻吓得縮到了姜靜雲的身後,片刻後方才探出頭來說道:“是我……我不小心。”
青桃扯下裙子,走了過來質問道:“不小心?這是金玉錦繡出品的料子,二兩銀子呢,你一句不小心就完了嗎?”
姜靜雲擋在紅櫻前面,面對青桃笑道:“是我們不小心,弄髒了青桃姑娘的裙子,我賠給你好嗎?”
青桃冷笑一聲,将裙子送到姜靜雲眼前,說道:“賠?你看看這上面是我求錦娘繡的石榴花,你拿上面賠?”
姜靜雲不解地問道:“錦娘?”
“錦娘是宮中繡房最好的繡娘。”茑蘿在一邊淡淡地說道:“青桃,想來她們也是無意的,你就別為難人家新來的了,回頭姐姐那件繡好了送你。”
青桃噘嘴道:“姐姐!你總是這樣,明明是她們不對!”
茑蘿拉住她,對姜靜雲說道:“天色不早了,兩位妹妹早些休息吧。”
姜靜雲沉聲道:“青桃姑娘說的對,是我們不對在先,一定想辦法補救。”
青桃剛要開口,便被茑蘿拉住了,回頭微笑道:“早點休息,明兒個還要當值呢。”
青桃終是不甘心,将銅盆摔打的兵乓作響,姜靜雲就當沒聽見,鋪好了床便躺下,合起眼睛當真就這麽睡了。茑蘿和青桃梳洗完畢也都躺下了,青桃幾次想湊過去說話,都見茑蘿輕輕搖頭,只得自己躺下生悶氣,不一會兒也睡着了。卻不見旁邊茑蘿雙眼中,在月光下清晰無餘的厭煩之色。
“茑蘿姐,你昨晚為什麽阻止我?”
第二天一早,待姜靜雲和紅櫻剛一出門,青桃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茑蘿一絲不茍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飾,不答反問,“你留意到她們的衣服了嗎?”
青桃一撇嘴,“當然,不過是兩個新人,無品無級。”
“那你不覺得奇怪嗎?”茑蘿抹平裙子上的一道皺褶,問道:“為什麽新人能住進咱們屋裏?”
“對啊。”青桃一愣,随即說道:“她們說是秦管事安排的,那個老東西一定是收了好處。”
“秦管事是熙和殿的老人了,會随便收人好處?前兒個蒼蘭送了一只羊脂玉镯給秦管事,想把自己妹妹調進熙和偏殿長生殿當值,他不就沒答應嗎?”
“這個老狐貍一向跟紅頂白,見風使舵,最狡猾了。”青桃随口說道。
“蒼蘭是瑛貴妃的人,風頭正勁,照你的說法,不是正紅嗎?”茑蘿問道。
“這……”青桃咬了下手指,拉着茑蘿的衣袖笑道:“姐姐教我。”
茑蘿點了一下少女的額頭,笑道:“長生殿是昔日柔嘉貴妃住過的,你不記得了?”
青桃恍然大悟,點頭道:“怪不得,那是皇上最看重的地方,果然是個老狐貍,精明得很。”
“所以說,他能安排這兩個人住進來,那她們絕對不簡單。”茑蘿束好腰帶,囑咐道:“沒有搞清楚情況之前,你莫要去惹她們。”
青桃點點頭,頗為乖巧,茑蘿放心不少,拉着她說道:“走吧,昨兒皇上身體好些了,也有了胃口,今兒個金膳司可有的忙了,你自己當心點。”
青桃挽住茑蘿的手臂,笑着說道:“茑蘿姐姐在聖駕前伺候,有你照顧我,我才不擔心呢,況且我今兒個說不定就不用去炖燕窩了,也該換個差事了。”
茑蘿淡淡一笑,并沒有接話,青桃并沒有注意,親熱地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出門當值去了。
此時,姜靜雲兩人早已到金膳司報到。此處是宮中規格最高的小廚房,主要負責皇上的飲食,而皇後和瑛貴妃也有這個臉面到熙和殿的禦膳房要點餐和點心,宮中之人私下裏都叫金膳司是小禦膳房,只有最最尊貴的那幾位可以享用。
金膳司位于偏殿玉堂殿側,在熙和殿的西邊,姜靜雲二人到的時候,已然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門口幾個小宮女和小太監正在挑選一大早運進宮的新鮮蔬菜瓜果,屋內竈臺上炖着一排十幾個冒着熱氣的砂鍋,一邊的料理臺上堆放着已經處理完畢的食材,姜靜雲随便看了幾個瓷盆,發覺一個盆是泡發的海參,而另一個則是根須絲絲清楚的百年老參。
“你們哪個會寫字?”
突然一個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姜靜雲轉身看去,見一位四十上下的婦人,梳着利落的圓發髻,插着兩根素銀扁釵,腰間系着一條雪白的圍裙,很是清爽利落。
☆、037 良言
“回這位姐姐的話,奴婢會寫字。”姜靜雲微微低頭,聲音含笑。
“那就跟我來吧,青池那個丫頭昨兒個就病了,落下一堆沒登記完,你可得手腳麻利點。”婦人前面帶路,邊走邊說。
“敢問姑姑如何稱呼?”姜靜雲示意紅櫻跟上,随後問道。
“瞧我這記性,我是這裏的管事姑姑,叫紅梅,你們就叫我梅姑姑吧。”
“紅梅姑姑?奴婢叫紅櫻,也有個紅字呢。”
來不及阻止,紅櫻天真爛漫的話已出口,哪知梅姑姑一陣爽朗的大笑,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說道:“這金膳司許久不見這麽可愛的丫頭了,來,這邊走。”
說話間三人穿過後門,裏面是個清爽的小院子,搭了棚架,上面爬滿了綠油油的小兒巴掌葉子。左邊的廂房應該是賬房,梅姑姑指着一張水曲柳長條桌說道:“你就坐這裏寫吧,前幾日的水單都擱在桌子上,你先登記到賬本裏,若是有新的送過來,你收了便是。”
靜雲應了,梅姑姑又指着紅櫻說道:“你跟我一起去幫忙,昨兒個大廚房來了一批時令蔬菜,我教你挑些新鮮性平和的。”
見姜靜雲微微颔首,紅櫻答應道:“是,梅姑姑。”
屋裏只剩下姜靜雲一個人,她伸了個懶腰便坐了下來,翻了翻桌上堆成小山一般的鵝黃色紙箋,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估計過于樂觀了。
夕陽斜挂之時,姜靜雲方才放下筆,長長地舒了口氣,終于都登記好了,前頭幾頁不知是何人代替,裏面錯誤不少,對不起來,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才改正過來。這皇帝一個人,每月的食材進出量真大,看着筆下那一個個名稱,姜靜雲已經約莫猜測出皇帝所患何疾,如果能看到藥材,便能确認下來。
只是,這可不關她什麽事,姜靜雲揉了揉腰,站起身來。此時梅姑姑正好進來,看到姜靜雲伸着脖子在繞圈,不由問道:“丫頭,你登記了多少?”
姜靜雲笑道:“梅姑姑,都做好了。”
梅姑姑瞪大了眼睛,幾步走到桌邊拿起厚厚的賬冊,翻了一會兒擡頭奇道:“乖乖,你這個丫頭不得了,三天的單子你居然一下午就做好了,字也寫得好看,走,梅姑姑請你吃好東西。”
姜靜雲還來不及推辭,便被梅姑姑拉着出了房間,到了正房,手裏被塞進一盞燕窩炖盅,煨的軟糯無比,看着便是上好的血燕。
“這……怎麽好讓我們這些奴婢享用?”姜靜雲沒動手裏的燕窩,揚眉道。
“你這丫頭果然識貨,最近皇上他老人家腸胃積滞,太醫不讓多用補品,你不喝也浪費了。”梅姑姑說道。
姜靜雲略一沉吟,擡頭笑道:“那還是請姑姑享用吧。”
梅姑姑伸出手來摸了摸靜雲的頭,笑道:“難為你這孩子想着我,不過我這身子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一喝這東西就鬧肚子,與其便宜那幫整日裏偷吃的小蹄子,還不如獎勵獎勵你。”
梅姑姑的手很大,許是做慣了活計,略有些粗糙,可是很溫暖,姜靜雲一剎那間勾起了嘴角,點頭道:“那就謝謝姑姑了。”
梅姑姑見她終于肯喝,不由咧嘴一笑,搓了搓手說道:“紅櫻那丫頭我看着就喜歡,是個沒心眼兒的,而你這丫頭我看着而不像做奴婢的,家裏是做什麽的?”
“我父親是個小官,讓我進宮沾沾貴氣。”姜靜雲回答的巧妙。
“怪不得,原來是官家小姐,你可別聽家裏的撺掇,這宮裏的貴氣不是那麽好沾的,好好待到出宮,找個門當戶對的後生嫁了,過安穩的小日子可比什麽都強。”
姜靜雲一愣,若是不知高低野心勃勃的女子,這番話也許就被嗤之以鼻了,可是她卻知道,這話裏真心實意的好意,頗有些動容。這深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個不小心便粉身碎骨,只有那些沒嘗試過的女子才心比天高,一心以為是榮華富貴的所在。
“梅姑姑所言極是,若是能夠抽身,那自是極好的。”她真心實意地說道。
梅姑姑打量着靜雲的臉色,見她不似作僞,确實發自肺腑,便笑彎了一雙眼睛,連連點頭。
“明兒個起我帶你到庫房查看,将賬目和實物一一對應起來。”梅姑姑說道。
姜靜雲知道這是極重要的責任,當下也鄭重地點頭,表示會用心學習。
辭別了梅姑姑,姜靜雲便可以回房了。剛走到金膳司門口,便和迎面匆匆而來的一人撞在了一起。
“哎呦,你沒長眼睛啊!”
姜靜雲肩膀上隐隐作痛,撞的不輕,那人嚣張的語氣更是讓她不悅,擡眼望去,卻赫然是同屋室友,青桃。
“怎麽是你?走路當心些,耽誤了本姑娘的大事,要你好看!”
許是昨晚的事情讓青桃耿耿于懷,她沒好氣地說完,便急急忙忙地沖了進去,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留給姜靜雲。
姜靜雲搖搖頭,顧不上跟她計較,回到房中看到紅櫻好好地坐在那裏,方才放心一些,這丫頭懵懂,最讓她操心。回頭見茑蘿也在屋裏,驚訝微笑示意,說道:“昨兒個多謝茑蘿姑娘。”
茑蘿臉色帶着淡淡的疏離,禮數周全地回道:“既然有緣分住同一間屋子,那你不必多禮,小事罷了,
不必放在心上。”
姜靜雲見她不欲多說,也不勉強,聽着紅櫻獻寶似得講着今天跟梅姑姑學到的東西,倒也有趣,時不時搭上一兩句,兩人說說笑笑,疲勞頓時減退不少。
門突然被推開了,青桃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徑直走向姜靜雲問道:“是你接替了素汐的位子?”
姜靜雲不明所以,沉聲說道:“青桃姑娘指的是?”
“少裝蒜,一向是素汐在賬房裏當值的,她病了好幾天,說好推薦我去的,卻被你給頂了。”
姜靜雲明白過來,卻并不示弱,只是說道:“此乃秦管事與梅姑姑的安排,不曾想影響了你。”
“哼,有什麽了不起,走着瞧!”青桃眼中掩不住的嫉恨,跺着腳說道。
☆、038 賭約
姜靜雲并沒有将青桃的威脅放在心上,有茑蘿這樣的高人看着,想必她不會做出什麽蠢事來。僅僅幾天的相處,姜靜雲便發覺茑蘿這個少女很不簡單,怪不得小小年紀卻是晉皇身邊的一等宮女。
梅姑姑出乎意料地喜歡紅櫻,每日裏都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而對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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