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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有點悵惘:“那個號是我和顧芸一開始認識的時候聊的,有時候我真後悔,當初不應該從網上走到現實,說不定還能有當初的那種感覺。”
“你找到了準備做什麽?把號買下來?留着懷念你們倆一開始網聊的那段日子?”陸文城嘲笑他,“大哥,你也太純情了。”
章承煜沒理他的調侃,只是走進了電梯,電梯裏有幾個女孩,手裏拎着外賣的咖啡和飲料,不時偷偷地打量着這兩個難得一見的精英。
這樣的目光章承煜見得多了,并不以為意。
電梯到了四樓,女孩們嬉笑着走了出去,章承煜遲疑了片刻,在電梯即将合攏的那一刻跟着走了出去。
這是隸屬于六安集團的策劃部,章承煜就好像視察自家公司一樣,閑庭信步,一間間地看了過來。
沒有什麽熟面孔,章承煜有點失望。
過道裏有人影一閃而過進了消防通道,章承煜的腳步頓了一下,陸文城也有點驚詫:“咦,那個人有點像顧蘇。”
章承煜下意識地追了兩步,卻聽到後面有人急匆匆地叫道:“章總,怎麽來了六安也不打聲招呼?這要讓人看到了,還不以為我程景時怎麽怠慢呢。”
章承煜和陸文城互望了一眼,心裏冒出來一個念頭:這只狐貍怎麽就嗅覺這麽靈敏呢?
☆、第 10 章
顧蘇躲在消防通道的門後,心髒砰砰直跳。
她完全沒想到章承煜會出現在六安大廈,離過年就剩幾天了,她不想節外生枝,讓章承煜知道她在六安大廈打工。
這要是捅出去,章合集團和章家都會顏面掃地。
高燒過後的身體還很虛弱,她的腿有點發軟,後背直冒虛汗。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門謹慎地被敲了兩下,羅小安的聲音響了起來:“蘇蘇,他們被表哥引走了。”
顧蘇探出頭來看了看,心有餘悸:“謝謝你了小安,不然我被抓個正着。”
羅小安撓了撓頭,她不明白了:“你們倆可真不像是夫妻,蘇蘇,你得好好想想,這樣下去可不行,我看你越來越瘦了。”
顧蘇沉默了片刻,緩緩地挺直了後背:“是啊,該做個了斷了。”
她的眼睛裏閃動着不知名的火焰,蒼白的嘴角緊抿,臉上的痛楚一閃即逝。
羅小安同情地握住了她的手,這麽美好的女人,卻一頭栽進了婚姻這座墳墓,她逃婚果然是正确無比的。
“蘇蘇,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羅小安鄭重地叮囑着。
顧蘇感激地點了點頭。
辦公室裏沒什麽事,顧蘇也擔心章承煜再莫名殺個回馬槍什麽的,就請了假回家了。正好公司明天就開始輪休放春假,連上法定假日一共有十二天。
年前還有四天的空閑,顧蘇把這四天安排得很豐富。
家裏屬于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除了一些衣服和首飾,她最多的財産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和碟片,有的是古籍,有的是文集,打包起來能有好幾個大箱子。
三角鋼琴的音質很好。
随風飛舞的白色窗簾,她坐在琴凳上彈着溫柔纏綿的情歌,章承煜在窗口輕輕哼唱,目光深情地落在她身上。
這是她曾經幻想過的最美的場景。
只可惜再也沒可能實現了,她兩年多的努力,最終成為泡影。
黑白琴鍵忽起忽落,流水般的音樂在指尖響起。
雖然已經那麽久沒碰鍵盤了,可曾經記憶中的音符還是那麽熟悉,偶爾的凝滞,絲毫不妨礙她心中噴湧而出的感情。
她練了幾首曲子,手指靈活了許多,只是指尖因為長久不練有些生疼,坐在琴凳上休息了片刻,她從書櫃的架子上取下來了一個小箱子。
那是個帶鎖的密碼箱,裏面放着她的珍藏。
箱子裏東西不多,幾本雜志,手編的鏈子,還有幾張曲譜。
雜志一共三本,是一模一樣的校刊,一本已經很久,而另兩本新如最初,拿近了還能聞到淺淺的油墨香味。
封面就是一張章承煜坐在沙發上的照片,攝影系的同學抓拍得很好,逆着光,章承煜的帥氣和淩厲一覽無遺。
翻開校刊就是一篇專訪,顧蘇主筆,另外兩個同學一起潤色,她已經能夠倒背如流。
扉頁上有着章承煜的簽名,字如其人,筆轉勾畫間鋒芒畢露。
這期校刊刊發後,原定兩百本的印量被搶要一空,好些人都托人來校刊編輯部走後門要一本,負責的老師樂得合不攏嘴,特意批來了經費讓編輯部的學生們大吃了一頓。
她當時偷偷地藏下了三本,一本翻閱,一本簽名,一本備用,被幾個共事的同學嘲笑了好久。
鏈子是當時約定見面前編的,她選了一款複古的皮繩,銀扣和菩提珠交替,每一個結都凝聚着她的憧憬和夢幻。
只可惜,這份禮物沒能送出去。
她不想再看,随手把鏈子放回了盒子,拿出曲譜坐回了琴凳上。
那是幾首流行歌曲,結婚後她閑極無聊寫了伴奏,幻想着哪一天她和章承煜真正愛上彼此時彈上一曲,享受愛人眼中的驚喜。
她随意按了幾個音符,行雲流水般的琶音響起,熟悉的旋律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裏。
因為我會想起你,
我害怕面對自己,
我的意志總被寂寞吞食;
因為你總會提醒,
過去總不會過去,
有種真愛不是我的。
……
剎那之間,顧蘇淚流滿面,真的已經到了要放手的時刻,可是,為什麽心裏還是那麽得舍不得?
春節的時間過得飛快,小年夜在顧家過,大年夜則在章家吃團圓飯,年初一所有的親戚齊聚章家大宅,熱熱鬧鬧的,而年初二是N市習俗中姑爺回家的日子,按照慣例,章承煜應當回顧家拜年。
自從那天高燒後,章承煜除了晚上睡覺幾乎不見人影,顧蘇也忙于自己的事情,兩個人的對話幾乎屈指可數。
補品、名酒、古玩,章承煜的禮數每年都做得很到位,今年也不例外。
章承煜依然很淡漠,顧長慶依然熱情到讓人覺得谄媚。只有孫晴什麽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婿,越看越歡喜。
“承煜啊,以後別買這些東西了,都一家人,浪費這些錢做什麽。”
“應該的。”
“蘇蘇,承煜,你們倆喜歡看什麽?別陪着我看這些沒趣的節目。”
“我無所謂。”
顧蘇看着孫晴和章承煜一應一答,心裏有點發酸,只是靠在孫晴身旁說:“媽,我們一年也難得陪你看幾次電視,你就別讓了。”
孫晴很滿足:“你們年輕人忙嘛,不像我,都一只腳踏進棺材了。”
顧長慶在一旁聽得不樂意了:“你胡說什麽呢,大過年的說這種晦氣話。”
“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嗎?”孫晴連忙改口,“大家都長命百歲。”
中飯很豐盛,雖然保姆回老家去了,可顧長慶是廚房高手,一桌菜像模像樣的。
大家一起喝了點酒,邊聊邊吃,氣氛還算和睦。末了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顧蘇把筷子一放,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爸媽,很抱歉,今天除了拜年,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說。”
另外三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顧蘇沖着顧長慶笑了笑,從自己的包裏慢吞吞地拿出了兩張紙:“爸,這是章合集團百分之五的股權轉讓書。”
章合集團是上市公司,市值近千億,前景良好,百分之五的股份不可估量,顧長慶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飛快地拿起股權書看了起來。
孫晴也挺高興的,這算是章家正式接納了顧蘇:“有沒有謝謝親家?蘇蘇,你以後可要好好孝順你爸媽。”
章承煜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顧蘇。
顧蘇的嘴角微翹,回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見識淺薄、見錢眼開、無恥卑鄙?”
顧長慶和孫晴的臉瞬間就變了,章承煜斂了笑容,眼中露出幾分驚愕。
“爸,你是不是想贊揚我手段高超,一本萬利?”顧蘇笑意盈盈地看向顧長慶。
“蘇蘇你……你怎麽了?”孫晴簡直呆了,“你怎麽這樣和你爸說話?”
顧蘇的心髒一陣抽痛,她不知道孫晴在這件事情裏扮演了什麽角色,她寧願相信,孫晴是真心疼她的,對此一無所知。
“對不起,媽,還有,爸,真是抱歉,我沒法做你的棋子了,我和承煜感情不和,沒法在一起了,這股權書,現在就要還給他,你要是實在喜歡,就多看幾分鐘,我想承煜也不會太介意。”
顧長慶呆了幾秒,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承煜你別理她。”
顧蘇笑意盈盈,眼中卻帶着悲涼:“爸,今天當着大家的面,你和我說說清楚,當年我和承煜到底為什麽會睡在一起,是我在那杯水裏加了料嗎?”
顧長慶猝不及防,神情狼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章承煜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粒花生米咀嚼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
顧蘇疲憊地笑了笑:“聽不懂那我就直說了,姐姐死了,沒人替你攀附豪門了,你不甘心到嘴的鴨子飛了,就在我身上動了手腳,設套讓章承煜成了你的小女婿,到最後你還讓我替你背了這個黑鍋,爸,你這樣坑你女兒,真的心裏沒有一點愧疚嗎?”
顧長慶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絲笑容:“你這孩子脾氣太犟了,大過年的說這些幹什麽,承煜都不追究這事情了,我們倆還争這個有意義嗎?有問題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說,你要爸爸怎麽給你道歉都行。”
“啪啪啪”,旁邊一陣掌聲響了起來,章承煜慢條斯理地拍着手,微笑着說:“蘇蘇,演戲很累的,大過年就歇會兒吧。”
仿佛心髒被重重地擊了一拳,顧蘇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以為她在演戲,和顧長慶一起。
顧蘇摸了摸胸口,幾乎以為那裏已經鮮血淋漓。她木然坐了片刻,站起來扯過股權書放在了章承煜的面前:“替我謝謝爺爺和爸媽,我們倆之間也沒什麽財産糾紛,到時候大家一起簽個字去民政局就好。”
顧長慶擡手就去拿那兩張紙,簡直氣急敗壞:“蘇蘇你這是幹什麽,好端端的離什麽婚,咱們有話好好說……”
顧蘇再也沒去看他,拿了包就往外走去。
還沒等她拉開門,身後孫晴顫抖着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等一等,顧長慶你究竟做了什麽……蘇蘇不會說謊……”
顧蘇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停留,就讓一切都過去吧,連帶她那求而不得的愛情。
☆、第 11 章
初二沒有搬家公司,顧蘇厚着臉皮叫了門口的保安,一共五個箱子加一把藤制搖椅,的士也出了雙倍的價錢。
她的名下有一間小公寓,這些年一直閑置,這次終于派上了用場,不然這樣自己把自己掃地出門,還真有些凄涼。
公寓一個月前開始布置,兩室兩廳,從家具到窗簾都是她親自挑選的,溫馨的小碎花,木制和藤制的家具,她很滿意。
卧室有一個飄窗,顧蘇在窗臺上挂了吊籃,摞了一疊書,一邊煮花茶一邊坐在搖椅上享受冬日的暖陽,很是惬意。
唯一遺憾的是房間太小,那架三角鋼琴沒法搬過來,她深深地後悔,當初不該少女心泛濫,應該買架普通的立式鋼琴。
過年剩餘的幾天過得很是平靜,一開始顧長慶一直打電話給她,她沒有接,聽得煩了索性把手機關了機。
初四的時候,她和羅小安一起約了外出,早上逛了中心廣場,下午乘着游船順江漂游,她在N市土生土長了這麽多年,還從沒有從這個角度觀賞過N市,別有一番意趣。
可能是過年的原因,走親訪友的很多,連帶着游船也熱火了一把,船艙裏居然有一大半位置是滿的。
空調吹得顧蘇胸口發悶,她索性走到了船頭,呼嘯的風聲從耳畔掠過,刺骨的寒意襲來。
江畔是高聳林立的大廈,各式各樣的橋在眼前漸漸清晰又漸漸遠去,顧蘇張開雙臂,任憑寒風在雙臂間穿梭着,良久,她閉上眼睛誠心祈禱:忘了他吧,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初七上班,辦公室裏門可羅雀,好多人請假或是輪休還沒回來,顧蘇中午就和部門經理請了假,從網上打印了離婚協議書,一式三份,然後給章承煜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章承煜的特助小朱接的,小朱很是客氣,說章承煜在開會,有什麽急事他代為轉達。
顧蘇也不想鬧得人盡皆知,只好含糊地說:“初二的時候我們倆說好了要辦件事,我來催他別忘了。”
小朱應了一聲,顧蘇又急着叮囑了一句:“我下午都有空,讓他務必要給我電話,那事過了五點半就辦不了了。”
小朱挂了電話,把手機交給了坐在辦公桌前的章承煜,滿心納悶,卻依然恭謹地把顧蘇的話重複了一遍。
章承煜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這事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初二的時候,顧蘇一走,孫晴和顧長慶就吵了起來,孫晴被氣得厥過去了幾分鐘,顧長慶吓壞了,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一遍,說是當時實在是鬼迷了心竅,可他也真是為顧蘇好,雖然顧蘇不說,可他早就知道了,顧蘇心裏喜歡章承煜。
章承煜不置可否,心裏卻覺得好笑,這個老丈人滿嘴跑火車,說出來的話沒一句可以相信,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老丈人和顧蘇編排出來的一場戲。
只是這場戲的走向似乎偏離了正常的軌跡,顧蘇居然當天就搬出去住進了一個小公寓,剩餘的幾天居然連面都沒在章家露一下。
今天打電話來難道是提醒他去辦離婚手續?這個女人瘋了吧,演戲演得這麽逼真,到時候弄假成真了,她找誰哭去?
章承煜無來由地煩躁了起來,他歸結于不知道該怎麽把這荒唐的事情和家人交代。
門被推開了,陸文城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沈思雨。
沈思雨的個子将近一米七,一身帥氣的褲裝,利落的短發挑染了幾縷金色,相比之下,一身休閑格子毛衣的陸文城則看起來溫和得多了。
“我的大總裁,沒你這麽工作狂吧,大過年就開始上班了。”沈思雨一進門就嚷嚷了起來。
“和你這個不事生産的大小姐怎麽比,”陸文城在一旁調侃,“公司上下幾千號人等着吃飯呢。”
沈思雨輕哼了一聲:“一個頂尖的現代企業,就算老板每天放大假也能正常運作,你要轉換一下思路了。”
兩個人說笑了幾句,發現章承煜根本沒搭腔。
陸文城一看他這幅模樣,心裏就明白了大半,能讓這位臨泰山崩于前而不色變的章總裁皺起眉頭,十有八九就是他家裏的那個又出幺蛾子了。“你家那位還沒回來嗎?大過年的怎麽也不讓人安生。”
章承煜面無表情地玩耍着手上的鋼筆:“女人,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沈思雨不幹了:“承煜你說什麽呢,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當初我早就和你說了,就憑顧芸那種拜金模樣,她妹妹也不會是個省油的燈,就你不聽勸,自讨苦吃了吧?”
陸文城拍了拍章承煜的肩,同情地說:“你這婚結的,給自己添堵,還是我這樣好,自由自在,無牽無挂。”
“承煜,你是該好好想想了,你這樣也對得起顧芸了,”沈思雨忿然說,“她出車禍這是天意,你自責了這麽多年,也該夠了!”
好友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痛快,章承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很玄妙,現在都輪不到我想了,顧蘇和我提出離婚了。”
“什麽!”
沈思雨和陸文城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大驚小怪,”章承煜拿出了那張股權書,用手指彈了彈,“她連這個都不要了。”
沈思雨的臉色有點難看,盯着那股權書看了幾眼,忽然冷笑了一聲:“承煜,你不會傻到連這種股擒故縱的伎倆都看不出來的地步吧?”
顧蘇等了一個下午,沒等來章承煜,卻等來了徐瑷的電話,徐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随意詢問了幾句,告訴她章爺爺這兩天吵着要見她,讓她有空多來陪陪。
顧蘇有點尴尬:“媽,我這陣子可能來不了了……”
徐瑷愣了一下,忽然驚喜地說:“你有情況了?”
顧蘇更尴尬了,連聲否認:“不是不是,媽,我——”
她心一橫剛想把要離婚的事情全盤托出,電話被人搶了過去:“蘇蘇,你幹什麽去了,是不是承煜老是纏着你,你別理他,來陪我玩,我今天會彈小星星了。”
顧蘇放柔了語調:“爺爺,你真厲害,要不你現在彈給我聽。”
章爺爺很高興,把手機擱在了鋼琴上,磕磕巴巴地彈了一首小星星,錯了四五個音。
顧蘇挺高興,雖然章爺爺的病治愈希望渺茫,但努力過了總是聊勝于無。她誇獎了幾句,又答應過兩天就帶着好吃的去看他,聊了好一會兒才把電話挂了。
一連兩天,她打電話給章承煜都是小朱接的,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視察,她就算再傻,也明白章承煜是在避着她了。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好歹她也曾做了章承煜兩年多的枕邊人,對他的作息了若指掌,第三天的清晨,她在小區門口哆嗦着等了一個小時,終于在車庫門口攔下了章承煜的座駕。
冬日的寒流還沒有完全褪去,寒風凜冽,顧蘇的鼻尖凍得通紅,不停地呵着氣,一說話就冒白煙,還夾雜着幾聲咳嗽。
章承煜打開車窗,看着她狼狽的模樣,有種陌生的感覺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
“回家歇着吧,等我晚上回來好好談談。”他淡淡地說,算了,給個臺階下吧,大過年的,別折騰了。
顧蘇愕然瞪着他,黑漆漆的墨瞳倒映出他的臉:“談什麽?離婚協議書我都打出來了,沒什麽要談的了。”
章承煜有點惱火了:“你什麽意思?真要離婚?”
顧蘇點了點頭。
“上車。”
章承煜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還沒等顧蘇坐穩,加下油門一踩,加速度襲來,顧蘇被重重地抛在了後座上。
民政局離小區不過十五分鐘的車程,剛過春節,這裏門可羅雀,老師們剛剛上班,坐在窗口倒杯茶正準備開聊,卻看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男的目不斜視,臉色陰沉,渾身上下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氣息,而女的眉目姣好溫婉,只是眼中帶着幾分愁緒。
窗口是半敞開的,女的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小聲說:“老師,我們是來辦離婚手續的。”
接手的是局裏的老資格了,駕輕就熟:“離婚不是開玩笑的,考慮成熟了嗎?”
顧蘇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成熟了。”
“離婚協議書呢?財産和子女協商好了嗎?”
顧蘇從包裏拿出幾張紙來,虛心求教:“老師這個該怎麽填?”
“這都沒填好,還是回家去吧,小兩口商量一下,商量着商量着就不用離婚了,牽扯這麽多。”老師開始往外趕人。
顧蘇的聲音雖小卻十分堅決:“我現在就填。”
她拿起鋼筆,一筆一劃開始填寫。從家庭住址到出生年月,從填寫日期到結婚日期,算算日子,整整兩年零兩個月不到兩天,結婚時的憧憬夢幻仿佛就在昨天。
填到離婚原因時,她的筆尖頓了頓,寫下了“感情破裂”四個字,最後的一捺久久沒有提起,墨水在白紙上迅速地渲染了開來,留下一個黑點。
她吸了吸鼻子,狼狽地拿出了餐巾紙解釋說:“鼻炎犯了。”
老師了然地笑笑,看向章承煜:“你這大男人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小夫妻倆能有什麽過不去的結?男人心胸開闊點,和老婆陪個不是又不會少半根毫毛,離什麽婚,趕緊一起回家去。”
章承煜輕哼了一聲,不置一詞。
老師在心中暗自腹诽:真是拽得可以,白長了這麽一副好皮囊。
顧蘇迅速地在最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它放在了章承煜的面前:“你在這裏簽字,一式三份就好了。”
章承煜沒去接協議書,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另兩張上奮筆疾書,她的字筆跡圓潤柔和,很是清秀,只是寫得有點着急,原來的行書都快變成草書了。
沒有子女。
女方自願放棄所有婚內財産。
章承煜幾乎要把那兩行字盯出個洞來。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點都不知道珍惜,”老師沒法子了,拿起協議書一邊看一邊感慨着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們能結婚兩年那得修多少緣分啊,真就這麽自願協議離婚了?”
章承煜磨了磨牙根,終于陰恻恻地開了口:“誰說我自願離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奉上
章承煜:我聽說有好多讀者都叫着要往死裏虐我。
醋哥:顫抖了嗎?!趕緊跪下叫我女王!
章承煜:其實最該虐的人是誰知道嗎?
醋哥:別轉移話題,我不會上當的,我已經在征集方案了……
章承煜:你!你才是始作俑者,我的心裏都在滴血,你等着吧,章合集團的拆遷小分隊正在往你家趕的路上!
醋哥:妹子們救命啊!
☆、第 12 章
離婚終究沒辦成,顧蘇被老師半轟半勸趕了出來:“別湊熱鬧了,你老公都不願意離婚說明你們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你老公的感情完全沒有破裂……”
任憑顧蘇一疊聲地保證“感情的确破裂”也沒用,她站在玻璃門前淩亂地看着老師沖着她友好地揮了揮手,功德圓滿地回她的座位喝茶去了。
章承煜的車子還停在原位,顧蘇疾步走過去用力敲了敲車窗,這個男人在涮她嗎!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壓低聲音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憤懑卻抑制不住地流露了出來。
章承煜揉了揉眉心,眼前的女人容貌依舊,卻和他認知中的顧蘇不一樣了起來。
事情的發展再一次脫離了預期,這讓在商場上幾乎無往不利的章承煜有點措手不及,是他錯怪了她嗎?
“暫時沒法離婚。”他簡潔地說。
“為什麽?”顧蘇不明白了,明明他避她如蛇蠍,簡直鄙夷不屑到了極點,現在她放他自由,怎麽就不能離婚了?
“財産歸屬需要協商。”
“我不全都放棄了嗎?你還要我怎樣?要不要把我的嫁妝都拿出來賠給你?”顧蘇有點暈眩,口不擇言。
章承煜有點狼狽,迅速地組織着語言:“股權書是爺爺指定給你的,無法轉讓。”
顧蘇心裏一涼,原來是因為這個,想想也是,如果無法轉讓,讓章承煜看着自家百分之五的股份流落在外,的确很難接受。她想了想說:“那讓爺爺出個聲明行嗎?或者我把它賣了把錢直接還給你?”
章承煜搖了搖頭:“都不可行,這樣吧,你先回家來我們慢慢商量。”
“不行。”顧蘇斷然拒絕,長痛不如短痛,再讓她留在章承煜身旁多一秒,只怕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堕落。
章承煜打量着她,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你這麽着急要離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油門一踩,章承煜揚長而去,只留下顧蘇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懷疑她和什麽人有染急着奔向新生活了嗎?真是太好笑了。
羅小安沒過多久就知道了顧蘇決定離婚的事,大呼虧本:“你兩年的青春就這樣白白浪費了,要我就分他一半家産,讓他心疼,讓他一輩子都記着我。”
顧蘇已經适應了羅小安的一咋一呼,笑得很是恬淡:“不,我希望從此和他相忘江湖。”
羅小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同情地問:“蘇蘇,女人沒有愛時才會談錢,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他?”
顧蘇怔了怔,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臉:“這麽明顯嗎?所以更不能要他的錢了,省得我看到錢就想到他。”
“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你會找不會找,”羅小安胡謅了一句,拍着胸脯說,“蘇蘇,你的第二春包在我身上,保準讓那個章承煜後悔死!”
顧蘇只當羅小安開玩笑,沒想到第二天羅小安就拿了好幾張照片來,午餐後在餐廳裏拉着顧蘇一張張的看。
“這個是我發小,M國律師,斯文吧?這個是職業籃球隊的,你看那一身肌肉,健美吧?他們都喜歡你這種類型的美女,這兩個在M國,這個回國了在S市……”羅小安滔滔不絕地介紹着,“不如我把你的Q號給他們,你們先聊着?要是合拍了,他們立刻就會從M國趕過來。”
照片上的男人個個都人高馬大的,長得一個比一個帥氣,其中還有一個混血兒。顧蘇駭得眼睛都瞪圓了,她跟不上羅小安這新新人類的思維:“我這不還沒離成婚呢。”
“這不先備用着嘛,省得以後來不及,再說了,就許他能找小明星,你還不能找朋友聊聊天?”羅小安振振有詞。
“羅小安,你又在添什麽亂。”有人從她背後伸出手來,一把按在了照片上。
羅小安腆着臉笑了:“表哥你來幹什麽,哦對了,蘇蘇,這個也可以,标準的黃金單身漢,我一直覺得你們倆——”
“小安!”顧蘇簡直臊得要找個地洞鑽下去,“你別胡說八道了!”
程景時拿起照片來饒有興趣地翻了翻:“這幾個的确沒我好。”
“表哥你太不要臉了,說好的國人謙虛美德呢!”羅小安促狹地調侃。
程景時一本正經地說:“美人當前要什麽謙虛,蘇蘇,章承煜這家夥真是讓人嫉妒,不僅章合壓我六安一頭,就連老婆都比我早娶,我都想紮他小人。”
羅小安咯咯笑了起來:“你現在不用嫉妒了,他要離婚了。”
“小安!”顧蘇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羅小安這才驚醒過來,掩住了嘴。
“你沒聽見吧?表哥表哥,剛才是你的幻覺,你什麽都沒聽見!”羅小安在程景時面前揮舞着手,施咒般地念叨着着。
程景時眼中的愕然一閃即逝,旋即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你怕別人知道?光明正大的,有什麽好怕的。”
顧蘇有點尴尬,瞪了羅小安一眼,白叮囑她了。
“不是,我怕對章家有影響,程總,麻煩你替我保密。”
程景時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搖頭說:“不行,程總不會保密,”他停頓了片刻,嘴角的弧度漸漸彎起,“不過,程景時會。”
顧蘇愣了片刻也笑了,終于改口:“景時。”
“那你現在住哪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加工資就好啦,蘇蘇可傻了,一毛錢都沒向那個人要。”羅小安忿忿不平地說。
程景時大感意外,好一會兒才贊同羅小安的話:“的确挺傻。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這樣挺好啊,養活自己沒問題,”顧蘇趴在餐桌上,雙手托着下巴憧憬,“我還打算着空閑的時候開個音樂教室,彈彈琴,唱唱歌,教教小朋友,然後養一大片的紫藤花,每天在花架下喝茶聽歌。”
“聽起來好美,蘇蘇我來替你免費打工,你教我學鋼琴好不好?”羅小安也開始憧憬,“我想學夢中的婚禮。”
“好啊,這首曲子很簡單的,你練個三年就會了。”
“三年!”羅小安慘呼了起來,“蘇蘇你這是要我的命嗎?”
兩個人正笑鬧着,顧蘇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接通了電話。
“蘇蘇,”孫晴一開口聲音就帶了幾分哽咽,“你連媽都不要了嗎?”
孫晴住了院,哮喘發作加上各種并發症,這兩天的情況才緩和下來。自從顧芸去世以後,孫晴原本就不算太好的身體就一落千丈,各種各樣的病雖然都不致命,卻都纏綿不去,無法根治。
貴賓病房裏很舒适,電視沙發一應俱全,床前還有一道厚重的簾子,隔開了那些冰冷的儀器和外面的喧嚣。顧長慶對于孫晴,總是不吝于金錢和感情。
“媽,我都不知道你病了,對不起。”
顧蘇把補品放在了桌上,坐在旁邊削蘋果,她想起了那幾個被她故意忽視的顧長慶的電話,看着瘦削的孫晴,心裏一陣難過。
“我沒事,都老毛病了。”孫晴輕聲說着,抓住了顧蘇的手,“蘇蘇,你爸讓你受委屈了。”
顧蘇鼻子一酸,差點沒掉下淚來。
“當時小芸去了,”孫晴眼睛都紅了,哽咽着說,“她負責的單子沒人管,客戶趁亂把貨提走了,卻扣着貨款不發,好幾百萬,你爸他走投無路就被鬼迷了心竅。”
“都過去了,媽,不要再提了。”顧蘇苦笑了一聲。
“真的要離婚嗎?”孫晴的眼中滿含憂郁,“聽媽的話,再仔細考慮一下,你們倆畢竟在一起兩年多,有誤會說開了就好,抛開承煜的家世不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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