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走廊柔和的燈光打在男人身上暈出一層溫柔的光影,連帶着那雕塑般精致的五官也消了幾分冷感而多了幾分溫度。

夏黎初呆楞地看着他,眼裏寫滿了不敢置信,一連串水珠順着脖子滑入衣物內都未引起他的注意。

确實是徐卓晏,可是對方為什麽會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裏?

夏黎初很茫然,待反應過來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嘴唇張合幾次,最後還是緊抿着唇一句話都沒有說。

徐卓晏卻不打算在外面浪費時間,尤其是看見夏黎初發梢不斷滴落的水珠以及那雙踩在毛絨地毯赤着的足時,他眉頭一皺,擡手握住了眼前人的手,反客為主拉着人就便往房內大步走去。

随着一聲巨大的門響,夏黎初被按在了沙發上,還未等他有所動作,一條毛巾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夏黎初仰頭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猶豫半晌才接過毛巾,嗫嚅道:“謝謝。”

接着他垂着頭仔細擦起頭發來。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沒人說話,安靜得只能聽到空調呼呼的聲音。

夏黎初腦子裏已經過了千百個猜測,可是個個都不合理。徐卓晏那天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對方那麽決絕的離開,顯然就是不想再繼續。可是才過了半個月,那個頭也不回地離開的人居然現在站在這個房間裏遞給了自己一條毛巾。

夏黎初沒搞明白徐卓晏是來做什麽的,但是他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麽。

随着這段關系的結束,還是有些事情需要善後,夏黎初本想聯系梁語,現在徐卓晏親自來倒是免了中間人。

夏黎初自顧自地說:“臨山那套房子的鑰匙年後我會還給公司,還有那些錢都在原來的那張銀行卡裏,我沒動,我等會兒給你……”

“夏黎初。”

夏黎初的話被強硬的打斷,他下意識擡頭,一瞬就對上了一雙飽含着怒氣的眼睛,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那麽生動徐卓晏。一個活生生的、有着各種情緒并且毫不掩飾的徐卓晏。

可現在并不是一個好好欣賞或者追憶往事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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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醫院那次,徐卓晏也沒有那麽生氣。夏黎初瑟縮了一下,然後迅速低下了頭,被人吼還是會難受。

可徐卓晏聽不到夏黎初的心聲。他的目光鎖定在那截白皙纖長的脖頸上。它彎曲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有種脆弱易碎的感覺。脆弱的模樣總是最招人疼。

像是鬼迷了心竅,徐卓晏回過神時,手掌已經握住了那截脖頸,與記憶中的觸感一般無二,是細膩的、生機勃勃的。這樣強烈的生命感昭示着夏黎初在他手中。

徐卓晏發出幾個短促的音節,不容拒絕地說:“擡頭。”

夏黎初感覺自己像是小動物,命脈在獵人手中,偏偏那獵人還對他有着致命的誘惑力。

于是他聽話擡起了頭,眼角的委屈還未散去,氤氲着一點淺淺的紅。

他問:“徐先生有何貴幹?”

措辭疏離,徐卓晏聽着很不開心。

眼前的青年是他一點點細心呵護着長大的,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他細心照料讓一朵怯怯的小苗長成了那樣清俊挺拔的模樣。夏黎初人生中最重要那些年歲裏全部都是徐卓晏的痕跡。現在夏黎初說他要走,徐卓晏已經把人放走過一次,那一次已經足夠讓他後悔莫及。所以這那樣情況就不可能再出現。

從與夏黎初相逢的那一刻徐卓晏就在反複确認一件事,現在,他終于确認了。

他不可能再放夏黎初離開。

這是他養大的小苗,合該就是他的。

徐卓晏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能夠看見那雙漂亮的眼中倒映着自己,“你要跟公司解約?”

夏黎初一愣,又想着徐卓晏是公司的大股東會知道這件事也正常。他點了點頭,“我和徐先生的關系已經結束了,再在公司呆下去不太好。”

徐卓晏卻吐出了清晰利落的三個字,“沒結束。”

沒結束?夏黎初的眼睛霎時睜得格外圓,裏面寫滿了錯愕。

徐卓晏并不打算給夏黎初一個解釋,他不急不緩地說話,像是在敘述着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深藏在眼中的偏執與占有欲出賣了他,“夏黎初,你想離開我,不可能。我不可能再放任你跟那個人在一起,你最好記住,你從前是我的,現在也是,以後也會是。”

這是夏黎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發展方向。他不太敢去琢磨徐卓晏話中的深意。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他不能夠再不清不楚地繼續那段關系。

可人不是精密的儀器,沒有辦法按照最合理的軌跡運行人生。

“徐先生,”夏黎初眸光閃爍着,他深吸一口氣,拽住了大衣的一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徐卓晏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放倒在沙發上,高大的身軀極具壓迫性,他目光鎖定着夏黎初,反問道:“夏黎初,你又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夏黎初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抖着聲音把兩人之間最不堪的部分挑開來,“我和別人在一起過。”

只要徐卓晏動怒離開,那事情的發展就會回到正确的軌道。

可這是徐卓晏,是夏黎初永遠沒有辦法看透的徐卓晏。

徐卓晏握住他的力氣陡然變大,像頭兇狠的狼,一口獠牙張口就能扼住獵物最脆弱的脖頸,“夏黎初,你是我的。”

現實與過去再次交疊在一起。

當年也是如此,徐卓晏緊緊地拽着夏黎初的手。不同的是那時的他紅着一雙眼睛,像條可憐的大狗,眉目哀切,反複地宣告着主權。

徐卓晏是天之驕子,從出生那刻起,身上就肩負着兩個家族的期望,他驕傲矜貴,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徐家少爺。就是這樣一個人,底線卻為另一人放得無限低。

夏黎初如鲠在喉,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徐卓晏,然後抱着他委委屈屈的哭上一場,最後在讓對方哄哄他。

可是不行,夏黎初背後始終高高懸挂着一把刀,那是于文曼和夏雄旭。

男人會生孩子就是個怪物啊。

徐卓晏的到來讓夏黎初的計劃全亂了。徐卓晏不放人,夏黎初根本走不了。

公司還有一堆事情等着徐卓晏處理,把夏黎初這件事用他自認為有效的方式解決完之後,次日早晨,他便回了海市。

徐卓晏似乎只是過來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之後與夏黎初也鮮少聯系,然而梁語的出現又讓人覺得他所想的并不只有表現出來的那些。

大概是年底忙碌,徐卓晏後來都沒有來過劇組。

夏黎初不知道徐卓晏是怎麽個情況,反正他是終日惴惴不安,沒事就抱着三個青白色的小瓷人發呆。

由于徐卓晏的不按常理出牌,事情就變得很難處理。

夏黎初是真的沒有想到徐卓晏會釋懷。以前夏黎初還可以說是因為兩人之間隔着許多事情,所以他沒有辦法坦白。可現在其中棘手的一件突然就這麽解決了。

夏黎初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确,他以為對徐卓晏是好的,其實那會不會是一種傷害。

夏黎初的心一團亂麻,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徐卓晏并不是不想去找夏黎初,而是不知道該以何種态度去找。夏黎初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對方并不是一個擅長隐藏的人,所以他總是能夠從細枝末節的地方感受到夏黎初的感情。

從四年前起,徐卓晏就覺得夏黎初一定是有事情瞞着他,這種感覺現在更甚。

徐卓晏不是一個拖沓的人,既然決定了要把夏黎初留在身邊,那有些事情就得明确,比如兩人的關系,一定不能是之前那樣不倫不類的關系。

想到那混亂的幾個月,徐卓晏也覺得神奇,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他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徐卓晏如此想着,便單方面通知了夏黎初,告知對方兩人現在是戀人關系。

徐卓晏不會去管夏黎初是如何想的。還是那句老話,他養大的,那就該是他的。哪怕被人碰過,那也還是他的。

夏黎初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心跳都停了一瞬,一張臉驀地變得通紅,怎麽就突然多了個男朋友?未免也太霸道了。

夏黎初心裏不踏實,立即給徐卓晏打了個電話,“徐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

徐卓晏的重點卻在別處,他不滿地說:“你還叫我徐先生?”

夏黎初啞了會兒,有些別扭地喊道:“徐卓晏。”

徐卓晏說:“不是這個。”

夏黎初問:“那是哪個?”

這會兒終于輪到對面沉默。徐卓晏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到夏黎初耳中有種奇特的質感,鬧得他耳朵酥酥麻麻,“就跟從前一樣叫,叫哥哥。”

那聲音有些喑啞,又有點僵硬。能夠讓人想象出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的徐卓晏,坐在寬闊又嚴肅的辦公室中,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着桌面,他的表情一定很奇怪,會帶着一點點回憶,又帶着一點點期待。

他們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徐卓晏終于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又軟又甜,帶着一點兒顫,像是在撒嬌,勾得他的心麻麻癢癢。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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