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55
除夕當日,方宅裏裏外外都張燈結彩。
家仆更是忙進忙出,片刻不得閑。
先是祭拜祖先,然後貼對聯。
到了下午,一大家子吃過年夜飯,小孩穿上新衣裳,大人備好瓜子幹果,開始準備守夜。
方城仕給了三小孩壓歲錢,說:“今日鎮上有煙火,你們可以去看。”
方城祖和祚美都穿着绛紅色衣袍,小臉又白淨,看着就像對年娃娃。
方城祖說過恭喜發財後才問他:“你一起去?”
方城仕是沒有湊熱鬧的心思:“我在家,你們去吧。”他又看向祚烨:“街上人多,你留個心眼。”
祚烨是一身青衣,三個人站在一塊,就是紅花搭綠葉那樣好看:“嗯。”
方城仕點了點頭,兩小孩本就懂事,又有祚烨看着,他自然放心。
只是…方城仕看着祚烨的背影,微微地蹙眉,從方家村回來後他就去了縣城,所以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可這幾日,兩人低頭不見擡頭見,方城仕就發現祚烨—他不愛笑了。
本就是心事重的孩子,現在整日繃着張臉,不茍言笑,活像個老頭子。
方城仕沒把原因琢磨透,遂不敢貿然開口。
他怕驚擾少年人單純的心思。
那樣會很尴尬。
先前就想過要順其自然,這會方城仕的想法也沒有改變,祚烨要真是有想法,遲早會忍不住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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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城仕不知道,祚烨把他的話當人生宗旨,不給明面上喜歡着,他就轉為地下暗戀。
方城仕不想有這樣的事發生,那他藏好了,誰也不要知道。
在他們的別有用心下,這虛假的景象總能以各種辦法維持。
在古代過年如果不出門,那是很無聊的事。
這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春晚。
精神上的慰藉是空白的。
方城仕本想找幾個話本子,一邊嗑瓜子一邊看。
結果剛進書房福叔就說方化簡夫夫來了。
方城仕只好把志怪小說放在桌上,出門去見好友。
正廳裏,一身紅的兩夫夫鬥篷都未曾解下。
方城仕跨進門先說了句新年好,然後才問:“怎這時候過來?”
許典的面容被紅光襯得像妖精一樣:“知你無聊,找你去看煙火。”
方化簡也說:“這煙火不是年年有,不要錯過。”
方城仕心想:“我什麽煙花沒見過?”面上卻打趣道:“你們兩個不你侬我侬,偏要扯上我做第三人,怎麽這是?”
許典嗤了聲:“還不是可憐你單身一人。”他可是問了福叔,祚烨兄妹和方城祖都出去了,就剩方城仕。
畢竟是大過年,方城仕沒可能拒絕,就讓福叔把鬥篷取來,跟着他們出門。
一到新年,青雲鎮的夜晚就亮如白晝。
屋檐下和街上都挂着紅色燈籠,一片連一片,此起彼伏。
那是喜氣洋洋,熱熱鬧鬧。
放煙火的地方就在古河旁。
古河旁有棟觀景樓,那是個絕好的位置。
不過現在三人出門晚了,這會去也是人擠人。
身旁絡繹不絕的行人都是沖着煙花去的,與他們行色匆匆相比,方城仕三人倒更像是随意而至。
三人一邊走一邊聊,方城仕問方化簡:“怎不帶宗伯他們過來?”
方化簡說:“爹娘不想湊這個熱鬧。”
方城仕心說我也不想。
可來都來了,再想無趣。
許典說:“你這哥哥當得妙,自己窩家裏,讓小烨帶着兩孩子出來。”
方城仕說:“他們有共同話題。”他可不想耳邊就只有小孩歡呼說煙花多好看的聲音。
他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小孩,特別十四歲以下的低齡兒童。
因為這個年紀的小孩大都是麻煩的代言人。
但方城祖和祚烨是意外。
兩個人出奇的乖巧。
如果當年方城仕睜開眼,面對的不僅是土房,還有鬧騰的熊孩子,他真的會一頭磕死。
許典突然說:“小烨今年十五了吧。”
方城仕嗯了聲。
許典含糊不清地說:“你的麻煩怕也快到了。”
方城仕心裏有鬼,以為他這話意有所指,當即吓得眉頭一跳:“說什麽呢。”
許典笑說:“小烨有很大的可能通過院試,屆時就是秀才,人又精致,你小心你家門檻。”
方城仕稍稍放心:“那也是他的能耐。”
許典短促地笑了聲。
說話間,也到了觀景樓下。
煙花已經擺着了。
而樓上樓下,此岸彼岸都是人。
三人挑了個不擁擠的位置站着。
方城仕雙手抱胸:“看煙花還是看人?”
許典說:“煙花在上人在下,看你是擡頭低頭了。”
雪停了,可風還淩冽。
往臉上一吹,面都癱了。
方化簡利用身高優勢,站在許典身邊,擡起鬥篷一角,為許典擋住四面八方的風。
方城仕看見了,吸了口氣,說:“我是沒事給眼睛找罪受。”
許典就借機問他:“你也十八了,想沒想過人生大事?”
方城仕直截了當地說:“沒有。”
他是個gay毋庸置疑,可來到這個時空三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出色者如許典,他當初也沒掀起過眼皮。
雖然情愛講究緣分,可現在連個讓他沖動的對象都沒有,真不知是他清心寡欲太久,還是眼高于頂,目下無塵。
許典再進一步問:“你喜男喜女?”
方城仕這人是沒有把自己的事往外說的習慣,但許典和方化簡不同,他斟酌斟酌,也沒隐瞞:“我斷袖。”
許典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我身邊倒是有不少同道之人,但是你...”他笑了笑:“還是算了,随緣吧。”
方城仕沒說什麽:“要放煙花了。”
許典往前面看去,果然,點火之人已經準備就緒。
這時候,方化簡突然說:“是小烨他們。”
方城仕一聽這名字就緊張:“在哪?”
方化簡指了個方向:“觀景樓上,就在前面。”
方化簡循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見祚烨—還有他身邊的謝念。
觀景樓上有燭火,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正在說話。
也就這時候,耳邊響起砰地一聲。
天空炸開一朵朵金花。
聲音頓時嘈雜,從四面八方湧現。
而方城仕注意到的卻是祚烨被煙火照的更加耀眼的臉。
祚烨笑了,在煙花綻開的那一剎那。
十五歲的少年,笑容不含雜質。
純粹而明亮。
方城仕忽然就被閃了眼。
等他回過神,煙火已經放完,而那抹笑也成了昙花一現。
方城仕垂下眼,若有所思。
許典叫了他一聲。
方城仕擡起眼:“嗯?”
許典說:“魂飛哪去了?”
方城仕當然不能告訴許典他在想祚烨,又擡頭往觀景樓上看,結果那幾人已經不在了。
方化簡注意到他的動作,說:“已經下來了,可要去找他們?”
方城仕本想說不,可許典已經拉着方化簡往那邊走。
一邊走一邊說:“看煙火都能走神,也不知道被誰占據了心扉,勾了魂。”
方化簡看方城仕還在原地站着:“仕子?”
方城仕邁開腳步:“走吧。”
三人走到觀景樓下,正好碰上下來的兩少年和兩小孩。
方城祖和祚美走在前面,祚烨和謝念在後面。
明明周圍幹擾聲多,可方城仕還是聽見了祚烨和謝念說笑的聲音。
方城祖看到許典三人,也有些意外:“小簡哥,你們也來看煙花?”
因為方城仕在最後邊,所以他的身影被方化簡和許典遮擋住。
方城祖又因為角度原因,硬是沒看到他。
“是啊。”許典側開了點:“你哥也在。”
祚烨笑着的臉頓時一僵,擡起頭就和方城仕的眼神撞了個正着。
他把笑收回去,有點從容不迫的意味:“仕哥。”
方城仕嗯了聲。
然後兩個人都把眼神岔開了。
許典是個人精,也看出了點矛頭,但他知道不是問這話的時候,就說:“你們待會要去哪?”
祚烨說:“小祖和小美想在鎮上走走,你們呢?”
許典說:“回家喝酒。”
祚烨笑着說:“可惜年歲不到,不能同二少和小簡哥共飲一杯。”
許典說:“城仕釀了果酒,喝一點不礙事。”
祚烨聽出來了:“是回家喝?”
許典問:“要一起嗎?”
祚烨問謝念:“你可要一起?”
謝念笑:“這是自然。”
方城仕對方城祖說:“你們要想逛街,我讓福叔陪你們。”
方城祖想了想,大人喝酒不關他這個小毛孩什麽事,就不湊這熱鬧了:“好吧。”
七個人就往方宅走。
少年和小孩走在前面,方城仕三人尾随其後。
前後不過兩步距離。
許典壓低聲音問方城仕:“你跟小烨吵架了?”
方城仕幹巴巴地說:“沒有。”
許典又問:“沒鬧不開心?小烨剛看見你笑都笑不出來了。”
方城仕說:“我和他一個小孩能鬧什麽?”
許典說:“我也覺得不至于,打從認識你,就覺得你心智成熟,不像個十五六的少年,真有什麽也不會和小孩計較。”
但方城仕和祚烨之間的尴尬他察覺到了。
那是為什麽呢?
方城仕沒回答,他只是看着前面的少年。
即使他再怎麽把事情含糊過去,都改變不了事實。
祚烨在心底裏給他劃了一筆。
這一筆愛恨分明。
卻不是什麽好兆頭。
前邊的謝念靠近祚烨,輕聲說:“方大哥在看你。”
祚烨登時整個人一僵,差點同手同腳。
而後他苦笑:“他怕是想着怎麽跟我算賬。”
他不知道要怎麽辦。
從方家村回來,每每想起方城仕燭光下的眼神。
他的心就抽着疼。
方城仕知道他的妄念,一定會主動拉開距離。
與其讓這一幕上演,不如自己來決斷。
這樣主動權還在自己手上。
喜歡能照着喜歡,藏緊就好。
方城仕想要看見的,他就讓他看見。
可唯獨無憂無慮地笑,他真的發不出來。
心裏跟黃連一樣苦,再怎麽笑面下的神經都是不協調。
沉默寡言是最不需要扮演的,他本來就話不多。
謝念沒有這種經驗,只不過祚烨是他的好友,對方能把這秘密告訴他,他也一定能保守,并且做好傾聽者的身份:“你不要想那麽多,馬上就要院試了,你萬不可因小失大。”
不是自己的心,怎麽知道感受,但謝念是好意,祚烨還是跟他道謝:“謝謝你。”
謝念安慰他:“你我之間不必見外。”
方城仕在後邊看着兩少年咬耳朵。
皺着的眉頭就沒松下來過。
許典問他:“你一直盯着小烨做什麽?”
方城仕姿勢不改:“沒什麽。”
許典說:“再看小烨的後背就得給你燒出個洞來。”
方城仕這下才收回視線:“過了年你在縣裏幫我找塊地基。”
許典有些訝異:“要搬到縣裏?”
方城仕看了眼祚烨,說:“小烨通過院試後就會在縣裏上學,老住你家也不方便。”
“計劃這麽長遠。”許典笑着說:“你這麽疼小烨就不怕小祖有意見?”
方城仕說:“他跟我蹬鼻子上臉的時候你沒看見,對小烨倒是維護,能有什麽意見?”
方城祖的性子那是一個跳脫,但真要說起來,也不是會有什麽想法的人。
一是還小,二是性子正,所以方城仕才這麽放心。
許典就是知道這點才敢打趣:“行,保證給你辦妥。”
說完也到了雲來巷。
走進方宅,方城仕把人領到正廳,吩咐楊理去拿酒,又讓福叔陪方城祖和祚美出去。
方城仕和許典方化簡三人喝的是燒刀子,兩少年喝的桃花釀。
這酒溫着喝味道特別香,再炒上幾個下酒菜,那是絕配。
過年喝酒無非是談天談地,說些笑話。
許典走的地方多,心中有不少趣聞。
謝念被他逗得開懷大笑。
連祚烨都露出笑容。
方化簡可吃味了。
方城仕說:“兩孩子你也醋?”
方化簡說:“二少就是個瞎的都知道他好,我能不看緊點。”
方城仕被他齁的牙疼:“你家二少滿心滿眼都是你,誰也搶不走。”
兩人喝了不少,這會都有點上臉。
方化簡小麥色的臉上邊兩團紅暈,他小聲說:“我知道的。”
聽他訴說的人卻被祚烨吸引住了心神。
方城仕按住祚烨要斟酒的手,說:“再喝得醉了。”
祚烨回頭,沖他笑了下:“沒事。”
又是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方城仕的心給他紮了下,手也松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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