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弘昭無話。
他想起自己年幼喪母時也曾傷心過分別得太突然,現在連生母的音容笑貌都記不起來了,如今父皇的離去雖是有了心裏準備,卻也仍是覺得沒有好好盡孝跟前,總覺得心中有憾,想來沈展翼曾對金雁文癡心一片,自然更是心如刀割,這份想要好好道別的心情也不為過。
“好……我答應你……你也節哀……”
弘昭收拾了一下臉上表情,自己開了門,讓太監去将丁太醫傳來,又讓人将勤政殿西暖閣收拾出來,暫且将金萬兩送那處醫治。
國喪要治,登基要準備,弘昭與沈展翼短暫一面之後就忙得不可開交,連夜召大臣進宮,商議一切事宜,對于就在自己身邊的沈展翼和金雁文根本就沒有時間在意,一整夜都在勤政殿裏,不曾再出來。
丁太醫原本在蕭棧寝殿跪着,突然被傳到勤政殿,以為是新皇帝喪父悲痛,鬧出了病,卻沒想到竟是讓他去解穿喉的毒。
這□□還是十幾年前蕭棧讓他配制的,當時蕭棧就道:“必得無解,穿喉即死。”
所以他研制了近一年的時間,才配出這□□,在一衆鸾鷹衛和太醫的監視下,用兩個死囚試毒,所有太醫都是無法可想,才終于得了蕭棧點頭,将這□□命名為“穿喉”。
但丁太醫自己留了個心眼兒。
蕭棧那時想用這□□将人至于必死之地,但由誰能保證他用了藥之後就沒有一次不會後悔的呢?要真是後悔了,不想人死了,又讓他去治呢?
所以,他這□□也并非真的是無藥可解,他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以備不時之需。
他只看了一眼金萬兩眉間隐隐的黑氣和兩手指甲上慢慢顯現的灰色,就知道他中了“穿喉”。
“穿喉”并不是穿喉即死,只是中毒的人當時就會氣息微弱,臉泛土色,四肢冰冷,脈息極緩,就跟新死一般,但其實只要及時催吐,三時辰之內對症醫治,還能起死回生。
只是,這毒是先皇賜的,他怎麽敢貿然醫治?
心下猶疑,向身旁領路的太監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強自忍耐着等他出手的沈展翼,遲疑道:“這……這是先皇賜死……”
“丁大人不需為難,皇上已經允許醫治。”沈展翼心中着急,卻仍是按捺着。
丁太醫見邊上幾個太監都毫無疑義,才從藥箱裏拿了銀針出來,又寫了兩張方子交給宮人去太醫院配制。
天亮的時候,金萬兩紮着銀針的兩手漸漸回暖,指甲上灰黑的顏色也變淡了些。
丁太醫抹了一把汗,又開了一張方子,仔細交待了用法才被送回太醫院休息。
沈展翼守在金萬兩身邊,神色疲倦,卻不敢稍微離開,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用手去探他的呼吸,直到金萬兩呼吸平穩了,才長出了一口氣。
金萬兩已經渡過了解毒最初的艱險時候,剩下的就是慢慢清除餘毒,将養身體。
沈展翼見他穩妥了,才終于起身收拾自己,換上孝服,出了暖閣,去勤政殿裏看弘昭。
國喪五天,這剛是第一天。
弘昭忙了一夜,等大臣們都離去了只草草吃了半碗白粥。
擡頭時見沈展翼紅着雙眼在門口等着,心中終于暖了些。
他知道沈展翼必定為了金萬兩擔心得整夜未眠,但即使金萬兩還未全好,他也記挂自己,還站在自己身邊,這已經足夠讓弘昭心裏填得些許慰籍。
“皇上……”
“你不用休息嗎?我……”
沈展翼笑了一下,眯起眼看着朝陽,輕聲道:“該稱朕了,皇上。”
“嗯……”弘昭哽咽,那一個自稱讓他又想起父皇,心中難受,兩眼泛紅,低頭的時候忍不住抓住了沈展翼的手。
“……我陪着你呢……”沈展翼頓了一下,心內哀嘆,卻沒躲避。
弘昭見他由着自己,稍感寬懷,想起自己父母亡故之時都是沈展翼在身邊陪伴,更生出難以言喻的依賴感,只覺得有這人在邊上就能安心似的。
兩人在雪地裏站了一刻,小太監匆忙進來禀報,琅将軍求見。
琅明義夜裏一聽見皇帝駕崩就知道京城中正是緊張的時候,當下往城門處加派了人手,城中巡防也增加了一班,又将各城門、宮門處仔細查過,生怕有人趁機作亂,忙完這些,天已經大亮。
他連水也未喝一口就急忙擠着早飯的時間跑進宮來,心裏惦記着想看看弘昭。
一進了勤政殿,正看見弘昭與沈展翼牽着手站在院中。
“……皇上……”他本來心中想要安慰弘昭,可見了面卻又笨嘴拙舌起來。
“你也忙了一夜?”弘昭也不松開手,見琅明義也是雙眼微紅便問道。
“怕有閃失,得仔細些。”琅明義微弓着身,低着頭。
“有你們在,我……朕心裏就踏實了……你有事?”
“沒……就來看看,皇上早飯吃了嗎?”
“吃了。”
“那……微臣先告退了。”
只這片刻功夫,外面已經一切準備妥當,弘昭回頭看了一眼沈展翼,當先一人領着往蕭棧寝宮去吊唁,國喪儀式拉開帷幕。
跪拜、叩頭,宣讀遺诏,一切都按着司禮太監的口號進行着,沈展翼木然的行動着,有些心不在焉。
寝殿裏,蕭棧已經裝殓入棺,弘昭一個人跪在他的棺椁前面,其餘皇子則只在門外。
沈相由個太監攙扶着,與衆人跪在一處,但沈展翼離他有些遠,只在瑟瑟的風裏看見他發鬓斑白,老态龍鐘。
等這些人的大禮行完,站在一側,院內又換了一撥人。
沈家圈禁還未徹,但沈良承仍是一國宰相,算起來也是三朝老臣,行完了禮就由太監扶着在耳房裏休息。
倒不是他在衆人面前要擺架子,實在真是身體不堪寒風吹打。
他本來風寒就未去根,蕭棧彌留之際又守了一整夜,病竟是又重了,只站了片刻就氣喘了。
沈展翼也跟着進了耳房。
那老太監是個明白人,将兩人留在屋裏,自己在門口守着。
“爺爺……”沈展翼蹲在沈相面前,看着老人沒有精神的眼睛,一時間所有的苦澀滋味都湧在心頭,竟是哽咽。
“……唉……”沈相瘦了許多,臉上手上的皺紋變得更加明顯,一向矍铄的老人此刻卻是顯出頹廢來,說話的聲音都不似從前那樣中氣十足:“爺爺沒用……終究是護不住你們……”
“爺爺……”
“雁文……他……”
“雁文現在很好,爺爺你不用擔心。”
沈良承苦笑一下:“能好到哪裏去?不過是偷活一時三刻……好孫兒……這都是爺爺當初造的孽,你要恨就恨爺爺吧……”
沈展翼搖了搖頭,低聲道:“爺爺不用自責,孫子會有辦法的。”
沈良承長嘆了一聲點點頭,摸着他頭頂,混沌的一雙老眼裏噙滿了淚,緩緩道:“爺爺要去給先皇守陵,幫不上你的忙了,你……”
沈展翼聽見這消息也沒覺得意外,只伏在沈相膝頭:“孫子明白,爺爺自己保重,孫子一定會照顧好沈家。”
說了這一會兒的話,沈良承就已經倦了,閉了眼道:“你去吧。”
沈展翼點頭出去,在外面一片低泣聲中悄悄跪在角落裏。
直到天黑,文武百官才吊唁完畢。
是夜,太子守靈。
弘昭貼身随侍的小太監提着食盒進來。
院外一衆侍衛守衛森嚴,院內卻空空蕩蕩,只有沈展翼還站在門口。
寒夜幾乎是呵氣成冰,弘昭跪坐在蕭棧靈前出神。
沈展翼接過食盒,獨自進去。
弘昭雙腿早就跪得麻木了,在沈展翼的攙扶下才勉強站起來,腳下卻是鑽心的刺痛,沈展翼只得半扶半抱的将他弄到裏屋桌邊坐下。
室內所有的擺設都未變動,連蕭棧未能批完的奏折都淩亂的摞在床邊,弘昭睹物思人,眼圈又紅了。
“皇上,吃點東西吧。”
弘昭搖了搖頭。
“夜裏還得守靈,不吃不行的。”沈展翼将食盒裏的飯菜端出來擺好,又夾了些菜蓋在飯上,将筷子遞給弘昭。
“……你不回去看看他嗎?”弘昭接過來,巴拉着。
“今晚陪着皇上,明天就過去看他,皇上準嗎?”
弘昭心裏明白沈展翼其實惦記着金萬兩,但他能舍得下那人陪自己一整夜,想來他心裏還是有自己,也十分安慰了,便點了點頭:“你……你也別太傷心……”
“……”
弘昭也不知道要如何勸解,想到若是換成了自己,當真是不知道要怎麽傷心了。
沉默着吃了兩口飯,沒滋沒味的。
第二天一早,蕭棧的嫔妃哭靈,沈展翼沒有再陪着弘昭,回了勤政殿暖閣。
金萬兩仍舊沒醒,但氣色已有好轉,喂下去的藥也沒有再吐出來。
沈展翼坐在床邊看了許久,才掀開被子在金萬兩身邊躺下,将他抱在懷裏。
暖閣裏一室寂靜,只有木炭燃燒的聲響。
沈展翼閉着眼,将手蓋在金萬兩的胸口上。
掌心底下、隔着衣衫傳來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根刺一樣,每一下都紮在沈展翼的心尖上,疼痛累積着,慢慢鋪天蓋地的将他淹沒在那生痛裏。
他做不出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人性命不顧的事。
所以剩下的這一點點時間,他沒有心思再顧忌君臣禮儀,沒有心思去管他日言官會拿他把柄,他只想安安靜靜的,和金萬兩一刻也不分離。
如果可以,其實他并不害怕與金萬兩共死。
只是,他若也去了,沈家也就支離破碎了。
何況,他更舍不得沐晨這麽年幼就沒有了雙親。
只是,讓他一個人,活在沒有心的日子裏,當真是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一萬倍。
沈展翼緊了緊手臂,心中茫然。
他不敢想象金萬兩死後的任何情景,那讓他發瘋、崩潰。
可他又好像是失憶了一樣,關于金萬兩的、關于沐晨的那些幸福過的時刻,竟然怎麽也想不起來了,眼前只有不停變換的金萬兩和沐晨的臉,沒有表情,沒有聲音,畫像一樣。
外面天漸漸黑了,起了風,晚上的時候,下了大雪。
管事的太監進來幾次,飯菜怎麽擺上來的又是怎麽撤下去的。
沈展翼只魂不守舍的将藥給金萬兩喂下去了,其他的,做了什麽事,想了什麽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一場雪,下得無聲無息。
沈展翼半夜的時候推開暖閣的門,站在了門口。
身後屋子裏,就是他記挂了十幾年的人。
他每一年都留意他的消息,盡可能悄悄去這人跟前看一看,盡管不能相見,但至少總有個希望就擱在心裏。
然而現在,他明明剛剛還摟着這人,還感覺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卻覺得他已經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懷抱裏,慢慢的,慢慢的,他留不住也抓不住,鈍刀割肉一樣,就那樣慢慢的将這個人從他的骨肉裏剝離出來。他卻絲毫沒有辦法。
雪漸漸蓋住了院子裏臺階、青石板路,也漸漸蓋住了入夜前的一切足跡,和他眼前的生機。
勤政殿大門外守夜的侍衛剛換了崗。
一片白茫茫的雪影裏,沈展翼看見牆頭上蹲着一只雛鷹。
不知什麽時候,焦雛竟找到了這裏。
沈展翼輕輕吹了聲口哨,而後推門進了屋,吹熄了桌上的蠟燭。
窗戶在黑暗中輕啓了一條縫,一個迅捷的身影一閃鑽了進去。
第三天的時候,沈府解禁,金萬兩醒了,定罪的聖旨也到了。
欺君的罪名含混,但沈展翼和金萬兩都知道其中所指。
弘昭準許金萬兩回沈府與家人告別,并且恩準他在沈府過完十五再收監,這已經十分的寬容了。
“皇上讓奴才給您帶個話,”小太監收起了聖旨,走近了金萬兩低聲道:“聖上說,你罪犯欺君,若真要細究起來,那是連沈府都要受連累的,如今只定你一個人的罪名,已是看在沈相三朝元老的面子上,希望你別想錯了心思。 ”
這是提醒他不要動那逃跑的念頭,否則就是沈家百十口人為他墊背。
金萬兩呆呆的點點頭,心完全沒留意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只将臘月到十五的這一點時間一點一點的數過去。
然而就是這麽一月出頭的時間,他竟是數也數不清楚了。
原來,他們已經只剩這麽一點的時間了。
宣旨的太監走了良久,金萬兩才扯了扯嘴角,回頭對着沈展翼道:“我想吃桂花餅……”
那是富貴圓滿的意思。
沈展翼心裏堵得要炸開一樣,眼睛酸澀,點了頭,卻是話也說不出來。
那一個年,沈家過得凄凄涼涼。
正月十五,刑部的人如期而來,金萬兩早就抱了必死的心,自然是半點掙紮、抗拒也沒有,順從得連鐐铐都不用上,沈展翼卻是要五六個人才按得住,金萬兩最後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喊不出任何聲音。
十七,沈展翼在勤政殿外跪了兩日,最後倒在雪地裏。
十八,早朝過後,大昕仁惠帝弘昭遣退了所有勤政殿裏伺候的宮人,親自給病倒了的沈展翼喂藥。
十九夜,仁惠帝在刑部請旨的折子上紅筆朱批了一個斬字,沈展翼此刻就在他身後榻上睡着,已是連續高燒了三天,昏沉中仍舊一聲聲喚着“雁文”。
二十二,金萬兩因罪犯欺君,于午門外斬首。沈展翼在那日清晨終于退了熱,能扶着東西下地。
病了這麽多時間,沈展翼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眶凹陷着,稍微動作就會氣喘,從床榻上挪到桌邊坐下,幾步路而已,已經一頭細汗。
“先皇的遺旨,朕真的不敢違背……展翼,朕也不想你這麽傷心……展翼……”弘昭看着死氣沉沉的沈展翼輕聲道。
沈展翼好似沒聽見一般,呆呆坐在凳子上,雙眼直勾勾盯着窗戶,過了許久才支撐着桌子走到窗邊,蒼白的手推開窗戶,外面一片豔陽。
焦雛拍打着翅膀落在沈展翼伸出的手臂上,一只爪子上勾着一塊月白色的碎布片,正是金萬兩走的那天所穿的顏色。
沈展翼看了一會兒那塊布,轉頭對弘昭說了一句話:“皇上……你現下該放心了……我……再也沒機會劫法場了……”
弘昭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就被沈展翼直挺挺倒下去的樣子吓得心驚膽戰。
幸好是他手快,在沈展翼倒地之前扶住了他:“展翼……”
“……求皇上……準我,回家,治喪……”沈展翼雙眼空蕩蕩的,看着屋頂面無表情、一字一頓。
金萬兩已經伏法,再将沈展翼軟禁在自己身邊不許治喪也實在說不過去,何況他登基大典在即,還想那時給沈展翼封官加爵,讓他以後還能陪在自己身邊。
便點頭答應:“好,你……你回去了要好好養病……”
沈展翼一閉眼,兩行淚沿着臉頰滾滾而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弘昭派了兩名鸾鷹衛跟着送沈展翼回沈府的軟轎,直到傍晚,遠遠見沈家人将金萬兩的屍身裝殓了,停放在靈堂裏才回去回報。
是夜,西城門處,子時一過,便見三輛馬車匆匆駛來,當前駕車的是個老者。
“什麽人?城門關了,明日再出城吧!”守門的護軍往後面車上看了一眼道。
老者跳下了車,一手拿着銀袋塞在護軍手裏一邊小聲道:“我家少夫人得了疫病剛過身,着急出城去老家奔喪,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那人聽說是疫病,當即躲開了些看着老者皺眉道:“那也不行,城門關了,沒有軍令不能開門。”
“官爺通融一下,這病傳染,留在京城怕耽誤出大事,況且,正是琅将軍讓我們盡快出城,免得傳染……”
“琅将軍?怎麽沒人來說過?”
“是我忙得忘了。”琅明義不知什麽時候從車後面轉出來道。
那人一見是琅明義,連忙行了禮:“參見将軍,卑職這就去開門。”
中間馬車上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了一句謝過,也不知是說與誰的。
琅明義看着三輛車出城遠了,才吩咐人将城門重新關上。
黑夜中,厚重的城門吱呀呀響了一會兒而後哐當一聲,關閉了。
那一聲關門聲,摻雜在疾行的馬蹄聲中,傳進沈展翼的耳裏,終于是讓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麽長久以來在心裏積郁下來的壓抑情緒才總算稍微得以疏解。
身邊裹在錦裘裏的人不安的動了動,喃喃道:“這一次咱們真能逃出去嗎?”
沈展翼拍了拍他,一笑:“放心吧!”
金萬兩一想,也是。
他如今在新皇帝那裏已經是個死人了,沈家早在一月前解禁那一日起就秘密運籌起來了,現在的沈府只剩下一副空殼而已。
沈老相爺去為先皇守陵了,沈父年前就帶着沈母去了南方,沈展翼的兩個哥哥也在沈府解禁之後就回各自地方上去了,這時候,辭官的折子應該已經在上京的路上,況且新皇帝忙着登基,一時怕也沒時間找沈展翼,就算找,府裏留着看門的人只說病着,等他登完基,祭完祖,發現沈家空了的時候,他們早已經逃到了天涯海角去。
這一夜,沈展翼帶着他一出了京城,沈家就算都出了新皇帝的手掌心了。
弘昭與蕭棧不一樣。
他雖然也有私心,但終究還是善良得多,對沈展翼更是傾情多年,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沈家趕盡殺絕。
正是因為他這樣的個性蕭棧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自己閉眼前才會賜毒酒給金萬兩,更是留下那遺旨,希望以絕後患。
但他還是低估了弘昭對沈展翼的信賴。
沈展翼初聽到那遺旨的時候,腦子裏當真是大亂一團,有金萬兩就沒有沈家,保沈家就沒有金萬兩,看上去是個二選一,可實際上,沈展翼怎麽可能自私到拿沈家全族人的性命去保一個人?
但只那一瞬慌亂之後,沈展翼就在那簡直要滅頂的心痛裏清醒過來。
弘昭不是蕭棧,他習慣了對自己有求必應。
所以,沈展翼請求他給金萬兩一個光明正大的死法,也給他兩人一點告別的時間。
而這時間,正好給了他運籌的機會。
國喪頭一天琅明義求見的時候,他與弘昭正牽着手站在勤政殿的院子裏。
他故意沒有松開弘昭。就是要琅明義看見,自己若是還在弘昭身邊,他就不會有機會。
只有救出了金萬兩,他才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京城裏,不再出現在弘昭身邊。琅明義最後也終于是為了他自己,徇私枉法了一次。
刑場上雖然看熱鬧的人多,但其實隔得甚遠,也沒有幾個人認得出金萬兩,弘昭自然是不能親自去監斬的,監斬的是琅明義,而那人頭落地的只是死牢裏一個本來就定了斬立決的人。
只要騙過了弘昭,他們就能遠遠的離開,永遠不回頭了。
跪在勤政殿外的兩天時間,沈展翼現在想起來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希望弘昭能為他網開一面,還是只是演一出戲。
但那時對于和金萬兩生死永隔的恐懼,卻是真真實實的,他甚至都不敢想,一旦這一次的計劃再失敗了,他還能有什麽辦法可想。
那時候幾乎就是孤注一擲。
成了,他有金萬兩半生相守。
若敗了,他此後就是個沒有心的活死人了。
那幾日的傷心欲絕,現在仍舊讓他心驚膽戰,當真不是裝出來的。
沈展翼一想到那時心情,手就不自主的緊了緊,回頭看着縮在自己懷裏的金萬兩,使勁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別想那些掃興事了,我們還有正經事要做。”
金萬兩一聽是正經事,連忙在沈展翼懷裏坐正了:“什麽事?”
沈展翼略微一皺眉,正色道:“算起來,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踏踏實實的親熱了,正好夜色正濃,咱們先來個嘴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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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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