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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錦川不再看她,轉過身向門外走:“我和她的孩子沒了,這是你造的孽,雲卿,我從前念在舊情,總是沒有對你下狠手,但是這一次,我不會放過你。”
雲卿的眼淚簌簌而下:“錦川,你不如親手殺了我……”
他挺直的脊背卻連丁點的松緩都沒有,步子亦是未停。
“你會死,但是動手的人,不是我。”
“那麽,真是可惜了。”
雲卿緩慢的閉上眼,她舉起手腕,看着那潔白的腕子上觸目的一道傷疤。
她那麽傷筋動骨的愛了一場,可換來的是什麽?
他連親手殺她,都覺得肮髒。
陸錦川打開.房門,邁步出去那一刻,似乎察覺到什麽不對,他轉過身,卻見雲卿已經軟軟倒在地上厚厚地毯上,她的唇角,有一縷細細的血線蜿蜒而下,沒入白色的長絨地毯中,紅的刺目。
“少爺……”
“如果她死了,把她葬了吧。”
陸錦川轉過身,他沒有再回頭,徑直走出了房間。
陸成只是往房間內看了一眼,就蹙眉收回視線,他點頭應是,快步跟陸錦川走進電梯。
“這些天我都讓人在這附近守着,果然有發現……有行跡不明的人在雲卿樓下出現過幾次,可因為她一直閉門不出的緣故,所以才沒有得手……”
陸錦川沉默看着電梯數字一格一格的往下跳,“盯着趙景予。”
他想了很久,想不到會有別的人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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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趙景予,他和他之間是解不開的死仇,也只有趙景予,為人陰險很辣到這樣的地步,才會做出這樣毒辣的事情!
“少爺您放心,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您知道。”
縱然趙家雞犬升天,他陸錦川哪怕拼上這條命,也會為自己的孩子和心愛的女人,讨回這次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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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艾的事情瞞不住,住院的第二日,陸家就得知了消息,崔婉自然也知曉。
初初聽說孩子沒了,崔婉到底也難過了起來,但終究還是勸慰自己,這個兒媳婦是自己不喜歡的,孩子保住,自然是好事,可若是有了孩子,錦川這婚,大約又離不成了。
只是這般想着,想到自己未曾謀面的孫子,崔婉還是掉了眼淚。
錦年更是難受的不行,待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連她這樣一向性子溫婉的,都動了大怒,待聽到雲卿竟是自己了斷了,猶覺得不解氣——
“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自殺也便宜了她!”錦年是最聽不得這種事的,她年輕時,和陸臻生結下孽緣,連着沒了兩個孩子,那樣的痛徹心扉,她這一輩子都不願再去回想。
也因為如此,從前對甄艾的那一些不喜和成見,也煙消雲散,甚至還親自去看了她兩次。
傅思靜知道這事,也跟着抹了眼淚:“……她那樣柔弱的人,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還有那個雲卿……”
說着,又是很恨的罵道:“我也是見過她的,瞧着這樣漂亮妩媚,竟是個蛇蠍美人!真是該死!只是可憐了那個孩子……”
心裏卻到底松了一口氣,這些天她手底下的人找不到機會對雲卿動手,她正怕自己露出端倪,卻不料那女人竟然自己了斷了,可見上天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但到底是連着出了兩條人命,傅思靜饒是再怎樣鎮定,晚上也睡的不安穩起來,眼瞧着這幾日神色越來越差,連錦年都覺出了她的異樣。
“那天趙景予婚禮宴會上,小艾吐的時候,四周好像并沒有其他人,我和傅小姐,大約是離的最近了吧。”
陸錦川忽然的一句,讓傅思靜臉上的神色一僵,但下一瞬,她已經眼睛漸紅望向陸錦川:“是,那天我看的很清楚,甄小姐吐的很厲害,錦川你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說自己喝醉了,我聽過就忘記了,根本沒有多想……”
“錦川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以為雲卿是從思靜這裏知道的?”
錦年也有些不悅,傅思靜的為人她還是清楚的,她母親品行高潔,教養出來的女兒自然也不會差。
“這怎麽可能?思靜怎麽會和雲卿那樣的賤人打交道!”
崔婉也出言相幫,傅思靜是她喜歡的兒媳婦人選,自然是偏向的。
更何況,這樣的事聽起來都覺得匪夷所思,怎麽可能是真的。
“那天人多眼雜,也許還有其他人看到,所以就胡亂猜測傳了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思靜是無辜的,錦川你可不要亂猜忌人啊。”
錦年瞧着傅思靜已經忍不住哭了,不由得有些不忍。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随便問一問而已。”
陸錦川未再多說,只是看向傅思靜,歉然道:“傅小姐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如今是病急亂投醫……”
傅思靜緩緩搖頭:“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不會怪你的,只是……錦川你要相信我,我不會做這樣傷害別人的事情,我可以發誓……”
“不用,我相信我嬸嬸看人的眼光。”陸錦川站起身,“我先去醫院了,小艾今天出院。”
“好好兒把她接回去,身子重要,其他的事先不要提……”
錦年絮絮叮囑着,陸錦川只是一一答應,沒有再多說其他。
唯有傅思靜站在衆人之後,低了頭掐緊了掌心。
他說,他相信嬸嬸的眼光,卻不曾說一個字的相信她。
是不是,他的心裏已經開始懷疑到她了?
好在,雲卿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他就是懷疑,也不能落實,傅思靜這般安慰着自己,卻仍是覺得心緒難平。
陸伯母方才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說,離婚的事情……暫時要擱置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傅思靜只覺得自己心中仿若有萬千毒蟲在啃噬着她的心房。
原本,她的好事已經近了啊,家中的堂姊妹們,哪個不羨慕她?
如果繼續耽誤下去,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數?傅思靜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尤其是錦川,他的心,依舊在甄艾的身上,甚至,因為流産的事,他待甄艾更加的好了……
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身影,想到他自回來陸家一直到離開,目光從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傅思靜只覺自己的一顆心,猶如吞了黃連一樣苦,可這苦,卻偏又無法說出口。
“思靜,你跟我過來一下。”錦年忽然蹙了眉尖,定定看傅思靜一眼,轉身向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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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沒有了她,我以後的每一天怎麽過?
“伯母……”
傅思靜心下驀地一沉,書房門關上,屋子裏只有她和錦年,不由得一顆心就提起來,掌心裏也滿是濡濕的細汗。
“你這幾天,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蹂”
錦年的眸光有些銳利的落在她的臉上,一絲不錯的盯着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該。
她所熟知的傅思靜,從未曾這樣的不安緊張過,她自來最是大方得體,處驚不亂,可這段時間,她竟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總是神魂不定的樣子。
“是……”傅思靜很快逼着自己靜下心來,她不能亂,一定要沉着應對。
陸伯母是個聰明人,她的這些情緒,必然逃不過她的眼睛,那麽如今,就不該矢口否認。
聽到她承認,錦年倒是松了一口氣,她放柔了聲調,關切詢問:“可不可以告訴伯母知道?”
傅思靜強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出事開始,我就睡不着覺,每晚都失眠。”
“這是為什麽?你和甄艾,也沒什麽交情吧?就算為她難過,大約也不到這樣的地步……”
“因為錦川,他心裏只有甄艾,如今甄艾出了這樣的事,他只會更心疼更不舍,伯母,不瞞您說,那一年您帶着錦川來我家裏做客,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他……之前知道有希望嫁給他,您不知道我多開心,可是如今看來……”
傅思靜說到此處,幹脆故作無所謂的一笑:“我也想明白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錦川喜歡的不是我,我也沒有辦法。”
她這般隐忍的模樣,倒是讓錦年有了幾分的心疼:“你也不要想太多,這幾天我也仔細想了一下,是我思慮的不周,錦川到底還沒有離婚,我不該讓你和他走的太近,這件事,是我的錯。”
“伯母……您一片好心為我,我怎麽會怪您?只是我沒福氣罷了。”
“先不要想這麽多,如今,甄艾她到底是受了委屈,錦川心疼她,也是應該的,思靜啊,如果真的不能走到一起,也不要太傷心。”
錦年看她點頭,卻到底還是眼底蒙了一層的悲痛,她沒有再多勸,只是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一個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想愛就愛,想不愛就不愛,這世上,又哪裏會有這麽多的癡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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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原本就身子太弱,席蔓菁特意叮囑了,雖然只是小月子,但也要休整一整個月的,免得以後落下病根。
陸錦川自然是無有不從,甄艾出院那天,他幹脆将公司的事情暫時交給副總,而自己也跟着搬回了消夏園住。
“少爺……”
晚餐時間已到,甄艾因為要避風是不能下樓的,傭人将飯菜端到了她的卧房,可後來傭人上去收拾的時候,卻發現飯菜根本一口都沒有動。
“少夫人沒有用晚餐,也不知是不是飯菜不和少夫人的口味……”
傭人有些膽怯,說話時頭也不敢擡。
從前少夫人一個人住在消夏園,他們雖然不敢怠慢,卻也未曾特別上心,但如今少爺忽然也搬過來,他們方才醒悟,少夫人何曾失寵了?
也正因為如此,在陸錦川面前,方才特別的心虛。
“你們下去吧,我上樓去看看她。”
暮色沉沉,園子裏各處已經亮起了燈光,陸錦川站在風口處,直到身上濃濃的煙味散盡,他方才轉身上樓。
想到那一日她在病房裏說的話,心頭不由得沉重萬分,如今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她當真絕食,他是不是只能妥協?
離婚……從此變成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從此各自婚嫁,互不相幹,他又能否接受?
這般想着,卻已經到了她的房門外,幽暗的長廊,房門緊閉,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他擡手叩門,輕喚她的名字,卻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應聲。
試着推門,門卻并未上鎖,陸錦川推開門,只見房間裏亮着一盞壁燈,而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坐在窗子前,似乎正在低頭寫着什麽。
“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我讓廚房重新做好不好?”
他走上前,她已經擱下毛筆,将宣紙折起來壓在書本下,然後站起來轉過身,靜默的望着他。
“我說過了,只是看來陸先生沒有當真。”
他恍若沒有聽到,只是凝着她那一張依舊雪白的容顏,細語輕喃:“你現在身子弱,姑姑說了你需要好好調理,不吃飯沒有辦法吃藥,對你身子恢複不利,我讓廚房給你煲湯好不好?我記得以前你喜歡淡一點的甜湯……”
“不用了。”
她似乎根本就沒有将他這些話聽在耳中,只是微微蹙了眉,有些不耐的打斷。
“好,要是真的不想吃,也就不要勉強……”
他從不曾這樣伏低做小,甚至會有些害怕她的臉上流露出厭煩的那一種表情。
“陸錦川,如果你忘記了,那我就再說一遍,離婚協議什麽時候你簽字,我才會吃東西……”
她話還未說完,他忽然像是失控了一樣抓住什麽就重重摔在地上,他全身都在顫,一雙眼睛紅的攝人,滿是密布的紅血絲,從她出事直到現在,他未曾睡過一分鐘,他的精神每一刻都是緊繃的,而到此時,終于崩潰。
“是不是你覺得我是一個鐵石心腸的混蛋?是不是你認為我陸錦川就沒有心?我的心就不會痛?孩子沒了……那是我和你甄艾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比你還要疼?如果可以,我寧願用我換回孩子的一條命!可是可以嗎?”
他壓抑的低吼,額上青筋都顯露出來,他像是一頭快要瀕臨崩潰的孤狼,如果再不發洩出來,他想他一定會瘋。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那你來懲罰我!你要我看着你折磨自己,你知道我一向對你毫無辦法,你是不是預備真的把我逼死?”
他血紅着眼睛瞪住她,聲音到最後亦是粗嘎的嘶啞。
甄艾的目光輕輕落在他的臉上,若是不仔細去看,甚至都要認不出來,面前這個男人會是那個曾經桀骜邪氣的陸錦川。
他瘦了,憔悴了,有些邋遢,卻仍是英俊的。
可她也只是輕輕看了他一眼而已。
“如果我們現在離婚,我一定不會再折磨我自己。”
她轉過身,走到床邊坐下來,低了頭,雙手撐在床沿上,盯着自己的腳尖,許久的沉默之後,她的聲音幽幽響起:“我還是那句話,一天不簽字,我就一天不吃飯。”
“好!你一天不吃飯,我就一天不讓消夏園裏的傭人好過!”
夏至未至的夜裏,他卻冷的全身都在顫抖,這樣的争執之後,回應他的仍是她的不發一言。
她從來都是不願和他吵的,每一次失控的,抓狂的,不理智的,可笑的那個人,都只是他。
他知道,直到現在,他仍是清楚的知道,她不愛他,她從來都不愛他。
可他的手就是不能放開,仿佛是固執的小孩子,只一心要抓住喜歡的玩具,卻根本不去考慮,那玩具是不是真的想要與他在一起。
“你随便。”她反常的淡漠一笑,那一雙總是沉靜秀美的眼眸裏,卻是冷淡和不在意的光芒閃過:“他們與我非親非故,死活也與我毫無關聯,如果你樂意,就算把他們全都殺了,也無所謂。”
她說着,站起身來,“時間不早,我要睡覺了,陸先生?”
他指着她,嗓子裏是灼燒的痛,手指在她面前虛空的指了幾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幹脆也不再理會,直接拉開被子躺下去,一頭黑發猶如光滑的綢緞在枕上散開,她閉上眼,聲音輕輕:“出去的時候請幫我關上門。”
一直到第三天,她仍是不肯吃飯,更甚至,一口水都不喝。
陸錦川發了狠,讓陸成将廚房裏的人都捆了起來,她卻依舊不為所動。
錦年和席蔓菁聞訊趕來的時候,甄艾躺在床上,已經氣息奄奄。
“你這孩子……”席蔓菁實在忍不住,差一點哭出聲來,就連錦年看着她這般模樣,都覺得心中不忍。
“先喝點水……”席蔓菁倒了溫水送到她的嘴邊,甄艾躺在那裏,面色蠟黃,她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卻仍是閉緊了嘴不肯喝一口水。
席蔓菁眼淚直往下掉:“你是不是要把自己身子毀了?
這樣不吃不喝……你還在小月子裏知不知道?哪能這樣糟蹋自己?”
甄艾只是閉着眼不肯說話,眼角卻有水漬緩緩蘊出。
原就瘦弱的身形,此時更是瘦骨嶙峋,兩腮深深的凹陷下去,卻更顯得那漆黑的眉眼在蒼白蠟黃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不管怎樣,別和自己身子過不去,聽嬸嬸的話,先吃飯好不好?”
錦年也親自去勸,甄艾只是緩緩搖頭。
她知道,她不該恨他,不該将失去孩子的痛和絕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可是她無能為力,她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寄托,不然,她怕她早已瘋了。
她與陸錦川已經絕無可能,除非孩子回來,可這一切,根本不可能。
她只求離婚,只求與他死生不複相見,她寧願一個人遠走他鄉龜縮起來偷偷療傷遺忘,也不願在他的面前,提醒自己一遍一遍的回想。
“小艾……你到底,到底想怎樣啊?”錦年看着她此刻的模樣,也覺得心中悲痛,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錦川拉着她的手,在黃昏的園子裏穿花拂柳的遠遠走來。
她有些害羞而又秀美的溫柔輕笑,眼眸亮閃閃的,臉色微微有些羞紅,仿佛是豆蔻梢頭快要成熟的櫻桃果子,透着青澀可人的水潤甜美。
可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她就如雨後的花一樣,快要凋落了。
“姑姑,嬸嬸。”
房門無聲的打開,陸錦川只穿了襯衣站在門口,他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個小小粥碗,熬的香甜軟濡的白粥散發出誘人的味道,漸漸充盈在整個房間。
“讓你們費心了。”他勉強的對兩人一笑,那笑容,卻讓人看着就心酸。
“錦川,你好好勸勸小艾……”錦年拍拍他的手臂,陸錦川卻只是微微低了頭:“嬸嬸,我勸了。”
軟的硬的,狠着心的逼她,全都沒用。
他走到床前,将粥碗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她閉眼躺在那裏,眉心卻似有些難受的緊緊皺着。
她那原本柔嫩嫣紅的嘴唇,此時已經完全幹裂起皮,甚至有的地方已經裂出了血口子,陸錦川只覺得喉嚨裏仿佛被塞進去了一把燃着的木炭,灼痛的感覺要他嗓子堵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已經做了決定,可在要說出口的那一刻,卻從未料到,有一日這世上最難的事,竟是說出‘放手’兩個字。
“先喝點粥……我什麽都答應你。”
他話音落定,一雙眼眸卻是漸漸紅的厲害,鼻腔裏湧起酸楚,差一點将眼淚沖出來,他死命的忍着,彎腰,小心把她抱起來靠在他的臂彎裏。
她輕的像是稍微一用力就會在他的掌心裏破碎。
溫熱的粥送到她的唇邊,她睜了眼看着他,卻不願意張嘴。
他知道,她是不信,怕他騙她。
“不騙你,姑姑和嬸嬸,都可以作證。”他低頭,對她苦澀一笑:“你喝完粥,我立刻就簽字。”
甄艾似有些不敢置信,但片刻之後,她終是哆嗦着張開嘴,溫軟的粥送入口中,味蕾被驚醒,他竟是很快喂她吃掉了整整一碗。
“小艾三天沒吃東西,不能多吃,讓她再喝一點水,等一會兒再少喝一點粥,現在是不能吃了。”
席蔓菁說着,伸手把陸錦川手裏的空碗接過來:“……錦川,你是要簽什麽字?”
錦年卻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她的眸光有些不忍的落在甄艾身上,卻漸漸的,在心裏開始懷疑自己對她的認知是否正确。
因為之前的那些事,她對甄艾頗有些不好的看法,和宋清遠幾次三番的勾纏不清,更是讓錦年對她的好印象打了折扣,可如今,看着這個倔強到讓人心疼的甄艾,錦年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裏錯了?
她若真是那樣不堪,錦川又怎麽會這般在意她?
她自小帶大的親侄子,她總該相信他的眼光……
可是如今,她寧願以絕食來逼他離婚,看來她定然是已經下了決心,再不會回頭了。
錦年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過,為了陸錦川,也為了這個她未曾全面了解的甄艾。
席蔓菁和錦年離開的時候,陸成拿了離婚協議進來。
他已經簽了字,旁邊的空白處,是留給她的。
甄艾只吃了一小碗粥,身上還沒有什麽力氣,卻仍是掙紮着坐了起來,她接過鋼筆,卻沒有立時簽字,陸成站在一邊,想開口說點什麽,可嗓子卻仿佛被黏住了一樣。
“陸成,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嗎?等我簽好字,再叫你進來拿。”
陸成點頭,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甄艾覺得身上的力氣被抽淨了,她無力的靠在枕上,緊閉的眼前,過往的一幕一幕,不停在眼前閃。
他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鼻尖,輕輕磨蹭,叫着她的名字:“小艾,小艾……”
他纏着她不放,就連睡的香甜的時候,也要雙臂纏在她的身上,緊緊抱着她才行。
他一次一次在她面前低頭,忍着她的倔強和執拗偏激的小性子,包容了她的一切。
可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傷了她的心。
他和雲卿出雙入對,他送傅思靜那麽漂亮的首飾,他摟着她旋轉,跳舞……
亦是因為他,孩子沒了,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隐隐聽說,當日的意外是人為,她亦是知道了雲卿的死訊,那麽那件事和雲卿脫不開關系。
她就更恨他,恨到不能再看他一眼,恨到必須要遠遠離開。
她抓住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枚戒指,她想,那一天沒有找到她的那一枚戒指,是不是就說明了一切?
他們,不是彼此的良配,就仿佛這一對戒指,永遠都湊不成一對了。
甄艾不知什麽時候哭了,她不願意承認,可在這一刻,心裏撕裂一樣的疼卻提醒着她不得不承認。
她早已在他的身上,失了這一顆心。
她不願讓顫抖的筆跡洩漏她的心事,所以在平複了心情很久之後,她方才緩慢而又清晰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如那一天在分居協議上簽下的名字一樣,他的字跡潦草而又張揚,她的字跡卻是清秀而又迤逦。
就如同他們彼此,永遠都是存在在兩個世界的人,一個仿若雲端的明月,一個卻是月下的一抹煙痕,可以遙遙相望,卻永遠不可以相偎相依。
陸成拿了她簽過字的離婚協議下樓,看到陸錦川正在外面園子裏木犀樹下站着。
晚風微涼,原該是最怡人的季節,卻偏生比宛城的冬天還讓人覺得森冷。
“少爺。”
陸成緩緩開口,将那薄薄的幾張紙遞給他。
他不接,只是顫聲低低問了一句:“她……簽了?”
陸成點頭,不敢擡頭去看他一雙發紅的眼睛。
“好。”他只是啞啞的說了一個字就轉過身去,依舊看着前方。
“少爺……您別太難過……”陸成想勸幾句,卻終究還是語塞。
“陸成,你信不信?我這會兒一點都不難過,我只是在擔心……”
“少爺,您擔心什麽?”
他的聲音仿若是風末的一片殘葉,帶着蒼涼的破碎傳來:“我以後的每一天,該怎麽過?”
沒有了她,我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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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離開之後,破繭成蝶的她。
甄艾離開那一天,正是初夏最明媚的時刻。
消夏園,消夏園,顧名思義,避暑而建,所以,這裏的夏日最清涼,最迷人。
母親在世時,最喜歡那一處‘荷塘月色’,而她呢,打小就和別人不一樣,她不喜歡荷花開的絢爛時滿池子的熱鬧,卻偏偏喜歡雨打殘荷的寂靜和哀傷。
宋清遠從前總愛笑話她:“小小年紀,總是傷春悲秋,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兒!蹂”
都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所有一切,在她身上都一一應驗。
因為自小母親的言傳身教,又因為十來歲時遭逢的變故,她整個人,有着最細膩,敏感的一顆心,卻又有着最清冷倔強的外在。
其實她亦是知道,因為怕受到傷害,所以才用這些把自己保護起來。
因為極度的缺乏安全感,所以從不敢輕易的相信或是接受一個人。
因為對愛情和婚姻失望透頂,所以愛上一個人很難很難。
可一旦愛上了,卻是傷筋動骨,萬劫不複。
從前年幼,以為相伴和相知就可以相愛,可後來經歷了那麽多,方才明白,只有真的愛過,才會明白到底怎樣才算愛上一個人。
愛上一個人,會痛,會笑,會落淚,會崩潰,會幸福到發瘋,卻又會因為一丁點的小事,一句話,一個表情,或喜或悲。
愛,可以讓她這樣克制冷靜的人都脫胎換骨,也可以讓他風.流的心性為此轉變,只是可惜,他們懂的都太晚。
甄艾拎着箱子下樓,傭人要幫她,她沉默拒絕了。
她早該從這一場繁華落寞的夢裏清醒過來了,從母親死去那一刻開始,她就再不是什麽千金小姐。
嫁給他,重又搬回消夏園的時候,她帶過來了一只箱子,裏面裝着她的一些私人物品,很少的衣服。
而如今要走的時候,仍是只有這一只箱子,依舊沒有裝滿,拎在手裏,空蕩蕩的,卻也要如今的她氣息微亂。
他靜默站在客廳裏,她走過的那一刻,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開了口。
“你去哪裏?”
他問,疲憊憔悴的雙眸裏,透出濃濃的茫然和無助,她的眸光從他的臉上滑過,淡淡搖頭:“還不知道,想要先到處走一走。”
離婚協議上,他留給她很大一筆財産,現金,房車,商鋪,股份,應有盡有,可她什麽都沒拿,只是帶走了一張銀行卡,上面的錢不算多,可卻足夠她度過這一段暫時不能出去工作養活自己的過渡期。
“我……送你?”
她搖頭,拉着箱子出了房間,她在木犀樹下站定,笑笑和鬧鬧躲在一邊,有點害怕似的不敢靠近。
前些時期,因為懷孕,她很少陪伴它們,倒是要它們都對她生疏起來。
甄艾彎起唇角,她蹲下來,對着兩只小博美招招手:“笑笑,鬧鬧……過來呀!”
明晃晃的陽光,碎金子一樣的從枝葉之間的縫隙裏被篩下來,晃晃悠悠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穿墨綠色長裙的年輕女人,長發柔婉的披在身後,伸出去的手指瑩白如玉,她的笑,美的要人心悸,卻刺的他幾乎落淚。
簽了字的那一天深夜,他去她的房間。
她竟然沒有入睡。
他站在黑暗的房間裏,久久沒有說話,沉悶的空氣裏,他聽到她的呼吸與他的交纏在一起,漸漸的,心肺裏仿佛都盈滿了痛楚。
“如果離開,以後,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他開口,那是要和着鮮血才能念出口的字眼,說出來的那一刻,整個人似乎被抽走了脊梁,幾乎站立不穩。
她在昏暗的房間裏靜默坐着,許久,才開口,一個輕輕的‘好’字。
他所說的,也正是她所想的。
不能再見面,不能再見到彼此。
既然決定分開,那就最好徹底消失在對方的世界裏。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怕他會忍不住繼續糾纏她,他怕看到她嫌惡的眼神,他怕與她已經破裂的關系,會更加的惡化。
而她也怕,她
怕已經丢了的那一顆心終究還是無法徹底的忘懷,她怕時間漸漸撫平了傷口,而她再一次的重蹈覆轍。
陸錦川遠遠站着,看兩個小家夥試探着慢慢走過來,還是笑笑,先用自己濕濕的鼻尖碰了碰甄艾的手,然後才歡快的搖搖尾巴,撲到了甄艾懷中。
她抱起它,笑的眉眼彎彎,鬧鬧在她腿邊急的轉圈,甄艾蹲下來,将鬧鬧也抱起來,小家夥似乎有些委屈的樣子,在她懷中蹭了蹭,嗷嗚嗷嗚的叫了幾聲,就乖乖的不再動彈。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沒有目标,也沒有住的地方,所以,她連帶走它們的可能都沒有。
“陸先生。”
她抱着兩個小家夥,轉過身來。
樹蔭下,她身上的墨綠色幾乎要融在身後漫天的碧綠之中,她客氣而又禮貌的喚他‘陸先生’,再不是從前的‘陸錦川’。
“可不可以讓它們繼續留在這裏?”甄艾知道,陸錦川不太喜歡小動物,每次來消夏園的時候,笑笑和鬧鬧也都是躲着他的。
“如果把它們送走……真的很可憐……”
想到在救助站裏看到它們時,瘦骨嶙峋皮毛肮髒的樣子,甄艾真的于心不忍。
“我會讓人好好照顧它們,你放心……”
如果真的舍不得,可不可以留下來,親自照顧?
他多想說出口,可她已經感激的看着他開口:“多謝您了陸先生。”
他只能苦笑,心裏盤旋了數千次的那個想法,在她快要走出消夏園大門的那一刻,到底還是脫口而出。
“消夏園原來就是伯母留給你的東西,甄艾……你如果願意……”
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短暫的一怔之後,已是微笑搖頭。
從前她心裏總是存着執念,固執的妄圖用自己單薄的一己之力保住母親留下的這些東西,她總是認為,消夏園如果不在了,母親似乎就會徹底永遠的離開她了。
可是如今,她早已想通了。
母親早已逝世,可卻在她的心中永遠活着,既然如此,那些身外之物,又何必非要據為己有?
難道消夏園不再屬于她,她就會忘記母親的音容笑貌嗎?
當然不會,所以,消夏園還屬不屬于她,也已經不重要了。
它總是在這裏的,寂靜的,安然的等着她,等着她想念的時候回來看看,這就夠了。
“不用了。”
我已經不需要了,只是,這個道理,我也明白的太晚了。
他看着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園子,沿着長長的植滿了梧桐樹的夾道漸漸的走遠。
她的背影逐漸的變小,然後到最後,成為一個模糊的小點,再然後,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卻仍是恍惚的站着,看那白茫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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