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出塞

鐘卿的母妃周氏,乃太子蕭承衍母後的嫡親姐姐,廢相周弘的嫡長女。

她遠嫁青王成為青王妃的時候,周家還沒有出事,卻也因此免過了一劫,雖然周氏一下子變成了罪臣之女,但只要青王不嫌棄,那別人也說不得什麽。

可即便是青王,也沒辦法阻止周氏一族的覆滅。其時在錦都如日中天的周家,滿門忠勇将軍,歷五朝榮寵,卻終結在蕭放手裏,周家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

時至今日,算得上是親人的,也就是他們彼此了。

蕭承衍又坐回椅子上,把玩着已經空了的茶杯,好像剛才的劍拔弩張根本沒出現過一樣,呼了口氣笑道:“孤還沒天真到這個地步。”

“說的是啊,”鐘卿看着他,“畢竟龍椅上那個是你親生父親,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也算是你親生弟弟呢。”

比親緣,沒有人比蕭放和蕭承平跟他的親緣更深,可這世上最難躲的冷箭往往來自背後,來自你最不願傷害的人手裏……

不過這話現在說來也矯情了,鐘卿看着蕭承衍,他微低的頭顱看不清臉上表情,把玩的動作卻停下了。

空氣中有一瞬的冰冷,涼飕飕的氣息仿佛灌入了血液,鐘卿揚了揚眉,趕緊将話鋒一轉:“殿下遠道而來,不去看看我母妃?”

“姨母自是要看望的,只怕是要稍晚些,”蕭承衍站起身,沖沈绾招了招手,“我們走吧。”

鐘卿一愣,眸中一抹猜疑閃過,本以為表哥此次前來就是意在将他“策反”的,沒想到還沒說什麽呢他就要放棄了,心裏頓時有些急躁。

“殿下不再坐會兒,這就要走了?”

蕭承衍沒回頭,邊走便背對着他道:“還有件要事去辦,你留步吧。”

“哎!人生地不熟的,要不在府上住下吧!殿——鐘伯!送客!”鐘卿嚎了幾嗓子也沒看到蕭承衍停下來,知道是留不住他了,也不能大招旗鼓地喊他“殿下”,沒辦法了,只好讓鐘伯去送客。

出了青王府,沈绾這才有機會開口。

“看來要小王爺下定決定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畢竟行差踏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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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衍停下來看她一眼,眼中帶着三分審視:“你覺得他不敢?”

倒未必是不敢。

前世她死的時候,蕭承衍已經算是一方霸主有了自己的勢力,和南邊的大齊是徹底敵對了,但他那時也只是初露矛頭,至于背後有沒有青州鐘氏的支持,那就不清楚了。

“殿下到底想怎麽說服鐘小王爺?”

蕭承衍背着手向前走,青州的風生硬又微涼,卻吹得人很惬意,他仿佛很久沒有這樣走過了,步伐很是悠閑。

“不如孤将你送給他?”

沈绾停下腳步,卻見蕭承衍還是那樣走着,嘴裏似乎在說着什麽,她忙又跑着跟上去。

“孤了解鐘卿,他說不定為了博美人一笑,真肯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

“你覺得呢?”

蕭承衍這才回頭看她。

青王府門前這條主街人煙稀少,都是世家貴族才住得起的金貴之地,尋常百姓是不會來這裏閑逛的。

沈绾微昂起頭,笑容有些僵硬,心裏卻已經打起了鼓,蕭承衍想一套做一套的行事風格她又不是不知,實在不願從這種事上多加揣測。

“殿下說的可是真的?”

“鐘卿若真有這心思,孤自然也要考慮考慮。”

沈绾低下頭想了想,開始認真盤算起蕭承衍說的可能。其實鐘卿作為青州的王,便是只能當做他後院裏的一個寵妾,日後的榮華富貴自是少不了的,也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沈績。

唯獨那件事,到底最後還是要仰賴蕭承衍。

畢竟鐘卿可沒必要一定和蕭放鬥個你死我活。

蕭承衍見她沒給答複,開始低頭沉思,仿佛真的在權衡自己嫁給鐘卿後的利弊,不知為何,那原本敞亮的心情突然就不那麽好了。

仔細想一想,鐘卿這個靠山,不是比他這個連太子之位都不保的人要好多了嗎?

這女人,果真為了一己私利就可随意抛棄她跟随的主公。

蕭承衍“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轉身走了:“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你還不是那塊料。”

留下沈绾一個人皺眉,她什麽時候想要飛上枝頭了?還不是他先提起這件事的!

蕭承衍沒回到方才的青樓,也沒找客棧住下,而是買了兩匹馬,都丢給沈绾讓她牽着。

回想起她自從跟随蕭承衍以來所做的事,為他出謀劃策只有守隆泉城時候那一戰,後來不是伺候他,就是給他當苦力,夏述一進城就不見了,想也知道是躲到暗處保護蕭承衍了。

蕭承衍怎麽就是太子呢?他合該是個公主才對,還是那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受不得一點委屈,忍不得一點苦楚的公主!

到了城門前,沈绾發現那裏居然有個平頭百姓打扮的人在接應,見到二人前來,雖沒上前就跪下,但也行了個大禮。

“讓晉兄久等了。”蕭承衍一掃陰霾的神情,上前很是熱情地托住了那個男人的胳膊。

男人只穿着尋常的粗布麻衣,打扮和街上走動的青州百姓的裝束無異,單看樣貌也是普普通通,紮進人堆裏恐怕一下就認不清了,卻當得太子殿下一句“晉兄”。

沈绾打量着他。

那人壓低了聲音:“殿下……言重了,便是讓屬下等再長時間也願意。”

他擡起頭,眼裏浸出淚光,好像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故人一樣,心中難掩激動:“真沒想到,屬下還有再看到殿下的一天!”

蕭承衍笑了笑,放眼看了看這繁盛的青州,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該來的總會來的。”

“不說這個了,封桓他們,晉兄可安頓好了?”

沈绾一聽到封桓的名字,忙又上前兩步,畢竟她弟弟也應該和封桓在一起。

晉彥秋拱了拱手:“殿下不必擔心,屬下都已經安頓好了,暫時沒有朝廷那邊的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那就好。”蕭承衍點了點頭,偏頭看了沈绾一眼,那一眼仿佛在告訴她,你想知道的孤已經替你問了,不用再擔心了。

沈绾莫名心裏一暖。

蕭承衍又回過頭:“和鐘卿的約定是幾時?”

晉彥秋回答:“未時,馬上就到了。”

蕭承衍看了看天,發現已經逐漸陰沉下來,他牽過沈绾手裏的缰繩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和沈绾點了點頭:“你也上來吧。”

“我們去哪?”沈绾看了看馬,有些欲言又止,最後擡起頭問了一句。

“去馬場,跟鐘卿再見一面。”

說着說着那晉彥秋也已經上馬了,他自己帶了一匹,現在只剩下一人一馬還沒做好準備。

蕭承衍皺了皺眉看着一動不動的沈绾,問道:“你不會騎馬?”

沈绾吞吞吐吐。

她其實是學過的,在大聿的時候。但她似乎生來就與馬兒犯沖,小時候在馬上摔下過一次,長大了要學騎馬的時候,又被馬甩下過一次,那次差點要了她的命,從那以後,沈績就再也不讓她騎馬了。

剛才晉彥秋說的“未時”她也聽在耳中,知道耽擱不得了,咬了咬牙便要上馬,卻突然覺得胳膊一緊,緊接着是一陣天旋地轉。

“不會就不會,逞什麽強?”蕭承衍的聲音近在咫尺,就從耳邊傳來,連帶着他身上清新的香氣和溫熱的體溫。

蕭承衍将她圈在懷裏,拽着缰繩狠狠夾了下馬肚子。

“駕!”

“殿下!”

出了城門就是草原,馬兒奔馳時風像刀子一樣,景色飛速掠過,沈绾驚得叫了一聲。

“說!”

“那……那匹馬怎麽辦!”

“籲!”以為沈绾吓得要說出什麽話的蕭承衍當即就扯了缰繩停下來,神色很是古怪地看着身前的她。

“扔了!”他橫了一句,繼續駕馬奔馳。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同騎一匹馬了四舍五入就是紅塵作伴潇潇灑灑走一回了,感情線是不是特別快!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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