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佳色

弦月如刀,高高懸挂在夜空中,星光稀稀散散,偶有幾只飛鳥掠過,蒼雲飄飄蕩蕩。

馬蹄聲由遠及近,卻在這蒼茫的草原之間喪失了距離感,夜幕下的人影只剩下輪廓,不及周身的觸感更直觀。

沈绾緊緊抓着身前的馬鞍,遠遠看到前方有幾座帳篷,帳篷前架着篝火,篝火旁似是伫立着幾個人影。

再向旁邊看去,就看到被圍在圍欄裏的馬匹,密密麻麻地數不清楚一望無際,赫然是一座馬場。

心中的電光一閃而過,沈绾猛地回頭去看蕭承衍,原本要同他印證自己的猜測,卻蹭到了他的下巴,眼光一下觸及到了他領子內幹淨利落的頸線,突然就僵住了。

速度不知不覺降下來,沈绾回過神,突然不知道視線該往哪放,又轉了回去。

“不害怕了?”

頭頂傳來一聲略帶調侃的聲音。

沈绾皺了皺眉,越發覺得這樣太不自在,看着紅棕色的馬頭輕道:“本就不怕。”

蕭承衍笑了一聲,看了看還在緊緊抓着馬鞍的那雙手,心情突然如這草原一般開闊。

幾步之遙,眨眼間已是到了篝火燃燒的地方。晉彥秋速度比他們快一些,早早就下馬去同篝火旁的人說話了,不知是說到了什麽,兩人相談甚歡,笑聲都傳入了沈绾的耳朵裏。

可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言笑晏晏的男子正是才剛分手不久的鐘卿鐘小王爺。

晉彥秋給他介紹來人,鐘卿本在爽朗地笑,眼睛都眯成頭頂彎月了,卻在看清馬上兩人的容貌時神色一僵,拱起的雙手在空中一滞,好像整個人被定住了一般。

“怎麽……怎麽是你們?”

鐘卿眉峰一縱,甩了下袖子看向晉彥秋,從頭頂打量到腳尖,又從腳尖打量到頭頂,突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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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秋啊彥秋,你這狐貍尾巴可藏得太深了,本王被你瞞得好苦。”

他雖是笑着說這句話,聲音卻比草原上晚間的風還要寒冷,字字句句被咬在牙尖上了,讓人心裏一凜。

晉彥秋臉上到底還是有些燒得慌的,連連低下頭,走到蕭承衍的馬旁閉口不言。

蕭承衍拉着缰繩向前走了幾步,剛剛好行至鐘卿身前。

“晉彥秋一直是東宮的人,是你大意了。”

鐘卿擡起頭,舌頭舔着後槽牙,心裏隐有思量,臉上卻不動聲色:“這麽說,這馬場也是殿下的了?”

“不止這裏。”

鐘卿狠狠點了下頭,雙手叉腰轉過身去,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大喊一聲,然後又回過身來,擡手指了指那些馬。

“殿下,這是我養的,”這話出來他更生氣了,“我難道是給殿下養的?”

蕭承衍翻身下馬,剛要走過去和已經氣冒煙了的鐘卿說話,突然想起什麽,又走了回去,對馬上的沈绾道:“會下來嗎?”

沈绾愣了一下,趕緊點點頭,學着蕭承衍下馬的樣子,利落地跳了下去,順利得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鐘卿等不及了,匆匆走過來:“殿下說清楚了是什麽意思,我出錢出力養着這些馬,最後這馬場背後的主人卻是殿下?”

沈绾眼見着鐘卿臉色都漲紅了,卻也能理解他此時心裏是何等的窩火。

大齊這幾年來騎兵漸少,兵種多以步兵為主,就是因為被戎人趕到錦都之後,馬場越來越少,适合養馬的地方也非常稀有。

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便是青州了,可大齊對青州的治下卻是名存實亡,用花高價買來的馬匹來抵抗邊境的戰事,對大齊來說難以苦苦支撐,慢慢就将重心轉移到了步兵身上。

可想而知,若是掌握了馬脈,對其勢力的雄起将會起多大的作用。

若是馬場只沾了他一人的手,鐘卿自然放心,就算是有別人插手,以他在青州的地位,誰敢跟他搶什麽?

可蕭承衍就不一樣了……

“表哥……”鐘卿癱了下肩膀,聲音有氣無力的,好像認命了一般。

蕭承衍走上前,伸手在篝火旁烤了烤,熒熒的火光在臉上躍動,遮擋了他另一面的神情。

“鐘卿,你說說,要這些馬是想要做什麽?白日在王府的時候,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說的嗎?”

蕭承衍蹲下身,将柴禾扔進了火裏,慢聲道:“你說你在青州做王也挺好的,誰也管不着你,逍遙自在,無憂無慮。”

鐘卿臉上閃過一抹急色,上前一步:“不是……表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承衍不管,自己繼續說:“你若是也有一争之心,孤不會多說什麽,那至尊之位,若說你沒半分肖想,孤也不會信。”

鐘卿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蕭承衍添完了火,将手裏的渣滓拍掉,突然站起身轉過去看着鐘卿,眼中映着光亮。

“鐘卿,孤只問你一句話,可想做那問鼎之人?”

沈绾看着蕭承衍的臉色,竟然發覺自己在他眼裏看到一抹疲色,心中焦慮不安,忙上前一步。

“小王爺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鐘卿偏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沈绾看了蕭承衍一眼,卻又刻意躲過了他的眼色,向前走了一步:“如今天下二分,南聿北齊對立,上有戎人虎視眈眈,東邊還有複有擡頭之勢羯虞暗中窺伺,小王爺也想擁青州之地,分一杯羹嗎?”

“怎麽,不行?”鐘卿笑着問她。

“青州地廣人稀,馬比人多,若是單靠現今這般小王爺就能逐鹿中原,那蠻國也不會這麽快覆滅了。”

沈绾說的只是其一,蠻國曾經一直越不過那道天塹,最主要的原因是中間的芒山天險,即便是蠻國兵力最強盛的時候,要越過那裏也是有心無力。

“小王爺也知殿下的心思,想必将來會争個你死我活吧,不知王妃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了……”

鐘卿一扭頭:“本王母妃不在意這個!”聲音很是沒有底氣。

沈绾一聽心裏也有底了,她沒見過青王妃,實際上不知道她對大齊的那個嫡親姐姐是何種感情,但看鐘卿的模樣,大概也清楚了她必定是念着這份親情的。

“你想要馬場,”蕭承衍突然開了口,沖沈绾擺擺手,又看向鐘卿,“你想要馬場,可以現在就把孤殺了,日後也不會有刀兵相向的局面,永絕後患。”

鐘卿一笑:“表哥別說笑了……”可一擡頭,看清了蕭承衍的臉,呼吸一滞,連表情也僵硬了。

這不是說笑的模樣。

沈绾眼神一厲,忙走到蕭承衍身前,嚴陣以待地看着鐘卿。

鐘卿嘆了口氣,在冷風中吸了吸鼻子,聲音随風而散:“殿下,這馬場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

他改了稱呼,尊敬又無奈。

“母妃……一直說讓我幫幫你……說你在京城舉步維艱,說你如履薄冰。”

“說你有一日,可能會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她說,又不希望有這一天。”

“我是真不想趟這個渾水。”

蕭承衍挺着胸,火光映着的臉上神色如常,好像誰都進不去他心裏。

“現在你也摘不幹淨了。”

鐘卿橫着眉,這種被強按頭的感覺讓他無比惱怒,可又無處發火。

“行,”他點了點頭,“殿下今日來,多少是帶着點‘求’的意思在裏面,那我跟表哥……呸,殿下,跟殿下要點什麽總可以吧。”

蕭承衍心裏一提:“想要什麽?”

鐘卿狀似不經意地随手一指,指尖恰好落在了沈绾那裏。

後者正挑着眉看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把自己誤關到小黑屋裏了,碼字軟件不讓我出來,硬生生多碼了一個小時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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