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此事古難全
十日期限将至,劉致卻還未抓到真兇,急得直上火,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被逼得團團轉,連嘴上都長起了大泡。
有用的線索大多已斷,知情的人又不好惹,這幾日劉致為了做樣子,去東宮跑了幾趟了解情況,但那邊人說的話有幾句是他敢當真的呢?初五那日連太子殿下和尚書令李大人都沒能讓陛下信服,他一個大理寺卿又何德何能讓陛下将屁股坐正了!
然而就在最後一天,事情卻突然有了轉機。
劉致的府上來了個人,那人一身黑衣鬥篷,将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神神秘秘地跟他說要為他指明方向,與之交談至深夜才悄然離去。第二日上朝,劉致神清氣爽地出了府門,絲毫不像頓入困局的模樣。
等到蕭放問及真相的時候,劉致昂首挺胸右跨一步,開刀闊斧慷慨激昂,将玲玉閣踩在腳底貶得是體無完膚,說他們懷叵測之心,害太子之命,陷睿王于不義,尋皇子之釁,意圖動搖陛下對皇子的信任從而颠覆朝堂,為的就是破開大齊偏安一隅的固守之勢。
劉致陳情上表,将大齊北面的大聿人如何滲透江湖勢力,如何扶持玲玉閣,如何動那不齒之心的條條罪狀一一列出。別說東宮了,就連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牆頭草官員們都聽得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這口黑鍋居然還能甩到大聿人那裏去。
但是要說不相信吧,劉致又拿出了大聿在背後挑唆的證據,要說相信吧,可這番說辭聽起來未免太過天馬行空……
更令大臣們難以置信的是,陛下反而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結果,并且下令将玲玉閣餘孽盡數剿殺一個不留。至于睿王,他當然洗脫了嫌疑,如今只成為大聿意欲挑撥離間而被利用的其中一環,連那信函竟然都是僞造的。
至于劉致所說到底對不對,大臣們不會去追究,因為陛下點頭了。只要陛下點頭了,他們就只會跟着說好。
人們總說公道自在人心,可到頭來“在人心”又有什麽用呢?
蕭承衍站在最前頭靜靜地看着他們,嘴邊始終淡笑不語,覺得朝堂就如兒戲一樣,你方唱罷我登場,虛虛實實,着實可笑。
散朝之後,蕭放沒有讓蕭承衍回東宮,反而留下了他。
偌大的章宸殿中空空蕩蕩,蕭放端坐在龍椅之上,讓高囚緊守殿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臉上已然是半怒之态。
蕭承衍目送高囚關上殿門,轉身看着龍座上的蕭放,無視他的怒容,只是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身。
“父皇還有何事吩咐?”
蕭放冷笑一聲,将自己這個兒子的姿态盡收眼底,眼中充滿不屑與嫌惡:“衍兒,你跟朕好好說說,陸鷹和玲玉閣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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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衍一怔,卻也沒擡頭,繼續平靜道:“劉大人不是已經查清案情了嗎?”
“那只是為了掩蓋你的罪跡所做的遮掩,事到如今,你還想跟朕裝糊塗!”蕭放猛地拍了下龍座,聲音似乎要掀翻殿頂。
“兒臣不知父皇所言何意,陸鷹是二弟的人,玲玉閣與二弟關系甚密,父皇為何要獨獨質問我?”
蕭放眸光一閃,雙眼中暗藏驚疑:“這麽說,你還想說是平兒要殺你?”
蕭承衍突然擡起頭,唇齒間含着冷笑:“兒臣為什麽不可以這麽認為?”
“放肆!”蕭放氣急,将案上的奏章全都掃到了地上,他站起身,饒過桌案快步走上前來,“事到如今,你還想用幾張僞造的證據指控平兒!若不是——”
“那父皇呢?”
蕭承衍突然神色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眼中染上了沉暗的顏色,分明是跪在地上,卻又如居高臨下的睥睨,讓蕭放的聲音頓時噎在喉嚨裏。
“父皇僅憑幾封所謂的來往信函,一個死無對證的屍體,就斷定周家涉嫌謀反,将兒臣的東宮屬臣幾乎趕盡殺絕!”
“兒臣記得父皇那時,可一絲眉頭也沒皺,為何今日面對同樣的情形,卻要來質問兒臣呢?父皇若一如既往,不是應該直接綁了二弟判他死罪嗎?”
“你!你!你這個孽子!”蕭放自聽見“周家”二字後登時變了臉色,指着蕭承衍一步一步向後撤,直至最後撞到案上,提着的一口氣始終沒下來,“你竟是在這兒等着朕呢,周家勾連林賊意圖謀反是板上釘釘的事!罪無可赦其心可誅!你在這時候還不相信,是覺得朕當初判錯了?”
“你身為東宮太子能摘得幹淨已是朕網開一面,留着你的太子之位就是因為朕不忍心連坐,你懂嗎!”
蕭承衍輕笑一聲,在震怒的狂吼之後仿若細針扔進水裏蕩起的漣漪,一圈一圈擴大。
“父皇究竟是不忍心,還是為了羞辱兒臣,為二弟鋪路,我們不是心知肚明嗎!”
“咣啷!”
案上的茶盅被抛擲而出,碎片灑了一地,濺在地上的水該冒着騰騰的熱氣。
蕭承衍擡手蹭了一下額頭,眼前已被殷紅的顏色遮擋,一道血線順流而下,在下巴底端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無聲無息。
蕭放一愣,疑惑他竟然未閃躲,額頭上結結實實被那茶盅砸到了。
他呼吸頓住,突然想起了這麽多年的蕭承衍在他眼裏一直是規規矩矩的,因為遭他不喜,所以更加謹小慎微,從未曾忤逆他什麽。
就像現在一樣,扔出去的茶盅他躲也不敢躲一下。
蕭放的語氣終于平緩了些,他轉過身坐回龍椅上,已是沒了方才的暴怒。
“剛才的一切,朕都可以不追究。只是你需得告訴朕,先皇留下的暗影衛到底身在何處,銀龍令牌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繞了半天圈子,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不知道蕭承平是如何得知暗影衛的事的,但是用暗影衛吸引蕭放的注意力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論了解,兄弟兩人對蕭放的了解不相上下,可論最會利用蕭放的人,絕對非蕭承平莫屬。
蕭承衍低着頭,将手上的鮮血蹭在衣服上,又用手腕揩去了下巴上的血。
他虛弱着回答:“皇祖父已将暗影衛解散了。”
“胡說!”蕭放耐心不及,張口又要發火,可是看到蕭承衍滿臉鮮血倔強地跪在地上的模樣,他呼出一口氣,起身走到這個兒子面前,輕道:“衍兒,只要你告訴朕暗影衛的消息,以前的事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你還是好好做你的太子,只要安分守己,這大齊的天下終歸是你的。”
所謂哄騙之道,便是用你最想得到的東西吊着你,用一根細繩牽着,在你眼前搖擺,讓你挪不開眼放不下貪欲,以致被牽着鼻子走。
只是如今,蕭承衍并不想要那個虛位了。
他沒說話,而是從身上掏出個東西扔到了蕭放身前。
如此孤高的姿态刺痛了蕭放的雙眼,他是皇帝,誰不是恭恭敬敬地将東西遞到他面前?誰敢扔給他東西讓他去撿?
“你——”
“這就是皇祖父留下的銀龍令牌,父皇想要,兒臣便給父皇。”
蕭放堪堪停住了話頭,急忙将地上的令牌撿起,他從沒看到過可統領暗影衛的銀龍令牌,自然不知道真假。
“這是真的?”
“是。”
“那暗影衛呢?”
蕭承衍擡起頭:“兒臣說過了,皇祖父已将暗影衛解散。”
蕭放還想說什麽,可看到蕭承衍那雙冷漠又堅定的眼,心開始極速下墜。
蕭承衍低下頭繼續道:“皇祖父只給兒臣留下一個人,就是保護兒臣安全的夏述,他父親出自玲玉閣,後來被皇祖父賞識帶到暗影衛裏,但暗影衛解散的時候,夏述尚在襁褓中。這塊令牌只是皇祖父留下做個念想罷了,根本毫無用處。”
“父皇若想要,直接向兒臣明說便是,何須兜這麽大的圈子。”
蕭放将信将疑,仍不敢放心:“你所說千真萬确?”
“令牌現在在父皇手裏,若是不知真僞,自可拿它向皇祖母求證。”
暗影衛的事朝中大臣也許不知道,但後宮裏偏安一隅潛心向佛的皇太後卻一定知道。
蕭放甩了下長袖,皺着眉背過身去,昂頭長嘆一聲,不知是失望更多,還是安心很多。
“你下去吧,閉門思過一月,不許踏出東宮一步。”
蕭承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到頭來父皇還是覺得錯在他而不在蕭承平,沒應聲,他轉身走向殿門,即将推開門的時候聽到身後人道:“回去好好看看頭傷,不要留下疤了。”
蕭承衍雙眸微動,低聲道了一句“是”,再轉頭的時候,眼中已無任何情緒,冷漠地猶如一潭死水,将聞聲回身的高囚吓得呆立當場。
元鼎十八年九月十五,早朝散後皇帝留下太子議事,其間不知發生何事,章宸殿中隐隐傳出争執聲,半個時辰後,太子滿頭是血地踏出殿門,并被罰東宮思過一月。
有東宮屬官高聲嚎哭。
“太子之勢去矣!”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抱歉啊小天使們,這兩天都在火車上度過,蠢作者買的上鋪坐不開,躺着又不舒服,腰間盤不好的我只能睡覺睡覺再睡覺。。。
這更晚了抱歉抱歉!
為表歉意有紅包,100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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