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玉覃秋

“你父皇這幾日心情不好,不僅床上力不從心,連平時處理政務都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是在為太子的事發愁呢,你就不怕他念舊情,到時候不廢太子了?”

媚嬰挑着長袖上的薄紗,紅潤的櫻唇在上面掃過,春波蕩漾,帶着妩媚和誘惑的雙眸斜斜地瞥着蕭承平。

月色當下,妖姬如火。

蕭承平一手抓住她的玉指,一手攬過她的腰肢,轉身向床榻上走去的時候,滿目的柔情又在媚嬰看不到的地方消失不見。

“舊情還是要念一念的,他心裏也能好受些,可惜,這并不能改變什麽。皇兄是他心上一根刺,父皇連看到他們母子二人都會想起自己當初被周家人所嫌惡的眼神,怎麽會放過他們呢……”蕭承平坐在床榻上,将媚嬰摟在懷裏,一邊兀自說着,一邊将大手悄悄伸進她的前襟裏,驚起一聲嬌軟的嘤咛。

沈绾只能看到兩人的鞋子和衣擺,卻也能猜到眼前究竟是什麽情況了。

想不到蕭承平竟然連他父皇的寵妃也敢染指,二人在這廢宮裏做出如此龌龊肮髒之事,膽子也是大到沒邊了,是篤定蕭放不會來這廢宮嗎?

“殿下!你急什麽……快跟本宮說說,陛下可決定了聽從你的建議,在近期就動手?”媚嬰按住他的手,伸着脖子湊到蕭承平耳邊吹了口氣,神情卻是說正事一樣的鄭重。

蕭承平果真不亂動了,眼中閃過一抹不耐,卻還是笑臉看着媚嬰。

“如何不答應?這可是消除青州隐患的最好時機,要是鐘卿留在錦都,青州必定群龍無首,你的勢力也好趁機而入,到時沒準還能一舉複國呢!”

媚嬰雙眸閃動,聽着蕭承平的話時,眼中的熱切和激動都要盈淚而出了,她抓緊了雙手,卻又馬上恢複了平靜。

嬌笑一聲,她倒在蕭承平懷裏,手指繞着他心口:“殿下怎麽肯讓大蠻複國呢……媚嬰也不奢求那麽多,只求殿下榮登大典之際,能給我們大蠻人一條活路。”

“你這麽聽話?”蕭承平眼角帶着奸邪之意,挑起她的下巴在她紅唇上印了一口,轉身便将她壓在身下,揮手撩起了她的百褶裙,裙底之下春光無限。

“媚嬰是殿下的人,媚嬰的就是殿下的,殿下的也是媚嬰的,怎麽敢不聽話——”那後面的話被她硬生生吞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沉淪之音。

沈绾心如亂麻,根本沒時間細細思考那兩個人夾雜了衆多信息的談話,身上的蕭承衍氣息加重了,耳邊盡是污音穢語,他似乎無法保持冷靜。

卻并非是起了什麽旖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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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着眼睛,臉上的憤怒、屈辱、惡心、煩躁通通揉雜在一起,猶如烈火交織的焚炎,痛苦的模樣霎時間将沈绾灼痛了。

這裏是鳳闕殿,是他母後的寝殿,曾是離周槿諾最近的地方。

如今卻要被人這樣玷污。

沈绾突然伸出手,在蕭承衍驚愕的目光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雙耳。

然後慢慢地搖着頭,用眼神告訴他:別聽,別想,也不要沖動。

我幫你阻隔一切能扼住你呼吸的聲音。

他從渾身發燙到通體冰冷花了不短的時間,直到內心平靜下來了,周圍也寂靜無聲的時候,殿門一開一阖,他才終于從幽冥地獄中逃脫。

沈绾怔怔地松開雙手,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嗓音有些沙啞:“殿下……”

蕭承衍擡起眼簾,似乎才剛回過神來,他側身一偏,從床榻之下轉了出來,順勢靠在床榻邊上,手腕搭在膝頭,像一座不動如山的雕像。

“你走吧。”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頭微微昂起。

沈绾剛從那裏爬出來,聞聲動作一頓,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方才——”

“走!”

從喉嚨裏突然蹿出的怒吼聲将沈绾後面的話都噎了回去,她其實只是想問問剛才那二人口中所說的青王的事。

她淩眉看去,身子卻不動分毫,心中也壓抑着一團無名之火。

“不走的話,殿下要将奴婢滅口嗎?”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多有辱顏面的事?更何況辱的還是他母後的顏面。只有他聽到這種事也就罷了,偏偏還被沈绾一個外人發現。

蕭承衍猝然轉過頭看着沈绾,手緊緊抓着膝頭,指頭都抓青了:“也就是你敢……”

“今日之事當沒發生過吧。”他終是嘆了口氣,又回過頭去看殿頂的浮雕。

“怎麽能當沒發生過呢?殿下……”沈绾目光堅定地看着他,說話絲毫未停留,“今日的事您需得記得,他們二人的醜事,付諸于娘娘和殿下身上的恥辱,将來都要公之于衆,百倍千倍來償還。您還要記得他們二人今日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拼湊出他們的意圖,阻擋他們的謀劃,讓他們每一步都棋差一招,臨到最後卻終究功敗垂成,只有這樣,今日的屈辱才算沒白受!”

蕭承衍眸中暗色漸漸隐沒,睜大了看着她,起初有些驚愕和措手不及,半晌後他自胸腔中發出一聲悶笑,聲音也冷靜下來。

“沈绾,你這是為自己,還是為誰?”他問。

沈绾好像聽明白了他的問句,如果能在任何時候都推着蕭承衍一往無前地向前走,那她不在意當做一個沒有感情的長鞭,不計後果,不顧反噬地逼迫他前行着,哪怕說了逾矩的話,做了逾矩的事。

“為自己。”她認真道,心中某個聲音卻又告訴她并非是如此。

“原來是這樣,”他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夜行衣上的灰塵,“孤卻是為別人。”

狀似不經意的話又讓沈绾想起那個和鐘卿對峙時候的殿下。

“你今日說過的話,孤要一個字一個字都牢記在心,然後每一樁都兌現。”蕭承衍戴上蒙面黑巾,似乎打算離開了。

沈绾抱着木盒,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蕭承衍的衣袖。

他頓住,回身看她。

“娘娘說,想見殿下了,等殿下思過期限一過,就潛去幽琅宮看看她吧……”沈绾将他上下看了看,遲疑一瞬,“若是思過期間也能偷偷出來,也可以直接過來。”

“總歸是要偷偷的。”她低聲加了一句。

蕭承衍皺了皺眉,轉身正對她,語氣不容置疑:“是不是母後發生了什麽事?”

沈绾面不改色回道:“沒有,只是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殿下知道的,娘娘身子一直不好。”

蕭承衍盯了她半晌,聲音裏透着一絲威脅:“你最好不要有事瞞着孤。”

沈绾突然昂起頭,眼神毫不避諱,擡步向前,一直走到他身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她擡手輕輕撫了撫他額頭,道:“殿下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蕭承衍一怔,垂眼看了看沈绾的手指,才發現上面沾着血。原來是額頭上的傷口裂開了,浸染了夜行衣,看着像汗水,實際上是血。

“總之,你照顧好母後,別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蕭承衍轉身推開了殿門。

“鐘小王爺的事呢?”沈绾急忙喊了一聲。

“孤早有準備。”

說完最後一句話,蕭承衍決絕地融入到夜色裏消失不見了,沈绾低頭看了看手指上的血跡,眉眼中露出擔憂的神色,抱着盒子的手更加收緊了。

她急忙回了幽琅宮,把東西遞上去的時候,心中卻在猶豫是不是要開口告訴周槿諾有關睿王和貴妃的事。

“有什麽事就說吧,不用顧及我。”

她總是這樣冷靜,好像能洞悉一切,又将一切事物都置身事外。

沈绾咬了咬牙,将鳳闕殿的事如實講給周槿諾聽。令沈绾意想不到的是,周槿諾從始至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神色平靜如常,仿佛根本沒認真聽一樣。

“娘娘?”沈绾喚了她一聲。

“你覺得蕭承平是什麽意思?媚嬰……是大蠻人?”故事之中沈绾最難以啓齒的那些,根本沒在周槿諾的耳中過多停留,她更在意的是背後的信息。

那些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沈绾再次對她感覺到陌生,并且發覺不論是殿下還是她,都對周槿諾的認知太過淺顯。

“毓貴妃是番屬小國進貢上來的美人,确實并非大齊人,只是沒想到她是蠻國餘孽,而且至今還在為複國之事操持着,或許這就是她和蕭承平結盟的目的和原因。”

沈绾也收回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細細回想了當時二人所說的話,逐漸明白了他們的布局。

“如今青王身在錦都,是他們動手的最佳時機,随便找個由頭,只要能将青王除了,青州便會群龍無首,蠻國當初便是在那個地方被滅的,餘孽由此滲透勢力,強控青州大權,到時,青州也能掌握在蕭承平手裏了。”

沈绾說到這裏立時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覺地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他們要入侵青王府,怕是要刺探青王府的防衛能力罷!”

或許是早就準備好的,聽蕭承平的意思,蕭放必定也知道此事,原本就是想要趁換儲的機會将來京青王拔除,畢竟青王也是蕭放的一塊心病!

早就該想到立儲大典如此迫不及待就是別有用心的。

周槿諾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問她:“衍兒怎麽說?”

沈绾愣了愣,想到殿下臨走之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孤早有準備。

“殿下……該是有應對的後手吧。”沈绾喃喃。

然而還不等她們擔憂兩日,事情馬上就有了結局。

元鼎十八年十月初六,深夜,軍巡營大統領鮑淩突然将青王府團團圍住,沖天的火光将天邊照個透亮,同在青王府門前的還有大理寺卿劉致,刑部尚書荀肆,揚言要提青王審問。

據說青王爺剛到錦都那日府上遭了盜賊,他卻拒不讓軍巡營進去搜捕,還将抓捕的盜賊直接殺了滅口。而他不知道的是,逃脫的盜賊在青王府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因為太過驚駭,又提心吊膽,禁不住夢魇的折磨去刑部自首了,說從青王府內偷出了一枚足矣以假亂真的玉玺。

得了陛下應允,主審盜賊一案的軍巡營和大理寺刑部一起來提拿鐘卿,若是真有謀反之心絕不姑息,可三人在府門前喊得嗓子都啞了,就是沒人迎門。

意識到事态有些不對的鮑淩不顧青王爺尊貴的身份,帶着軍巡營直接闖了進去,将王府翻個底朝天,卻就是沒看到青王,除此之外,府上的下人奴仆一個沒少,除了那個常伴身側的鐘伯。

鐘卿這一逃,卻将謀反之心坐實了,以前大齊和青州之間還處在暧昧的态度中糾纏不清,如今卻直接針鋒相對。

只是沒想到步步為營,謹慎小心的結果還是将鐘卿給弄丢了,蕭放震怒,差點沒将所有火都發到始作俑者蕭承平身上。

因為這個決策差就差在,若是沒能殺了鐘卿就等同于打草驚蛇,讓他一路逃回到青州的話,就和當年的林柏榮如出一轍了,豈不是又要逼出一個“青國”。

蕭承平只能先安撫住父皇,掐滅他心頭的怒火:“父皇,兒臣敢用人頭保證,鐘卿絕無可能逃出錦都,他現在一定還在城內,只是躲藏着。而且,就算您不逼他,現在的青州和當初的青州又有什麽分別呢?”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蕭放到底還是堵心。

“而且,父皇先将鐘卿謀反被發現,離京叛逃的消息發出去,再大規模全城搜捕,阻擋鐘卿回青州,只要青州大亂,于大齊就是有異的!”

蕭放并不知道蕭承平手裏有能牽制住青州局勢的大蠻餘孽這顆棋子。

他似乎被說動了,臉色終于緩和些,揮揮手算是同意,讓他一切照辦。

因為青王之事,暫時被絆住手腳的蕭氏父子二人,根本無暇顧及東宮那個思過的太子殿下。

青王逃走的第二天黑夜,蕭承衍終于切切實實踏進了幽琅宮的大殿之內,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更。

好像沒有提到過太子殿下的年齡問題,你們覺得他像是多大年紀的?(害怕自己寫崩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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