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最好與最壞的結果

“若是已經淪落到非要用這種辦法，不知火家只怕是真的要完了吧。”紫色長發的女子仰着頭，雙手環胸，言辭犀利。

不知火奉有生以來第一次用充滿了嘲諷的語氣對家裏的兩位長輩說話，也不管她們一位是自己從小便尊敬有加的祖母，一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也是第一次不顧禮數地摔門離家。

事情的緣由是她被莫名其妙地告知，自己被家裏人自作主張地定了一門親事，對方似乎是分家的純血，人倒是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只是如果眼睛裏的功利色彩再少一點就好了。

鬼族沒落的大趨勢已經無法挽回，指望一兩代的純正血脈也根本是垂死掙紮。

他們沾染上了太多人類的東西，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回去最開始的輝煌。

渾渾噩噩地在京都待了幾天後，千姬找到了她，詢問她是否願意和她們一同拜訪新選組。

據君菊的調查，新選組所制造出的羅剎似乎每晚都以巡邏的名義砍殺無辜的過路人，雖然或許并不是出自他們的本意，但身為罪魁禍首的羅剎，已經不能夠再繼續被制造下去了。

奉沒有說什麽，只是她認為千姬此行或許并不會改變太多。

羅剎本不該存在于世，但它到底給那些垂死的人一線希望，奉覺得，她需要一點時間來弄清到底什麽才是正确的。

看到千姬和君菊從新選組出來，奉大概也能猜到她們并沒能成功說服對方，無論是新選組，還是那個雪村家的孩子。

那孩子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選擇留下來，哪怕明知前方荊棘遍地也如此執意的呢？奉覺得，她大概窮盡一生都無法做到。

不知火奉擡眼便看見紅發的男人正抱胸靠在樹邊，沒有穿新選組的羽織，但那柄暗色的長槍卻一如既往地放在身側。

她眨着眼想了想，最後一下擡起右手，向他示意了一下袋子裏的東西：“還有幾個鲷魚燒沒吃完，來一個嗎？”

“……謝謝。”

奉愣愣地看着原田伸手接過一個包好的鲷魚燒，突然笑了笑：“我以為你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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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方只是聳了聳肩對她的話不做評論，看着奉走近，和他一樣靠到了樹幹上。

“啊，像是今天這樣，相安無事地待在一起說話的機會，怕是不會有了吧。”奉擡頭，目光越過頭頂上的枝葉看向天空，“以後。”

京都的天似乎一成不變，而地上卻橫生出了驟變。

“說起來，不知火啊，有件事……”就在不知火奉暗自感慨世事多變的時候，邊上的原田突然開口，語氣聽起來有些遲疑。

于是她皺了皺眉，暗自壓下心裏的一些不好的想法，佯裝淡定地回問：“什麽？”

“就是啊……以前就想問你了，”原田将手肘放到腦後，微微偏過頭看着一旁女子的深紫色長發，“你介意我直接叫你‘奉’嗎？”

“……哈？”

沒有理會不知為何被打破的文藝氣氛，原田不緊不慢地接着說道：“因為如果管你和你哥哥都叫‘不知火’的話，總覺得有點別扭。”

而紫發女子顯然沒有聽進去他的解釋，只是糾結在對方剛剛那個莫名其妙出來的請求上——他們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感慨傷時一下麽？誰來告訴她這突然冒出來的戀愛氛圍是個什麽鬼！

然而不管內心吐槽吐的多厲害，奉也依舊是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無奈，以至于讓原田覺得氣氛有點尴尬。

“那個，如果你覺得失禮的話，就還是……”

“不。”少女始料不及地回頭，藍色與金色的兩雙眸子就那麽對在了一塊，讓原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滿滿的笑意，“叫我‘奉’就好，然後，作為回禮，還請允許我稱呼你‘左之助’吧。”

她的語氣如此篤定，甚至都沒給對方留一個回旋的餘地，縱使如此，原田還是勾了勾嘴角，默認了奉的回答。

本來就該如此嘛，聽那家夥叫那個雪村家的小姑娘一口一個“千鶴”還不是叫的很順，偏偏到了她這兒就是生疏的“不知火”，反正她心裏早就不舒服就是了。

“奉。”她聽見身側的男子叫自己的名字，有一種飄忽的不真切感，她懶懶地應了一聲，眯起眼睛對着太陽，似是想要将天上的火球收入眼中。

然後，男子開口問她：“你……有沒有什麽夢想？”

原田問話的時候有些斟酌猶豫，而這個問題卻讓奉突然陷入了思考。

而原田像是沒有指望她開口回答，擡起一條胳膊枕到腦後：“就是無論如何也想要做的事，一直一直，就算付出多大的代價也一定要到達的目标……”

他的聲音漸漸變弱，到最後像是呓語一樣讓人沒有辦法聽清句子，卻能隐約覺出說者的心情。

于是不知火奉想，她有什麽夢想呢？哪怕不切實際，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投身一試的事情。

她猛地收了收拳頭，眼光突然黯淡了下來。

不知火奉動了動嘴唇，幾近破碎的音節拼出一個不長的短句——

——“夢想嗎？……沒有啊。”

原田轉頭看向她，卻見少女抿住嘴唇，低垂的頭和額前細碎的劉海讓他無法看到少女的表情，他頓了許久，才嘆息般地道：

“是嗎……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

“可是我有哦。”下一秒他又恢複了平常的語調，仿佛敘述家常小事一樣，“我啊，一直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平凡一點就好了，娶一個妻子，然後和家人一起過着安定和平的日子。”

說罷，他看了看仍舊沉默不語的奉，嘆了口氣，用佯裝樂觀的語氣說：“嘛，不過現在看樣子是沒辦法實現了。”

奉微微松了松手指，先前裝着鲷魚燒的紙袋已經被捏的不成形狀。她看着不遠處街道上的人來人往，不冷不熱地開口：“可以的，一定可以實現的，是你的話。”

說完，她好似又想到了什麽，垂下眼簾嗫嚅了幾句，只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原田也沒有聽清內容。

“奉，你……”頓了頓，原田正要開口，卻見對方理了理散下的紫發，微擡着頭卻好像并沒有看着他。

“抱歉，我該回去了。”不知火奉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過身面對着原田，一如兩人初見時笑的溫和，卻顯的如此疏離，“能和你聊這麽久我很開心，你也要早點回去吧，左之助。”

面對着對方那樣的表情，原田突然覺得之前想要說的所有話都說不出口了，于是他張了張嘴，卻也只回應了一個簡單的音節算是默認。

而奉卻似乎并不在意，她聳了聳肩，沖原田點了點頭：“那麽，還希望你接下來一切好運。”

祝你的夢想早日實現。

說完，她便輕輕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深夜，長州藩不知火邸。

——“我啊，一直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平凡一點就好了，娶一個妻子，然後和家人一起過着安定和平的日子。”

“真是的……”紫發的少女悶頭嘆息了一句，将鳥窩般亂糟糟的腦袋探出被窩，一只手撐上榻榻米，微微擡起了些身子。

腦子裏一直想着白天那家夥的話，根本睡不着啊。

她瞥了一眼櫃子旁的角落，盡管周圍一片黑暗，她還是能夠辨認出那裏正放着一個不大的盒子。

裏面據說裝着她祖母親自讓人送過來的首飾，據說是打算用在她出嫁的時候，不過她也沒打開過，誰知道是什麽。

但是問過好幾個仆人都這麽說，那麽八成是真的了。

于是奉又開始覺得頭疼，她開始回想自己明明離家出走了，卻又跑回來理這檔莫名其妙的婚事，究竟是為何？

然後她就又想到了之前原田說過的那番話。

她堅信原田的夢想有朝一日總會實現，卻不會是在她的身邊。

不如說，若是一直停停斷斷地和她牽扯上關系，那麽原田的夢想絕對無法實現。

所以才想讓自己趁早斷了這條心，回來答應家裏安排的婚事——啧可是原田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明明心裏還是超期待的啊她這心口不一的混蛋！

“……煩死了。”折騰了半天，少女最終猛地躺下，拉過被子翻了個身，決定先好好睡覺。

然而顯然她這一覺是睡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了很久的十二章QUQ

于是阿奉你都到了嫁人的年紀了媽媽我真高興啊（擦眼角（什麽鬼

啊不過肯定是嫁不成的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