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那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這個現代人的認知。

杏花君被解救出來，原因很簡單，戮世摩羅突然被抓，小喽啰們群龍無首，被警方找到了突破口。小警員告訴他的事情信息量很大，他家起火了，差點連同隔壁都被燒了個精光，而且，默蒼離現在躺在了醫院病床上。

“他半路突然就不舒服了暈過去了，還叫我把這個拿給你。”小警員遞過一本殘疾人證，杏花君急忙翻了幾頁，上面貼着短發的默蒼離的照片，寫着4類肢體殘疾。他想到小空說的——你男朋友不過是借住了別人的身體。

那麽這就是原來那個默蒼離的證件了。

他的後腦勺還在疼，救護車也跟着警車一起過來了，杏花君沒讓人家幫忙攙着，只是腳步有些虛浮。救護車裏的護士在給他做檢查，他緊緊捏着那本本子，忽然問起上午有沒有收治照片上那個病人。護士搖搖頭說不知道，并不是她去做急救的。

綠色的小本子表皮被他用力捏的發皺，杏花君的心慌極了。他很怕，很怕對方忽然消失。很怕連最後一句話也沒能說上。

小護士一邊給他測血壓一邊寬慰他。“冥醫老師……你別急啊，人指不定還好着呢，馬上就到了。”

杏花君搖搖頭，琉璃樹安好，則默蒼離安好。自己家裏起了大火，說不定樹也早被毀掉了。

坐在車裏的欲星移整理着文件，忽然一個激靈。

“……想起來了。”他喃喃道。“這人，不是我們科研所的矩子麽？我……老管家，我當師相多少年了？”

“哎？您怎麽問起這個了，到今年就整整5年了，這不，馬上就是換jie大選了麽？您不是說怕雨相又抓住了自己不知道的什麽把柄，特地清查一下麽？”

“那麽久了。”從研究室被矩子辭退的那一刻好像還歷歷在目，只是他總覺得有些時日自己不記得這些事了。欲星移靠回自己的座位上，對老管家道：“溫皇的交托，我們不做了。反正，也不需要他查了。”

千雪孤鳴在火災現場對着警察哭了起來，現場有兩具焦屍，他堅持其中一具是他的朋友溫皇的。

藏鏡人也呆愣住了，“他在裏面？”

“啊，我和他一起喝酒啊，我醉了就睡着了，還是被濃煙嗆醒的，他肯定是去杏花君家幫救火，結果出不來了！”千雪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還和他說要找你一起搓個飯，他不賞臉，誰能想到……！”

藏鏡人拍了拍好兄弟千雪的肩膀，也紅了眼睛。

不遠處的溫皇躲在車裏，看到這一幕笑得忽然不想下車了。

杏花君自己沒多大傷，聽說默蒼離在輸液室裏躺着，才慢慢挪步過去。史豔文等在門口，本想當面感謝默蒼離的協助，看他過來，只是拍了拍他：“會醒的。”

“我家裏，那棵樹是不是……？”

史豔文拿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片證物，對他道：“全部碎成了這樣……可能是火災産生了爆炸。”

“是嗎……”杏花君低下頭。他就呆站在門口，也不進去，看着躺在那裏輸液的默蒼離，眼淚忽然不受控制地落下來。他意識到，他即将與這個人失去所有的聯系了。

公安的系統終于能查到關于默蒼離的身份消息，只比自己差2年，好像是在墨家科學院任職。

倒真是個教授。

杏花君看着史豔文發過來的資料。他剛剛被通知默蒼離已經醒了，身體并沒有大礙，辦了出院手續就能走。杏花君捏着那本殘疾人證，決定去還給他。只是到了病房門口，就有些膽怯起來。裏面的默蒼離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表情已經變成陌生人的疏離。杏花君整理整理表情，這才走了進去。

“你醒了，感覺如何？”

“……你，胸牌。”面前這位脾氣還挺大的，直接拽過他的胸牌看了看，“冥醫杏花君。”

“是的。你莫非……你還認得我？”

“我不認識你。”默蒼離把胸牌還給他，面前的白大褂肩膀立刻就失落地耷拉下來，“不過我有個疑問，據你的同事介紹，我們是情侶關系。”

“呃，這說來話長……我不會勉強你的，要是你不樂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分手。”

“這不是重點，能麻煩你把輪椅推過來嗎？”

杏花君愣了愣，“我看到上面寫着你兩肢偏癱……但是你之前明明能走。”

“是嗎？那可真是值得高興。”默蒼離在他的幫助下坐到了輪椅上，“但我的現實情況就是大腿以下全無知覺。”

“什麽原因導致的？”

“車禍。”

腦出血導致的偏癱吧……杏花君随口道：“怪不得……我看到你下半身很瘦。我以為只是不運動而已。”

正按着輪椅前進的默蒼離一滞，“你都看過我下半身了。”

“啊啊，抱歉抱歉！”杏花君抹了一把臉，随後捂住了這張肇事的嘴，“如果你非常介意，我會和你撇清關系……”

“而且現在你因為我的殘疾而不想負責。”

“哈啊？”杏花君急了，眼看着因為這句話而路過的病人護士醫生越來越多，他趕緊辯解：“我沒這個意思，我是說，之前那個你不是你，你不必為他的行為而負責，啊不對，是不必為我們的關系而負責。你要是覺得冒犯……”

“我不覺得冒犯，有人幫我談個戀愛解決終身大事，我非常感謝他，鑒于他是用我的身體完成的，我認為你需要對我負責。”

杏花君搔搔後腦勺的一撮短頭發，都叫他負責了，簡直就是在逼他答應。也不知道這位朋友是看上他哪裏了。他只好無語道：“好……好吧。”

他話音剛落，圍觀的病人護士醫生群衆頓時歡呼起來，一邊鼓掌一邊起哄：“親一個！親一個！”杏花君臉燒得紅熱，也不理他們徑直推着人辦出院手續去了。

默蒼離說他自己一個人住，本來是套複式的小樓，自從他被車撞了，就把一樓翻修成了殘疾人士專用的樣子，方便自己生活。

回到家裏時，到處都蒙了一層塵。

“我和你在一起多久了？”默蒼離一邊問一邊抹了抹桌面上的灰，到處都是厚厚一層。看來下午要安排家政人員過來打掃才行。

“一年……一年半了吧。呃，之前那個你，他說他是個明朝人，然後我就收留了他，我們一起同居了很久。”

“噢？我說我是個明朝人？”默蒼離停下來想了想，倒是也沒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在吹牛。明朝人，那就是時空扭曲了，把另一個宇宙的東西傳輸了過來。“沒時間打掃了，我得去實驗室一趟。”

“呃，怎麽了？”

“這不是你能知道的。”

坐在車上，默蒼離不斷催促他開快點。杏花君被他弄得精神緊張，差點追尾前面的車。“市區不能超速的。”他說。

默蒼離握着座椅旁邊的扶手，繼續追問他關于之前那個自己的情況，杏花君如實回答，被問做到哪一步的時候他悶了聲，總覺得旁邊這個男人臉不紅心不燥，分明是在調戲自己。

“他和你說他叫默蒼離，也就是說，那是我自己。看來‘我’很信任你，連最後一步都做了。”

“……我很愛他。”杏花君握緊了方向盤，真心剖白。

“肉麻的話先停一停。”車子開到了一個野草荒蕪的郊外，路旁一個紅色的警戒标志還寫着“軍方設施”。“告訴你也無妨。”默蒼離說，“這不是什麽武器，放這個只是用來吓人。這是墨家科研所的研究基地，我們在研制……簡單來說是算是個時間機器，止戈流一號。”

好吧。都和明朝人談戀愛了，什麽時間機器的也不由得他不信。“有些年頭了……這個什麽止戈流一號，為什麽你們不繼續研發下去，穿越時空，多好啊。”杏花君把大鐵門的鎖鏈擡起來，大門已經鏽了一段時間，鎖鏈卻還是新的。默蒼離開着他的輪椅轉過來，“有人進來過，看來他還沒死心。你當真認為穿越時空是件好事？要是這項技術被公之于衆，由此引發的蝴蝶效應會不斷地改變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默蒼離将自己的手指印在大門上，觸發了指紋鎖，大門上的小門應聲而開，“因此我主張停止研發，封閉了整個研究室。在研發過程中，研究室的成員産生了強烈的分歧，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我的學生不同意我的主張，甚至——”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他對這個項目太過于執念。”

“如果是我自己的意識從不同的時空跳躍過來了……”他看了眼杏花君，心情複雜，“他在這個實驗室有一段日子了。”